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命為後 第七章 自傷以喚醒記憶 作者 ︰ 宋語桐

西苑的東側廂房里,傳來一陣瓷器被摔落在地的碎裂聲。

路過的婢女們嚇得加快腳步,要進屋去端茶送水的婢女們則退到一旁去,就怕此刻進去莫名的要招罪。

日正當中,躲在樹底下的一名婢女微微皺眉道︰「魏大小姐這幾日怎麼了?脾氣這麼暴躁?」

另一名婢女小小聲地道︰「听說是王爺這幾日不待見她,生氣了。」

「王爺為何不待見魏大小姐?之前不是好好的嗎?」

「就幾天前,王妃不是和魏大小姐在觀荷亭里鬧起來嗎?就王妃要人把魏大小姐轟出宅子那回……你不知道?」

「知道,這種大事怎麼會不知道,鬧成這樣,恐怕連京城那頭的人都知道了。」只是她一向不是愛八卦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什麼,也不太會多嘴。

婢女听了瞪了她一眼,忙不迭左看右瞧一番,嗓音又低上幾分,「這真要傳到京里去,那王爺這側妃不想納都得納了,輔國大將軍的女兒想嫁,還真不是能隨便推掉的。」

「她真想當王爺的側妃啊?她可是堂堂魏大小姐呢,怎麼會甘願進門當側妃?」

「你懂什麼,若王爺之後當了皇上,就算是側妃又如何?還不是幾人之下萬人之上?一樣是要被叫娘娘的。」

「噢,也是。」

「可王爺那天明明就是站在魏大小姐這邊的,卻為何沒下文了,我也是百思不解。」

「你確定王爺那天是站在魏大小姐這一邊?那為什麼那天我看見王爺在亭子里吻了王妃,後來還抱著王妃急急忙忙進屋……」婢女突然打住了話,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回竟然多嘴了。

另名婢女嚇一跳,把她拉到更邊邊去,「真的假的?你听誰說的?為什麼我都沒听說過這事?這宅子里根本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說得好像這事是她編出來的一樣……

這名婢女很無辜的眨眨眼,「不是說我親眼瞧見的嗎?那天下午我剛好從前面的小徑經過就看見了,王爺和王妃就像沒出事之前那樣恩愛著呢……」

「你說誰跟誰就像沒出事之前那樣恩愛著?」一道柔柔的嗓音驀地出現在她們兩人的身後。

兩名婢女被這陡然出現的嗓音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上,回頭竟瞧見了魏大小姐那張絕色容顏正泛著一抹笑。

笑,雖美,卻莫名令人膽寒。

「魏大小姐……」兩人輕喚著,身子卻在打顫。

果真,人不能太八卦,總有一天會遇見鬼……

朱延舞風寒方愈,又破了相,雖說是小傷,但臉是女人的門面,要是不小心留下疤,便要成一輩子的印記。

那日回到東苑,御醫很快就來了,開了食補的方子讓她補補氣,也拿了膏藥給藍月,要藍月一天三回幫她抹藥。對這種事她不太上心,因為真的是小傷,只不過血流得多了一些,看起來有點駭人罷了,藍月卻是時時惦記著,食補的藥也是親自到廚房里熬,總之有關她的一切,藍月這丫頭都有點神經兮兮的。

這樣,也好。

有這神經兮兮的丫頭在,至少她不必太擔心有人會在食物中對她動手腳。

這幾日,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休息睡覺吃藥,還是休息睡覺吃藥,不想听也不想看,只有這樣,她的心才不會妄動,不會受傷,不會再痛,最怕的還是,他又跟她開口說要納魏知嵐為側妃,不如不見。

但,她是想他的。

卻是想以前的他,不是現在的他。

明明他的人就在不遠處,她卻沒有再見他的勇氣。

正想著,卻听聞屋外頭一陣騷動——

「魏大小姐,你不能進去!」藍月張開雙臂擋在門前。

「我為什麼不能進去?你一個奴婢竟然敢擋本大小姐的路?」魏知嵐目光不悅的掃向她,「還不滾開?」

「這里是王妃的居室,除非王妃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那你就快進去通報一聲。」

「奴婢剛剛說了,我家王妃正在休息,魏大小姐若真有事要見,就等王妃醒過來之後,奴婢一定第一個通報上去。」

「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就是了?」魏知嵐冷笑一聲,「你以為憑你這樣風一吹就倒的丫頭可以擋得住我嗎?」

藍月挺了挺腰,「就算擋不住也要擋,這是奴婢該做的事,倒是魏大小姐出自名門,卻一點都不懂規矩,非要硬闖不可……」

啪一聲——

魏知嵐揚手便給了藍月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打得重,藍月整個人被打偏跌坐在地上。

「啊!」院子里的其他丫頭尖叫出聲,卻不敢上前,反而嚇得往外跑,從東苑沖去了西苑。

藍月撫著熱辣辣的臉,本想出聲喚住一名丫頭,叫她去找人過來,沒想到這些丫頭溜得比誰都快,讓她要喚人都來不及,當真是該死。

「你這奴婢以下犯上,敢隨便議論本大小姐的不是,這一耳光是代你家主子教訓你,讓你好好管管你這張嘴!」

魏知嵐說完,就直接轉身想往屋里走,腿卻突然讓人給緊緊抱住,往下一瞧,竟又是藍月那丫頭。

「你就算打死奴婢,沒王妃的允許,奴婢也不會讓你進去。」

魏知嵐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天底下哪一個奴婢當得像這丫頭一樣如此盡心盡力、不依不撓的?真快把她給氣死。

「你死活不敢讓本大小姐進去,不會是你家王妃在屋里頭干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吧?你快放手,不然受了傷,本大小姐可不管。」

「我就不……」

「藍月,讓她進來吧。」屋內,傳來朱延舞輕輕柔柔的嗓音。

「听見了沒?你家王妃都開口了,還不放手?」

聞言,藍月終于松開了手,從地上爬起來,見魏知嵐進屋,不放心的也跟著進屋。

朱延舞的人已端坐在桌前,藍月進來時,她看見藍月那半邊被打腫的臉,藍月卻倔強的一滴淚也沒掉。

「藍月。你去煮壺茶進來。」

這話,擺明著是要支開她,單獨和魏大小姐說話。

「是,王妃。」雖是不情願,藍月還是轉身走了出去,卻沒把門給關上,就是怕這魏大小姐對她家主子不利,門開著總是比較安全。

朱延舞看見了,扯了扯嘴角,這丫頭的心思她怎會不懂?但她的這舉動當真是多余極了,要是魏大小姐想殺了她,就算旁人看見了也來不及了,何況,魏大小姐要真想殺她,也絕不會選在此時此刻,讓自己陷于黑白說不清的境地。

不過,藍月的這個舉動,卻讓她的心思動了動……

「說吧,找本王妃何事?」朱延舞的目光移到魏知嵐臉上。

魏知嵐看著眼前氣色顯然比之前來得紅潤的朱延舞,不由一笑,「不請我坐嗎?」

「站著吧,有事快說。」

魏知嵐一愣,「你……竟讓我站著?」

聞言,朱延舞也微微一愣,「也是,好像不太對,不然你跪著說好了。」

「你……朱延舞,你不要欺人太甚!」

「魏大小姐也知道欺人太甚四個字怎麼寫嗎?」

魏知嵐眯起眼,「什麼意思?」

「你打擾本王妃休息,動手打本王妃的婢女,還指責本王妃管教不當,甚至公然污蔑本王妃在屋里干見不得人的勾當……不知罪嗎?」

朱延舞冷冷的看著她,那眼神,竟莫名的讓人不禁有些敬畏。

這太可笑了……

她魏知嵐豈會被這樣一個區區縣令之女震懾?

更可笑的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魏知嵐輕握住拳,對自己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感到不可思議。

「你該知道,你之所以還可以好好站在我面前跟我說話,是因為你姓魏,是魏塹的女兒,不然,以你之前和方才做的事、說的話,就足以讓你死好幾回了,而你也該知道,本王妃不是個有耐性及仁慈的人,你一再犯我,我不會坐視不管的。」

「是嗎?」魏知嵐咬牙笑了一聲,也不管了,直接在她面前坐下來,反正她們兩個人早就撕破臉了,這里又沒別人,也不必裝什麼名門淑女,該怎麼來就怎麼來,「就算是這樣,你又能拿我怎麼辦?殺了我?」

「不殺你,也殺不了你,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如你所願罷了。」朱延舞嗓音淡淡,眼神清冷,唇角卻微勾著笑。

就是這副模樣……

讓她老是毛骨悚然……

「什麼意思?」

朱延舞笑笑,作勢輕咳了兩聲,「魏大小姐的腦袋也摔壞了不成?怎麼老听不懂本王妃的話?」

魏知嵐當真被她惹怒了,玉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氣得站了起來,「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才要問你,你想怎麼樣?在外面吵吵鬧鬧的要見我,還動手打我的丫鬟,究竟想跟本王妃說什麼?」

被朱延舞這一問,魏知嵐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還真差一點就忘了……

在朱延舞面前,她似乎常常反過來被對方牽著鼻子走……這樣的認知,還真讓人有點不愉快。

「本小姐是要問你,你是不是跟宸哥哥說了什麼?」

「我說了什麼?」朱延舞不解的睨著她。

「我怎麼知道你說了什麼?」竟然還反問她?有沒有搞錯?「如果本小姐知道,還需要跑來問你嗎?」

「本王妃這幾日都在屋里休養,王爺也沒踏進本王妃的屋里一步,本王妃能對他說什麼?」說起來,這男人還挺無情無義,竟沒來看她一眼。雖然,她也不想見他,但心里還是覺得很悶很悶。

「你受傷那天也沒對他說什麼嗎?」魏知嵐狐疑的看著她,「如果你沒說什麼,那宸哥哥為什麼這幾天都不見我?還要讓我到外頭去住?」

有這回事?朱延舞一愣,低下了眸子。

這些天她不讓人在她面前提起樂正宸,也沒主動問過外面的事,因此什麼都不知道,要不是此刻魏知嵐鬧到她跟前來,她還真不知事情是這樣的發展……

他是以退為進嗎?

還是因為不小心害她受傷而感到愧疚,所以才這麼做的?

如果他還會心疼她,心憐她,那麼,他的內心深處或許對她還是有一丁點的記憶……

只要她再加把勁……或許他就可以很快記起她的一切?

想到此,那不久前才興起的念頭似乎更堅定了。

「我受傷那天?」朱延舞假裝想了想才點點頭,「嗯,那天的話,我的確有跟他說過關于你的事。」

她,竟承認了?

魏知嵐的神情緊張了起來,「你說了什麼?」

朱延舞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想知道?」

「廢話。不然我來干什麼?」

「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朱延舞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淡定模樣。

「你……敢說不敢當?」

「嗯。」

嗯?就這樣?魏知嵐有種快被她搞瘋的感覺。

如果可以,她真想直接一刀砍了她!她是真的很想這麼做!

魏知嵐瞪著她,手上的粉拳一會松一會緊,鋒利的指甲差點把自己的掌心給扎出血來。就在她自認為就要忍不住上前掐死她時,卻听見朱延舞說話了——

「要我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你發上的那根簪子挺美,就送我吧。」

簪子?就只要根簪子?雖然她頭上這根發簪當真是極好的,也是她很愛的一支發簪,但堂堂一個王妃卻開口跟她要一根簪子,這麼沒格調的事,她不好心一點成全人家好像還真是說不過去。

魏知嵐啼笑皆非,揚手便將頭上的發簪給取下,直接遞到她面前,「你喜歡就拿去。」

朱延舞一笑,將這根又細又長的銀簪子拿過來在掌心里把玩了一番,眸光閃了閃,「多美的簪子,魏大小姐還真舍得。」

「這樣可以了吧?快說。」

朱延舞點點頭,拿著簪子站起身朝她走近了一步,兩個人的距離可以說是觸手可及,「我告訴王爺,如果他想納你進門,你們都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不知為什麼,眼前這女人長得縴細柔弱又不懂武,可她靠她靠得如此近,竟讓她有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什麼事?」魏知嵐想稍稍退後一些,卻又不想示弱,便也沒動。

「就是不管我是生是死,你,魏知嵐得對天發誓,永遠永遠都不可以坐上正妃之位。」

話落,朱延舞拿著簪子的手不期然的一揚,鋒利的簪子對準魏知嵐的胸口便要剌下——

「你干什麼?」魏知嵐一愕,瞬間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對她的舉動,並一個使勁將她給甩開。

朱延舞整個人被甩落在地,手上卻緊緊攢著簪子,臉上露出」抹似有若無的笑。

魏知嵐不敢相信的瞪著她,「你想殺我?你瘋了?」

朱延舞輕哼了一聲,「我怎麼可能想殺你?魏大小姐懂文懂武,豈是我這等弱質女流對付得了的?我要殺的是我自己……」

魏知嵐一臉不解的看著她,尚未醒悟過來,就見跌坐在地的朱延舞拿著簪子的手再度揚起,又落下,竟是剌進她自己的胸口——

「啊!」朱延舞痛得叫出聲來,冷汗冒出,顫抖著手拔出簪子,拿著簪子的手一下子便被噴出的鮮血給染紅。

「你……」魏知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你究竟在干什麼……」

「王妃!天啊!」端著茶方要走進來的藍月,在門口便見到倒在地上一身是血的主子,手上的托盤瞬間摔落在地上,跑到長廊上急著狂喊道︰「快來人,王妃被魏大小姐剌傷了!快傳御醫!」

「什麼?王妃被魏大小姐刺傷了?」

「快快快,快叫御醫過來!晚一點可就不好了!」

整個東苑瞬間像炸了鍋似的沸騰了起來,此時,一道白色身影像風一樣掠過藍月身邊疾速奔進屋——

眼前的景象,讓樂正宸整個人劇烈顫抖了起來。

血,紅色的鮮血,這個女人的身上都是血……

比起前幾日她撞傷額頭所流的血,此刻更加的讓他呼吸困頓與難受。

他雖有一剎那間的驚愕與慌亂,但一雙腿這一回卻是毫不猶豫的沖上前去,他跪在地上將這個女人緊緊抱住,整個身子依然在顫抖。

她的一只手還握在那支染血的發簪上,疼痛讓她的容顏變得更加蒼白。

此刻,他多麼想代她疼代他痛代她受這份苦……

「該死的……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一身是血的出現在他眼前?老是這樣嚇他,讓他又痛又難受!

驀地,就在他低吼出聲的同時,一個場景像潮水一樣涌進他的腦海,不再似上回那般如風掠過,而是像珞印般的打從他腦海內浮了出來……

是在剌史府吧?

他跟四哥打了起來,打著打著,就在四哥那一掌要打向他時,一個女人瘋了似的笨笨的沖進他懷里,硬是替他擋了那一掌……

彷佛,他還能听見那掌擊中她時的聲音……

是血,鮮紅的血從她的嘴角滲了出來,剌痛了他的眼……

是她……

朱延舞……

是她吧?朱延舞?

他甩甩頭,又是頭疼欲裂——

一只沾滿血的小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小手的主人還仰起臉來對他溫柔地一笑,「我沒事的,王爺。」

「你這樣還叫沒事?怎麼樣才叫有事?」樂正宸一雙薄唇緊抿,神情森冷的抬起頭來轉向傻在一旁的魏知嵐,一雙黑眸掃過她頭上空蕩蕩的束發,「這支簪子是你的?魏知嵐,是你干的好事?你怎麼敢?」

那冰冷肅殺的眼神,讓魏知嵐的身子一僵,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魏知嵐不住地揮動著雙手,身子退了又退,「真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是她自己剌的!」

她該阻止她的,如果來得及。

可根本來不及啊!這女人根本就沒有讓她有足以思考的時間!她怎麼知道這女人竟然不是要剌傷她?而是要剌傷自己來嫁禍給她?

該死的!惡毒的女人!

「她自己剌的?你要我相信這樣的鬼話?」

「真的是她自己剌的!不是我|」魏知嵐只差沒尖叫的大吼。

雖然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然會對著自己的胸口剌下去,一個失手就可能會死人的……

可也正因為這樣,所以根本沒人相信她……

多麼惡毒又充滿心機的女人!她這回是真的著了她的道了!

樂正宸沒再理她,彎身一把將朱延舞整個人抱起便往屋外沖——

他等不及御醫過來!他要親自送她過去!

當韶安听到消息也趕過來時,卻只听見樂正宸冷冷地對他說了一句——

「把魏知嵐送到衙門去!罪名是剌殺襄王妃!」

韶安錯愕的看著他,魏知嵐也呆呆的看著他,兩人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樂正宸已經抱著朱延舞轉眼不知蹤影……

朱延舞睜眼醒來時,發現自己人在西苑的主屋里。

窗外,一片的黑,看不見月亮,卻有滿天的星子。

她的床邊趴著一個人,墨黑的長發隨意的束起,側睡的半邊臉在屋內昏黃的燭光下依然俊逸迷人,他眉心緊蹙,握著她的手微使著力,像是在睡夢中也睡得不甚安穩,額間還冒出薄薄的細汗來。

起了身,朱延舞細白的手朝床邊的人伸了過去,輕輕地替他將眉間的皺折給撫平,又試探性的撫上他的臉,感覺到掌心下的溫熱,那如雕工般好看的輪廓也在她縴細的指間上一一滑過。

她一直希望可以像現在這樣踫觸他,卻苦無機會,因為以前的樂正宸總是比她早醒來,從來沒有一回像現在這樣睡得深沉而毫無防備……

是因為太累了嗎?還是因為受傷未愈之故?

想及此,朱延舞覺得既感恩又欣慰,雖然現在的他忘了她,但至少他還好端端的活著,沒有落下一輩子的創傷,這樣就好,忘了她也沒關系,做人不能太貪心,上天既然讓她得以重生,又讓她得以改變自己的命運,現在還讓樂正宸也逃過了一大劫,她應該是滿足了……就算,他可能永遠都想不起他們的曾經。

或許老天是公平的,想得到一些總得失去一些,比起他那雙腿,失去一段他對她的記憶真的不算什麼。

只是有點遺憾和惆悵,因為當她好不容易發現了自己對他的在乎與喜歡,這男人卻已經不在意也不喜歡她了。

這就是可笑的命運吧?還是老天在怪她之前不懂得珍惜?

樂正宸突然睜開眼,與她凝然望住他的那雙水眸對個正著。

朱延舞嚇了一跳,忙要抽開流連在他臉上的那只手,卻一把被他的大手給握住,此時,她的兩只手都在他的手中,像是被他給綁住似的掙不開。

「你就這麼喜歡本王嗎?連本王睡著時也讓你看得如此目不轉楮,戀戀不舍?」樂正宸好笑的瞅著她陡地變紅的小臉,發現她很容易害羞,而他,還挺喜歡她因為他而害羞的可愛模樣。

被他不期然的撞見她這樣瞧著他,又被他這樣揭露她的心意,朱延舞著實有些困窘與不自在,以前可以大剌剌地說她喜歡他,那是有目的而為之,此刻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想承認她的真正心意。

要是在以前,樂正宸鐵定會明白此刻的她,才是真正喜歡他時會呈現出來的模樣,而現在的樂正宸卻不一定能明白,因為他已經忘記她了,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真的還是假的,似乎也不重要了。

「很晚了,王爺怎麼不找個地方睡?」她紅著臉,顧左右而言他。

樂正宸睨著她,似笑非笑,「這是本王的房間,本王的床。」

「對不起,妾身佔了王爺的床,妾身這就離開——」朱延舞邊說邊要下床,兩手卻被他抓得牢牢的,一時之間動彈不得,胸前的傷口還被扯疼,讓她不自覺地皺了眉,「王爺請放開妾身的手,讓妾身好下床。」

嘖,還真是急。

迫不及待想離開他嗎?他是老虎還是猛獸?

剛剛明明還深情款款的瞧著他,此刻卻像是受驚的小兔般……

她怕他嗎?正確點來說,她是怕醒來時的他?是因為上次他將她推開時失手傷了她?還是怕他像上次那樣對她用強?想及此,樂正宸有些不悅了,那種被她拒絕的感覺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斂起笑顏,溫聲道︰「你傷著呢,躺下來。」

朱延舞看了他一眼,「只是小傷。」

「是小傷,御醫說,只是血流得多,但沒有傷及要害,並無大礙。」

「嗯。」她點點頭,這點她自是知道的,畢竟那傷是她自己剌的,可他並不知情。想著,朱延舞不由瞧了他一眼。

她那有點心虛的眼神幾乎證實了白天魏知嵐的說法,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樂正辰挑了挑眉,「你沒話對本王說嗎?」

「這傷的確是我自己弄的。」朱延舞本就沒打算要隱瞞,只不過想借機教訓一下魏知嵐罷了,除此之外,另一個目的其實是因為他。

「為什麼?這樣的栽贓太拙劣。」還傷了她自己。想到白日她一身是血觸目驚心的模樣,到現在他都還無法釋懷。

「可你還不是被我騙了?」她親耳听見,他讓人把魏知嵐關進了衙門,那是他第一個直接的反應,很生氣的反應,半點做不了假。

樂正宸不解的看著她,「那又如何?你傷害了自己只是為了騙我那一瞬間?要騙,至少此時此刻你也要繼續裝下去,本王或許還可以被糊弄久一些,甚至永遠相信你,你這樣大大方方的自首又是為何?」

「她是魏知嵐,輔國大將軍的獨生女,就算她真殺了我,你也不會對她真的如何。」她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王爺可以為了她去毀去一份對他而言極強大的助力。

樂正宸眯了眯眼,「何以見得?」

「因為王爺是個審時度勢之人。」朱延舞一笑,也不點破,「何況,王爺還說過想納她為側妃呢,不是嗎?」

「既然知道,又為何多此一舉?」輕易的就自己動手傷害自己,她的腦子究竟是不是燒壞了?

朱延舞定定的看著他,瞬也不瞬地,「王爺見到受傷流血的妾身,難道都沒有想起一點什麼?」

聞言,他的眸光一沉,「這就是你這麼做的目的?」

「算是吧。」她不想否認。

雖然一開始只是想要整整魏知嵐,想讓她因為剌傷她而被懷疑被厭棄,甚至進牢里蹲上幾日,但最後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她希望他可以想起那日在洛州刺史府時,她替他擋了一掌差點死去的情景。

事件不夠大,不夠深刻,不夠駭人,恐怕都無法剌激到他,所以她才想到這種傷不了人卻損己的下下之策……算是一舉兩得吧。

樂正宸瞪著她,很想伸手掐死她。

她讓他在那一瞬間差點心痛窒悶而死,她讓他抱著她飛快奔走時不住地祈求上蒼千萬要讓她活命,甚至威脅起老天爺來,目的,只是為了讓他想起一段過去?

該死的女人……

「難道本王是因為報恩才娶你的?」嗓音極冷。

朱延舞愣住了。

他為何這麼問?她的腦袋瓜子突然有點轉不過來。

樂正宸卻沒有給她任何思考的時間,進一步逼問,「你替本王受那一掌,是為了討本王憐愛及歡心,讓本王心甘情願娶你為妃?」

終于……

她听明白了。

淚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轉,溜了幾圈後還是沒給忍住的從臉廳滑落而下。

「王爺真的想起那一天的事了?真的想起來了?」她開心的笑了,像清晨沾著露水的花一樣的美。

樂正宸冷著一張俊顏,這女人的腦子果真燒壞了,他剛剛說的是什麼好話嗎?竟讓她笑的像朵花似的?

「你這麼費盡心機不惜自殘,就是為了讓本王記起你對本王的恩惠?讓本王不要忘記當初是為何娶了你嗎?看來我們兩個還真是一點感情也沒有,竟然需要你不惜傷害自己來提醒本王——」

話未落,朱延舞已不管不顧地撲進他懷中,這一撲,他松開了原本制住她的手,她的雙手卻反而緊緊抱住他——

「妾身不知道王爺究竟是為什麼娶我的,或許真的是因為那一掌吧,也或許是因為那個預言,誰知道呢……這點只有王爺心里最清楚,不是嗎?」她一邊說,淚水跟著掉,把他身上的衣襟染濕了一片,也顧不得丑不丑髒不髒了,「但,王爺,此時此刻,那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現在終于想起我了,就算只有一個小片段也無妨,妾身已經很開心了。」

有一就有二啊。

他可以想起一點點的她,就表示可以再想起多一點點的她,不是嗎?

「你開心,本王可不開心。」樂正宸的臉越來越黑,氣得想把她從懷里推開,卻又舍不得,她的身子溫溫軟軟地靠在他懷中,感覺是那麼的熟悉又契合。

朱延舞幽幽地抬起眸來看著他,軟軟地道︰「王爺,妾身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生氣……想起妾身不好嗎?如果王爺當真一點都不喜歡妾身,那也要先想起來啊,不管好的不好的,不管王爺當初對妾身是真心喜歡還是假的喜歡,只有真的記起來了,王爺自己才會知道,不是嗎?」

「過去,有那麼重要嗎?」樂正宸定定的看著她,長指輕撫上她的唇。

朱延舞在他的懷中一凜。不明所以。

樂正宸的唇微微一勾,涼涼地道︰「過去是不是真心喜歡又如何?如若現在不喜歡,那便是不喜歡了。」

相反的,如若現在喜歡了,那便是喜歡了。

可不是?

他只知道,他很生氣她如此傷害她自己,不管原因是什麼。

聞言,朱延舞依舊幽幽地看著他,雙唇動了又動,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說的沒錯,不管過去怎麼樣,若他現在不喜歡她,那麼,便是不喜歡了,就算想起了過去又如何?

也許,過去他對她的喜歡其實也不是真的……

方才的驚喜褪去,涌上的盡是惆悵。

朱延舞從他懷中退了開,幽然地垂下眼,「妄身有點累了。」

「睡吧,本王看你睡了再走。」

她重新躺回床上,閨上了眼,覺得胸口的傷更疼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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