第二章
三十年前,威震天下的梁國武將鳳子擎幸得皇帝賞識,將長公主許配于他,成了駙馬爺的他在朝中地位更加穩固。
然而,與長公主結襪數年,始終未有子嗣,即使他又另娶兩名妾室,仍舊沒有為鳳家生下一兒半女,原以為是自己有了病根生不出孩子,但是大夫們都說他身子骨硬朗不可能無子。
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的某一天,一名自稱知曉天文地理,更能算出人的前世今生的算命仙登門,給鳳子擎解了答。
「鳳將軍這一生殺敵勇猛,死于刀下的亡魂不計其數,因果輪回,你斷了那些人這一世的壽命,導致你這一生注定無子嗣延續血脈,即使有了後代,也是不久于世。」
鳳子擎大為震驚,卻不信這江湖術士所言,直言道︰「我鳳子擎保家衛國,殺敵不過是職責所在,怎可能落得這下場?一派胡言!」
鳳子擎不信算命仙的話,直到長公主在兩年後為他誕下一名麟兒,卻是一出生就孱弱多病,不到半歲便夭折,鳳子擎才不得不信那位算命仙所言。
他要人找出算命仙,想要詢問是否有挽救機會,那算命仙卻言︰「鳳將軍此生注定無後,然有一法子可以替代。鳳將軍可收養孤兒,且只能是女娃,必須是至陰的體質才可避免淪于早夭。若鳳將軍收養的是男娃,那麼在祭祖以後仍舊會遭到亡魂的報復。」
鳳子擎雖然不甘無後人可延續血脈,卻也只能無奈接受這個事實。
當他收養了鳳袁禹,為了一償夙願,他打小就將她當男孩養著,期望她能繼承衣缽,甚至瞞天過海將她送入軍營,而她也不負所望,一步步爬上與他相同的位置,讓他寬慰極了。
如今鳳子擎因年歲已高不再領軍出征,將手中的棒子轉交給鳳袁禹,與妻子安享晚年。
小時候鳳袁禹以為自己是個男孩兒,一直到癸水來的那一日,娘親才告訴她真正的性別,從那一天起,她就努力隱瞞這個秘密,卻沒有想到她極力隱藏的秘密,卻被敵國的皇帝給發現。
再一次睜開眼,她正在一輛馬車里,搖搖晃晃的馬車將她晃醒過來。
挪動腳踝,她的雙腳依然被腳鏡扣住,她深吸口氣,瞪著坐離自己不遠處的男人。
「你要帶我上哪去?」她語氣低冷。
「朕的國家。」慕容天競笑望她一臉戒備,將手中正在閱讀的書冊擱下。
「你要帶我回陵南國?」她瞪著他,「你就不怕引狼入室,讓我逮到機會殺了你?!」
「呵呵,若你殺得了朕,盡管來吧。」他對她的天真感到可笑,「你以為朕為什麼會單獨與你在馬車內,而不讓侍衛隨身候著?」
他說的對,那日在營賬內她醒來時,也只有他們兩人,若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帝,那麼侍衛絕不可能讓他們獨處一室。
鳳袁禹咬牙,傲然的撇過臉蛋,「我如今是階下囚,要殺要剮隨你,但要我降服于你,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身上流著梁國人的血,更不可能做出讓爹爹無顏于世人之事。
「朕早說過,來日方長,不急不急。等你到了陵南國,看了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模樣,再來談也不遲。」
「大公主遠嫁陵南國卻忽然死亡,梁金帝悲痛萬分,你們陵南國卻拿病死這種荒唐理由來搪塞!大公主明明身子骨健壯,這種說法任誰都無法接受!或許你對陵南國的百姓來說是個好皇帝,但之于我梁國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惡賊!」
她恨恨地道,只差沒有朝他吐口水。
「對于和親公主的過世,朕深表遺憾,但公主確確實實是病死的,這點也已驗尸證實,朕亦將驗尸結果讓人交給梁金帝。」
「驗尸結果任人撰寫,分明是你為了包庇慕容楨的惡行要人作假偽造,根本不可信!」
慕容天競望著她壓根兒不信的神情,也懶得再解釋。畢竟若梁國能接受這個解釋,就不會有長達兩年的戰爭發生。
「朕知曉梁國這一年來受旱災之苦,百姓吃不飽睡不好,又要打仗……鳳將軍,戰爭是梁金帝挑起的,並非是朕起頭,你的腦袋若是只記得那些無謂的國仇家恨,那就是誤了那些百姓的命呀!」
「即便如此,至少我不愧對我身上所留的血脈!」
「呵,愚忠。」他嘲諷的道。
她冷著張臉,沒再回應。
「傷口還疼嗎?」昨日扯到傷口又流血,被劉大夫耳提面命了一頓,說她不能再失血,要不然身子會更虛。
她沒有回話,然而輕擰的眉宇透露出她身上的傷帶給她極大的不適。慕容天競從袖口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藥丸遞到她面前,「這是劉大夫交代給你止痛用的。」
「不必。」她不領情的撇過腦袋,「連這點傷都不能忍受,還談什麼帶兵打仗。」
慕容天競伸手抓住她的下巴,將藥丸強行投入她口中,嘲諷的看著她氣惱的模樣。
「你是傻子嗎?還真當自己是個男人了。這里不是戰場,你現在沒有領兵,不需要強撐給誰看。」
鳳袁禹瞪著他說得輕蔑的模樣,一股怒氣直上心頭,真想把口中的藥丸吐回他臉上去。
「松開你的手,別踫我。」她扭著臉蛋,但他卻抓得更牢。
「你說不,朕就偏要踫,你能怎麼著?」慕容天競像是故意跟她作對,還刻意把整個身體傾向她。
「走開。」她的嗓音更冷。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他這般欺近的姿態,卻造成她一股莫名的壓力,于是她的眸子更冷的瞪著他。
「嘖嘖,女子這般冷酷易怒,很容易把男人嚇跑哦!」他樂見她氣呼呼的樣子,她越生氣他就越開心。
「我鳳袁禹本就是以男子的姿態活到現在,真正的性別是什麼,對我來說無差別。」她從小就被當男子養,甚至在知曉爹爹一生的心願就是能有個兒子繼承他的衣缽時,她就打定主意這輩子不嫁,要長伴父母身邊。
如今梁國已被滅,不知身處國都的父母如何了……
「可朕身為男人有的,你沒有;你有的東西,朕也沒有。這教朕如何把你當成男人看待?」
「你!」鳳袁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輕浮的樣子,臉上一股熱氣冒起。
這個陵南國皇帝……居然、居然調戲她?!
「哈哈哈——」見她因他的調戲而瞬間刷紅的臉蛋,慕容天競愉快地朗聲大笑,再次回到位子上拾起書冊閱讀,唇角的笑痕依然明顯。
這還是他頭一次對一名女子有如此頑劣的心態,是好玩,是有趣,也是因為想看看她的反應。
不知怎的,他就是想戲弄她。
夜晚,一輛馬車在離城郊外停下。
「皇上,方圓幾里皆無客棧可以投宿,咱們就在這兒生火歇息一宿吧。」
海天麒觀望四周,找了處空曠的地方,拉扯韁繩停下坐騎,對著馬車內說道。
「都好,你看著辦即可。」車里傳來低沉的嗓音,有著一絲疲憊。
鳳袁禹有些詫異的看著慕容天競處之泰然的模樣。
一國之君在這荒郊野外扎營露宿,先莫說能不能適應這種簡陋的環境,這舉動簡直是把自己暴露在危機之中,太胡來了。
「在這種地方扎營夜宿,你就不怕有剌客來取你性命?」她忍不住的開口問。
「若是怕,海將軍就不會問朕可否在這歇息了。」他閉眼輕聲答道。
「你就不怕我跑了?」她揚聲再問。這群主僕是腦袋壞了嗎?
「跑掉再抓回來就行了。」他懶懶的應聲,似是已經去夢周公了。
「你……」她簡直無語了。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一片寂靜,只听聞一陣一陣嘹嘵的蟲鳴聲,然而鳳袁禹卻異常的清醒,雙眼晶亮有神。
望著已經沉睡的慕容天競,她的視線落在那垂掛在他腰帶上的一支鑰匙,她輕手輕腳朝他爬去,盡量不讓腳繚發出聲音。
鳳袁禹一手撐著身體,一手輕巧地朝他的腰際模去,一雙星眸緊盯著他沉睡的臉龐,就怕一個不小心把他弄醒了。
她知道現在梁國國都勢必陷入一場大浩劫中,而她必須想法子逃離這男人的囚禁,回到她的國家,與她的弟兄們同生共死——
手指踫觸到冰涼的鑰匙,她小心翼翼的取下,迅速解開腳繚,當雙足重獲自由那一瞬間,她欣喜的揚唇無聲笑開。
鳳袁禹望著睡熟的男人,揚起手本想襲擊他,然而她想起自己的傷勢未愈,即使殺了慕容天競,也勢必驚動到外頭的海天麒,如今她這受傷的身體絕不是他的對手,只怕無法成功月兌逃。
于是,她收回掌,咬咬唇,再一次看了眼那張睡熟的俊臉,旋即撩起車簾施展輕功離去。
幾乎是那抹身影飛出馬車的同時,原本熟睡的男人睜開了炯亮的黑眸,他起身下了馬車,望著那消失在遠處林里的身影。
「你是故意的。」同樣沒有睡著的海天麒,走近慕容天競,很肯定的說道。
「她逃了這樣才有樂趣。」慕容天競一點也不否認,反而意味深長的笑了。「才知道她的弱點在哪里。」
如今的戰局完全偏向他,已是勝券在握,即使鳳袁禹回梁國欲要再撐起一片天,也是枉然。
「就不怕縱虎歸山?」
「老話一句,怕就不會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