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哲坐在寬敞黑色辦公皮椅撫額沉思,楊玫梅站在辦公桌前,低眉順眼安靜地不發一語。
「你說那小子差點被藍色小貨車撞?」
楊玫梅仍是低頭,卻皺起了眉,無聲嘆氣,埋怨起副執行長大人,這問題你已經反復問第三次了!
不過心里雖然埋怨,楊梅卻不敢真說出口。這些年,她習慣在高行哲面前裝乖,誰叫高行哲才是她真正的大金主老板。
「對啊!他跟楚醫師約好見面,約在醫院附近的便利商店外,一輛藍色小貨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煞車失靈,撞進了便利商店,差一點撞傷他。幸好楚醫師反應快,推了他一把。」楊玫梅乖乖地解釋第三回。
高行哲反復听了三回後,怎麼想心里都有種怪異的感覺……
早先楊玫梅告訴他,楚可人半年前救過在街上裝流浪漢的高行遠,最近高行遠拍外景,楚可人是院方推薦客串的醫師,拍攝過程發生意外,楚可人再次救了差點被救護車撞上的高行遠。
如今高行遠約了楚可人喝下午茶,楚可人第三回救了差點被藍色小貨車撞上的高行遠。
這大半年的時間里,高行遠大小意外接二連三,沒斷過。
高行哲想不透,人再倒霉也沒高行遠這半年那麼背的,更何況,高行哲從來就不相信命運,他只相信人為。
但這麼高頻率的意外,樁樁件件間又牽不起關聯,究竟是誰在背後搞鬼?又搞得這麼的小心翼翼,幾乎讓人看不出破綻!
唯一有關聯的是楚可人,這位年輕女醫師連著三次救下高行遠。
可若要說楚可人是高行遠的福星,他也不信!
高行哲半眯眼,在腦海分析了各樣可能,卻依然沒有結論。
他不是沒讓人查過,但大半年來接二連三的意外,找不出絲毫相關性。
機車、小貨車、救護車、消防車、公交車……這些駕駛之間彼此毫不相識,也都是認真安分工作的尋常人。
他手上握有的每件意外駕駛資料,調查結果寫得巨細靡遺,不相關就是不相關。但這麼多的意外,要他相信全是意外,他無法被說服。
這半年里,終于出現一個唯一有關聯的人,高行遠的約會對象楚可人……
「你說他最近跟楚醫師在約會?」
「嗯。」楊玫梅應了一聲。
「高行遠很喜歡楚醫師?」高行哲又問。
「嗯。」楊玫梅應第二聲。
認真說起來高行遠對楚可人豈止是喜歡而已?根本已經到了瘋狂迷戀的程度,這幾天夜不歸宿的,都窩在楚可人的香閨里。
幸好他是個讓助理省心的明星大老板,喬裝技術一流,截至目前為止還安然無恙沒被狗仔盯上。
「你有楚醫師的班表?」
「有。」
「這兩天能幫我約楚醫師見一面嗎?」
楊玫梅有些錯愕,壓根沒想過高行哲會提出這個要求,高家這兩兄弟,關系特殊,副執行長大人該不會是想挖弟弟的牆腳吧?
為了一個女人,兄弟鬩牆什麼的,想想就讓楊玫梅覺得不安,同時心里劃過淡淡說不清的感覺。
楚醫師是個大美人啊,男人見了她,大概沒幾個不心動的。
楊玫梅不自覺咬了咬唇,終于抬頭對上高行哲的眼,問︰「副執行長真要約楚醫師見面?」
「越快越好,有辦法嗎?」高行哲揚眉。
「下星期一下午楚醫師應該有空,我試試看。」楊玫梅向來是老板有令、使命必達的好助理。揮開心里那抹莫名其妙的不甘願,她硬著頭皮說。
「你現在約,再回復我。」言下之意是讓楊玫梅在辦公室打電話問。
楊玫梅很有眼色,拿出手機就撥了楚可人的號碼。
這幾天她跟楚可人混得熟透,因為明星大老板就賴在美人的香閨里,動不動要她送東西,手機那頭很快有了回應。
楊玫梅在演藝圈打滾多年,練得一身說謊面不改色的好本領,她隨便尋了借口,說是想幫明星大老板挑個生日禮物。
果然,楚可人二話不說爽快答應了邀約。
這反應讓楊玫梅吁口氣,看來美女醫師很愛她的明星大老板,希望美女醫師這塊牆腳,神仙都挖不動!
「楚醫師說可以……」
「我听見了。」高行哲揮揮手打斷楊玫梅接下來的話,剛才兩人的通話他听得一清二楚,星期一下午兩點西雅圖咖啡館。
「你為什麼想見楚醫師?」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啊。
「我想約楚醫師的動機需要向你回報?」高行哲皮笑肉不笑,眯著眼挑眉問楊玫梅。
楊玫梅恨自己剛沒把好奇心壓死,在高行哲的逼視下心頭一跳,趕緊低下頭。高行哲等不到她的響應,似笑非笑地,食指在辦公桌上敲了敲,規律的響聲,在全然安靜的辦公室里,讓人听得特別煎熬。
他帶著懶洋洋的語調,半認真半逗弄地問︰「楊玫梅,其實你愛的不是女人吧?」
楊玫梅瞬間怔愕,抬眼對上高行哲銳利的目光。
高行哲又自顧自的說下去,「當初你來我辦公室應征行遠的助理,說你只愛女人,其實只是你的謊言吧?你知道我的第一樣要求是,不準愛上自己的老板,于是你干脆說你愛女人。這些年,根據我的觀察,你愛的應該是男人。」
楊梅覺得自己背後冒出了汗,這一題,到底要怎麼答?
高行哲沒給她回答的時間,又繼續說︰「看在你這些年為高行遠盡心盡力的分上,我也不想追究你當年的謊話。不過楊玫梅,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究竟有沒有愛上自己的老板?」
「當然沒有啊!」楊玫梅想也不想就回答。
她的確不愛高行遠,盡管高行遠長得活色生香、帥得一塌糊涂,但她對高行遠從來沒心動過,因而她回答得毫不猶豫。
高行哲笑了,不以為意的說︰「我說的老板,不是我那個不成材的弟弟。我說的是我,我才是你楊玫梅真正的老板吧?」
楊玫梅渾身一僵,像是掉進寒冰之中,凍得說不出話。
高行哲像貓逗弄老鼠似的,不懷好意地又開口,「我跟高行遠兩個人,你喜歡上我,你說說我約楚醫師喝咖啡,讓她認識我,有沒有可能改變她的心意?你覺得她是真心愛那小子的嗎?」
楊玫梅久久回不過神,高行哲打算強挖弟弟的女朋友?有沒有這麼恨啊?她突然很後悔替高行哲約了楚可人。
高行哲在很多女人眼里確實比高行遠有魅力多了,他是高氏集團副執行長,未來的接班人,財富多得足以讓許多女人目眩神迷。更別提他還有一副玉樹臨風、俊帥無儔的好看模樣。
有外表、有能力、有錢……女人想要的,在高行哲身上無一不缺。
說實話,真面對他們兄弟倆的女人,十個大概有九個會選擇高行哲吧。
楊玫梅嘆了口氣,唇邊露出一抹淡淡苦澀笑意,他們兄弟倆的事不是她能管的,而高行哲更不是她世界里的人。
她鼓起勇氣,抬頭看了高行哲說︰「副執行長還有其他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先去忙了。」
她打定主意不回答他的問題。
高行哲什麼話也沒說,絲毫沒為難她的意思,點點頭,對她揮手,準許她離開。
一會兒桌機響起,高行哲接了電話,秘書通知他,他母親來公司看他,高行哲才放下電話,辦公室門就被推開。
他起身,門外一名年逾五十、看起來卻只有三十出頭的女人緩步走來,女人一身珠光寶氣,穿了套剪裁合宜的訂制名牌套裝。
「媽今天怎麼有空來公司看我?」高行哲臉上淡淡笑著。
江恩琪從容優雅,走到沙發坐。
秘書端了一杯溫牛女乃進來,又問︰「副執行長要咖啡嗎?」
高行哲搖搖頭,秘書退出了辦公室,他走過去在單人沙發上坐下,江恩琪喝一點牛女乃後,溫聲開口。
「我剛在電梯口好像看到高行遠的助理。」
「你應該是看錯了,高行遠的助理怎麼可能到公司來?」高行哲眉頭不皺的否認了。
「也是。」江恩琪笑了笑,又說︰「今天中午我跟慶豐航運王夫人吃飯,她告訴我,最近有不少人在收高氏的股份,我來提醒你留意,高行遠那頭要防著點。」
「我知道,媽你不用擔心他。」高行哲漫不經心應道,「公司的事,那小子完全沒有插手余地。」
江恩琪滿意笑開,「原本高氏應該全是你的,當年章清淑要是沒用下流手段懷了你爸爸的孩子,今天不會多一個人跟你爭財產。」
高行哲什麼都沒有回應,辦公室里沉默會兒,秘書敲門進來。
「副執行長,再過五分鐘就要開會了,需要通知會議時間延後嗎?」
「不用,我要走了。」江恩琪率先開口,接著站起來,對高行哲說︰「什麼時候回家吃飯?我跟你爸爸很久沒跟你一塊好好吃頓飯了。」
「好,我盡量把時間空出來。」高行哲說,陪母親走出辦公室,送江恩琪進電梯後,盡管心情有些陰郁,仍是立即趕去開會了。
一個是親生母親,一個是同父異母的弟弟,卻無法見容于對方,這個結是高家永遠消不去的痛。
高行哲對誰也不能說,在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兩全其美、兩邊都好,然而他太明白他真正想要的,絕無可能有實現的一天。
他忘不掉,章清淑過世那天的景象。
在高家老宅工作多年的老管家,從陽明山別墅打電話到市區豪宅,聲音哽咽地向高仁松報喪,他跟父親趕回陽明山別墅,救護車已載走沒有氣息的章清淑。
老管家跟了救護車去醫院,偌大的別墅,只剩司機與行遠。
那時行遠才八歲,他怔怔跪在泳池邊,不言不動。
听司機說,從行遠發現章清淑在泳池邊溺斃後,一直到他們來,行遠都是同樣的姿勢沒有變過。
父親沒有辦法,因為叫不動行遠,索性一把抱起了他,那動作像是突然將行遠從巨大的悲傷震驚之中喚醒,行遠突然瘋狂地叫喊起來。
「媽媽、媽媽、媽媽……」行遠的聲音嘶啞,充滿痛徹心扉的絕望。
他忘不了那幕,他知道,他跟母親的存在,永遠是行遠心底抹不去的傷,他什麼也改變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盡可能不讓兩敗俱傷的慘事發生。
不過近來高行遠台面下動作越來越大,看樣子暴風雨離高家已經不遠,就不知道正面對決那天,誰要求誰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