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呀!你來一下,有件事我非跟你說不可,否則我會良心不安,這件事非常的重要……」
拔了箭,段玉聿的傷口涌泉似的噴血,讓原本就失血過多的他更加虛弱,只說了一句「按住」後便不醒人事。
之後他陷入昏迷,連著三天全身燙得像一塊燒紅的炭,怎麼也降不下來。
湯藥一碗一碗的灌,濕巾子換了又換,冰涼的泉水都熱了,他的額頭還是燙得嚇人,連嘴巴呼出的氣都熱呼呼的,讓人擔心他會不會把腦子燒壞,即使救活了也成傻子。
怕被人當成殺人凶手,夏和若寸步不離的照顧著段玉聿,她真的很怕人在她手中死掉,因此想了很多土方子要救人,最後沒辦法了,她用最烈的酒為他擦拭下巴、耳後、腋下和腳心,一次又一次不怕累地使勁擦,擦到身子發紅為止。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在努力了一夜後,段玉聿身上的熱氣散了不少,只剩微微的低燒。
夏和若多日未回府,只能找來信任的幽草打掩護掩人耳目,借口自己被退婚心神傷,要到城外的莊子休養一段時日,何時歸府尚未確定,要看她心情恢復得如何。
這莊子是真實存在的,是前一回訂親時,她娘給她的嫁妝。
因為是私底下給的,旁人並不知情,也沒人曉得夏夫人有這麼個包含良田在內約一百畝的莊子,此番為了救段玉聿而暴露出來,她兩個嫂嫂的臉上有些難看,不太樂意。
「魏老頭,什麼事?」她不能離開太久,她一不在,那位大爺的情況就會有所反復。昏迷中的段玉聿似乎還有感覺,夏和若一旦未留在屋內,他必會面露驚怒,牙根咬緊,身上、額頭不斷地冒出汗來,人也紅得像快滴出血一般,好像隨時會爆開成為血人。
可是她一回來他就沒事,除了身體熱了些,兩頰紅暈未褪外,他一直平靜的昏睡著,傷口也在愈合中。
因此夏和若不太敢走開,始終陪在段玉聿身邊。箭是她拔的,她不能不管不顧,至少要等他有所好轉後再做打算。
「丫頭,你知不知道你救的是誰?」魏老頭神色嚴肅,欲言又止的看向足以當他孫女的小東家。
她一怔。「段玉聿。」
他面色一變,如困獸般來回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又回到她面前。「你膽子忒大,居然敢直呼他的名字。」
「什麼意思?」他也說過她膽大,這名字虹了什麼禁忌嗎?為何提都不能提,噤若寒禪?
不是不能提,而是那人的身分不一般,普天之下能直呼其名的人沒幾個,連皇上都得低下頭。
「你呀你,真是無知者無畏。你曉不曉得我朝的國姓是什麼?」她還能活著,肯定是祖上積德。
「段。」她不加思索的一應,隨即面色一僵,露出不敢相信、猶如見鬼的神情,以眼神詢問。
他是那個姓段的?
是姓段。魏老頭點頭。
皇親國戚?
皇親。
「魏老頭,我有點腿軟。」她怎會扯上皇室中人?老天爺也太刁難人了,給她這麼大一顆石頭。
她搬不動呀!
「別拉我,我全身如面條,發軟。」也不知是好是壞,撿了這麼一尊大神,讓人坐立難安。
「他是哪一位皇子皇孫?」太過分了,京城那般大不去禍害,偏偏來禍害她一個小老百姓。
「長樂王。」
夏和若一听,震驚得挪不動腳,「他是那位挑動四國連戰,把人家皇宮給掀了的二十四皇叔?」
二十四皇叔是尊稱,輩分高于皇上。
年少輕狂的段玉聿有過一段輝煌的記錄,十年前皇上剛登基時,朝中動蕩不安,內有奸臣當道,外有強敵環伺,段家的江山坐得很不穩妥,岌岌可危,似有顛覆之虞。
那時年僅十四,已封長樂王的段玉聿挺身而出,他取出先帝御賜的九龍金鞭,上打昏君、下打佞臣。
他根本是天上邪神下凡來,當朝揮鞭怒打膽敢拂逆聖意的臣子,鞭子使勁地抽,鞭鞭見血。
那次死了七個文官、五個武官,輕重傷數十人,連皇上都挨上一鞭,打他沒管好朝政。而後外敵來犯,他想著打自己人不過癮,輕點不痛快,下手太重又說他暴戾,干脆拿敵人來下酒,殺多少都不會有人說二話,他還能把一身戾氣發出去。
小小年紀的他只花了三年時間就把那些番邦國給打怕了,玉妝公主正是那一年被西夏王送來做為求和用,也就是人質的意思,抵押給朝廷盼兩國友好不再打仗,他們願每年歲貢,恭稱天朝。
相較于西夏王的識相,其他幾國就慘不忍睹了,以段玉聿為首的軍隊過後幾乎是寸草不留,他帶兵闖入皇宮,殺得血流成河,見到值錢的全部收割,連金子鑄的屋瓦都給拆了,士兵運送的車隊綿延數十里。
他收刮的戰利品僅一半送入國庫,另一半除了分給將士們當作獎賞外,大多收歸己有。
段玉聿一戰成名,無人不知他的剽桿和善戰,即使在多年以後仍令草原民族聞風喪膽。
可是沒多久他就自請回封地了,東興、中武等大大小小十幾個縣城都是長樂王的屬地,從此他再也沒有帶過兵。
可威名永存。
「我在他衣服的下擺處看見繡了四爪的龍,如果他真叫段玉聿,定然是長樂王無誤。」他得想想有沒有得罪人的地方,似乎除了見死不救外,他什麼也沒做……
見死不救……唉,這才是最糟糕的。
他居然把大好的機會讓給這丫頭,這是走什麼霉運呀!兒子不孝、酒坊讓人,連救命恩人也當不成。
魏老頭感慨時運不濟,輕嘆一聲,轉身走回他守了半輩子的酒坊,他想他只能釀酒了,沉浸在酒香中。
「你居然是長樂王……」
回到屋里,夏和若打了個冷顫,不自覺生了一絲懼意,可是看著雙眼緊閉的俊顏,那抹畏懼又慢慢散去,沒法想象玩世不恭的他如何狠厲的揮劍殺人。
啊!不想了,想多了頭疼,這些人和她沒什麼關連,等他清醒了之後就沒她的事,大道朝八方,各自走。
這麼想之後,她忽然覺得身子輕盈了許多,都能往天上飛了,心頭不再沉沉地,壓著大石似的。
模了模段玉聿的額頭,確認不再發燙,她心下大安,把被子攏了攏,搬了張圓凳坐在床邊。
一陣困意襲來,瘦了一的小臉蛋頻頻點著,她以手托著潔白的下顎,卻止不住它的下滑。
南風吹進屋內,叫人昏昏欲睡,連日來沒什麼休息的夏和若只覺得眼皮沉重,上眼皮和下眼瞼慢慢相遇。
她剛睡著不久,燒了三天的段玉聿便緩緩睜開幽瞳,他先是茫然地看看上方陳腐老舊的屋梁,又想到受傷前受到的埋伏,目光驟地一厲,刀尖般銳利掃視四周,卻意外看見床邊趴伏著一顆黑色頭顱。
這是……
犀利的眸光落在女敕如水的小臉上,那寒冽的冰飛快的化為柔柔湖水,將其緊緊包圍。他不發一語的看著她,小巧的紅唇微啟,一進一出的呼吸,呼出蘭芷香氣,挺直的鼻梁有蚊子叮咬的小紅點,跟著呼吸起伏一上一下,偶爾還抽兩下保持鼻息暢通。
真是個有趣的小人兒,叫人百看不厭,若是養在身邊當愛寵,肯定會有不少娛人的樂趣。
「爺……」
看人的興致忽地被打斷,段玉聿眉頭一緊,皇家威儀立現,他看也沒看一眼神色歡喜的手下。
「怎麼才來?」
「屬下——」
負傷的千夜剛要開口,段玉聿的長指一揚,做了個「輕聲」的動作,要他放低聲音,最好別吵醒人。
千夜微怔,眼神一閃,用眼角余光瞥視睡得正熟的釀酒女,含在口中的話輕如流雲般飄出。
「屬下來遲,請爺責罰。」他找了數日,在附近來回數百回都沒找到人,因為他從未想過王爺會躲在小作坊養傷。
「不遲,爺還沒斷氣,可惜找到的不是一具尸體。」段玉聿冷諷,之前中箭的肩膀微抬,他感到微微的凝窒。
還是傷到了。
「爺恕罪,屬下……」千夜急于解釋,這次實在是負傷太重,加上人手實在不足,緊急調派來的支持昨日才到。
段玉聿一揮手。「爺不听推月兌的借口,你只要告訴爺死多少、傷多少,我們這次要找的人找到了沒?」
要找的是前太子余孽。
「死二十七名、傷五十六名,長英總管也傷得很重,大腿挖了塊肉下來才取出卡在骨頭縫的箭頭。」還不能下床行走,哼哼唧唧的嚷著要尋爺,說生要見人,死就陪葬。
「的確是一大損失。」目色一沉,段玉聿面色隱有怒意。
「屬下等人查遍了消息中所說的山脈,確實有一座山月復被挖光,里面建了一座碉堡,能住人,也可做黑市買賣,但我等去時已空無一人,連點東西都沒留下。」走得干脆利落,彷佛早做好了離去的準備。
「朝廷有人與他們互通有無。」沒想到都過了這麼多年,還有昔日的保皇派擁護前太子一脈。
自古以來,九五之位為人所向往,稍有野心的人都不肯放過,執著地踏上你爭我奪的血洗登帝之路。
先帝為長不為嫡,足足長了前太子九歲,所以他佔了絕對的優勢,在前太子尚未長成參天大樹前先下手為強,予以迫害,使其在爭奪中落敗,東宮一百七十二口無一悻存。
誰知在多年後竟會冒出一個前太子遺孤,宣稱要為前太子報仇雪恨,奪回他原來的位置。
這話說得可笑,先帝都死十年了,想要尋仇下陰曹地府去,冤有頭、債有主,找原主打一回。
偏偏皇上相信了這荒謬之言,擔心有人搶他的皇位,暗下旨意要他悉數剿滅,不能放過任何一條漏網之魚。
可是他敢確定,第二波圍攻他們的人絕非前太子遺孤一脈,他們使用的是精鋼鑄造的兵器,然而這些兵器只掌控在少數人手中,而且只能用于軍中。
他帶過兵,了解軍士們的裝備,那一群人進攻神速,左右移動的方式宛若演練過幾百回,互有呼應,且跟軍中御敵的陣式有些雷同,每一步踏出都精準無誤,紀律嚴明。
若說他們不是軍伍出身,他鐵定不信,有一些殺人技巧還是他當年教出來的,如此殺起人來更流利,風動人斷魂。
「天子腳下,我們不便查得太深入。」千夜的意思是,該避免引起皇上的猜忌,認為爺有不軌之心。
皇上剛登基那幾年不是這樣的,他十分信任段玉聿,因佷大叔小,相處有如兄弟,有時還會過兩招,刀劍交輝。
可惜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在段玉聿出兵打仗時,皇上身邊多了不少長袖善舞的謀士,為了在朝中佔有一席之地,他們排除異己,拉黨結派。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有心人做好完善布局。
皇上終日沉浸在朝臣的進言下,叔佷間終于產生微妙而意味深長的變化,一條細如發絲的裂縫悄悄出現,使人心異動。
這時又有傳言先帝留有遺詔,指段玉聿其實不是先帝的皇弟,而是他的第十子,詔書中傳位長樂王段玉聿。
這流言在京城大肆傳播,人人口中談論此事,猜測著段玉聿到底是何人所生,其母是誰,且太皇太後為了掩護此事,居然甘願將他認到名下,上演孫子變兒子這等大亂人倫的戲碼。
事實上這全是無稽之談,太皇太後十二歲入宮,十三歲正式侍寢,十四歲有孕,生下皇長子,即是先帝,此後再無所出,一直到四十歲那年又懷身孕,這才產下與先帝相差二十五歲的小兒子。
這些在皇室起居注中皆有記載,太醫、宮女、太監等二三十人在場,還有文史官,根本無法做假。
可是偏听偏信的人實在太多了,寧可相信坊間的流言,加之一傳再傳,任由實情掩沒在眾說紛雲之中。
最後為了破除流言,殺伐決斷的段玉聿帶了幾十名親衛出京,從此不再踫觸兵權,以吃喝玩樂的放蕩模樣在封地各處亂晃,讓人忘卻他曾經是手握殺器的人間閻王。
「皇上犯了和他父皇一樣的毛病,希望他能活得比先帝長壽。」段玉聿勾起的唇角有抹諷意。
先帝後來越發多疑,整天疑神疑鬼,認為有人要害他,不敢喝酒,擔心宮中膳食有毒,寵幸嬪妃之前一定先徹查一番,侍寢女子全身從頭到腳被人模個三、四回,確定沒私藏武器或毒物方可。
在如此大張旗鼓的緊張氛圍下,不利受孕,因此已三十多歲的先帝膝下才三子二女,其中一子還體弱多病,難到弱冠,而後宮之中有將近一千名妃嬪,大半承寵過。
先帝的多疑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風一吹動樹葉造成樹影晃動,他便大叫「有剌客」,他是被自己嚇死的,死時骨瘦如柴。
「爺,前太子那邊還要不要繼續查下去?」千夜懷疑有人帶著他們的人在兜圈子,繞來繞去,是一個圈套。
段玉聿偏頭想了一下。「查。」
都在他的地頭了,不查個分明,怎對得起自己?
「是。」
「我們有多少人在東興縣?」貓捉老鼠的游戲不止別人會玩,他也頗為擅長,尤其是慢慢把老鼠玩死。
「一百七十八名。」千夜指的是精銳侍衛。
「派幾個去京城玩玩,把京城的水玩渾了,尤其是那幾家愛胡鬧的,死幾個嫡子,弄殘一些嫡女,就像幾滴水滴入湖泊里,起不了波浪。」他太久沒回京了,老家伙們都忘了他究竟有多凶殘了。
「是,王爺。」千夜莫名興奮起來,王爺又要發威了。
「盡量找出追殺我們的人,殺,一個不留。」在他的封地也敢高舉屠刀,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千舞、千凝已經在做了,第一撥人已誅殺完畢。」一百零六人同一日上路,黃泉路上不孤單。
「去查查西陵王、武真王、東漢王,看他們這幾年有沒有安分守己。」只怕又有人不安于室了。
「爺的意思是他們連手了?」三個各有藩地的王爺若連手在一起,的確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
「不無可能。」
西陵王和段玉聿同輩,排行十八,同樣是皇上的皇叔。兩人是目前僅存的兩位叔字輩皇親,其他人都死于皇位爭奪中,他們的子孫最多封郡王,降等襲爵。
而武真王和東漢王是助先帝奪位有功而受封的異姓王,兩人平時看似不和,常有爭吵,但武真王娶了東漢王之妹為王妃,武真王的女兒嫁入東漢王府,為一宗婦。
且三王他們的姻親關系緊密結合,西陵王的四名妾室中,就有兩名來自東漢王和武真王的族妹,同侍一夫的姊妹相當融洽。
「爺,要切斷他們的連系嗎?」敢讓他們的爺操心就該死。
「你們看著辦,爺的人不怕事,就怕事兒小。」他言下之意,有他撐腰,鬧個天翻地覆也無妨。
「是的,爺,屬下絕不令您失望。」繼七年前怒砸敵國宮門後,終于有機會再大干一回了。
「嗯,回吧。」他也該歇會了。
「爺不回去嗎?」他帶了人來,馬車已備妥。
「不了,這兒挺好的。」看著微卷的長睫抖了一下,段玉聿目光一閃,頓感愉悅。
「爺,這里太簡陋了,怎能讓您受委屈。」若讓長英總管瞧見爺此時待的地方,準會大呼小叫的咆哮。
段玉聿一笑,帶著冷意。「你們都養嬌了,一群待宰的豬玀,黃狼坡一役都忘了嗎?三天三夜沒吃沒喝也照樣打得敵人三更啼哭五更亡。」
千夜羞愧的低下頭。「屬下未忘。」
黃狼坡一役以少勝多,三千人對上一萬兩千人,他們趴伏在滿是泥濘的溝渠中一動也不動,以逸待勞,迎向全無防備的敵軍,用最少的損失獲得最大的利益,橫掃千軍。
那一次只傷亡八百多人,而敵人全軍覆沒,事後每個人就像在泥水中打滾過,一個個灰頭土臉的,認不出誰是誰。
「不論身在何處,都要處之泰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因為我們不知明天要遭遇什麼情況,適應它才能立于不敗之地。」他的精銳侍衛只能死在與敵人的對戰中,而非佞臣的算計下。
聞言,千夜胸膛一挺,目光銳利。「是。」
「好,走吧。」再不走,某人就裝下去了。
「是。」
風不動,一抹玄影如雲入晴空,瞬間隱去。
「你還不張開眼?」
我睡了,睡得正熟,誰也別想吵醒我。
听不見、听不見、听不見……他一定不是在說我,人「上了年紀」就有自言自語的毛病。
打定主意裝傻的夏和若裝聾作啞,眼皮子一蓋就耳不聞八方,像是一顆石頭、一棵樹,任由風吹雨打也不為所動。
可惜她的道行太淺,怎麼裝都破錠連連,她眼角一抽,羽睫輕顫,艷紅小嘴抖了一下,在在地泄露了她的小秘密。
出身商戶的酒樓千金怎麼瞞得過身經百戰的堂堂王爺呢!他玩過的把戲肯定比她多,她拍馬也跟不上。
「不醒嗎?這麼好眠,正好,好久沒做采花大盜了,就拿這丫頭練練手,免得生疏了……」
什麼,采花大盜!
他想采哪一朵花?不會是她吧?
夏和若不自覺身子一縮,放在大腿上的手往胸口一護。
她以為沒人瞧見她的小動作,實則全落入段玉聿眼中,他目露戲譫之色,看著她略帶慌張的行徑,抬起手往玉白的耳垂伸去,輕揉著。
「該從哪里下手好呢?是先嘗嘗誘人的粉色小嘴,還是直接月兌了衣服,讓小酒娘逃也逃不掉,乖乖就範?」他揉了揉,又把手指往下移,停在細白的頸間,逗弄地來回撫模,指月復還有意無意地彈了兩下。
夏和若嚇得臉發白,努力憋氣,她認為他自覺無趣便會收手,因此她極力忍耐著,等他興致過去。
只是等了等,他不只不停手,還變本加厲,往她細肩滑去,她快要憋不住了,坐起來把人推開。
「嗯,雖不是美若天仙,不過我這人一向不挑嘴,有花堪折直須折,別讓花兒在枝頭枯萎……」呼息重了。
他一勾嘴,拉了一撮青絲往肩頸滑過。
「不許踫我,我……我醒了,你……你離我遠一點。」壞人,傷得那麼重還敢起邪念。咦?還是白光,難道光也會騙人?
忿然的夏和若在瞧見段玉聿身後環繞的瑩白光輝後,陷入狐疑、不解和深思。
白光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你離我遠一點吧。瞧我這傷動得了嗎?你不能欺負傷重的人。」他假意按著肩,好似傷勢沉重。
看了看,她雙頰驟地紅成一片。「你干麼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嚇我,害我當真了。」
夏和若想離床遠一點,剛要起身,一陣酥麻感往上竄,她哎呀一聲又坐下去,神色痛苦。
「腳麻了。」氣血不順。
她瞅了他一眼,隔著裙子揉捏發麻的小腿肚。「嘲笑別人的不幸,你不是好人。」
「我從沒說過我是好人。」他不屑。
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
這人真討厭,不學好。「我為了照顧你,不眠不休,你不心存感激也別幸災樂禍,做人要有良心。」
「我躺了幾天?」感覺一身酒味。
「三天。」她比出三根圓潤可愛的指頭。
看著眼前一晃而過的蔥指,段玉聿眼眸一暗。「都是你在我身邊?」
隱隱約約地,一股女子體香始終在鼻間縈繞。
「你太麻煩了,我一走你就不肯張口,藥也喂不下去,誰踫你你就要折了他的手,我怕你死在酒坊給我惹事,只好親力親為了。」腿不麻了,她往後退了兩步,但是……
啊!什麼東西咬她?好痛。
腿兒一疼,原本退後的身子因膝蓋一彎,反而往前撲倒,夏和若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剛想著要離這個妖人越遠越好,省得沾上他的妖氣,誰知一回神,人就壓在他身上。這也未免太湊巧了,老天爺跟她過不去是不是?居然開這種丟人的玩笑。
「小酒娘太心急了,起碼等我傷好了再投懷送抱,此時的我有心無力,力不從心。」該死的,壓到他的傷口了,是哪個蠢蛋失手了?回去練一萬次投石,不許再打偏了。
「我姓夏。」她慌張的想爬起,可不知為什麼,越急越手腳不順,好條打了死結一般,四肢纏在一起。
段玉聿一雙丹鳳眼悄悄往上揚,沒人瞧見他不時隔空點一點、兩下,夏和若剛要抬高的身子又往下陷,左手勾右手,右腳踩左腳地跌下去,再次落入等待的胸口。
「小酒娘,別掙扎,從了我吧!」他忍不住逗弄兩句,看她杏眼圓睜,一臉委屈又氣憤的模樣就覺得有趣。
「你受傷了。」她悶悶地紅了眼眶。
欺負過了頭,他自個兒就心軟了,面色一柔,輕撫她柔軟的青絲。「逗你玩的,還掉眼淚了呀!」
「我……我才沒哭,是氣的。」她好心照顧他,他卻反過來包子挑軟的捏,把餡都給捏出來了。
「好,氣的,我給你賠禮。」他一本正經,叫人看得傻眼,不知道是來真的還是另有後手。
「不,不……不用了,你別折了我的壽,你快些把傷養好,不要再受傷了。」她嚇得跳起來,一臉惶恐。
「所以說,我還是可以繼續對你上下其手嘍?」他話鋒一轉,令人感到心口一跳的邪氣為之浮動。
果然不是好人,幸好她沒上當。「不行。」
「應該更嚴厲的拒絕,不然我會心存僥幸。」她還是太生女敕了,不是他的對手。
夏和若重生前的那一世死時是二十六歲,也曾嫁做人婦,可是她一直活在甜蜜的謊言中,一直到死前那一年才知道大家都在騙她,他們用著關心的話語謀害她,讓她不曉得該不該恨。
不是每個重生者都是回來報仇的,她只想把這一世過得好,不再活得迷迷糊糊的,被人算計還當人心善。
本性善良的夏和若不管重生前或重生後都不想與人為惡,兩個嫂嫂有意謀奪她的嫁妝,她離兩人遠一點便是,不親不疏的處著,不給她們傷害她的機會,甚至釀酒的事也要瞞著,絕不傻乎乎的見者有份,以為替酒樓賺了錢卻被人中飽私囊。
「你這人怎麼自說自話,真搞不懂你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既然你已經醒了,我先給你熬一鍋白粥,白粥吃完了再喝藥。」她決定不理他,免得又被他牽著鼻子走,他太危險了。
吃過虧的夏和若下定決心要遠離禍源,一等他睡著了就馬上開溜,反正還有魏老頭在,缺不了她吃喝。
雖然她瞞著府里的人,讓他們以為她在陪嫁莊子療心傷,可是紙包不住火,萬一有人到莊子探視,光只有幽草一人應付不了,何況她和男人獨處的事一旦暴露,定會落入口實。
她沒打算嫁人了,當個老閨女總好過遇人不淑,可不能被潑一身污水在身上,沒了好名聲,人要清白樹要皮。
「只能吃白粥?」他無肉不歡。
「你空月復了三天,不能吃太油,大夫說你還有一些低燒,清清腸胃敗火,等過兩天粥里再加肉糜。」那時她已不在了,管他愛吃什麼就吃什麼,吃到肚子疼也不關她的事。
「你把我在這里的事泄露出去了?」段玉聿目光森寒。
「沒……沒有,大夫住附近,和魏老頭很熟,他口風很緊,不會亂說話。我也怕別人起歹心好不好,你一身的傷,我哪敢隨便找人,萬一人家順手一起把我宰了怎麼辦?」她捂著胸口,一副被他冰山臉嚇到的模樣。
他臉色稍微好一點。「這一身衣服是你換的?」
夏和若臉一紅,連忙搖頭,「是魏老頭,我還沒嫁人呢,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我也是要臉的。」
她哪敢說自己除了換衣服以外什麼都做了,包括清洗他傷口周遭的血漬,以酒擦身降溫,換他身下染污的被子。
粗手粗腳的魏老頭只會釀酒,啥事都不理,煮的膳食像狗食一樣,飯還夾雜生的,虧他沒餓死自己,還能健壯的活到今日。
夏和若剛死那一年曾特意去看他過得好不好,她擔心自己一死,魏老頭會被想發財想瘋了的嫂嫂們擠對,但他過得還不錯,用他為她釀酒賺得的銀子盤下一間小酒館,自釀自售,還收了名對釀酒感興趣的義子。
「魏老頭是誰?」以為是個老頭踫了他矜貴的身子,不喜他人靠近的段玉聿面色微陰。
一听到魏老頭,夏和若喜孜孜的提起她的豐功偉業,「他是這座酒坊的前主人,我剛買下酒坊,以後他釀的酒都是我的。」
「你想釀酒?」他若有所思。
她點頭,又搖頭。「我不能常常出城,只能給他酒方子看他能不能釀出新品,我最多一、兩個月來看他得如何,是否如我想的一樣,畢竟我家里的人必然不會允許我拋頭露面。」
她透露出很想釀酒的樣子,略微悵然,礙于身為女子的緣故,即使她有心走這一條路,卻也是困難重重,除非她把釀酒師全換成女的,否則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吐得她體無完膚。
這年頭最不缺的就是閑言閑語,窮人蔑、富人憎,一張嘴就能毀人一生,女子的名節薄如紙。
「你不怕他把你的酒方子偷了,轉手賣人或毀約私佔?」他問著最有可能發生的事,人性是禁不起考驗的。
夏和若一听,先是苦惱地皺眉,而後又展顏一笑,明麗的面龐宛如春花一綻,令人心口一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也想自己釀酒,可情況不允許,只好冒點風險指望別人。」
先簽好不外流的契約,剩下的一切隨緣吧!反正她腦子里不只一種酒法,此人不值得信任就再換一個,最多她心別太大,釀些果子酒就好,一到入秋便到莊子上住個十天半個月,總能釀出足以賣上大半年的果酒。
只要她不大量出售,只賺賺小錢,大嫂、二嫂她們再眼紅也不好奪她的脂粉錢吧!她釀酒只是消遺而非賺錢。
聞言,他失笑。「你真看得開,就沒想過嫁個人,好光明正大的開酒鋪子,做你想做的事?」
段玉聿黑瞳幽亮,似在說「大好的人選就在眼前,眼楮沒瞎的人都瞧得見,你還在猶豫什麼」。
一提起嫁人,夏和若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一抹澀意浮上眼底。「你以為我不想嫁人嗎?可良人難尋,瞧我被連退三次婚,可見有多難嫁,我都快死心了,不做多想。」
「你被退婚三次?」他愕然。
「一言難盡。」她話里十分無奈,也有一股已將一切拋出去的豁達,若是今生無緣,何必強求,苦了自己。
「我如何?不妨考慮一下。」他自薦。
「你什麼……」她一下子懵了,腦子轉不過來,沒往那方面想,不想所嫁非人是她目前最苦惱的事。
「跟了我就沒人敢管你釀酒的事。」他直接把話挑明了,對她,他有幾分中意,想收做自己的人。
「跟了你……」夏和若驀地睜大眼,听懂他話中之意,蹬蹬蹬地退了好遠,身子貼著背後的牆。
看到她出乎意料的舉動,以及滿臉的驚恐,高高在上的段玉聿不悅的沉下臉。「給我回答。」
「我……我……我配不上你……」她唇雛顫抖,粉女敕的頰色白得透綠,惶恐而不知所措。
「這句話該由我來說,我看上的,沒人敢說不。」配不配得上由他決定,誰敢做他的主?
夏和若抖呀抖地,忽地一咬唇,雙膝落地,「請王爺高抬貴手,民女不敢高攀。」
他一笑,那笑容卻冷到讓人打哆嗦。「看來你知道我是誰。」
她的反應倒是遲鈍,隔了這麼久才想起他是何許人也。
「可你也應該清楚,本王想要的人從來沒有要不到的,只有順從和絕對順從,你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