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要正經 第三章 作者 ︰ 唐杏

「你等、等下……先給我等一下——」任憑她再蠢也知道這樣下去不妥,大大的不妥。

這樣不行,這樣下去她會死的,死得連渣都不剩。

她必須阻止他!

樂正熙立刻反對,「不要,我一刻也不想等。我對你怎麼樣,你是知道的,你不能拒絕我。」

「你對我是怎樣啦?」不是留給她一個冷漠背影嗎?他這纏綿深情是打哪兒來的?

「嗯?你想听?別急,慢慢來,我一樣一樣說給你听……」

現在,他需要先一親芳澤以解自身饑渴。

在她眼前那張帶笑的俊臉與幽黑雙眸是這麼說的。

「不、不對……」他想吻她不對,他想對她寬衣解帶不對,他整個人本來就不對好不好?!「你喜歡我嗎?要是喜歡那天為什麼走得完全不回頭?為什麼不再來找爺爺和我了?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一連數個問句吼得又氣又急,吼得彷佛準備拿春草色衣裙練習彈奏的長指動作一滯。

樂正熙被問住了,被問得啞口無言。

緊接著他痛苦的皺眉,默然沉思,思緒從雜亂到理順,從朦朧直至清晰。

過了良久良久,苦惱的神色終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瞅見懷中之人時的陰沉與惱怒。

「崔鹿棠,你怎麼會在這里?!」

「哎呀呀呀……」

恭喜恭喜,有人總算清醒了!還喊出了她那個幾百年都沒人喊過的名字。

然後,好遺憾,她準備要遭殃了。

起床氣很多人都有,只是樂正熙特別與眾不同。

通常會受到牽連的就只有女子,但凡是個女的出現在被吵醒的他身旁,那麼不好意思,被仍處于半睡半醒的他撲殺吃掉的機率非常高,若是男子則一概安然無恙。

這個病癥約莫出現在他四五歲那年,幸好當時他仍屬女乃女圭女圭之列,不具有多少攻擊力,遭殃的對象是老家府上的婢女,事後樂正家老爺、夫人將事情處理得宜,自此之後,服侍在他身旁的下人就全換成了男子。

當然,只要徹底弄醒他就好,就像崔鹿棠方才做的那樣。

「爺爺過世前叫我來找你——」

他喊停,她不可能再說,她等他接話。

「你剛剛說爺爺……師父過世了?」

「對呀,我那個——」

 鏘——

等、等等……她很相信自己的眼楮,她一定沒有看錯,在听見她的回答之後,他手上那只瓷杯就被他用力掐碎,用力,掐碎,像對待仇人那般。

「那那那那個,你……你沒事吧?」她好怕,怕死了,不曉得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只能小心翼翼地發問。

「我沒事。你繼續。」

「可可可是你的手、手……」

瓷杯的碎片定是扎進他手掌里了,他的手開始有混合著茶液的血滴落,很難叫人忽視。

「我說了我沒事。」樂正熙手一甩,甩掉滿手碎片,隨即撕下衣袖一角,將受傷的手包扎妥當。傷口不深,在瓷杯碎裂的當下他就立刻松了手,是听聞師父過世,他小小失控了一下而已。「繼續。」

繼續把話說清楚,別讓他再說第三次。

「好嘛……剛剛說到哪了?啊,我千里適迢來到這兒,結果人家說你不在,爺爺曾叮囑過東西一定要親自交到你手上,我哪敢不听話?就想說去你房間里等,可是等來等去不見你回來,我困了嘛,就借你的床躺下眯一眯,我以為你回來一定會叫醒我,把我趕下床,哪里想到你竟然跟我同床——」

「閉嘴。」樂正熙換了個杯子把茶水滿上打算啜飲幾口,可一听到她的胡言亂語,那杯茶又被他重重放回了桌上。

他發誓他有控制力道,真的有。

然而想掐死面前這個聒噪丫頭的沖動始終抑制不住,只能讓可憐的瓷杯代為承受。

「你不讓我說,我怎麼為自己辯解嘛。」

「你說話就說話,不要隨意加油添醋。」例如沒能說完的那句「同床共枕」,听在他耳里,瞬間就能令他青筋暴凸,恨不得把她按住海扁一頓。

他特殊的毛病在府里本就不是什麼秘密,但每次醒來時的騷亂幾乎把全府的下人都引了過來。

要知道隔牆有耳,即使已經事先遣走眾人,也不能排除有那麼一兩只會在屋外哪個角落偷听。

「你、很在意剛才的事哦?」

「即使我說不在意,你也該注意一下自己的不檢點行為,難道師父不曾教你那些?」

「有用的爺爺都會教給我,沒用的爺爺閑著時會教我一些,心情不好的時候干脆不教,搞得我學了這樣忘了那樣,你說的檢點不檢點我不是很了解啦。」她搖搖手道。

「你怎麼不說不管師父教什麼你都學不會?」

這個世上沒有蠢蛋,只有懶人,若真的有,那恐怕真的是天生的,根本無可救藥,自己蹲角落畫圈圈檢討去吧。

「你這麼說爺爺在九泉之下會哭的耶。」

「若師父知曉他養了十多年的「乖孫女」竟然爬上一個男子的床,並且毫無防備的跟人家睡了一夜,師父不只會哭,還會氣得踢開棺材板,從棺材里爬出來找那個笨蛋算帳。」

師父並非她的親袓父,只是收養她的人。

崔鹿棠,她原來的名姓,她真正的袓父是陛下的第一任侍中,因密謀篡位被判全府上下流放溪陽。

當年她尚且年幼被饒過一命,踫巧辭官的師父不忍見她流落市井一生淒慘,便帶她一塊兒隱居深山。

如今多年過去,除了她外,崔府的人早已死得一個不剩,這十多年來師父視她如己出,若師父他老人家仍在世,知曉她所做的蠢事,相信他來找她算帳的畫面一定「很美」。

「你是爺爺的弟子耶!」被教訓的人該是她才對,她連被爺爺訓話的內容都準備好了,不是「你真是頑劣不訓」,就是「你刻意打擾我的親親弟子休息」。

「我是個男人。」還是個不太「安全」的男人。樂正熙以冷漠言辭與嚴肅的神情提醒她。

「是啦,你是個男人,是個對我壞透透的男人,又是個只有在「發病」的時候才願意勉為其難對我溫柔的男人……」

榮伯已經給她解釋過了,他病發的時候就是那樣,就算今天把他吵醒的不是她,而是市集里賣豬肉的大娘,他也照樣能對人家道盡甜言蜜語,只是說辭會有很多替換而已。

怪不得,在山上那時他從不讓她去喊他起床。

他根本打從一開始就不想被她誤會他對她意思,不想她一個人在那兒自作多情嘛!

「你說話能不能說大聲點?平時吵吵鬧鬧,必要時卻細若蚊吟讓人听不見。」

「我沒說什麼,你听錯了啦,剛才有風!」崔鹿棠不想讓他听見她的怨懟,直接逃避問題。

「東西呢?」她不願說,很好,反正他也懶得跟她廢話,白皙指掌一伸,給她理由趕緊功成身退。

「在這、在這,我貼身帶著呢。」

遞到他面前的橘黃冊子很是老舊,已經頗有年頭,上面還帶有屬于她的淡淡女乃香——是乳皇未干的那種女乃味。

接過時,他為此蹙緊了眉頭,隨即快速翻頁,從頭看到尾,毫無疑問這是一本琴譜,是師父耗盡一生所學,執筆編寫的一本琴譜,記載著十數首琴曲,很珍貴,卻並非他想要之物。

「就只有這個?」樂正熙微眯的鳳眸里有警告的意味在淺淺浮動,用以告誡她不要在他面前胡鬧。

「對呀,爺爺臨終前就交給我這個包袱,里面就只有這本琴譜和路銀,還有來找你時要用上的信物啦……」最後一句崔鹿棠說得好小聲,故意不讓他听見,就為了不想交還信物,圓圓的杏兒眼時不時悄悄揣摩他的反應。

「你再想清楚一些,師父還有沒有別的東西要你交給我。」

東西本來該由他親自去取,只可惜日前他另有要事在身沒能依約前去,相信師父是怕夜長夢多,不得已才在大限將至前吩咐她送過來。

「沒有啊,若有,我干嘛藏起來不拿給你?」

為了看我著急的模樣,最好是跪下來喊你女王,任你蹂躪、任你予取予求,你才肯將東西交出來。

崔鹿棠看見他臉上的表情好似這麼說,而且陰沉沉的臉色彷佛一坨黑雲,用手去擰,說不定可以擰出一場狂風暴雨。

她不敢挑釁他的耐心,唯有立刻改口,「沒有沒有,真的沒有!我哪敢騙你啊?你看著我誠懇的眼楮,相信我!」

「師父不可能只讓你將琴譜送過來。」眼神誠懇不誠懇他不知道,但是她沒有在說謊,他信了。

「真的沒有了啦!你到底想要什麼嘛?」

「那樣東西非常重要,不是我需要,是陛下,我們西斐的國君。」有些事他不想她涉入太深,不便言明。

「所以那到底是啥?」

「你,」不顧她的呆蠢疑問,樂正熙將那碗放置許久,她一直不敢動手食用的甜粥推至她面前,「把粥喝掉,還想吃些什麼待會自己去廚房跟下人說。記住,不要亂跑,這里是京師,不是你待慣的深山。你就留在這里,再給我好好回想一下,師父到底要你把什麼交給我。」

沒有沒有沒有,就是沒有。

爺爺托付之物除了包袱里那本琴譜和作為信物前來尋人的玉佩,再也沒有其他。

崔鹿棠甚至把包袱里里外外、仔仔細細檢查過好多遍,依然找不出哪處有類似雕龍繞鳳或瓖金鍍銀的玄機。

加上樂正熙搞得神秘兮兮又不把話說清楚,叫她根本無從著手。

「唔,好吃。」崔鹿棠咬掉最後一塊甜餅,把沾在指上的糖粉細屑也一並舌忝食干淨。

她另一只手上的油紙包里還有另一塊甜餅,這是白天她偷溜出去買的,一個人吃獨食未免太無趣,她自個兒吃了兩塊,最後一塊留給樂正熙做飯後甜點。

眼看太陽即將西斜,從市集回來的兩名下人提著大包小包往廚房的方向走,應該是去準備晚膳。

略微忙碌的腳步聲才剛離去,另外兩道腳步聲立刻就自長廊另一端響起,其中一道過于輕盈,她還來不及在意,視線繞過廊柱,首先就瞧見朝這邊走來的樂正熙。

「樂正什麼的,你回來了呀,這里是大廳右側的長廊,是通往主人寢居的必經之處,我就知道待在這里等你剛剛好!」看,她這不就把他逮著了?嘿嘿。

「你在這里做什麼?」

「等你啊。你府里的魚池連半條魚都沒有,難不成我坐在這里妄想鯉躍龍門變大龍嗎?」隔空說話太麻煩,崔鹿棠干脆連跑帶跳走向他。

他今天換了套衣裳,水藍色的,上乘的衣料上沒有過多的繁瑣繡紋,包裹著那具高身兆矮健的身軀,那張難得一見的俊雅臉龐造就出一身雅致閑逸的美與風度翩翩。

若非他臉上的表情不夠離塵月兌俗,總掛著每見她一次就想痛扁她一次的神情,配上懷抱的那具瑤琴真可算得上是飄飄謫仙。

「熙哥哥,她是誰?」

就在崔鹿棠離樂正熙還差兩三步距離時,一道嬌甜嗓音突然響起。

不對,其實那人一直都在,只是身材嬌小,被走在前面的樂正熙擋住。听見她不怎麼客氣的言辭,那人便好奇地自他身後探出頭來。

「哇……」好美的姑娘!瞅見那人,崔鹿棠忍不住將眸子瞪到最大,看得目瞪口呆。

「她是我師妹,代替我師父來訪,你喚她小棠便可。」別的不多說,不然說不清理還亂,樂正熙選擇用最簡潔的方式來說明狀況。

「呵呵,你好。」不自在的呵呵輕笑聲很是低弱,只因崔鹿棠懂他的意思,她是他師妹,一個基本上遠在他不願意踏足的天涯海角的師妹。

除此以外,他對她沒有別的意思了,她跟人打招呼之時自然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原來是師妹。以前听你說過有個小師妹,跟你師父住在山里,你們不常見面,原來就是她呀。」不知有心抑或無意,美姑娘徑自說著略微傷人的話語,一臉笑呵呵地自樂正熙身後走出來,來到崔鹿棠面前,拉起她的一只手,「你好,我叫雲湘若,我是西斐侍中,也是熙哥哥最重要的人,你可以喊我若若。」

別的可以當沒听見,那句「我是西斐侍中,也是熙哥哥最重要的人」卻無法不令人介懷。

她沒有那麼遲鈍,她早該知道,他成年那麼久,又是個正常男人,會想成家很正常,他喜愛之人這麼美,簡直就是落塵仙靈,站在他這個謫仙身邊,真的好般配……

所以她先前一直在奢望什麼呢?

他們不常見面,不太熟……就算他們之間真有過什麼,那也是小時候的事情,那些事,早在他一去不回頭的那天不復存在。

「嗯,若若是嗎?」沒事沒事,她很好啊,看,她還能笑著喚美人的名字。

崔鹿棠笑著抬頭,瞅向不知何時已經將視線投落在她們身上的樂正熙,「對了,我想跟你說今早那件事,之後我有好好去找過了,我……」

她打算把話說完就走,離開這里回山上。

奈何崔鹿棠如何也無法將字句說完整,到了最後徹底停頓,感覺很不好意思,眼楮又舍不得自那張俊臉上移開半分。

「那件事晚點再談。」樂正熙打斷她,目的是不想讓伸長脖子候著的雲湘若追究過多,進而轉移話題︰「若若,你不是說想听我彈琴?我們現在就過去吧,一會兒你還要留下用膳,太晚回去不好。」

「好啊。那小棠去不去?我們一起听熙哥哥彈曲子,我娘親做了些糕點,待會我家婢女會拿過來,我們一邊听一邊吃。」雲湘若巧笑倩兮,口中邀請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

只可惜崔鹿棠的心沒有美人臉蛋那般傾城絕美,徑自解釋成︰你不要來、不要來,拜托了,請你千萬不要來妨礙我和熙哥哥。

她不想去,沒想過要去。

人家衣著光鮮華貴,顯然是出身大戶人家,她娘親做的點心想必是精致好看,路邊小鋪買的甜餅哪里能與之相比,「我就不用了,我……我突然還有事情要做,你們去吧!」

崔鹿棠將拿著油紙包的那只手悄悄從背後藏進另一只手的衣袖里,藏深一些、深一些,再深一些,絕不能被人瞧見。

「你要去做什麼?或者說這里有什麼事需要勞煩你動手做?」樂正熙沉聲問著。

別誤會,他沒有要告誡她別在府里胡鬧的意思,他只是想告訴她這里並非她待慣的山上,她不了解這里的狀況,亂跑亂闖只會闖禍受傷。

「沒有啦,我之前看東邊園子那棵松樹下有個螞蟻窩,我就是想去玩耍一下罷了,這樣也不可以嗎?」

「隨便你。」

她在笑,笑容甜美可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樂正熙不願對此作出過多猜測,衣袖一甩,徑自越過她就往寢居的方向走。

可經過崔鹿棠身邊時,卻听見她小小聲地問道︰「那個……你的手沒事嗎?」

「我說了沒事,你沒必要為此憂心。」

是哦,她沒必要擔心他。

他一直將受傷的手藏在衣袖里不讓人看見,他就算手受傷了,都要忍痛為美人侍中奏一曲妙樂天籍,她為他擔心什麼呢?

呵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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