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緩慢的朝她走去,每一步都在說服自己,那不該是他走的方向,卻沒有一點幫助。
雖然說,談未來太遠,但是他知道她跟他不會有交集,那麼,現在做的任何行動,都顯得多余。
他做事一向有計畫,也不做無謂的浪費行為,就連來這里度假,都是被計算之後,放在計畫里的安排。
而她,是他沒算到的那個細微的意外,卻如此深刻的影響著他的行為,讓他無法自制。
「你還好嗎?」思緒還沒整理清楚,他的長腿又帶他來到她的身後,看著她抽泣的肩膀,他還是問出了口。
這一次,她沒抬頭。
她不想裝可憐,不想利用別人的同情心,但她還是不小心讓事情演變成這個情況。
或許,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一開始沒打算要這樣發展的。
就像「他」說的,他只是因為那個「她」需要一些幫助,所以他伸出援手了,卻也讓事情失控了。
是這樣的嗎?
他其實也是無心的嗎?
淚,落得更急。
不!
無法原諒!
絕對無法原諒!
兩年的感情,即將攜手共度未來的彼此,竟會因為一個意外而終結。
她不原諒,卻也不掙扎,所以放手,讓他們去過他們的生活。
只是,心仍舊痛著。
好痛、好痛的扯著。
她只是想找個人陪看,在她好痛的時候,可以幫她撐著。
一個自私的要求,遇上一個自制力良好的男人,答案就是無解。
自己的問題,就該自己解決,她不該冀望著從另一個男人身上得到慰藉,什麼不負責愛情,她根本就在自欺欺人,她只是想轉移自己的痛。
心口上的痛,真的會因為另一個男人的介入減輕嗎?她需要再拉一個無辜的人進來攪和嗎?
「你走吧,我沒事。」小臉仍埋在膝蓋里,她出聲趕人,幾天沒哭出來的淚,她需要好好的發泄。
「如果這樣叫沒事,那你的有事真叫人擔心。」談閔嘆了一口氣,為了她,也為了自己,就是做不到無動于衷。
「好吧,我有事,但不關你的事,走吧。」方潔恩不再否認,仍舊保持原來的姿勢不動,不願讓人看到她哭得一臉淚水的狼狽模樣。
不關你的事?
「這句話……真有點傷人。」談閔濃眉皺了下。
「快走吧。」方潔恩不想在這個點上做文章。「我是個居心不良的女人,一心只想藉著另一個男人去忘記傷痛,很高興你夠理智拒絕我,所以,快走,別被我牽扯進來了。」
談閔沉默了一會兒。
不該這渾水的、不該這渾水的,就听話的走了吧。
走了,就好了。
他不停的在心里對著自己喊話,告訴自己該離開,畢竟對方都下了逐客令,他順著她的意思離開,是再合理不過的事。
然後,方潔恩听到他腳步移動的聲音。
要走了吧。
也該走了吧。
都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他再不走就……
突地,她猛地意識到,他在自己身後坐了下來。
她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想些什麼的時候,身後的他已經伸手環住她,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里。
突然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里,方潔恩完全無法動彈。
接著,有個暖暖的熱度,貼上她的發,靠上她的耳。
「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人陪的話,那麼我陪你。」徐緩穩定的低沉音調,隔著她的發,傳入她的耳朵。
我陪你。
一個簡單到不行的承諾,暖暖的、徐徐的送進她的耳朵里,也熨燙進她的心里,好不容易停下來的淚水,竟驀地佔領她的眼眶。
「不要哭得那般委屈,也不需要那麼壓抑,不需要強裝堅強,也不需要強忍難受,要哭就哭吧,我在這。」談閔嘆了一口氣。
他不但蹚了這渾水,還弄得全身都濕透,泡在泥水里了。
這突然的溫柔,瞬間將方潔恩虛偽的堅強擊潰,淚水一滴滴的落下,她不停的深呼吸、深呼吸,努力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卻只是讓淚水落得更急。
好難。
也太奢求。
忍了這麼久的痛,排山倒海而來,將她辛苦築好的心牆擊垮。
淚落急了,肩膀抽動得更劇烈了,接著她听到自己哭了,從壓抑的嗚咽到嚎啕大哭。
這麼多天以來,她哭不出來,無法接受的情緒大過于悲傷,她只是不解,為什麼要這樣的背叛她。
所有的難受全積在心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直到這一刻,他的溫柔融化她被凍結的胸口,讓她的淚一滴一滴的從傷口處滲出,偽裝的堅強終于垮散,啜泣的聲音由小轉大,在酒意的發酵與傷痛的折磨之下,她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不是個壞男人,所以沒有忽略她的傷痛,他是個體貼的好男人,用溫柔包容她的胡鬧,挺出溫暖的胸膛借她哭泣。
于是,她听話的不再裝堅強,縱容著眼淚佔據她的眼,哭得唏哩嘩啦,完全沒有力氣說話。
她不停的哭著,一聲一聲的哭著,那汩汩的淚水,彷佛都往他的心口里流去。
感覺時間過了好久、好久。
談閔從身後環著她,動也不動的,給她溫暖的支持。
雖然說女人是水做的,但是這女人的淚水,也真是太可怕了。
她哭了這麼久還不停歇,談閔的心,都快因為泡了太多的淚水而皺成折。
自她的身後環著她,更能感受她哭得厲害,連帶的也把他的心揪起。
莫名其妙。
這個女人,莫名其妙的勾起自己的同情心,讓他連想放手都做不到。
談閔將掌心收緊,把她緊實握在掌心里,拇指安撫的在她的手背上滑動著。
她哭著,很認真的哭著,好像是用盡力氣要把心里的不快全哭出來似的,用盡全力的哭著。
像是過了一輩子的時間,她的情緒得到紓解,抽泣幾下,終于慢慢止住哭泣,只剩下間歇的抽泣。
談閔松了一口氣,心想也該是平復情緒的時候了。
只是,一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發現她仍然維持原本的姿勢不動時,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她怎麼……好像是睡著了?
「哈、哈,你醒醒……」他輕輕搖看她,想把她給喚醒。
沒有動靜。
沒有辦法了,他只好扶起她,讓她整個人靠在他右肩手臂上,用另一只手輕拍著她的臉。
竟然真的睡著了?!
「醒醒,我送你回去好嗎?」他溫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濕答答的一片,哭得可慘了。
也不知是不是哭累了,她睡得很熟,好半天都沒反應。
只是夜里風涼,他得送她回去才行。
「醒醒、醒醒……」他輕拍著她的臉,試圖喚醒她。
終于,她眨了眨緊閉的雙眼,被他喚回神智,又眨了眨眼,看到眼中一片擔心情緒的他。
她的王子出現了嗎?
她眨了眨眼,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他,笑得一臉燦爛。
「你還好嗎?」談閔又問了一次。
方潔恩眯著眼,看著眼前的他,酒意發酵,她的神智不甚清楚,努力拼湊殘存的記憶,想起來他是剛剛在她耳邊說要陪著她的那個人。
啊,對了!
她醉了。
接著,她睡著了。
所以,既然睡著了,眼前的他,是夢里的他嗎?
「怎麼會醉到夢到你?」方潔恩听到自己哭到有些沙啞的聲音傳出,竟然連句謝謝都說不出。
酒喝得太多,她甚至想不起來,她是為了什麼突然就失態。
「你醉了。」談閔給了她答案,又自己嘀咕句,沒讓她听到。「竟然會認為這是夢。」
一個喝醉的女人,讓人心煩,而更該死的是,光是听著她傷心的哭聲,就莫名心疼的有些喘不過氣。
「呼!崩潰了我。」方潔恩長呼出一口氣,把臉再度埋回雙膝之間,覺得神智在飄浮,整個身體好似不是自己的。
是因為酒喝得太多,所以無法控制情緒嗎?
是因為酒喝得太多,所以被一個男人這麼抱在懷里,也不覺得突兀與意外嗎?
是因為酒喝得太多,所以覺得自己做了一場美夢,壓根兒不想醒過來嗎?
眼前的他,應該是她幻想出來的吧?她不停的自問著。
動作間,談閔始終沒應聲,等著她慢慢回神。
過了好一會兒,方潔恩才又一次把臉抬起來。
當她直起身子時,才發現原來他們兩個這麼靠近,她整個人幾乎被他環在懷里。
真的是在做夢?
這個男人應該是她虛構出來的吧?
她微側身,轉頭,對著他露出有點丑的微笑。
「我第一次在男人面前哭。」她皺著鼻子,露出一臉後悔的模樣。
談閔裝出仔細端詳的表情,嘖嘖了幾聲。
「你還是別在男人面前哭好了,真是不好看,眼楮都哭腫了。」他狀似嫌棄的搖頭。
沒有說出口的是,她的一雙眼,水汪汪的令人心憐,皺起來的小鼻子讓人很想捏一下,那個因為要忍住哭泣而緊咬的紅唇。
喉間突然覺得有些干澀,他忍不住咽了幾下口水。
真是不對勁。
他竟然……然對一個認真談話不到一小時的女人,有了親吻她的沖動。
該死!
女人的淚水果然可怕,竟然讓他產生如此大的改變。
「你到底……是真的假的?」她伸手撫著近在咫尺的他,用行動確定心里的疑惑。
有些泛著涼的小手,貼上他的臉,談閔又愣了下,卻沒有拒絕她。
「你醉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談閔只是任由她的手來回撫著他的臉,喜歡那種特殊的觸感。
「如果我醉了,是不是就代表你是假的?是我幻想出來的人物?」方潔恩縴指滑過他的唇,停在他的下顎。
「你說假的,就是假的吧。」談閔沒反駁,知道跟個喝醉的人說什麼都沒用。
「真是假的?!」方潔恩不免贊嘆自己超厲害的想象力,竟幻想出這麼一號完美的人物。
這個男人,一定是上天送來補償她的禮物,讓她在真實生活中得不到的,用想象來彌補。
直覺的,她的目光盯住近在眼前的那雙唇。
那,不屬于自己的唇。
她的目光太過直接,談閔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喉結尷尬的動了動。
這女人……真的是……
剛剛想誘拐他吻她不成,現在更加直接的盯著他瞧了。
只是這女人好生不同,光是一雙眼,就盯得他唇上發顫,萬分不自在。
他們兩個太近了,近到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噴出來的鼻息,隱隱的燒著他的唇,迷惑著他的心智。
就算他是個好人,但再怎麼說,他也都是個男人。
雖然不想交女朋友,卻有著正常生理需求與反應的男人。
被這麼一個漂亮,顯然喝醉而不自覺散發性感的女人盯著,他很難沒有反應。
談閔保持沉默不說話。
基本上,不說話的原因,有八成是因為喉間干澀,十分不自在。
「你看起來這麼真,模起來也很真,如果我說,我想確認一下,應該可以吧?」她揚眸看著他,帶著笑溫柔的問著。
確認?她想怎麼確認?
談閔的眉頭挑高。
像是要回答他沒有說出口的疑問,方潔恩緩慢的靠近他,不過才兩秒的時間,她的鼻尖就靠上他的。
談閔一僵,喉間又滾了滾。
她……她是想怎樣?
「鼻尖暖暖的,感覺不像是假的,我的想象力最少有八十分。」她自言自語道,鼻尖與他的蹭了蹭。
然後,她湊得更近,靠上了他的唇,輕輕的印上。
談閔動也不動,睜大一雙眼,看著自己被一個女人獻吻。
她輕輕靠上,兩秒鐘之後離開,仍停在很近的地方,與他的眸對望著。
「吻起來,軟軟的,暖暖的,也不像是假的,想象力九十分。」方潔恩一整個就覺得自己在做夢,完全沒有半點不自在。
倒是談閔,高大的身軀僵直得可以,任由她一再「冒犯」,沒有任何反抗。
只不過她越來越過分了。
她又一次靠近,貼上,輕吻兩秒,退開,又貼近,又一次靠上他的唇,輕柔的輕吻著。
兩秒吻上,離開。
再吻上兩秒,又離開。
談閔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卻保持著慵懶的笑容,很從容的「享受」著他的唇。
一次又一次。
雖然他告訴自己,絕不可以趁人之危的吃女人豆腐。
但是他怎麼覺得,被吃豆腐的人好像是他?
「你吻起來……好子舒服……感覺好好……啊,真的很舒服……」她索性直起身子,小手捧住他的臉,一邊「品嘗」,一邊發出贊嘆之聲。
被這麼吻著,就算是柳下惠,大概也沒辦法忍受得了。
驀地,談閔將她推開,與她無辜的雙眸對上。
「夠了。」他制止看她,聲音有著連自己都陌生的沙啞。
「不夠。」方潔恩理所當然的抗議,眸中滿是困惑與不解。「怎麼會夠?」
既然是她幻想出來的人物,怎麼可以這樣就「夠了」。
這種「九十分」等級的幻想力,她可是從沒有過。
話畢,她又一次湊上唇,吻上他的,而且直接伸出舌頭,輕舌忝過他的唇。
理智突地繃斷,談閔推開她,試圖用最嚴厲的目光警告她。
只是,當他看到她困惑且難過的眸時,他的眸光一暗,理智瞬間被丟到九霄雲外。
下一秒,他反被動為主動,大掌托住她的臉,壓抑的渴望爆發,他激動的吻上她,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方潔恩先是倒吸一口氣,感覺他的唇牢牢的封住了她。
……
天啊!
這何只是九十分的想象,他根本就是一百分。
再真實不過的一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