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浚從沒見過姨母發這樣大的脾氣,好端端一套白釉茶具全數打碎在地,那是姨母平素最喜歡的,他看著都覺得可惜。
「娘娘,出什麼事了?」澹台浚問道。
「丟了件東西。」潘淑妃頹喪地坐到椅上,「也是本宮大意,沒料到那賤人竟使出如此手段!」
「什麼東西這樣要緊?」澹台浚凝眸。
「本要在太後壽辰獻的一件鳳袍。」潘淑妃嘆息道︰「還是皇上親手繪了鳳袍的樣子,尚服局花了幾個月時間,日趕夜趕繡出來的,蒙皇上信任,命本宮親自督辦此事……卻不料昨夜那鳳袍不翼而飛!」
「竟有此事?」澹台浚只覺得不可思議,「這是誰做的,娘娘心里可有數?」
「還能有誰,」潘淑妃低聲道︰「定是那個要與本宮爭後位之人。」
裴嫻妃嗎?此事重大,若查出來,她就不懼後果?
澹台浚鎮定片刻,思緒震蕩之余,冷靜地分析道理。
「外甥以為,一件鳳袍,嫻妃娘娘不至于如此……」澹台浚推測道︰「還是得從昨夜進出過庫房的宮人著手仔細盤查。」
「此事本宮還沒敢稟報皇上,」潘淑妃很是焦慮,「只希望還有補救的法子,別讓皇上覺得本宮沒能力才是。要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將來我如何當得了皇後?」
「命尚服局再加緊另繡一件出來?」澹台浚道。
「不成。」潘淑妃搖頭道︰「現在距太後壽辰不過一個月有余,這鳳袍當初可是繡了好幾個月的,尚服局還要趕制別的衣物,就算傾全力怕是也來不及了,再說本宮不希望此事張揚出去。」
「那……換別的壽禮呢?」澹台浚道。
「鳳袍的圖樣是皇上親手繪的,為的是一片孝心,此時更換別的壽禮,如何向皇上交代?」潘淑妃的額間微疼,輕輕揉了揉眉心。
「娘娘就真沒別的法子嗎?」澹台浚一時之間也沒了法子。
「或許,能找宮外的繡娘試試……」潘淑妃心中微動,「對了,董家在京城不是有家最有名的繡坊嗎?她家好歹與你有關系,你去找那當家祖母,看看有無辦法?」
澹台浚一怔,不禁猶豫。
「怎麼?!」潘淑妃道︰「那婚事,已經正式退了?」
「倒還沒有……」澹台浚答道︰「不過就這幾日,等董家小姐把玉佩尋著。」
「既然還沒退,就暫時別退吧。」潘淑妃道︰「讓董家先為咱們效力一次。」
「娘娘……」澹台浚不置可否。
「放心,你若真的不喜歡那董家小姐,姨母我定不會為難你。」潘淑妃指點道︰「但眼下咱們要求別人幫忙,不能太剛硬了。」
「是。」澹台浚不得不領命,「外甥這就去董家打听。」
「問問她家的繡娘,可否傾全力在一個月內將鳳袍繡好。」潘妃補充道︰「對她們說,若辦成了此事,本宮定不會忘了這份恩情。」
呵,他能反對嗎?不論他與董慕妍是否投緣,婚姻大事,似乎從來與感情無關。
當初動了退婚的念頭,其實有一半是因姨母的緣故,他希望姨母能像裴嫻妃那般在朝中多些老臣支持,不能因為他娶了商賈之女被朝臣們看不起,連累了姨母。
但眼下,這婚暫時退不成了。
其實他無所謂,娶誰或者不娶誰,他心里從來沒有過分的執著,只希望婚姻能給自己助力而非禍害,便足矣了。
一大早,董老太太便叫諸房的人過去,似乎要宣布什麼大事。
董慕妍去得晚了一些,滿屋子已經集一片人,幾乎窒息的氣氛。她向董老太太請了安之後便找了個角落安靜地坐下。
「今日把大家都找來,是為著彩均坊的事。」董老太太朗聲道。
董慕妍听說過這家鋪子,這是董老太太從娘家帶來的一間繡坊,這些年來不論董家生意做得如何,彩均坊一直是董老太太親手打理,不曾交予旁人。
而彩均坊的繡娘是京城最好的,繡功就是宮里的尚服局也比不上,不知有多少嬪妃曾悄悄地派人出宮到彩均坊采買各式繡品,這也是京中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年紀大了,這陣子打理彩均坊總覺得有心無力,」董老太太道︰「我尋思著,想把繡坊交給某個孫女打理。」
此話一出,四下諸人皆錯愕。
「老太太,」慶姨娘道︰「老太太若覺得累了,妾身可以幫忙打理,孩子們還小,只怕做事不周全。」
「你要忙的事里里外外也夠多了,」董老太太沉著道︰「讓孫女輩的歷練歷練,雖不周全,但只要用了心思,凡事終有所成,咱們董家的女孩子,將來不論嫁人與否,終歸要掌事的,非一般京中的嬌小姐能比。」
「是了,」阮氏在一旁笑道︰「慕茜最近總鬧著要去商鋪歷練,兒媳也在考慮此事,倒與母親的想法不謀而合。」
慶姨娘見董老太太打定了主意,只怕自己再反對會讓老太太討厭,連忙改了口風道︰「妾身也曾想過要讓慕麗去商鋪長長見識,但怕她年紀小,所以一直猶豫著。」
「怎麼你們都只為慕麗和慕茜著想,都沒顧及一下慕妍?」董老太太眉間微蹙,「果然是沒娘的孩子,可憐吶。」
「不不不,」慶姨娘和阮氏連忙異口同聲的否認,慶姨娘搶先道︰「大小姐嬌貴,我們只怕商鋪的事惹她煩,所以沒敢動這念頭……」
「這彩均坊就交給慕妍了,」董老太太忽然道︰「慕妍,你願意嗎?」
慶姨娘和阮氏一陣錯愕,其余眾人也一並怔住。
「我?」董慕妍怕自己听錯了,「祖母是要把彩均坊交給我?」
「沒錯,」董老太太道︰「身為董家長房長女,你須得有這個擔當。孩子,你肯不肯?」
「孫女……」董慕妍恍了恍神,「孫女只怕沒經驗。」
「經驗是慢慢積攢的。」董老太太道︰「從前我初掌彩均坊,也是什麼都不會,後來不也略有所成了?放心,有什麼不懂的,祖母慢慢教你。」
董慕妍沒料到董老太太竟對她這般好,就像那一百兩黃金,宛如從天而降的恩賜,倒讓人受寵若驚,戰戰兢兢,感到不真實。
從前怎麼沒看出來祖母這樣偏心她?或許並非偏心,是因為身為董家長房長女太無能,會遭人恥笑吧?老太太估計也是為了董家的顏面。
「老太太,」慶姨娘心下著急起來,高聲道︰「大小姐執掌繡坊,我沒有意見,可大小姐不擅女紅,若對刺繡一無所知,如何能打理好彩均坊?要知道彩均坊可是京中第一繡坊,妾身非偏心,只怕大小姐砸了老太太多年經營起來的招牌啊。」
「她是去打理生意,不是當繡娘,不必親手刺繡。」董老太太道︰「有何不可?」
「話雖如此,」阮氏從旁附和道︰「若慕妍連針線都拿不起來,如何服眾?听聞繡坊的秦掌繡為人高傲,只怕她不肯听慕妍的。」
「是啊,」董慕麗忍不住幫腔道︰「母親與二嬸也是為了大姊姊好,若在外頭丟了顏面,不如在家待著。」
「我的刺繡也不佳,」董慕茜卻站在董慕妍這一邊,「出去刺繡怕也丟了董家的臉,不過就像祖母所說,單論打理商鋪是否適合,倒不在這刺續的技藝上頭。」
面對幾人你言一我一語,董老太太還未開口,董慕妍便大方答道︰「姨娘、二嬸,不必擔心,我會一些針線活兒。」
「你會針錢活兒?」慶姨娘和阮氏大為意外。
董老太太亦是一怔。
「大小姐,可別強逞能,」慶姨娘道︰「從小到大,哪里見你拿過針線呢?連針都不會穿,何況刺繡?」
「我真的會。」董慕妍道︰「雖繡得不太好,但還算工整。」
「哦?」阮氏眼珠子一轉,提議道︰「不如大小姐當場給我等演示一下如何?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董老太太疑慮地望著董慕妍,怕她說了大話難以收場。
董慕妍笑著朝她眨眨眼,「祖母,我可以的,還請金嬤嬤為我準備一些布料和針線,另外,我還需要一支描眉的青黛,蓮心去我屋里取來。」
「青黛?」眾人皆是不解,董老太太問道︰「你要青黛做什麼?」
「繪花樣。」董慕妍道。
「我屋里有現成的花樣子,」慶姨娘道︰「大小姐不必勞神,妾身這就派人取去。」
「姨娘別忙,」董慕妍道︰「我繪的花樣子有些特殊,全因我不太擅長刺繡,迫不得已用的笨法子。金嬤嬤,我這刺繡的布料不要絹絲亦不要綢緞,請找一些粗帛來。」
眾人迷惑地凝眸,金嬤嬤回頭看了董老太太一眼,得董老太太首肯便飛快地去了,沒一會兒,她便取了東西回來。
董慕妍接過針線盒,鋪開粗帛,以青黛在其間細細地畫起格子,粗帛質硬,彷佛宣紙般,倒適宜這般繪圖。
「大小姐這是繪的什麼?」阮氏道︰「不是說要描花樣子嗎,怎麼都是方方塊塊的格子?」
董慕妍但笑不語,她瞅見廳堂的擺設桌上開著一盆深粉色的月季花,天氣雖涼,但這花兒卻兀自明艷。她命蓮心摘了一朵,去了蕊,將花瓣又重新拼湊成形,一片片擱到這粗帛上。
而後她挑了一條玫紅的絲線,穿過長長的銀針,一針一線,刺那月李的花瓣之中。
的確,她不懂中國傳統的刺繡,可她會西洋的十字繡,大學時閑著無聊,曾給自己繡過一個抱枕。
西洋的十字繡利用經緯交織,對照專用的坐標圖案進行刺繡,再笨的人都能繡出圖案。
「大小姐真是聰慧啊!」金嬤嬤只看了兩眼便立刻明白了,「這樣巧的刺繡法子,大小姐是如何習得的?」
「病中翻了些做女紅的閑書,無意中學的。」董慕妍道︰「多少能派上用場。」
「妙妙妙!」董老太太亦贊嘆,「這針法簡單卻有效用,無論手法再生澀,也不會出太大紕漏。」
「大小姐還想到以新鮮的月季花刺繡,」金嬤嬤道︰「這比什麼花樣子都鮮活。」
新鮮的月季花瓣此刻完全埋入針線之中,卻留得余香,令整幅繡品更添奇巧。
慶姨娘與阮氏面面相覷,震驚地變了臉色。
「現下你們倆還有什麼話說?」董老太太對兩人道︰「慕妍不僅懂針法,而且為人機靈,做事活泛,依我看,彩均坊交給她最合適不過!」
「是、是……」慶姨娘與阮氏不得不服了軟。
董慕麗與董慕茜都在旁邊圍觀,董慕麗滿臉憤懣,董慕茜卻嘴角含笑。
「這就樣定了!」董老太太心滿意足地道︰「從明兒起,彩均坊就交給慕妍了!」
「多謝祖母。」董慕妍起身鄭重地施了一禮。
雖然她還不太明白為何祖母要硬拉她一把,但既然做了決定,就算心中有忐忑,她也會迎難而上。
往昔怯懦的董慕妍已經遠去,現下她要做挑戰自己的事,不堪的命運或許會因為眼下的一點點努力而徹底改變。
在彩均坊這兩日,董慕妍都不曾回過董府,吃住都在這後院里,因為要學的、要接手的實在太多,昨夜她也不過才睡了兩個時辰而已。
傳說中的彩均坊果然不俗,繡娘們整齊地坐在繡架前,一字排開,皆是統一銀紅色的衣裳,賞心悅目,細細的銀針在布面上來回穿梭著,發出輕微的聲音,然而鮮少有人語。
院子里在漂絲,所謂「漂亮」一詞,便是由漂絲而來,絲在水中,光彩灼然,如月華明亮。
時間過得很快,彷佛流雲剛剛飄過,一針一線穿引幾回,白晝便過去了,但回頭看看繡架之上,一幅幅如彩繪般的繡品卻已成形。
董慕妍很喜歡這里,總有一種靜謐之間成就滿滿的感覺,她喜歡這種雋永的從容,心里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假如可以,她希望一輩子待在這里。
而當董慕妍見到澹台浚的那一刻,霎時明白為何祖母要她來打理彩均坊,大概是早就得了宮里的消息,知道澹台浚會來找董家幫忙,所以特意有此安排。
她還覺得奇怪的,好端端的祖母怎麼就把彩均坊給了她,天上從來不會隨便掉餡餅,祖母怕是盼望這樁婚事能夠成功,所以也舍得花代價。
她若再不把握機會,不遂了老人家的願,恐怕真要被董家上下都嫌棄了。
然而如何博取一個男人的好感?即使是狐仙寫的書,也未必真能說明白。
但直覺告訴她,眼下讓澹台浚對她亂目相看,顛覆他之前對她的印象,這比什麼都重要。
「澹台公子,」董慕妍對身著淺青衣袍的男子,盈盈施禮,「不知公子日前來,有何要事?」
不得不認,他真是個美男子,哪怕只著一身素淨青衣,也讓人無法忽視其出塵氣質。
「假若想請彩均坊繡一件禮袍,不知需要多少時日?」澹台浚落坐之後猶豫片刻,才輕聲回道。
「不知是怎樣的禮袍呢?」董慕妍道︰「是何時需要?」
澹台浚答道︰「是淑妃娘娘要獻給太後的壽禮,一件鳳袍。」
董慕妍詫異,此事難道不該交給宮中尚服局經制嗎?怕不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的狀況。
「而且,太後的壽辰就在下個月。」澹台浚又道。
「這麼緊迫?」雖然董慕妍並非刺繡的行家,但也想得到一個月的時間無論如何也完成不了這般工藝。怪不得淑妃要找外援呢,怕是尚服局也沒轍了吧?
「澹台公子,」董慕妍清了清嗓子,鎮定道︰「我掌管繡坊不過就這兩日而已,很多事情不太熟,這事還得請秦掌繡過來,親自給你說說。」語畢,她對蓮心吩咐道︰「去請秦掌繡。」
蓮心點點頭,沒一會兒,便引著大名鼎鼎的秦掌繡過來了。
秦掌繡果然如傳說中傲氣,雖是繡娘,氣派卻如貴婦,見了董慕妍只輕輕頷首。
听聞連董老太太都讓著她三分,因這天下的繡娘,能似秦掌繡這般手藝絕倫的不多。
「秦掌繡,這位是澹台公子。」董慕妍介紹道︰「他當有樁難事,想請教秦掌繡。」
「我這里也有樁為難事,正想稟報大小姐。」秦掌繡卻道。
「哦?」董慕妍道︰「掌繡請說。」
「關嬤嬤本是這繡坊里的人,亦是有恩于我的師傅,前幾日她提想告老還鄉與佷子團聚,奈何她那佷子嗜賭成性,之後不但將關嬤嬤的積蓄全教揮霍殆盡,還逼著關嬤嬤沒日沒夜地做繡活到集市上販賣。我想著把關嬤嬤接回來,大小姐以為如何?」
「人手安排之事,一向是秀掌繡你操心,」董慕妍笑道︰「我初來乍到,誰也不認得,一切由秦掌繡作主吧。」
「不成啊!小姐……」蓮心在一旁提醒道︰「關嬤嬤年紀很大了,當初告老還鄉領了一大筆安家的銀子,如今說回來就回來……只怕不妥吧?」
董慕妍這才憶起,昨天她把繡坊的人事名簿交給蓮心,讓她幫看看幾眼,想不到這丫頭挺用心,把這上上下下的人物關系都打听清楚了。
「我也知道此事沒有先例,」秦掌繡誠懇道︰「還請大小姐垂憐,關嬤嬤實在無家可歸了!」
這回蓮心代為答道︰「秦掌繡,你也替我們姐想想,老太太把這繡坊交給大小姐,慶姨娘和二夫人都不太高興,若是上來就違了例,落人口實,將來大小姐如何向家里交代?」
秦掌繡一怔,一時間難以應答。
董慕妍感到澹台浚正看看她,他的目光帶著探究,彷佛在等著瞧她如何行事。
她若做錯了,想必他對她的印象會大打折扣吧?但她也不希望自己假惺惺的當個濫好人,那樣也會顯得她無用。
「這樣吧,」董慕妍斟酌片刻,對秦掌繡道︰「就把關嬤嬤接回來,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秦掌繡立刻問道。
「當初那筆安家的銀子,她得退回來。」董慕妍道︰「若是她實在拮據,可以先欠著,但她今後在繡坊所做的活計,得一件件算好價,扣除她吃住,其余的歸繡坊所有。」
「我可以借給她。」秦掌繡急切道。
「我勸秦掌繡不要如此,」董慕妍搖頭,「這是為了嬤嬤,她若回來,繡坊里肯定會有閑言碎語,你是掌鄉,言行須得服眾,切勿讓人覺得你偏幫關嬤嬤,否則你將來管事可就為難了。」
秦掌繡思忖片刻,這才點了點頭,心服道︰「是,大小姐說得對。」
澹台浚微微而笑,彷佛董慕妍的應對很讓他贊賞。然而笑容里亦有些意外的神色,似乎她的進退得宜,讓他完全沒有料到。
「對了,方才大小姐說,澹台公子有樁難事?」這一次,輪到秀掌繡主動開口。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這位秦掌繡並非忘恩之人。
「敢問掌繡,一個月的時間,能否繡好一件鳳袍?」澹台浚道。
「鳳袍?一個月?」秦掌繡搖頭,「只怕得請天上的織女幫忙了,凡人哪里能完成得了?」
「若集合我們繡坊全體繡娘之力,可否使得?」董慕妍試探地問。
「若所有的繡娘沒日沒夜地趕工,或許使得。」秦掌繡道︰「但我們這個月接了不少繡活,若不按時完工,只怕聲譽要毀了。」
董慕妍一怔,只覺得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她必須要幫澹台浚達成所願,否則祖母派她來繡坊這一張羅豈不白費了?但若讓董家生意受損,也實在不可為。
「不成就算了。」澹台浚笑道︰「我再另想法子吧。」
秦掌繡沉默著,過了許久,忽然眼楮一亮,道︰「刺繡不成,卻可以用緙絲!」
「緙絲?」董慕妍與澹台浚同時發出疑問。
「這緙絲的速度與織錦差不多,」秦掌繡道︰「上了機子,一個月應該能夠完成。」
「緙絲與織錦有什麼區別?」董慕妍好奇地問道。
「織錦通經通緯,但緙絲通經斷緯,」秦掌繡跟她解釋,「所以緙絲的花樣都是不同的,可靈活變化,不像織錦幅幅如模子里刻的,且緙絲乍看跟刺繡沒有什麼區別。」
「對了。」澹台浚突然道︰「我這條汗巾子听說就是緙絲,當初也不知道其中蹊蹺,只以為就是刺繡的,今日听來真是神奇。」說著,他自袖中掏一塊松花色方形帕子,遞給董慕妍和秦掌繡瞧。
「對,這就是緙絲。」秦掌繡連連點頭,仔細查看起來,「我還認得,這究竟是誰人所做……」
「誰?」董慕妍好奇,「難不成是咱們繡坊的?」
「沒錯,」秦掌繡莞爾道︰「便是方才提起的關嬤嬤,她告老還鄉之前,在緙絲技藝上算是行家,想不到大小姐方才一時心善,倒幫了澹台公子的忙。」
呵,幸好她允了關嬤嬤回來,彷佛冥冥中有天意,上蒼也暗中觀察她是否足夠機智與善良,這才給了她一線生機。
她該松一口氣嗎?
她不敢接觸澹台浚的眼神,無論得到他的嘉獎抑或感激,她都覺得這幸運的一刻如夢似幻,只怕如氣泡一般,稍稍正視便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