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琉璃從來不覺得沖熱水澡是一件這麼幸福的事,快要悶死的皮膚像是被放在了一個裝滿純氧的罐子里,每個毛孔都打開了,貪婪地呼吸著,幸福地想要唱歌。
擦頭發時,鏡中的自己一副滿足的表情,脖子和身上還有淡粉的痕跡,但氣色已經好太多了,穿上放在一旁的浴袍,悠閑地將頭發吹干,走出浴室後,她才想起這是在別人家。
大廳中,航譽背對著她正在和誰講電話,她到時他剛好講完,他放下電話後,轉身正好與她四目相交。
戴眼鏡的人總是讓人察覺不到視線,不過季琉璃就是覺得他看著她時愣住了,那張被狗口水弄花的臉都能讓他視而不見,難道說她的素顏比那還要更恐怖?
「只給客人穿這種廉價的浴袍,真是太寒酸了。」她盡量不去想自己的素顏有多嚇人,但航譽對她的抱怨毫不理會,這讓她十分不悅,「你是沒見過女人卸妝嗎?告訴你,平時我可不是這樣的,是因為蕁麻疹的關系……」
「不,你很美。」航譽的直言,讓季琉璃差點被自己的話噎到,她怎麼總有種錯覺,這個男人表現出來的和說出的話,完全不是同一種人格?
不過航譽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既然她那麼在意外表,那麼他如實說出自己的感想也沒什麼不對,雖然有些話不能說,但說出的話並不是謊話,他不覺得自己哪里錯了。
在對講機里見到的季琉璃,是個雕琢後的富家千金,不可否認是很能吸引人的類型;見到她本人時,她是一副剛經歷世界末日的樣子,起初的印象變得模糊起來,卻沒想到真實的她後,讓人心下一顫,使人由衷感嘆真是個美人!少了那些化妝品,她本人還更教人印象深刻,看來一個女人如果過度自傲,也不是沒道理的。
季琉璃在愣了兩秒後,展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她的唇角就像小惡魔的尾巴,帶著七分的挑釁,「被你稱贊還真是教人意外的痛快呢!」
「大少爺打電話回來,說路上塞車,會晚一點到,不過不會耽誤太久。」航譽盡責地重復電話里的內容。
但是,季琉璃顯然是澡洗得太舒服,已經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大少爺……那不就是指唐明軒嗎?對啊,她之所以會來這里,可不是為跟這個臭臉的管家斗嘴的!季琉璃瞳孔放大,摀著雙頰慘叫一聲,「不要讓他回來!快打電話過去,就說今天的約會取消,讓他去公司也好、去渡假也好,就是不要回來這里!」
她本來是為了唐明軒有備而來的,可現在呢?她穿著廉價的浴袍和拖鞋就算了,還素著一張臉,讓她拿這副樣子誘惑唐明軒嗎?這種丟臉的樣子說,什麼也不能讓他看到。
知道事情不妙時,就應該調頭回家的,都是這個多事的管家讓她進屋,莫名其妙地拖到現在,如果她的新戀情因此而報銷怎麼辦?她可不要讓自己的終身幸福毀在狗毛上啊。
瞧著她慌亂的樣子,航譽只是客觀地告訴她,「那是不可能的。」
「那我走總可以了吧!現在就走,就說我病了,說我家進了小偷,總之隨便你怎麼說……」
「你的衣服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干,但我想在那之前,大少爺就到家了。」如果她要這個樣子回去他也沒意見,只是看她那一臉絕望的樣子,看來她是不能接受。
季琉璃穿著拖鞋在他面前轉圈,口中碎碎念著什麼,過一會兒,她定下心來,看來是有了決定,「那麼只有一個辦法了,反正這房子這麼大又沒有人,我只能藏起來等他離開,見到我不在,他一定不會待很久的,只要不被他發現,再偷偷離開就可以了。」
她是奇怪的電影看多了嗎?不過看她緊張成這個樣子,除了女人的本能外,看來她真的很重視唐明軒!想告訴她不必在意那麼多,但她一定听不進去,想要可憐她一下,又不得不先潑她冷水。
「季小姐,橫在大門前面的那輛保時捷是你的吧?」留有那麼招搖的「證據」,她要怎麼讓人相信她不在這里?
好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就算知道他說得有道理,但那等著看好戲冷淡的態度,只會讓她更火大!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說說還能怎麼辦?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這全是你的責任!」她撲上去,像警匪片里演的那樣,揪起他潔白平整的衣領。
如果在一般情況下,她還是稍微顧及一下自己形象的,但現在屬于非場☆態,再加上自己最丟臉的樣子都被他看過了,季琉璃本性全露,單純在發泄怒氣。
她的力氣比看上去的大很多,可就算用那種又急又氣的眼神瞪著他,他也是毫無辦法的……不過這麼近的距離,他可以仔細看清她的五官,尤其是她那一雙眼,她的瞳孔顏色比一般人淡一些,很像剔透的晶石。
「喂!你倒是說句話啊!」這種沉默是什麼意思?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這點!明明才剛見面沒多長時間,卻有種已經恨了他許多年的感覺,所謂的「克星」就是指這種了。
季琉璃惦著腳尖也要提起航譽的衣領,臉幾乎快和他貼上,就是為了讓自己的憤怒震懾住他,只是她期望的效果一樣都沒達到,大門卻在這時被人推開,而站在門前目睹了這一幕的男人,正是讓她心機算盡的唐明軒。
唐明軒有著企業家的手腕、藝術家的外貌和偶像明星的笑容,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成為唐氏的中心人物,他所在的地方,就算是再無聊的場所,也能透出一分生氣,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很潔身自好,從沒鬧出過什麼丑聞。
此時的唐明軒依舊目光含笑,不過內心的動蕩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可真是看到了十分不得了的事情啊。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說是兩位,他眼中看的只有航譽而已。
反應過大的人是季琉璃,她看看唐明軒,再低頭看看自己,再抬頭看看臉快與她貼上的航譽,頓時臉就綠了,像吃了什麼過期食物那樣的難看。
她松手,可又想自己此時穿的是浴袍,左顧右盼,慌張之下只好躲在航譽身後,只露出一顆腦袋出來,對著唐明軒猛搖手,「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另一只手在背後偷拉航譽的衣角,「快說話啦,幫我澄清!」
兩個男人對視著,航譽扶了扶鏡框,「這位季小姐一直在等你回來,要紅茶還是咖啡?」
「咖啡就好,辛苦你了。」唐明軒笑容可掬。
航譽也不管自己背後還有人躲著,就逕自走開了,而季琉璃就像一只少了掩護物的小白兔,完全曝露在獵人的槍口下。
她真想大哭一場,然後拉著航譽一起下地獄。
在本人就站在旁邊的情況下,季琉璃加油添醋,將一切錯誤都推到了航譽身上,拼命證明自己的無辜,唐明軒好脾氣地听她講,好像听得很專心,又好像在想其他事情,讓她這個敘述者越說心里越沒底。
她講一會兒就要抽空掃航譽一眼,提醒他敢插嘴就死定了,不過後者別說插嘴,就是連看也沒正眼看她一下,兀自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仔細看還以為他睡著了。
「所以說,都是這位大管家的錯,年紀不大,做事卻死板過頭,真教人不敢恭維!」季琉璃雙手環胸往椅背上一靠,告訴自己拿出自信來,當下只能以內涵征服唐明軒了。
「從航譽父親開始,他們就在唐家做事。航伯伯和家父之間的關系更接近朋友,但航伯伯對航譽的管教很嚴,明明小時候還常一起玩的,不知怎的這小子就和我們突然疏遠起來了,我也總叫他不要繃得那麼緊,但怎麼也說不听,他就是這個脾氣。」
唐明軒對航譽一笑,後者看了他一眼,「這是工作。」
「看吧,他就是愛說這種傷人心的話。」唐明軒聳聳肩,「這次怪我沒提前打招呼吧!不過,難得季小姐肯賞臉來唐家作客。」
「怎麼能是你的錯?明明是這家伙不會看人!」
「這麼想的話,也是沒有辦法的,那麼怎樣才能補償你?讓你就這麼回去也太失禮了。」
補償她,季琉璃眼中一亮,「你是說真的?那和我約會。」
「嗯?」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不是來找你談公事的,可這副樣子教我怎麼出去玩?當然是要再補一天,你陪我好好玩個痛快了。」
「照理說是應該的……」唐明軒巧妙地擦去耳旁的冷汗,「只是從明天起,我要去泰國待一個月左右,那邊的工廠出了問題,暫時月兌不開身。」
「那怎麼行,哪有人過了一個月才道歉的,那時什麼事都已經變成死結了,我會很悶耶。」好不容易抓住這個機會,要她等一個月,她怎麼可能等得下去?
「這我也很無奈,有沒有別的方法?比如說想要的禮物或別的什麼東西。」
「因為賠罪才送的禮物我才不要。」季琉璃很堅持,正好又瞥到了置身事外的航譽,「都是你啦,虧你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壞了她的計劃,要讓她再白等一個月,真想好好懲罰一下這家伙。
靈光一閃,她有主意了,「我想到了我想要的東西!」伸臂一指那個大活人,「就是他了,把他借給我一個月吧!」這樣一來,她不只可以報仇,還能透過航譽,打听唐明軒的八卦,這不是一舉兩得嗎?她真是太聰明了。
可听他說話的兩個人都愣住了,唐明軒隨即大笑起來,季琉璃臉一紅。
「這樣啊,原來你想要航譽。」
「不要說那些會讓人誤會的話!反正這里一個月都沒人住,我剛搬過來,也還缺一個幫忙管理的人,既然你把他說得那麼好,借我用用又怎樣?」
「我是不介意,但還是要問航譽本人的意見。」
兩人一起看他,航譽推了一下鏡框,「恕我拒絕。」
「喂!你最好先想想自己做過的事,是不是有資格拒絕……」糟了,忘了唐明軒還在看,季琉璃尷尬地嬌笑,「我可沒有責罵他的意思……」
唐明軒好像對這個航譽很好,在他面前,還是不要說得太過份了。
「季小姐獨自回國居住,肯定有許多地方不方便,你就代表唐家去幫幫她吧。」唐明軒的話讓季琉璃心底一暖。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航譽略顯吃驚地對上了唐明軒的笑臉。
你又在算計什麼了?航譽以眼神問他。
唐明軒加深了臉上的笑容,「既然你也不再反對,那就這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