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宗二一家在黎家大門外跪了一天,黎老太太出去看了兩次,都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讓人送吃的,讓人送喝的,送手爐,送貂襲,直到半夜,黎老爺子終于點頭,二房可以住進來,但不開祠堂,不歸宗,就當多一房親戚。
倪氏氣得要死,又沒人可以抱怨,找到邵怡然這邊來。
自從黎子蔚進入欽天監,黎宗壹跟黎子矜的生意都不知道好了多少,黎子蔚的官餃可以拉抬黎家生意,他人又不歸宗搶黎家財產,多好的親戚,所以倪氏越來越把邵怡然當自己人。
至于邵怡然,她並不想理會倪氏,但她很感激黎翠雨,住進黎家後,是黎翠雨主動跟她伸出友誼的手,這在她嫁給黎子蔚之前,給了她很大的感情慰藉,因為這樣,她不介意听倪氏訴苦。
她對倪氏的耐心,是她對黎翠雨友誼的延伸。
「子蔚媳婦你說說,這象話嗎?當初可是二叔一家自己要出去的,拿了一大筆分家銀,敗光了就厚著臉皮要回來,哪有這種道理。」倪氏一臉嫌棄,「雖然說他們一家子住在客院,可是老太太心軟啊,保不定哪日就把他們當家里人看了。」
邵怡然懂倪氏的不爽,大房這幾年辛苦操持外務,為的是生活安穩,現在眼見人口簡單,日子和樂,突然冒出二叔一家想認祖歸宗,誰願意?
但她也懂黎老太太,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怎麼舍得看他們一家挨餓受凍,家里又不是沒錢,多養一戶怎麼了。
現在客院里除了黎宗二跟吳氏夫妻,嫡子黎子松跟潘氏,膝下一個壯哥兒,庶子黎子明,庶女黎翠琳,然後汪姨娘跟陳姨娘,主人家每人一個嬤嬤兩個丫頭,姨娘就只有一個丫頭跟著,月銀待遇跟大房一樣。
但倪氏生氣,茶水也喝得快,「這二叔一家要是安分也還好,就當多養幾口人,可二叔哪是個安分性子,當初好好的二爺不當,非要出去自己闖天下,還當自己什麼神武奇才,奇才是夠奇才,不過是相反的那種,一萬兩銀子,一般人家可以吃上好幾年,他六年就敗光了,這樣還有臉回來,我要是他,就帶一家老小躲進深山里,一輩子不回來了。」
邵怡然點頭,是啊,黎宗壹這十幾年來很是辛苦,萬一老爺子心軟,讓黎宗二歸宗,那財產就得對半分了,兩個都是嫡子,想來不會差太多,自己要是倪氏,肯定也不願意。
邵怡然安慰道︰「祖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大伯娘不用太過操心。」
「你是沒見過你二伯父,那張嘴巴甜得抹了蜜似的,老太太可喜歡他了,我常跟你大伯父說,也得跟老太太說說好話,他偏不,說什麼男子漢行動比嘴巴重要,真被他氣死。」
「老太太心軟,老爺子又禁不起老太太求,雖然二房一家子在客院住著,可我听說潘氏已經在打芳苓閣的主意了,說客院人太多,想跟丈夫兒子過去那邊住,我呸,芳苓閣是什麼地方,她也敢想,那是我以後要給珍姊兒住的,輪不到他們。」
芳苓閣是黎翠雨的院子,她出嫁後便落了鎖。
嫡女的院子就算比不上兒子們的大,也是個好地方,花園涼亭一樣也不會少,潘氏在黎翠雨成親時進去過一次,沒想到這樣就惦記上了,這一家子果然是不滿足的,才剛有地方落腳,馬上就想要搬院子。
「跟你講這些我也知道不象話,可大伯娘我悶哪,都快悶出病了。」倪氏拍著自己的胸口,一臉苦澀,「丈夫辛辛苦苦賺錢,偏偏輸在不懂得哄老太太開心,身為媳婦又不能去爭這個,自從二房回來,我真沒睡過一天好覺,你看看,我眼楮下面都黑了,粉也蓋不住,那吳氏還有臉問我怎麼睡不好,還不都是他們一家子害的。」
邵怡然想起黎翠雨對自己的多番照顧,幫助自己融入黎家,融入京城小姐的圈子,她剛來時因為行李簡單,黎翠雨以為她沒帶什麼衣服,勻了好幾件她沒穿過的春裝過來,小姑娘對她這個陌生人滿滿的善意。
黎翠雨成親前跟她說,請她多多照顧大房。
自己說好,眼下是該幫忙提點一下大太太了,于是邵怡然道︰「大伯娘,我知道您心頭煩,可家事也不能落下了。」
倪氏不解,「怎麼啦?」
「二少爺今年十八,三少爺十六,該娶媳婦了,還有翠陶十七歲了,真的也太大,一個當家太太,不是管著自己兒子女兒就好,而是要管整個家,既然已經在黎家住下了,就該給壯哥兒請個女乃娘跟嬤嬤,大伯娘對庶子女這樣疏忽,我要是老爺子,即便大伯父表現得再出色,但大伯娘沒把家里持好,我也不敢把這個家交下去。」
聞言,倪氏呆了呆,半晌後好像想通了,「你是說,老爺子始終不願意把家權放下,是因為我對庶子女不夠好?」
「我猜的。」
倪氏神色一凜,猛地拍了大腿一下,「你一向懂老爺子,一定就是這樣沒錯,哎,我這老糊涂,只想著整治那幾個姨娘,卻沒想過家里的事老爺子都看在眼底。」
邵怡然一臉欣慰,听得懂她的暗示,還算有救,「大伯娘寬容些,到底不會吃虧的。」
倪氏喜笑顏開,「我今日真是來對了,就算老太太偏愛二房,但老爺子喜歡的始終是大爺,偏我看不開,不料竟是我拖累了丈夫,好,我這就回去給他們說親事。」
倪氏說到做到,不到一個月,便說了庶子女們的婚姻大事。
黎子軒娶許小姐,六月過門;黎子均娶柳小姐,明年六月過門;至于年紀真的有點大的黎翠陶,則是嫁給許小姐因為八字而晚婚的哥哥。
同一天,許、黎兩家同時娶媳婦嫁女兒,親上加親,看在自己女兒也當人媳婦的分上,許家也不會對新媳婦太過刻薄。
說實話,這樣的親事並不好談,但倪氏發威,竟然被她講成了。
黎翠陶知道後,高興得容光煥發,真的太好了,嫁給嫂嫂的哥哥,不用怕被夫家欺負,嫡母還給她跟嫡姊一樣厚的嫁妝。
至于二房那邊,雖然沒有開芳苓閣,但另外開了芳草閣,讓黎子松帶著潘氏、壯哥兒住進去,女乃娘嬤嬤都給壯哥兒請了,客院那邊的丫頭也多了幾個下去,除了住得沒那麼好,二房的人都比照大房的待遇。
黎老爺子雖然沒有立刻把掌家權下放,但對于黎老太太所求「讓二房也跟著大房一起做生意」的要求,卻也沒答應。
梨花初開,桃花含苞,黎子蔚明天休沐,今天很適合滾床單。
邵怡然生完已經兩個月多了,她心想,女生有不可恥,她想滾床單。
下午黎子蔚回來,兩人起逗了一下康哥兒,小嬰兒長很快,不過兩個月,已經白白女敕女敕,表情多多,而且懂得威脅大人,不高興就哼,厲害得很。
黎子蔚說起欽天監的事情,春天到了,各種祭祀祭典提上日程,但還是沒多忙,閑到萬大人跟春官正棋藝精良。
邵怡然听他形容得有趣,忍不住好笑道︰「那不是很好嗎?反正你還要考進士,趁著有空多讀書。」
「是啊,讀不完的書,我已經算聰明了,但狀元真不知道要聰明到什麼樣子,才能考上狀元。」
「康哥兒以後不知道會不會也喜歡讀書?」
黎子蔚想得很開,「反正我們不缺銀子,他喜歡讀書就讀書,喜歡做生意就做生意,喜歡當閑人就當閑人。」
邵怡然大爆笑,「你這根本太溺愛。」
黎子蔚一副理所當然,「那又怎麼了,哼!」低下頭看兒子,滿臉慈愛,「小嬰兒真有趣,會同時像我們。」
「DNA厲害的地方啊。」
「等我以後結交了御醫,一定要把這方面的知識都告訴他,好讓更多人了解,譬如說,性別是爸爸決定,譬如說,有血緣關系最好不要親上加親。」
邵怡然知道他前世是衛生部門的公務員,這方面的知識學問非常豐富竄,他以前就說過想寫書,沒寫的原因是沒名望,不是什麼大人物,而且不是學醫的,寫這些東西只會被當成怪力亂神。
兩人研究結果是,最好能認識一個沒有偏見的醫者,把結論告訴他,讓他慢慢去研究、去證實,然後寫書發表,這樣才有說服力。
七品官雖然不高,但也是有品級的,若是在適當的場合認識了知名的大夫,甚至是御醫,交談起來時,對方也不會拒絕吸收新知識,如此一來,女人可以少受很多委屈,男人要承擔起嬰兒性別的責任,而不是看女人肚子爭不爭氣。
模著康哥兒柔軟的小臉蛋,邵怡然微笑說︰「雖然一開始想要小棉襖,不過現在見兒子這樣可愛,突然覺得第一胎還是兒子的話也可以接受,兩個兒子,也可以做成兄弟裝,小孩子穿什麼都好看。」
「不行,我還是想要小棉襖。」
邵怡然噗哧一笑,「那得看你啊。」
黎子蔚苦著臉,「是機率,夫人。」
「我現在有時候會想起娶媳婦的問題,不禁感到這真的很困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再怎麼仔細,也只能打听這姑娘的性子如何,又沒相處過,誰知道合不合適,怕委屈人家姑娘也怕委屈兒子。」邵怡然一臉擔優地道。
「你也想太遠了,康哥兒現在才兩個月大。」
「時間過得很快啊,我來黎家時才十二歲,現在十六就當娘了,雖然現在他還小,但要給他說親不過就是眨眼的時間而已。」
黎子蔚忍笑安慰,「娶媳婦又不是嫁女兒,我們賺到,開心點。」
邵怡然想想也是,嫁女兒會心痛死,所以招贅好,她只要準備好狼牙棒,女兒一哭訴,她就打得女婿滿地找牙。
兩人飯是去莊氏那邊吃的,屏除下人,讓珠老姨娘也一起上桌吃飯,黎子蔚給自己親祖母夾了蝴蝶蝦卷,珠老姨娘高興得眼眶泛紅。
邵怡然見狀想,等康哥兒的兒子大到可以給自己夾菜,自己肯定也是百感交集。
一頓飯吃了半個時辰,兩夫妻這才回到自己住處。
邵怡然洗了澡,內心想著黎子蔚明天休沐,覺得夜晚會很美好。
上了拔步床,他沒動靜,邵怡然心想,男人不知道她已經恢復好,沒關系,姑娘來主動,手便伸了過去。
黎子蔚睜開眼,「睡不著?」
怎麼是睡不著?是想滾床單啦,于是手慢慢往下。
黎子蔚一把抓住她,「別鬧。」
「我是明媒正娶,怎麼是鬧?」
「我累。」
「累?」
「欽天監近日公務很多,忙得不可開交,現在沒心情也沒體力,只想睡覺。」黎子蔚頓了頓,溫言道︰「改天吧。」
邵怡然雖然是現代靈魂,但也是女孩子,主動被拒絕,也不好堅持下去,只好收回手,但她想,欽天監不是很涼嗎,他在累什麼?
直覺告訴她,他不是累,是不想。再細想下去,肯定還是嫌她胖。
她月子坐得太好,導致身上還有好幾斤肉沒消下去,伸手模模自己的腰,是沒瘦回以前的體態,但最多也只能算有肉,絕對不到胖,而且就算胖了,他之前不是說不嫌棄的嗎?
男人果然只有一張嘴,嘖。嗯,不對,她想起來了,懷孕的時候,她還會一起幫他解決生理問題,但自從出月子後,卻一次也沒有。
邵怡然的注意力都被兒子奪去了,現在才想起來這個嚴重的警訊,十八歲的男孩子,怎麼可能一個月都心如止水,不對,肯定有問題。
她拉起被角,轉個身,內心開始思索起來,洗澡時有丫頭服侍,他肯定不好意思自己解決,房間又有她在,沒道理他鬧那麼大動靜,自己卻不知道,最有可能的是他跟丫頭搞上了。
不想則已,一想想打死那對奸夫婬婦。
那個人是誰?
桔梗跟紫荊嫌疑最大,畢竟服侍他幾年了,長得沉魚落雁,又了解他,她就說他完全不踫丫頭很奇怪,說不定是騙她的,他說沒踫,她也不可能把那兩丫頭叫來問「你家少爺踫你沒」?
難道是那個姓姚的女乃娘,俏麗可人,胸部又大,丈夫跟個寡婦跑了,身邊只有一個一歲多的兒子,要是能攀上黎子蔚,可就是姨娘了,以後都不用愁,電視上不都是這樣演的?
因為對黎子蔚起了疑心,邵怡然的生活重心也從照顧康哥兒變成抓奸,她不容許黎子蔚在她眼皮子底搞這種事情。
要搞可以,兩人離婚,孩子歸她。
反正就康哥兒這個結論來說,她身體棒棒,到時候找個俊俏小面首,繼續生,生到開心為止,可在這一切之前,她得把那對奸夫婬婦揪出來,痛打一頓,才能消氣。
但這年代沒有征信社,她該怎辦才好?
邵怡然在房中走來走去,走來走去,這種事情一定要抓現行,不然他會否認。
可惡,要是有手機就好了,翻翻手機就知道他有沒有在外面胡來,不用像現在,坐困愁城,想下手都沒地方。
也不知道那狐狸精長得怎麼樣,那女人如果比她美,她會很生氣,氣黎子蔚居然這麼淺薄,只重視外表,而不管靈魂交流,可那女人若是比她丑,她會更生氣,美的不要要丑的,這是污辱她的美貌。
結論就是,不管狐狸精長得怎麼樣,她都會火大,而且是鐵扇公主的芭蕉扇也搧不熄的那種。
蘇嬤嬤看她這樣煩,勸道︰「姑娘要有什麼事情,不妨說出來老奴听听,老奴雖然見識淺薄,好歹多吃了幾年飯,說不定能給姑娘拿拿主意。」
也對,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蘇嬤嬤說不定能提供新思路,邵怡然便道︰「蘇嬤嬤,我懷疑子蔚跟誰好上了,他最近都不理我。」
「姑娘是想揪出那個女人,還是想算賬?」
「都要。」
蘇嬤嬤勸道︰「哎呦,姑娘,找人出來還好說,找人算賬那可不行,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姑爺不管跟誰好上,姑娘都只能安排名分,正妻得有在度量,把人找出來,恩威並施一番就是了。」
「誰說的,我偏不,來人世一遭,我可不是為了受委屈。」邵怡然才不管這麼多,就算黎子蔚跟一個男的好上,都不行。
「姑娘也不看看,大房幾個爺們都如此,大少爺才成親不到兩年,兩個平妻都有了,大女乃女乃也沒說什麼,其中一個還是大女乃女乃親自提的呢,度量有多大,至于二少爺三少爺,房中的丫頭更是早早就收房,男人天性如此,好在姑娘已經生下嫡子,不用怕,只是千萬不要因為這樣跟姑爺起沖突,劃不來的。」
邵怡然听了很不滿,「鳶蘿、木樨,換你們說。」
「奴婢什麼也不懂,但姑娘有什麼吩咐,奴婢盡力去做就是了。」鳶蘿開口。
木樨附和,「奴婢也是一樣。」
蘇嬤嬤伸手一人打一下,笑罵道︰「你們這兩丫頭怎能這樣怕死,好好規勸姑娘啊。」
鳶蘿一臉糾結,「蘇嬤嬤,姑娘脾氣跟牛一樣,我們講哪有什麼用,只怕姑娘早有主意,我們听著便是。」
沒錯,她早就想好了,若是家里的人,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兩個多月,不可能沒人發現,她對騰語院的下人掌握得挺好的,畢竟在銀彈攻勢之下個個忠心,如果他真在騰語院跟誰胡來,自己一定會知道,所以自家人可以從嫌疑名單劃掉。
那這樣想來,絕對是在黎家以外的所在。
欽天監是個神聖的地方,古代人很歧視女人,如此神聖的地方自然不會有女人,所以肯定是其他處。
難道是青樓的頭牌,或棋室的棋娘?
京城中的棋室琴室真的是很下流的地方,要是看對眼,一兩銀子就能直接帶去樓上小房間,黎子蔚說不定愛上青樓的溫柔鄉,也說不定著迷于琴室棋室的假清高,總之,她都得揪出來。
「木樨,你等下就出門,給我找個牢靠的小廝跟著姑爺,我要看看姑爺除了欽天監,還去了哪些地方,不用跟到就回報,讓他多跟幾天,去哪里、找誰、待多久,我都要知道。」
蘇嬤嬤還想勸,「姑娘,忍忍就過去了,跟姑爺撕破臉做什麼呢,您看黎家從老爺子到少爺,誰不是妻妾滿堂,外面的有錢人家,誰不養幾個姨娘,嬤嬤知道你委屈,不過這世道就是這樣,我們女人只能忍。」
「哼,我又不靠他養,我才不要忍。」
所以說,男女成親門當戶對是多重要的事,今日就是因為她門戶不低,才能跟黎子蔚互杠,不然就只能跟姜寧兒那樣忍氣吞聲。
姨娘、妾室,想得美,一個都不許有。
黎子蔚,你的好日子到頭了,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你就等著本姑娘大展神威,抓現行!
黎家辦了一個只有家人的春宴,就連黎翠雨也回來了。
她懷上孩子了,快兩個月,現在氣色十分好,看著女兒好,倪氏也滿臉笑意。
幾盆開得最好的牡丹都被拿出來,粉紅色的,紫色的,大紅色的,爭奇斗艷,盆大的花朵一層一層往外綻開。
不管看幾次,邵怡然都覺得牡丹很神奇,可以開到比臉還大,太厲害了。
頂頭盛開的桃花襯著藍色天空,一片春天嬌色,園子里的草是鮮艷的綠,倒是讓人想起「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的句子。
景色美如詩,但邵怡然沒什麼心情欣賞,小廝回報說,已經跟上了,不過黎子蔚連續兩天去不同的地方,問她要不要多跟幾天。
當然要,跟蹤費用算什麼,姑娘有的是錢,給我跟。
蔡康永有言「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快樂,而是平靜」,說得一點都沒錯。
她這幾天不平靜,連作夢都不愉快了,有一次夢見黎子蔚說他的外室懷孕了,要給名分,氣得她從夢中醒來,轉頭看著睡得一臉舒服的他,突然好想揍下去。
她好佩服黎老太太、倪氏、姜寧兒,她們的丈夫都不只一個女人,身為妻子,一定很氣,但這時代又逼著她們得大度。
宴席擺開,黎宗二首先就舉起杯,「兒子敬爹娘,祝爹娘健康長壽,兒孫滿堂,過去是兒子不懂事,兒子不孝,多謝爹娘讓兒子回來,兒子會好好孝順爹娘的。」
黎老太太笑容滿面,「老爺子您看看,宗二多孝順。」
邵怡然心想,屁,一張嘴而已,難怪倪氏提起這二叔,會這麼生氣,簡直是古裝片中的佞臣。
「爹,娘,兒子孝順是應該的,您生我、養我,辛辛苦苦扶養我長大,我卻不知道感恩,現在想來十分羞愧,多謝爹娘給我彌補的機會。」
黎老太太听得眼眶都紅了,顯然十分感動。
邵怡然實在忍不住,雖然黎子蔚有外遇嫌疑,但在確認罪狀之前,人人都是清白的,于是小聲跟黎子蔚說︰「你覺不覺得黎宗二很像和珅?」
聞言,黎子蔚一口酒沒喝下去,嗆了起來。
莊氏關心地問︰「怎麼啦?」
「沒事沒事,母親不用擔心,不過嗆到。」等緩過來,黎子蔚才對她道︰「仔細想想,是挺像的。」
「伯父就是紀曉嵐。」
現在就是看黎老爺子是把家交給紀曉嵐這個忠臣,還是因為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後說「曉嵐,珅兒,你們一起掌家」。
黎宗二真的挺厲害的,席間舌桀蓮花,各種哄,逗得黎老太太哈哈大笑,直夸他孝順,乖巧。
倪氏很不以為然,可是身為晚輩,只能陪笑。
不得不說黎宗壹還真是個人物,一樣喝酒吃菜,不會因為弟弟獻媚成功就感到著急,沉穩如山。
酒過三巡,黎老太太歡喜地道︰「老爺子,您看這樣一家團聚多好。」
黎老爺子笑了笑,「人老了,只要孩子們平平安安就行了。」
「我想,宗二老是在家也不行,不如讓他跟宗壹一起去做生意吧。」
「我說了不行。」
「爹,兒子知道錯了。」黎宗二這時走上前,說跪就跪,一臉誠心懺悔,「兒子真心改過,求爹給個機會,讓兒子也替黎家盡一份心意,兒子想幫大哥的忙,想幫黎家的忙。」
黎子松也往前一撲,「孫兒也想,孫兒都十八歲了,在家閑著沒事也不是辦法,黎家生意忙,給外人打理,不如我們自己人幫忙。」
黎子明見狀,父親跟兄長都跪了,當然也往前一起。
原本熱熱鬧鬧、和和樂樂的春宴,一下安靜下來,只剩風吹樹梢的聲音,各房表情,各自精彩。
邵怡然小聲說︰「看,我是不是很厲害,都說他是和珅了。」
「何必這樣為難祖父。」黎子蔚皺眉,顯得很不滿。
「現在黎家生意多火,不用我說,大伯父跟黎子衿回家,走路都輕快得要跳起來,我就算不問,也知道那肯定風生水起,和珅怎麼會甘願,在他的想法中,黎家有一半都是他的,怎麼可以便宜大哥一房,如今希望祖父別心軟,一旦安插了這兩個『自己人』一定會捅婁子,拿錢以次充好,賺取價差,或者在外面打著黎家名義自己集資做生意。」
「我也有想到這問題,如果祖父心軟,我以後是不會幫黎家做擔保的。」擔保就是責任,他信不過黎宗二。
邵怡然感嘆,「和珅跟老太太還真像,總愛在大家都開開心的時候,突然來逼人服軟,話又說回來,果然人心不足,才剛剛回來就想摻和生意,好貪心,這哪里算什麼分家,根本就是白拿一萬兩銀子花。」
「我打小就到黎家住,大伯父對我頗多照顧,西席一個月要十兩,大伯父一句話也沒說就允了,那黎宗二卻是百般阻止,說給我們母子一個落腳處已是大恩,哪用得著請西席,若是祖父想要兩個兄弟齊心,大伯父不好自已說,我就替他說。」
邵怡然比了個拇指,以德報怨是阿呆,恩怨分明大丈夫。
這時,黎翠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邵怡然旁邊來,神色也是不太高興。
邵怡然看見了,拉著她的手,勸慰道︰「為了孩子,開心點。」
黎翠雨勉強一笑,「祖母真的好偏心,以前就喜歡二房,不管爹爹辛苦,她只會說二叔父孝順。」
「別管祖母了,你懷上了,身體可好,害喜嚴不嚴重?」
黎翠雨模著肚子,「都還好,能吃能睡,懷上了,總算能放點心了,說來我也是貪心的,原本只想有孕就行,現在又想要兒子。」
「李四爺呢,可有因為你懷上了,借機要管姨娘回去?」
「他倒是沒有,不過婆婆提了幾次,我不想理她。」
邵怡然微笑,黎翠雨終于強硬起來了,有的人例如李三太太,就是欺人太甚的例子,這種人真的不用去理她,對她好她只會得寸進尺。
「李四爺對你好就好,記得,你是有娘家的人,真有什麼事情,我跟大伯娘會再殺過去。」
黎翠雨听了噗哧一笑,「你對我真好。」頓了頓又道︰「李家太大,妯娌很多,幾個比較親近的都很羨慕我,嫁得不遠,娘家人又疼,有事情就來給撐腰,我有個妯娌娘家在麟州,也不知道她爹娘怎麼想的,把女兒嫁得這麼遠,過年都不能回家,唉。對了,你生康哥兒時別怪我沒回來看,那時剛有,大夫說要少點舟車勞頓。」
「我自然知道你的難處,怎麼會怪你。」黎翠雨在李家是孫媳婦,出門要請示婆婆的,她跟李三太太感情又不好,自然少打交道為妙。
邵怡然看她好像有什麼想說,笑道︰「你我交情不是一般,有什麼事情盡管說。」
「我、我想跟你要懷孕時的衣裳,討個好彩頭。」
邵怡然知道她有生兒子的壓力,黎子衿房中的佩蘭跟紫苑雖然也是妻,但畢竟是丫頭出身,黎翠雨一定有心理障礙,便只能來跟她要。
「那有什麼問題,我明日讓嬤嬤從庫房拿出來,再給你送過去。」邵怡然想想又道︰「生男生女,老天爺注定的,你可別想得太多,多吃多睡才是要緊。」
「我知道的。」
另一邊,黎宗二還要苦求,黎老太太在邊敲邊鼓,說的不外乎家族生意大,交給別人不放心,黎宗壹太辛苦等等。
不得不說,黎宗二一家太厲害了,說跪就跪,說哭就哭,那樣子真懇切得不行。
黎老太太後來見說不動丈夫,紅著眼楮道︰「宗壹,你自己跟你爹說,想不想弟弟回來幫你的忙。」
黎翠雨听見了,低聲怒道︰「祖母真偏心,爹爹做牛做馬都看不見,二叔父只要說個笑話那就是孝順頂天。」
倪氏見丈夫一臉無奈,連忙開口,「老太太,這個家是老爺子在當,怎麼問大爺呢,這不是僭越了嗎?」
「我就偏問他,你要不要你弟弟幫忙,你要是還把我當親娘,就跟我一起求你爹,讓你弟弟一起跟你做生意。」
黎翠雨氣得握起拳頭,邵怡然瞧見了,給她扳開,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有孩子了,別生氣。」
黎老爺子一臉無奈,「我說了,讓他們回來,就當是親戚,你是不是忘了宗二一家已經分家了,十幾年前就分家了,你出去問問,看有誰會讓分家的孩子回來幫忙做生意?是我老糊涂,還是你老糊涂?」
黎宗二撲向前,「爹,兒子知道錯了,您讓我歸宗吧,我想光明正大說我是黎家的孩子,我想好好孝順您跟娘。」
「你要孝順我,就每天來我跟前盡孝就行,不用去跟你大哥做生意,你娘好哄,我可沒那麼傻,你跟你大哥從小不和,一起做生意,我可不敢想,你大嫂給子松家重新安置在芳草閣,有沒有人去感謝她?給你們一家子快十個下人使喚,有沒有人去感謝她?以前你就愛挑唆你娘去壓制你大哥,現在還是一樣,我讓你回來,是心疼壯哥兒冰天雪地的跟著你們受凍,你可不要以為回來就能分家產。」黎老爺子鏗鏘有力,「我還沒死!」
黎宗二吶吶的說︰「爹,兒子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最好。」終老爺子怒目而視,「宗壹,宗壹媳婦,等會到我書房來,我把鑰匙、賬簿、匣子都交給你們。」
邵怡然跟黎子蔚互看一眼,沒想到黎老爺子會因為太生氣而把掌家權交下去。
鑰匙跟賬簿是黎家公中財產,匣子里放的是各種契約、地契、店契等等,等于動產不動產都要交出來。
這個家從明天開始,家主就是黎宗壹,當家太太是倪氏。
黎宗壹還是一臉平靜,倪氏喜不自勝,兩人齊聲說,「是。」
「還有你。」黎老爺子對著自己的老妻道︰「不準你去找宗壹要錢要鋪子要地契。」
黎老太太一臉委屈,「老爺子怎麼這樣說我……」
「宗壹,宗壹媳婦,听清楚了,你們娘如果要這些東西,都不用給,給了就是不听我的話,是不孝,都听明白了?」
黎宗壹道︰「兒子明白了。」
倪氏道︰「媳婦明白了。」
邵怡然心想,黎老太太會撒潑,但還是黎老爺子厲害,把後路都堵死了,黎老太太就算想逼大兒子,也沒辦法。
「你的私房要給誰,我不管,但宗二已經分家也拿了分家銀,這黎家的財產就不能給他,不然以後黎家孩子個個有樣學樣,不想被管時就鬧分家,等受窮了又回家分鋪子,這樣誰會上進?
「一個家要興盛,規矩就得立起來,宗壹十幾年來老老實實,勤勤懇懇,所以我把這個家給他,大媳婦我看著也挺好,對二房也多有照顧,以後就宗壹當家,宗二當親戚,能照顧的自然會照顧,但該分清的還是得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