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很討厭畢業典禮。我早該知道畢業典禮會是我人生的魔咒的,卻還是在前一天晚上,帶著她去夜沖,我們在擎天崗約好,畢業後,我寫書,她當編輯,我們兩個人就可以成為一個獨立的小出版……」我跟著哭了,因為,零那空洞的眼神充滿了淚水,卻拼命努力的不讓它們掉下,一旦潰堤,也許他就會崩潰也說不定。
「下山的時候,我們出了車禍……我根本記不清當時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我在醫院清醒時,我爸的秘書正擋著她的父母沖進病房打我。那場車禍很嚴重,可是我除了有輕微的腦震蕩跟骨折外,沒有致命傷,但她卻傷到了頭,從此便成了一個睡美人,不管我怎麼喊,她都听不見,她都醒不來。」
這才是,糾纏著他的愧疚。
這才是,他拼了命寫書的原因,那些文字,為什麼總能讓閱讀的人在不自覺的狀態下流淚,我想我終于知道為什麼。
因為每一本,都是他偷偷把思念編織而成的故事。
每一個情節,每一個吻,都是他的渴望。
他努力擠出微笑的繼續說,「每出版一本小說,我都會拿去床邊念給她听,偶爾,她的手指會反射的動一動,那雙失去靈魂的雙眼偶爾也會看看我,我想她一定听的到,她被困在那副無法動彈的軀殼里,她一定還是感受的到我。」
「她的父母原諒你了?」
「雖然每次看到我總沒一句好話,但這一、兩年,他們總是趕我走,上個月,她母親語重心長的要我別等了,別再照顧他們了,要我去過自己的人生。」他的嘴唇發著抖,他努力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他們早就原諒你了啊。」
「我不要他們原諒,我只要她起來。我從來沒跟她說過一句愛,她不像其他女人總不安的想要听人說愛,她只露出一副等我想說再說的表情,默默的,守著我。」
這是生離啊。
多殘忍。
為什麼上天要在他身上降臨這麼多悲傷呢?我突然覺得以前老認為自己最可憐有多麼悲哀,世界上還有更多的人,每天隱忍著痛苦,繼續努力的呼吸每一天,只為了等……哪一天奇跡發生。
「我不會放棄的,只要她還在呼吸,我就不會放棄。她說過了,失敗是從自己放棄的那一刻才到來,所以……」
「別說了。」
我輕輕握住他的手,堅定的看著他,「當然不能放棄了,你還要繼續寫知道嗎?這樣她醒來,才能撿個現成的搖錢樹,變成一線編輯。」
他抹掉眼淚點點頭,「是啊,她會有段時間都得拼命看我的書,看也看不完。」
「咳……」亞琪在旁邊清清喉嚨,「曲子寫好了,你們兩個要賞光听一下嗎?」
我們點頭如搗蒜,能听她熱騰騰的新曲,是多麼幸運的事情。
亞琪直接拉了張椅子在我們旁邊坐下,光開頭的第一個旋律,就足以把我們拉進這首歌里。
明明沒有歌詞,腦海卻隨著每一個音符,出現了好多畫面。
我想著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想著爸寧願那麼固執的離世,也不願跨出跟我和好的那一步——也許,他真的只是想早點去找媽,也許他提不起勇氣跟我訴說一切的原因是,他怕自己,又會開始貪戀生命,那麼思念又將纏住他更久……我跟著歌曲猜測著爸的想法,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難過。
歌曲進入第二段,明顯的節奏都與第一段不同,那乍听輕快,卻組成的很憂傷的旋律是在說什麼呢——我彷佛看見了,爸在最後那刻後悔的模樣,也想起那天抱著小說痛哭的自己,還有醫院里難過的大哭的賴狐狸。
這首歌真的很適合送給冉冉。
一首不需要歌詞,卻能夠好好給冉冉一記當頭棒喝的歌。
在歌曲終了進入尾聲時,我低喃,「遺憾,也許是讓我們如何找到幸福之路的一條,捷徑。」因為有了遺憾作警惕,我們才能不再選擇錯誤的路。
「OK!」小泉突然出聲,「不過小悅的聲音錄進去了……」
「不要緊,我很喜歡她剛剛下的那句注解,很適合在結尾的時候放進去,就用這個當DEMO。」
這下子我總算意會他們兩夫妻在說什麼了,「欸欸欸欸?!你要把剛剛錄的直接當DEMO?」
「等等我把音檔傳一份給你,你拿去給冉冉听。」亞琪完全忽略我的驚訝,淡淡的說完就把吉他拿去放好。
「放心,第一次被偷錄的感覺都是這樣的,習慣就好。」她拍拍我的肩的說,講的好像過去她也被偷錄過一樣。
她打了個大哈欠,「朋友,我想你已經全部找道你人生的答案了,也許以後就不寂寞了也說不定,但千萬別忘了,我還在這里。」她揮揮手說要去睡了就直接去二樓。
我則是過了好幾秒才慢慢微笑起來,當然啊,怎麼可能忘了呢。
轉頭瞥了眼零,他似乎還沉浸在歌曲給的後勁里,回不了神。
「等她醒了,我一定也要帶她來這里,她一定……會愛上的。」
從零的身上,我看到了永不放棄的精神,他的小說總充滿了勵志或許就是這個原因——但我很擔心,如果哪一天,那個她還是離開了,他又該怎麼堅持下去。
我想他還是不懂,這首歌所表達的往前走的意義。
他說,他要回去台北了,他已經沒有什麼能幫我,而且他在這里的這段時間都沒去看她。我讓他放心,我會好好的。
「你簡直快要變成我第二個老爸了。」
「所以啊,婚禮的時候要找我。」
「什麼婚禮?」
「你跟……」此時的我們,已經來到我家門口,他的視線看向站在我家門外的賴狐狸。
「想都別想!」我搥了他一拳的說。
「保持聯絡。」
目送他離開後,我才轉頭納悶的看著賴狐狸,一下班就跑來我家,也不知道是什麼居心。
「有事?」
「原來你是跟他出去了啊,還說什麼要幫我跟冉冉……」
「隨便你怎麼想。」我不想解釋的打算直接把門關起來,他卻不怕死的用一只手擋住,痛得哇哇大叫。
「你有病啊?」
「咳……我只是想……你會不會剛好沒吃飯?」
我倒吸一口氣的瞪著他,「快拆下你的面具,你絕對不可能會是那個只會壓榨員工、講話又惡毒的賴狐狸。」
「我好歹也照顧你發燒,也做過早餐給你吃,怎樣也沒你說的那樣狠毒吧。」他翻個白眼的說。
「所以現在是要討債的意思?」
「我說你啊……」他突然用力的把門推開,我踉蹌的差點跌倒,他只用一只手就把我扶住,「你真的很有讓人發火的能力。」
他低著頭的說著,我們的距離瞬間變的很近,我心里則是有點納悶——這個人之前有那麼高嗎?腦海突然閃過剛剛零的暗示,害我莫名其妙的臉燒燙起來!
我用力把他推開,「我已經找到一個方法,絕對能讓冉冉醒悟,你就別擔心了。」
「我沒說過我擔心這個,我只是想順便救濟你這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家伙,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而已。」
「哇喔,真是謝主隆恩哪。」我嘖了一聲,露出本性了吧。
「附近開了一間叫舊書櫃的餐廳,听說里面的舊書數量相當龐大,很多書痴都為了找書而去朝聖喔。」他佯裝不在意的口吻說。
我則是暗自罵了一句髒話,這家伙真是抓到我的把柄了,「在哪里?」
他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趕快懷抱感恩的心跟著我吧。」
到底冉冉怎麼會跟他是兄妹呢?這個人的心根本就是墨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