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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阿徹騎著他的野狼載著我,大約十五分鐘的車程,一路狂飆到了苓雅區的某一條巷道中。
大家紛紛在一間店門口前集合。
跟著大家一起進去之後,里頭的燈光相當暗,只有舞台上的光比較亮,且舞台的面積幾乎佔去了店的三分之一,上面一個我沒見過的樂團已經準備要開唱,台下滿滿的人群,情緒當相當的嗨。
「這是……?」
「今晚這里有小型的地下樂團接力唱,等著看吧,保證讓你大呼過癮。」鉉在一旁解釋。
「當做是慶功宴,讓我們一起跟台上的樂團嗨翻天!唷呼!」辛迪今晚的心情,似乎已經好到破表了,她高興的拉著可可拉往前擠進人去,我瞥見可可拉難得的跟著笑了。
「我們也擠進去吧!」阿徹對鉉說道,泰迪也跟著他們一起往前擠了過去。
門口,一下子就只剩下我跟爆子兩個人。我瞥了依舊死也不月兌墨鏡的爆子,跟他交換目光之後,又各自面無表情的盯著舞台。
真是詭異的氣氛。
倒數三秒之後,槍與玫瑰式的搖滾樂乍現,整間PUB馬上陷入了地下搖滾樂團的瘋狂之中。今晚的體驗,還真是前所未有的多。
跟剛剛在高應大听MIN表演的氣氛不同,每個輪流上陣的樂團各有千秋,有的是重金屬,有的是宛如午後的暖風般柔軟的木吉他與大提琴之類的演奏,有的則是雙人合奏的吉他演唱,形形色色的音樂,讓這個夜晚變的很豐富。
我坐在一旁的開放式包廂內,喝著特調的雞尾酒,看著辛迪他們享受的隨著音樂的節拍擺動,而爆子則是已經在一旁動也不動很久了,由于他戴著墨鏡的關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喂,干嘛不下來跟大家一起嗨?」鉉走到包廂內來,說道。
「你看我適合當一個嗨咖嗎?」
鉉被我逗笑了,「哈!也是啦,你紀亞琪還是當個憂郁小姐就好了。」
「你才憂郁先生勒!」
「不過都來到這了,就開心一點吧!」他拿起酒杯在我的酒杯上輕敲了一下。
我微笑拿起來回敬,「我今天已經很開心了。」
「我知道。」喝完一杯酒,他忽然認真的說。
接著模了模我的頭之後,他又回到場內去找辛迪他們。
我不自覺得伸手也模了模自己的頭,在這吵雜的PUB中,低聲呢喃,「鉉……」
在里面待了兩個多小時後,跟著辛迪他們一起吃吃喝喝、談天說地了一會,我暫時離開包廂內的走到PUB外面。回頭看了眼PUB閃爍的霓虹燈,覺得它跟這條暗暗的巷子,非常的不搭調。
巷道上的落葉娑娑作響,旁邊的一道水泥牆,隔著一個已經不再有火車行駛的軌道,我沉默的看著,聆听著。
真的很不搭調。PUB的熱鬧,跟軌道上圍繞的寂靜,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
點上一根煙。
我隨意坐在停在外頭的一台摩托車上。
終于安靜多了,我抬頭看著又是一個沒有星星的夜空,發著呆。
匡啷——PUB的門從里面推開,爆子走了出來,他對我點了個頭打招呼。
「抽煙自己一個人抽?就這麼喜歡孤獨的感覺?」
「也許吧。」
爆子莫名的莞爾,點了煙之後又說道,「那問你一個問題——在所有和弦中,你覺得哪一個和弦的根音,最能代表你所謂的孤獨感?」
我瞥了他一眼,覺得他這個問題很不錯。側頭想了一想——「G和弦的根音吧,我一直認為,那是寂寞的低吟聲。」
「我就知道。那你——學吉他的夢想是什麼?」
「問我?何不你自己先說說。」
他推了推墨鏡,抬頭跟著我一起看著夜空,「我啊……是為了希望跟某個人能更接近一些,才開始玩吉他的。只為了能更接近,這樣就好。」他輕描淡寫的說道,卻讓旁邊的我,在霎那之間,彷佛感覺到了——那一種深沉的寂寞。
「我回答完了,那你呢?」他轉頭看著我,黑色的墨鏡,讓我看不見他的眼神,感覺他是刻意隱藏了一部份的自己。
「我……?我沒有……」話,說到一半頓住了。我忽然想起了稍早前泰迪問我的類似問題,以及這陣子才慢慢回憶起的過去……「我……我的夢想是……是……當一個最棒的民搖吉他手。」我斷斷續續的說著,一說完,我猛然的抬起頭看著他,也從那墨鏡的反射倒影中,看著自己。
我剛剛說了什麼?我……
爆子一听,轉過頭微微地笑了,「這樣啊,那很好啊。」
我又吸了口煙,然後遲鈍的也跟著微笑著。我好像正慢慢的在重新找回一些東西,卻不討厭。
「爆子,我覺得你……感覺好成熟喔,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才大二嗎?說話的方式都好像比其他人穩重許多。」
「那是因為……」
爆子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被打斷,「那是因為爆子有休學過三年啦!他為了不讓他老媽太累,先工作了三年……吼,你們兩個居然一起待在這里兩小無猜,爆子,虧你剛剛還教訓阿徹,原來是你自己想把亞琪啊。」泰迪用著一副『我抓包了喔』的表情,站在我們身後偷笑著。
「別胡說。」爆子輕模了模他的頭,冷靜的說完便走回PUB里。
泰迪伸出手對著我說,「亞琪,我听到了你的答案了,走吧!跟我們一起狂歡!」
「……嗯!」
吶,爺爺,也許承認一些事情,重新找回一些失去、重新讓自己感染快樂,是一件這麼簡單愉快的事。現在的我,應該已經不再讓你失望了,對吧?
*
幾乎跟大家一起狂歡到了深夜,我帶著七分的醉意,讓阿徹載我回家。勉強裝了鎮定的對阿徹揮手再見,表示我還沒醉到不能自己爬樓梯的地步之後,他才放心的離去。
踉蹌的步伐轉了個身,便看見張偉哲站在我家門口,一地的煙蒂,說明了他等了很久。
我跟他眼神交會了一下。
「你回來了。」
「嗯,有事嗎?」我有點站不穩的扶著旁邊的柱子說道。
「你喝醉了。」他眉頭一蹙的走到我面前。
「沒有。」我撥開他想過來扶住我的手,逕自要走進家門。
「紀亞琪,你到底怎麼了?從你認識那些人之後,你就變了。」
我背對著他,輕嘆了一口氣,或許是酒精作祟的干擾,我無法阻止自己的說了一些話……「我的事,可以請你不要再管了嗎?你已經不是我的哥哥了!不要再這麼越界的過份關心!我不想一天到晚挨你每一任女朋友的巴掌!可以嗎!」說完,我便蹲子快速的轉開門鎖。
「你說……什麼?」張偉哲被我的言語、態度給嚇了一跳,怔怔的說。
一台野狼的車聲,在門口響起,剛送完辛迪回家的鉉,不湊巧的加進了我跟張偉哲奇怪的氣氛之中。
他瞥了張偉哲一眼,默默的停著自己的車。
張偉哲這時跨了幾大步,抓住準備逃進家里的我。
「亞琪……你說我的女朋友打過你?是這樣的嗎?你是因為這樣才生我的氣?」
我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懶,用力的甩開他的手,淡淡的拋下一句——「我累了。」
我累了,對你,對我們之間的關系,累了。
我一直知道你對我是什麼樣的心情,我也一直努力的不讓這兄妹、好友的關系逐漸變調成交叉的兩條線。可是我累了。煩了、膩了、受夠了……
原本要跟著我一起沖進來的張偉哲,硬是被給擋在門外,鉉迅速的鎖上門,一句話也不說,我悄悄的瞥見,對他點頭道謝。
讓我睡一覺吧,酒精讓我無法再隱藏一些情緒,雖然,傷害偉哲,心頭還是有些難過……
可這一次,我不想再假裝我跟他之間的模糊,不想。
——寂寞,是G和弦劃過夜晚的根音;是當泛黃的照片,不再讓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