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佑進城談好了事情,就急忙先到何家吃食攤去,本來也能回莊園,再征得何昆的同意的,但畢竟吃食攤較近,而且他等不及。
唐珺瑤要他得有理由才能去見她,他的確也找到理由了,她說他不顧及她的名聲,他便先征得何家主人的同意再前往何家,這樣她便沒話說了吧。
「季東家怎麼來了?真難得,今天大東沒跟著來?」花氏一見季天佑便熱絡的打了招呼,過去季天佑若到攤子來,趙東貴也肯定會跟著來蹭食的,如今不見他自然好奇。
「大東不知道我今日要過來,更何況他現在可顧不上我,他的主子是我表妹。」
「哦,現在大東成了保鑣了?」
畢竟一個未娶一個未嫁,兩人之間再有情意,在事情還沒定下前,季天佑也不能明說壞了自己表妹的名節,便只說︰「我表妹有一手好繡藝,如今跟城里的坊合作,何嬸知道的,城外都是些難民,我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家進城,所以我派大東做車夫護送我表妹進城。」
花氏想想也是,最近她也不讓珺瑤一個人進城了,若她有事,就非得讓她等到何昆的休息日,有何昆陪著才行。本來也是可以找季東家幫忙借馬車的,但珺瑤也不知怎麼了,提起季東家就陰陽怪氣的,她便不再提了。
「季東家是來找珺瑤的嗎?現在她除了幫忙備料,是幾乎不在這里的。」
「我明白,只是先來向何嬸提一句,我要到你家去見珺瑤,想征得何婕的同意。」
花氏听不免笑出聲音,之前荷塢改建,她都放心讓珺瑤與季東家同行了,如今怎會防著他不讓他去自家?「季東家也太小心了,你的人品誰人不知?之前珺瑤去幫忙荷塢的事,也沒人說過一句閑話。」
「去荷塢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今天我要前去你家,可是與珺瑤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一樣的。」
「大門都是開著的,廳里有什麼動靜外頭都看得一清二楚,誰還敢說閑話?不愧是好人家出身的公子,這點小事也這麼講究,季東家有事就去吧,珺瑤此時該是午睡起身了,有什麼要找她談現去正好。」
「是之前她托我找鋪子的事,我已經找到了。」
「這太好了,季東家就快去吧,珺瑤听了一定開心。」
「既然何嬸也高興,若珺瑤還有猶豫,何嬸會幫忙勸她吧?」
「哪里需要我動,進城開鋪子一直是珺瑤的夢想,季東家快些把這好消息告訴珺瑤吧!」
得了花氏的同意,季天佑便往何家去。他不知道唐珺瑤最近又為了什麼事不來找他,雖然之前他們之間沒發生過什麼事,但季天佑總覺得不是沒發生,而是他自己忽略了,若唐珺瑤鐵了心想與他再無瓜葛也是有可能的,他這一回可不能讓唐珺瑤躲避了。更何況他稍早听完了張士瑋向他稟告強制婚配的事,不得不擔心起來,這才立刻進城談好鋪子的事,又馬不停蹄的往何家吃食攤趕來。
來到何家,季天佑在門外下馬,何家院門只是虛掩著,所以他自己把馬牽進院子,並把馬栓在籬笆邊,才走進屋。
唐珺瑤就坐在廳里,桌上還有去絲去了一半的甜豆莢,但她似乎有些失神,連季天佑走進來都沒發現。
也不能怪唐珺瑤,今天稍早大妞的娘去了一趟縣城釆買回來,給她帶回了一個大消息,說是朝廷頒布新令鼓勵生育,男三十女二十,將由官媒作主婚配,未成親的男女之間互相媒合,而無生育的寡婦則再嫁與鰥夫。
唐珺瑤的生辰是二月,需得在年滿二十後的半年內得成親,否則她就得被迫嫁給鰥夫,這叫她怎能不愁?
還真被何禧川給說中了,她真遇到了不得不成親的情況,這件事何禧川再過不久也肯定會知道,她就怕他會回家跟爹娘說些什麼。爹娘疼她,自然不可能把她嫁給何禧川,他們對這個兒子已經心寒,但絕對會幫她找個好婆家,那麼她就真的得離開何家,丟下將她視如己出的公婆了。
她不敢把公婆交給何禧川照顧,他現在連欠季天佑的債都還沒還清,來日還清了離開季家莊,真的會找個好差事奉養父母?
唐珺瑤實在手足無措,難道真要她去買個漢子招贅,如此才不用擔心婆家不會讓她繼續照顧婆家?可她就要這麼嫁人嗎?而一想到嫁人,她腦海里第一個浮出的人影,便是季天佑,那個她自從發現自己心意後,就不敢再想起的男子……
「珺瑤。」
季天佑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唐珺瑤像做了什麼壞事被抓個正著一般,「季、季大哥……你怎麼來了?」
季天佑知道若先提起強制婚配一事,容易引起唐珺瑤的反感,所以先說了好消息,「我幫你找到鋪子了。」
「真的?」唐珺瑤開心極了,進城開鋪子是她的夢想,如今只差最後一步,可是高興的情緒才剛涌現,她就想起,她欠他的越來越多了,不由得神色一斂。
「怎麼這個表情?我就知道我們之間一定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珺瑤,你最近是不是在刻意疏遠我?」
「我沒有,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唐珺瑤說得心虛,連聲音也低了不少。
「是不是我言語唐突了你?若是如此我道歉,但我這是情不自禁。」季天佑伸出手想握住唐珺瑤的手,她卻看著屋外突然收回,季天佑回頭一望,何家的鄰居正巧走過,也看見了他。
「季東家,來找瑤丫頭啊!」
「是啊!來談鋪子的事。」
「鋪子?瑤丫頭要開鋪子了?」
「沒錯,而且是在城里,到時開張了還請來捧個場。」
「那當然那當然。」
那鄰居笑著離開後,季天佑才回過頭,見唐珺瑤臉上滿是不贊同的表情,頓時一臉壞笑地說道︰「這是先斬後奏。」
「你知道我不想要那個鋪子?」
「你都疏遠我了,當然可能不想要我幫忙找的鋪子。」雖然從一開始,唐珺瑤就表現不想欠他太多的樣子,可季天佑就是知道這回不一樣,所以他沒有提起鋪子是他買的。「珺瑤,那鋪子地段很好,鋪子的主人想養老了,所以才想把鋪子賣了,雖然你只能先租,但他想可以多收租幾年再賣也不吃虧,所以就同意了。」
唐珺瑤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可是她能這樣繼續接近他,而且是在明知道自己已經對他動心的情況下嗎?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他沒做錯,但真實的原因唐珺瑤自然說不出口,「我沒有冷落季大哥,季大哥也沒做錯什麼,只是想著我不能一輩子依靠你的幫忙而已。」
只是如此?但她可知道她即將要面臨的,是靠她自己也解決不了的?
「鋪子我已經談好了,如果你不租,那麼我就是失信于人,你要讓我背這個黑鍋嗎?」
唐珺瑤很想回他一句,是他沒先經過她的同意就談下的,居然還想怪她,但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明知道他是假裝的,她心頭還是一揪,忍不住就答應了。
「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你背黑鍋的。」
見他听完她的話,俊臉露出笑容,她不由得看得著迷,發現自己最近真的常常被他那張臉給吸引,但見他笑,她也忍不住笑了。「有人像你這樣,幫人還幫得這麼委屈的嗎?」
「知道我委屈你還嫌棄,你本來還想拒絕不是嗎?」
唐珺瑤偏過頭去,不想承認被說中了。
「珺瑤,還有一事……」
「什麼?」
「我向你公婆提親,求娶你好不好?」季天佑雙手將她放在桌上的手托在手心,真切地問道。
唐珺瑤這回的心情與上回不同,這回她是發現自己的心意了,听見他求娶,她心頭怎能不悸動?
「你明明就有……為什麼……」唐珺瑤很難不相信他的真心,他明明有季茹雪這個選擇,為什麼還是求娶她?
季天佑沒時間等唐珺瑤好好考慮,總之自己會好好待她,她絕不會後悔答應這件親事,所以即便得半哄半騙,他都要先把兩人的親事定下再說,最好再讓她加點恐懼感……
「你知道嗎?朝廷頒布了新律法,男三十女二十將強制婚配,即便是寡婦鰥夫,只要沒有子嗣,也在強制婚配的範圍里,你若不嫁我,就會有官媒將你說給鰥夫,這樣你甘心?」
唐珺瑤那悸動的心止了,因為季天佑的話——她不得不承認季天佑真的對她很好,只因為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他便為她做到這個地步,現在又為了她要面臨強制婚配的事,想要求娶她。是了……想起季茹雪,唐珺瑤也不意外,為了幫助這個小表妹,連那曾經謀奪他家產的姑母他都可以收,那麼為了讓她逃過不願意的親事,他又怎會不伸出援手?「季大哥,強制婚配的事我會解決,你不用為我犧牲至此。」
她這小腦袋瓜就不曾想過他是真心的,不是犧牲嗎?不過是上回沒能立刻回答他愛她,她就再不相信他了嗎?「珺瑤,你上回問過我,能不能看著你回答我是否愛你,如今我要告訴你……」
唐珺瑤抬手捂住了季天佑的嘴,搖了搖頭,「很多事情在當下第一個反應才是真的。」
季天佑頓時急了,她可以不信他,但他不想讓她嫁給別人,「你不嫁我,難不成真要嫁給官媒配給你的鰥夫?」
「我想過了,要我嫁一個不愛的男人是不行的,但我可以用錢買一個,立下我們是假成親的契約,我就當聘請一個『夫君』,每月給他工錢,如此我能繼續實現進城開鋪子的夢想,也能奉養我爹娘,更不用擔心強制婚配的事,最重要的,還不用讓你犧牲自己,怎麼樣?我果然是很會做買賣的人吧?立刻就想到解決的辦法了。」
如果季天佑不是真心喜歡唐珺瑤,那麼他真的會稱贊她這個點子好,可是他想娶她一點也不委屈,她不願嫁他而選擇去買一個漢子,他才真的委屈了。
「珺瑤,這法子太危險了!不行。」
「怎麼會危險?」雖然這是她剛才想出來的辦法,但她覺得很不錯,哪里不可行了?
「契約是你們私下訂的,別人並不知道,他若不依照契約來行事,你找誰討公道去?即便你拿著契約要上官府申冤,就會先因為假成親一事被問罪,再說,你讓一個男人整天看著你,卻模不到吃不著,哪天他獸性大發了,你怎麼辦?難道向人說你的夫君想跟你圓房而你不肯,讓別人來插手救你?」
「這……」
見她開始猶豫,季天佑也把握機會,開始說自己的好了,「你不相信我的心不要緊,但其他的你總信任我吧!」
听他這麼問,唐珺瑤毫不猶豫的點頭了。
「那就對了,如果你真要找個人假成親,那也得找我。」
「為什麼一定得是你?」
「你想要完成開鋪子的夢想,我依你,我不是那種不許自己妻子拋頭露面,只能關在院落里的男人,你要奉養你前公婆,我也不反對,是你賺的銀子我便不會拿你分毫,你要怎麼花,我怎能管你?再說了,我的爹娘早就過世,你若擔心名不正言不順,我們成親後就認他們為義父義母,那麼奉養他們不就天經地義了?」
她的確被他說得動心,而且她本就是因為不想隨意嫁一個不愛的男人,才會想買個漢子假成親,如今真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她怎麼可能不動搖?她看著他,幾乎要開口說出「好」了,但想起季茹雪,就又猶豫了。「你為什麼不選茹雪?明明在別人的眼中,她與你更般配啊?」
「為什麼我一定要選她?」
「你說過的,她身上有甜甜的香味,比我香,也說過她像瓷女圭女圭,比我嬌貴。」
季天佑很認真的回想自己何時說過這樣的話,唐珺瑤見他想不起來,才又把當時的話重復一次給他,惹得季天佑都想無語問蒼天了。
「你們身上有不同的味道讓我能辨認你們是事實,可我從沒說過她比你香,也沒說過我更愛她的味道,還有,她的確像瓷女圭女圭一樣踫不得,但我就偏不愛瓷女圭女圭,愛布女圭女圭不行嗎?」
「所以我們兩個之間,你不會選擇她?」
「當然!她就是妹妹。」
妹妹?他們剛重逢時,他也說他對她只有兄妹情的,更何況她都還沒提起那事,當年他可是說過舍不得季茹雪嫁人,但對她卻覺得不要緊的。
唐珺瑤還在月復誹他,他便接著說了,「更何況,我覺得茹雪喜歡的人是大東。」
「她喜歡的是大東哥?那麼大東哥也喜歡她,他們豈不是兩情相悅了?」
「你怎麼知道大東也喜歡她的?」
總不能說自己是偷听到的吧!唐珺瑤沒有正面回答,「就是知道了……」
季天佑現在也沒心思管別人的感情事,他只擔心自己的,「所以別問我怎麼沒選茹雪,因為我選的人是你。」
所以,即便他並不愛她,但他為她做的每件事都是真心的,沒有一點勉強?唐珺瑤怎能不為此感動,可是她能這麼自私,只因為她對他動心了,就要趁著他同情她的機會,騙他這個夫君嗎?
「珺瑤……」
「季大哥,我答應你我會認真考慮,朝廷給的時限還有半年,這事也不急于一時。」
季天佑雖然不滿意這個答復,但也沒有哪個男子求親卻不給對方一點時間考慮的,而且唐珺瑤答應願意考慮,他們之間的關系也算有很大的進步,他若太著急嚇跑了她反而不好,最後,季天佑點了頭,「好,我等你。」
雙眼所見雖然景致遼闊,但張士瑋就是知道東家並沒有把景色看進眼中。
今天他與東家來雞場視察,雞場管理人秦大茂因為雞場味兒重,所以讓東家在此暫等,還特地讓人搬了桌椅送茶水過來。
莊園的前主人宋氏有個怪癖,因喜歡黃澄澄軟綿綿的小雞,所以養了滿院子都是,還說听小雞啾啾叫很是療愈。但小雞大了宋氏便不愛了,就把小雞移往他處豢養,久而久之,莊園里只得蓋起一座雞場,這些雞還成了莊園里一筆不小的收入。
季天佑買下莊園後,雖然因為雞場的由來發噱,但也沒廢了雞場,總歸他莊園里有的是人,多撥一些過來也不是負擔。
而且當他自己看見黃澄澄的小雞張著毛茸茸的翅膀踩著搖晃的腳步,在草地上走時,也能了解宋氏為什麼會喜歡養雞,看著它們逗趣的動作,還有圓溜溜十分清徹的眼楮,看了真的很討人喜愛……就像某人,也有一雙烏溜溜水汪汪,純粹天真又聰敏靈動的雙眼。
季天佑無預警地又想到唐珺瑤,她到底肯不肯嫁他?她還得考慮多久啊?朝廷的強制婚配令一下,何家就開始有人上門提親了,唐珺瑤先前在美食評比一戰成名,在慶典的生意紅火不說,小吃食攤賣到讓縣衙找麻煩要課稅,整個長嵌縣城大概也只有這一家。
更何況在這之前,還有一個跟郭記吃食鋪買賣食譜的小插曲,更令人贊服唐珺瑤的手藝。
手藝就代表了賺錢的路子,即便唐珺瑤是寡婦,只要想到她這搖錢樹可以賺進多少銀子,有心人哪里會在意,當初季天佑還威脅她只能嫁鰥夫,如今看來她的選擇可多著呢。
她若發現其實自己並不是非嫁他不可,而且以她的本事,只要能保護好自己,要買一個假夫君根本不難……季天佑想到這里又不免一嘆。
「東家,是不是小的稟報的有麼不妥?」
季天佑好似這才想起秦大茂正在向他稟報雞場的事,然而剛剛他一句也沒听進去。
所幸一旁的張士瑋很認真听,要秦大茂不用擔心,「秦管事,你繼續說,沒事。」
秦大茂見東家沒反駁張管事的話,便放心地繼續往下說。
「雞場狀況大概就像方才說的,一切順利,沒什麼異常,倒是有一點……小的覺得有些奇怪。」
「說吧,有什麼奇怪的?」
「鼎祿今年新的契約還沒送來,過往這個時期至少會下訂五百斤蛋一百只雞。」
鼎祿便是那陳景元的商行,季天佑不敢讓洪長泰經營的盈通商行一下子吃下整個季家莊的貨,就是因為這個雞場實在太龐大,一間剛成立的商行並沒有足夠的客戶可以應付。雞若賣不出去,雖然費點糧食,至少活雞沒有保鮮問題,但是蛋不一樣,保鮮期一過就臭了。而且蛋也不好運銷,無法送去太遠的城鎮販售,鼎祿在附近幾個城鎮都有足夠的小盤商可以消化貨量,這才能應付。
「以往與鼎祿配合,會有這樣異常的情況嗎?」
「這倒是不會,不過雖然買賣要有契約,但定期會訂多少量也都是我們兩方的默契,陳東家應是不至于違背才是,畢竟生意還要做得長久。」
季天佑做生意喜歡依著契約來,畢竟沒有契約,倘若對方不守信諾也拿人家沒轍,更何況這麼大一個雞場他可賭不起。
「鼎祿要這麼大的量,我們是否減少其他商行的出貨量來配合鼎祿?」
「那自然是需要的。」
「從今天起,其他商行要訂多少就送多少,不要囤貨,至于鼎祿若送契約來時,雞場的量不夠,就說與我季家莊做生意不是口頭上承諾便行,往後得要白紙黑字按規矩來。」
「可……東家,若鼎祿真不與我們做生意,怕是其他商行加起來訂的量,都消化不了我們生產的量。」
季天佑不是不知道這情況,所幸扣除其他商行的訂單,余下的再交給盈通商行來販售應該足以消化,就算銷售不完,應也不至于賠本。
「這我會想力法處理,秦管事,若鼎祿真是有意違背長久以來的默契,你必須先準備著減產。」
「減產?但雞若宰殺了,也得有銷售的通路。」
「你無須擔心銷售的通路,只需算好蛋的產量及雞只的數量,呈報上來即可。」
「是!小的明白。」
交代完秦大茂,季天佑便與張士瑋上馬離開,回程的路上,季天佑反復思量,雖然一開始與陳景元做生意時,砍了他大半的利潤,但他也知道過去陳景元是像吸血蛭般的吸著宋氏的血,現在給陳景元的才是合理的價格,他的利潤雖然少了,但也絕對舍不得不與季家莊做生意,現下他若是真敢鐵了心違背雙方的默契,就肯定發生什麼變故了。
「士瑋,你去查查鼎祿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或是任何可能讓我們雙方合作關系生變的原因。」
「是!」張士瑋應命後,便快馬離去,只留下季天佑緩行回莊園。
才剛下馬,他就看見何禧川偷偷模模的往莊園外走去。
何禧川最近安分許多,但季天佑明白那是他已經找到了陽奉陰違的法子,總之沒出什麼亂子也就由著他,把他困在季家莊里總好過讓他又到外頭惹事,所以只要別出什麼大事他不會把何禧川趕出季家莊,省得他又成了何昆夫妻及唐珺瑤的麻煩。
但如今見他這麼鬼鬼祟祟的,讓季天佑心生不祥,這個何禧川過去是那種流連賭場及煙花柳巷的人,煙花柳巷也就罷了,只要他身上沒了銀子,妓院娼館的人立刻就會趕他出來,但賭場可不同,賭場只要肯定討得到銀子,是敢讓他立字據借銀子的。別說可以綁著他跟何昆夫妻要錢,何家尚未分家,看在唐珺瑤這搖錢樹的分上,賭場一定肯借他,到時又給唐珺瑤帶來麻煩,讓她決定為了不拖累他而打消同意親事的念頭可不行。
季天佑讓人將馬牽回馬房,就跟著何禧川的身後而去,好歹從軍多年,奇襲的事他干過不少回,掩去腳步聲難不倒他。
唐珺瑤為吃食攤來送煎餅,今天花氏出門前告訴她有個客人訂了二十份煎餅要他們幫忙送,自從唐珺瑤打響了名號後,吃食攤的生意好得很,哪里有辦法外送,可那客人說若吃得滿意,未來可能會定期訂餅,又讓花氏金不得這筆生意,所以希望唐珺瑤午睡起來後幫忙送餅。
唐珺瑤自然是答應了,她提著蓋著布巾的竹籃來到指定的地方,是一間看來不起眼的小屋子,由于是在郊外,所以鄰居之間都隔了不短的距離,竹籬笆里有幾塊菜田,兩只雞在菜田旁散步,但看起來沒有人。
唐珺瑤到了屋子門前,往里頭輕喊了聲,沒多久便出現一名與這小屋看來格格不入的女子,她梳著婦人發式,卻生得一張狐媚的臉,雖然穿著粗布衣裳也未施脂粉,但唐珺瑤本能地覺得她看來就不像是平常會做這種打扮的婦人。
「請問我這些煎餅是嫂子訂的嗎?」
「是,進來吧!我去拿銀子給你。」
唐珺瑤暗罵自己多心,她人都出現在這里,這里怎不是她的屋子,于是提著竹籃走進去,在廳里等著進房去拿銀子的婦人,等著等著卻突然听見一連串的踫撞聲,還听見那婦人嬌滴滴的哀叫聲。
「哎喲!疼死我了,妹子啊,嫂子我摔倒了,現在站不起來,你進來扶我一把可好?」
「好,嫂子你等等。」怕那婦人是因為摔傷了才站不起身,唐珺瑤循聲而去要幫忙,才剛進房,就被人由身後拿巾帕捂住了口鼻,她雖然死命掙扎,但越掙扎就吸入越多巾帕上沾著的味道,不久她便四肢癱軟,昏了過去。
那婦人正是肖氏,把唐珺瑤給拖上床後,這才往外頭走去,離開屋子。
這屋子自然不是肖氏的家,否則唐珺瑤來日若要告官,她豈不成了從犯?
這屋子的主人肖氏認識,平常喜歡把鑰匙藏在花盆底給忘了帶鑰匙出門的家人,她有回看見了卻不提醒,如今剛好派上用場,因這戶人家不到日落西山不會回來,她刻意換了裝扮,所以就算何禧川搞不定唐珺瑤而事跡敗露,何禧川只要不被當場捉住,誰都沒憑沒據。
何禧川早就在肖氏的帶路下探過路了,所以熟門熟路的進了屋子。
肖氏給他的建議他早就想付諸實行,而且強制婚配的消息一出,有越來越多人上門向唐珺瑤求親,爹娘胳臂總是向外彎的,他們到時若在那些人之中挑一個給唐珺瑤訂親,那他損失可就大了。
如今唐珺瑤對他的吸引力不是只有那處子的身子絕美的容貌而已,還有她那一輩子不愁吃穿的手藝。
何禧川走進唐珺瑤所在的房里,看見她已被安置在床上,他走到床邊坐下,伸出手就模了她的手臂。啊!書上說的膚若凝脂就是這樣吧!就算那些青樓里的女子肌膚模起來都沒有唐珺瑤的細致柔滑。
唐珺瑤皺了皺眉頭,因為她感覺到有蟲子在身上爬一般,讓她起了一股惡心的不適,她緩緩睜開眼,正好看見了何禧川那張放大的臉。
「你做什麼!」
何禧川沒想到藥效退得那麼快,但總歸人已經被放倒在床上,他一個大男人,強要她一個弱女子有何難?
「做什麼?看不出來嗎,當然是要吻你啊!」
「我是來送餅的,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訂餅的人是我,等著你上門的人自然是我嘍!」
唐珺瑤此時終于知道自己中計了,「那婦人是你的共犯?」
「這計還是她幫我想的,既然要你嫁我你不嫁,還招蜂引蝶的勾得那麼多男人上門求娶,為了牢牢抓住你這搖錢樹,只好先強要了你了。」
「我不要!」唐珺瑤推拒著想欺近她的何禧川,大喊著救命。
「你再喊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只是增加情趣而已。」
唐珺瑤不曾如此無肋,而在她這般害怕的當下,腦海里只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救命!季大哥!你在哪里?救我!」
「他?他才不會出現在這里。」何禧川說完又傾身要吻她,唐珺瑤尖叫著躲開,讓他撲了空。
可他這次還是沒能得逞,因為有人提著他的領子將他拉了起來,接著甩落在地上,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一頓痛揍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唐珺瑤坐起身子,瑟縮在床頭看,季天佑連連揮拳把何禧川打得鼻青臉腫嘴角溢血,就算他倒在地上了,還狠狠踢了他兩腳,直到確定他昏了過去,才來到床邊看唐珺瑤的狀況。
「珺瑤,你沒事吧?」
「季大哥……我一差點差一點就……」唐珺瑤哭得泣不成聲,將臉埋進季天佑的懷中。
季天佑也緊擁著他,不禁慶幸自己今天對何禧川多注意了些,這才剛巧救了唐珺瑤,若他今天沒跟著何禧川,那唐珺瑤如今的下場,他連想也不敢想。
「季大哥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我看何禧川鬼鬼祟祟的,以為他又要上賭場,怕他再次欠下賭債給你造成麻煩,就跟上了他,來到這里我看他熟門熟路的進門,還以為他與人妻苟合,想著總之不干我事,正要離開,就听到了屋子里傳出你的聲音。」
「如果沒有季大哥,我該怎麼辦?」
「所以說,你不能沒有我。」
唐珺瑤方才還感到絕望,可如今在季天佑的懷里,她便什麼也不怕了,她好想一直待在他的懷中再不離開。
「哪來的毛賊!」一句喝斥伴隨著一個手持扁擔的男子沖進來,他一看見季天佑坐在床邊便迅速上前,卻沒注意到地上的何禧川,絆著了他後,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那男子先是被地上鼻青臉腫的何禧川嚇了一跳,伸手去探他鼻息,發現還有氣,這才松了口氣,回頭指著床上的季天佑正要開罵,就發現他懷中抱著一名女子。
「你是哪里來的毛賊?在我房里做什麼?」幸好他今天有東西忘在了家里,否則家里遭人闖入他都還不知道。
季天佑知道這人就是屋主,簡短做了解釋︰「這位大哥,躺在地上的人叫何禧川,你的屋子被他利用來做壞事了。」
唐珺瑤把自己怎麼來到這里的事詳細說明,由于肖氏的打扮與平常不同,屋主一下子想不出何禧川的共犯是何人,但至少抓到了主犯,要問出共犯不難。
「竟敢利用我的屋子做這種下流事,我這就去報官!」
「等等……」
季天佑听見唐珺瑤要阻止,臉色嚴肅,「你竟要阻止?」
「可他終究是爹娘的兒子。」
「他都這樣對你了,不將他送官我如何放心,總之這事沒得商量,他現在可是侵入別人的屋子,就算你不報官,人家也未必肯放過他。」
唐珺瑤不是要原諒何禧川所做的事,只是怕公婆傷心,但就算她有心要原諒,人家屋主的確不願意,看他已經拿來繩子把何禧川五花大綁便可知道。
「我這就去報官,這位嫂子,你大伯這種人不可原諒,你們且在這兒緩緩,我自去報官。」屋主說完後就走了出去,敢利用他的屋子做壞事,他不只不能原諒何禧川,不把與他合謀的那名女子揪出也不能安心。
「季大哥……」
「你啊,該得讓我怎麼擔驚受怕才夠?」
唐珺瑤的害怕漸漸退去後,在季天佑的懷中只覺得安心,「對不住。」
「你嫁我吧!這樣我看誰還敢對你懷抱妄想?」
看著趴在地上的何禧川,唐珺瑤的確認知到一個男人若不管不顧的強來,她確實是無法反抗的,所以買一個漢子假成婚,看來是行不通了。可是她就能這樣毫無顧忌的利用季天佑嗎?利用季天佑對她的同情,滿足對他動心的自己?
此時何禧川一聲悶哼,身子抽搐一下,唐珺瑤一驚又埋進季天佑的懷里,季天佑也立刻擁緊了她。
「別怕,我在。」
有人保護的感覺令她十分安心,讓她舍不得放手,她就自私一回吧!只要未來不強留季天佑,把假婚契約的對象換成他不就行了!唐珺瑤想著倘若給季天佑隨時離開的自由,那麼她也不那麼自私了吧!
「季大哥,我……答應嫁你。」
季天佑此時真覺得自己該感謝何禧川,他怕自己听錯,又問了一次,「你答應了?」
「是!我們來簽契約吧!」
「簽契約?」季天佑又墜入雲里霧中,方才她不是願意嫁他了,怎又突然說要簽契約?
「我不能信任的男子不能成為我假婚的對象,如果遇上一個像大伯這樣的……」唐珺妥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又縮了縮,才接著說:「可我信任季大哥,所以對象只能是你。」
「你……要跟我假成親?」
「季大哥現在是因為同情我、想給我一個歸宿,可有一天會出現一個季大哥真正愛著的女子,那時季大哥該怎麼辦才好?所以假成親是最好的了,讓我躲過朝廷的強制婚配令,有朝一日季大哥遇上真正心儀的女子,我們也可以隨時和離。」唐珺瑤捧著心,天知道季天佑若有一日因為另一個女子而離開她,會讓她有多痛,可是她不能自私地困住他,他為她已經付出夠多了。
「假成親的我們不會有孩子,若有一旦和離,而那時的你要是依然年輕,還是在強制婚配的範圍里,你怎麼辦?」
孩子……的確是一個問題啊!她確實想要有個孩子,若能是季大哥的,那便更好了。
「或許能在契約里……加一個孩子……?」
季天佑很憤怒,而且是氣得想把唐珺瑤的腦袋敲開,看她到底在想什麼,卻又舍不得。她不相信他的真心,他可以慢慢讓她相信,這是她原來的計劃嗎?
「你原先想買一個漢子,就是打算若看對眼了,借精生子也可以?」
「當然不是!因為是季大哥我才願意考慮的。」
這句話雖然只認定了他,但季天佑一點都消不了氣,他好想跑到外頭大喊問蒼天,到底天意是在考驗他,還是玩弄他?季天佑氣得大喘著氣,卻因為心疼唐珺瑤,不舍得對她發泄,所以一肚子的怒氣無處發,他在房里來回踱步起來,只差沒念經消除怒氣。
唐珺瑤不明白季天佑怎麼突然生起氣來,她怯怯地看著他來回踱步,倏地,季天佑停下了步伐,嘴角微挑,唐珺瑤覺得那抹笑充滿了邪氣,卻依然讓人著迷。
「季大哥……」
「既然是契約,我們就算各取所需吧。」
「那是自然。」
「我給你一個季夫人的身分,讓你躲過強制婚配的律令,只要你準備好了,我也願意給你一個孩子。」
「真的?」
季天佑食指封唇,要她听他說完,于是唐珺瑤也乖巧地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但你可得盡好你季夫人的本分,在人前,敬我如夫,為我持家,甚至得協助我管理莊園的事務。」
唐珺瑤用力點頭,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掌家,且還是像季家莊這麼大的產業,但她會努力學的。
「在人後,我們也得相敬如賓,你需對我舉案齊眉,就如同正常夫妻一般,我可不想娶一個陌生人回家。」
唐珺瑤又是點頭,他們本就相識,相處也甚為融洽,這當然是沒問題的。
「最後一點,是我堅持的一點。」
「季大哥說吧。」
「契約何時終止,只能由我決定。」
終究季天佑還是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唐珺瑤雖然有些猶豫,但畢竟這個契約婚姻是她提起的,她也說了只要季天佑真正心儀的對象出現,他隨時可以提出和離,所以這個要求本也合理。
「好,同意。」
季天佑雙眸閃爍著一絲精光,唐珺瑤仍是涉世未深啊!他怎會由著她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從此之後,兩人人前是夫妻人後也是夫妻,時機成熟了還能有個孩子,這樣跟真正的夫妻有什麼差別?
再說了,契約何時終止由他來定,這一生,她都別想由他身邊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