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就找到她了,直覺的跑去那間『Once』,就從玻璃窗看見冉冉沮喪的趴在桌子上,桌上擺的蛋糕一口都沒吃。
我不動聲響的在她對面坐下她才發現我,然後鬧脾氣的把臉轉到旁邊。
該說什麼才好呢?實際上我們也才認識一、兩個禮拜而已,應該要通知狐狸過來才對的,畢竟——我也沒有那個資格去問她什麼。
「紫雲蔓。」
「咦?」
「那個鑰匙圈好舊了,為什麼不換掉呢?」
我驚訝的看著她有兩個原因,一是她居然先說話,二就是……這朵花很出名嗎?怎麼隨便都有人叫的出名字?
我把桌上的鑰匙圈拿起來放在手心,「也許,我只是懶的換,懶得去買一個新的。」
「騙人。」她抬起頭不讓我閃躲的直視我的雙眼。
「那麼你呢?難道就沒有說過任何的謊言?」
「你跟哥一樣狡猾,喜歡把問題轉回去給對方,好讓自己逃避。」她喝了一口熱可可,上面可愛的貓咪拉花,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快死了嗎?」我還是這麼不修飾的月兌口,而且一說完就後悔。
冉冉愣了好幾秒,最後才擠出微笑的說,「是啊。」
我真的很殘忍,我怎麼會逼她回答這種問題呢?
「我很快,就會像畢卡索一樣了,到時候,搞不好還會有許多媒體來采訪你喔,因為你是我最後畫的肖像模特嘛。」她盡量保持著若無其事的態度,可是我發現她的手微微顫抖。
我沒辦法再繼續發問,只能低著頭。
直到紀亞琪突然的出現在我們之間,貼心的為我奉上一杯拿鐵,「因為你都沒點餐,所以我擅自幫你送來這一杯,不喜歡的話可以不喝。」她淡淡的說完就離開,巧妙的緩和了這緊繃的氣氛。
「時間不夠了嗎?你還可以找很多人畫啊。」
冉冉一听,嘴角淺笑,「不是來不及,而是我不想要帶著一絲懸念離開。所以……我正在學會放棄。」那雙彷佛下一秒就會淚如雨下的雙眼,正矛盾的笑著,可是卻透露出無限得心痛。
「我要在死之前學會放棄畫畫,我要我自己不要有任何的遺憾,所以我拜托你了,再讓我畫一段時間吧,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學會,放棄。」她最後還是忍不住的掩面哭起來。
「人家不是愈到這種時候愈會奮力一搏的畫到斷氣之前嗎?」我想要加一點開玩笑的口氣卻失敗,我想模模她的頭給她溫暖,卻做不到的只能看著。
「你不懂對吧?你不懂你耗費了生命也要追求夢想的感覺,當你就要失去它時,人會選擇在失去之前放棄。」
「我以為你會隨著戰利品一起跳下懸崖。」
「我當然會,我會擁著它一起跳。」
不能理解呢。
她說對了我真的不懂。
但是放棄這個字眼實在太沉重,必須放棄自己一生所珍視的東西的感覺,一定很痛吧。我把她當成了一個故事,才能慢慢了解。
「還有多久?」
「你是問我的時間嗎?」
「對。」
「到明年夏天,也許還來的及去一次海邊。」
所以狐狸那個時候才會說冬天來了之後,很快就是夏天了。原來是這樣。
「我可是因為把你當朋友才說這麼多的喔!」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的像小孩一樣。」
「其實我才小你一歲。」
「欸?!騙人。」
「我因為太天生麗質了你才看不出來。」
「是太幼稚吧。」
「所以,要認真的珍惜生命,你所唾棄的生命,是好多人想求,都求不到的。」
「我知道。」點點頭的,「你愛怎麼畫就怎麼畫吧。」
「吶吶,你不是說要把那個零介紹給我當模特嗎?他好帥,我想要在死前跟他一夜。」她湊過來偷笑的說。
「你剛剛不是說我是最後一個嗎?」
「哎呀,畫一次就好了嘛,然後畫到一半我就把他撲倒!」她漾著天真的臉孔說這些話還真違和。
「絕對不行。」
「你該不會喜歡他吧?他看起來眼楮都只在你一個人身上耶,可是……這樣不行喔。因為,我已經替我哥想好,我不在以後你來當他的……」
「當什麼?」狐狸神出鬼沒的突然出現,他用著陰沉的聲音說著,嚇了我們兩個一跳。
「哇啊!哥!」
「听說你爆沖的跑出去公司,我還以為禮悅終于受不了你拿著刀要砍了你呢。」
「你不要一臉很期待的說這種話好嗎?我怎麼可能拿刀砍她,要也是先砍你。」
「這我早就知道了。」
我正想回嘴就看見冉冉一臉賊笑的看著我們兩個,我想我跟狐狸都已經猜到她這鬼靈精在打什麼主意。
「你想都別想!」我們難得異口同聲的說。
「我可是什麼都沒說喔∼哥,我要吃肉。」
「每次我一來這里你就吵著要吃肉,我也要喝一杯咖啡再走。」
「欸……」她失望的模模肚子,一臉可憐嘻嘻的模樣。
我以為他會喝黑咖啡,想不到卻點了焦糖瑪奇朵這種很女性的咖啡。
「每次來這里雖然只有一下下,卻是一間很特別的店呢,有一種孤獨的味道。」
「真的,很奇妙,明明人滿為患,卻有這種感覺。我想……是因為老板娘的關系吧。」我偷覷一眼吧台里的紀亞琪,她正托著下巴在看書,渾身上下那種寂寞的氣息依舊不變。
「你們兩個,剛好今天都在,給你們一些東西。」冉冉從背包里拿出兩份鼓鼓的牛皮紙袋。
我打開來看發現是一整套的信封紙跟幾支成套的鉛筆,一系列都是雲朵跟天空的圖案。
「這是?」狐狸不解。
「明年夏天過後,你們兩個想我的話,我特別允許你們可以寫信給天空,然後我就會收到了。」她說完還咧嘴一笑。
「你知道了?」狐狸馬上警覺的盯著我。
「剛剛冉冉她說的……」我低著頭有點坐立難安,我這個外人知道這些,的確不妥吧。
「那你說寫完了我要寄去哪里?」他暫時略過我,轉向冉冉,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可以感受到他似乎很不高興。
「老哥,我不是常常跟你說要帶大腦出門嗎?這樣我跟你講話會很累耶。」
我一听差點沒笑出來,冉冉居然一臉正經的這樣說他。
「當然是去阿里山啊!那里的郵局是台灣最高的郵局,當然離天空最近,連這個都要我告訴你。」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稍微讓著你,又給我囂張起來。」
「ㄌㄩㄝ∼」她吐了個舌頭,「我不想吃肉了,想回去辦公室畫畫,你們兩個在這里好好談心啊。」
「喂……」居然給我跑掉,她剛剛也感覺到狐狸有多想質問我了吧!
只見賴狐狸優雅的將手放在下巴撐著,臉上出現了皮笑肉不笑的招牌表情,我則尷尬的看向窗外。
「不如,我也先回去了吧,還有好多的工作呢。」我笑呵呵的說。
「不用,今天不需要加班也不用趕工。」他異常溫柔的說。
「執行長,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別傷害她好嗎?」
「咦?」
「你要怎麼冷漠的活在這世界上是你的事,你要怎麼旁觀她正努力的活著剩下的每分每秒也是你的事,但是——請不要傷害她,假裝也好,跟她相處的時候,麻煩你假裝的溫暖一點也好。」這是第一次,他用這麼苛刻的話對我。
「我……我沒有……」我對她沒有那麼冷漠……
「有沒有你自己清楚,好歹你在我手下也工作這麼多年了,我也許比你自己還了解你。她最後一個人選挑上你我也很頭痛,但我尊重她現在想要做的任何事。請你高抬貴手吧。」很冰冷,他的表情。
當他收起幾分鐘前三個人相處的親切,我才知到一個人變臉可以這麼快,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咖啡廳。
我覺得喉頭很緊,我很想吶喊出什麼話來替自己辯解,卻做不到。
連眼淚都流不下來,完全無法示弱。
喝了一口咖啡,當那苦澀的液體流過喉嚨,竟然一點都不苦。
——我有這麼麻木嗎?
「這畫面,讓我想起了好久以前的一幕呢。」紀亞琪從吧台突然的說。「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經像這樣,傷害了想要親近的人,倔強的離開。」
「我什麼也沒做。」
「對,你更嚴重,你的什麼反應也沒有,造成的傷害更大。喝杯小泉最新的特調咖啡?」她話鋒一轉,不再繼續戳痛我的傷口。
「好……」
我應該要離開的,可是我沒有力氣。
一整天下來,胸口像是被好幾個人連續的重搥,讓人喘不過氣的,連步行的力氣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