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抿月山莊一樣是燈火通明,但因來客多是女眷,宴席結束得早,不少人在宴席前泡了溫泉,因而許多廂房便接連熄燈,不一會整個山莊就靜悄悄的,偶有一些夜蟲唧鳴。
傅筠跟多數人一樣,回到廂房正準備睡下,門外便響起敲門聲。
她唇一抿,她就知道不會如此平靜,示意凌凌去開門、就見徐虹身邊的大丫鬟走進來,欠身說道︰「大姑娘,二太太跟三太太說是難得出來,要在半坡亭喝茶賞月,特來邀請大姑娘過去,還說,去的還有老太太、徐少爺。」
「我母親跟妹妹呢?」傅筠不耐的打斷她的話,膳時劉氏就得到父親來不了的消息,戶部有點事要處理,劉氏的失望也恰巧落在她眼里。
「大太太累了,二姑娘已經睡了」大丫鬟說。
傅筠沉默了,半坡亭其實不是亭子,而是一間獨立建在坡地上的小屋子,四周種植了不少梅樹,地點雖然偏僻了些,確實是賞月的好地點,問題是,去的那些人都是她要防備的人,可若不去,焉知他們意欲如何?逃過一次算計,難保沒有第二次?
她深吸口氣,抬頭看著那丫鬟,「我整理整理就過去,你先回去。」
大丫鬟得了令,先行離開。
不一會兒,傅筠偕同丫鬟出了廂房。
月光如水,再加上純白雪景,景致如夢似幻,傅筠穿得暖和,外罩一件白狐大氅,手中抱個暖爐,前後跟著的是提著燈籠的凌凌及凌蘭,但傅筠沒有往半坡亭走,而是示意帶路的凌凌往另一邊的廂房走。
凌凌提著燈籠引路,覺得不太對,遂回過身問,「姑娘,這路好像不對啊!」
「無妨,今兒夜色好,我剛剛吃多了,這會兒過去又要喝茶,總得消消食——」她頓了一下,經過一旁仍然有燈火的廂房,她記得劉氏是將林靖芝安排在這一間,她微微拉高音量,「徐少爺也要去半坡亭,嬸嬸對他語多贊賞,又要我陪他,可現下夜涼如水,眾人又各自回房了,半坡亭地處偏僻,嬸嬸這是硬要我們湊一塊兒培養感情嗎?」
她刻意放慢步伐,揚聲又道︰「罷了,半坡亭分內外室,還有後門可以出入,屆時,我就找個借口進入內室,從後門離開,你們若久不見我,直接回來廂房便是。」
凌凌回頭,跟後方的凌蘭對上了眼,兩人眸中都有困惑,姑娘親事已在進行,就等著魏爺擇吉日下聘,怎麼又扯到要跟徐汶謙培養感情?
不過,想到徐汶謙看到姑娘眼中的驚艷,也許他去求了二太太,畢竟他是二太太的娘家人……雖然弄不清楚怎麼回事,但姑娘怎麼吩咐她們怎麼做就是了。
傅筠話一落,果然听到一絲輕微的開門聲,她從眼角余光看到林靖芝身邊的丫鬟偷偷的探出頭來,又悄悄的將門帶上。
听到了就好,傅筠暗暗的松了口氣,她這一席話就是故意說給林靖芝听的,她很清楚林靖芝的個性,只要是關于徐汶謙的事,她絕對不會不理會,想盡辦法也要糾纏到底,屆時,不管嬸嬸打的是什麼算盤,至少多個林靖芝也能添個亂,她可不是好欺負的主兒。
思緒間,傅筠沿著石階走著,穿梭在清雅梅影中,好一會方抵達半坡亭,守在門前的兩名嬤嬤笑著打起簾子請她進去,兩個丫鬟則被留在屋外。
屋內燒了炭火,暖烘烘的,佔地不大,卻以屏風分了內外室,此時,外室的榻上只坐著徐虹、傅書銘及徐汶謙,居中的一只小火爐上,沖著剛泡好的茶,茶香滿室。
所謂燈下看美人,美色更醉人,徐汶謙此時就有這種感覺,幾人寒暄幾句,傅筠便靜靜坐著,更多的眼神也沒給他一個,那眉眼精致如畫中仙女,尤其那粉唇飽滿紅女敕,像在引人一親芳澤。
傅筠臉兒低垂,不是沒有感覺到他太過灼熱的眼神,但她只覺得諷刺,同樣是她,可上一世的她有多麼喜愛他,他就有多麼厭惡她。
原來民間一些話本故事是真的,男人對愈不在乎自己的女人,愈有興趣,愈會激起他的劣根性及征服欲,要不,怎麼解釋他這個專情的人渣突然變花心了?
幾個人聊著家常,傅筠沒插嘴,也沒問傅老太太等人怎麼沒來,她打算喝兩杯茶就走,正要起身時——
徐虹突然抱著肚子,「唉,我肚子怎麼疼起來了,肯定是吃太多了,我先離開一下。」她急急的起身,披上披風,叫了一旁伺候的丫鬟跟著她離開了。
傅書銘看了徐汶謙一眼,提壺替他倒杯茶,又看著坐著不動的傅筠,笑著招呼,「喝茶,喝茶。」
不一會兒,陪同徐虹出去的丫鬟突然又跑回來,看著傅書銘道︰「不好了,二太太走得快,一個不小心在前面岔路摔傷了,奴婢要扶,可太太喊著要二老爺抱她去淨房呢。」
傅書銘心里煩,但面上不顯,連忙起身,看著兩個小輩道;「我先過去,她要是得嚴重,我還得去找大夫。」
「二叔,我也去看看吧。」傅筠也跟著起身。
徐汶謙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道,「我也去。」
「不用了,外面嬤嬤丫頭不少,我叫上幾個就行,你們待在這里,別給我添亂就好。」他一副著急的模樣,急急披了外衣,匆匆忙忙的出了屋子。
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徐汶謙很請楚自己現在該做什麼?他暗吸一口氣,想到要發生的事兒,心里怦然狂跳,雖然做個樣子毀其聲譽即可,但見她如此傾國傾城、身姿撩人,他是真正享受過翻雲覆雨的美妙,自然想要真正的攻城略地,將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折騰個夠——想到這里,他血脈賁張,握著杯盞的手不由得收緊。
「我想回房了。」傅筠離開座位。
「筠妹妹,這雲霧茶是我特地帶來,產量極少,可否勉為其難的陪我喝完這壺再走?」他一手忙著擋她離座,一手將那擱置在桌上的茶壺提起,就往她的空茶碗注入茶水,一邊又忙著回頭看她,一個刻意的不小心,茶水一偏,竟往朝她身上倒。
「對不起!對不起!好在茶涼了不少。」徐汶謙慌亂又懊惱,急著放下茶壺,又拿起身上方巾就要往她身上擦拭。
然而,他倒了大半壺茶水,傅筠身上的冬衣雖然厚了些,但這茶水盡倒在她胸前,濕衣裳貼著圓弧胸形,實在顯眼,他的手頓時一僵。
她粉臉驀地漲紅,一把抓了他手上方巾掩在胸前,「無妨,我先進內室整理一下,麻煩謙哥哥去喊我的丫鬟進來。」
「呃——好。」他臉皮漲紅,看似羞慚,其實是激動,在看到她走進內室後,他才暗呼口氣,走到門口,外面的丫鬟嬤嬤早都被支開了。
他將門關上,再看著居中的屏風,吞咽一口口水,雙手微微顫抖,只有他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緊張。
遠遠的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眼楮微亮,急急的將燭火給吹滅,就往屏風後方的內室走去——
「筠妺妺,外面燭火突然滅了,我拿燭台進來借個火——」話語剛歇,里面的燭火竟然也滅了,他愣了一下,「筠妹妹?」
月光如水,灑入室內,隱隱照出一個窈窕身影坐在榻上,他立即舉步往她走去。
「謙哥哥,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將燭火打滅了,我不知道火折子在哪。」
黑暗中,傅筠的聲音有些害怕,頭也垂得低低的,他卻是看得心癢癢的,靠近她後就將她推倒在榻上,就听到她驚叫一聲——
「謙哥哥你干什麼?」
貼上那柔軟身軀,他心跳快如擂鼓,耳里只听到自己略微急促的粗喘聲,不理會身下人兒的掙扎,他拉扯著她的衣服,在黑暗中親吻她的臉,也察覺到她軟化下來,甚至響應他的吻。
「怎麼回事?有人在嗎?」
「黑燈瞎火的在干什麼?還不快去點燃燭火。」
「謙哥兒跟筠筠呢?他們都離開了?」
吵雜的人聲愈來愈近,徐汶謙可以感覺到身下的傅筠身體僵硬、呼吸急促。
下一刻,燈火通明,接著是更多人的驚呼聲,徐汶謙因突來的光亮不得不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楮。
他的外衣已經月兌掉,懷里有一個女人,兩人姿勢曖昧不說,女子衣衫不整,露出白的右肩,連肚兜也有被扯動的痕跡。
「怎麼回事?徐少爺跟——你們怎麼可以在此幽會,兩人還做了如此丟人現眼之事?」傅老太太難以置信的指著躺在床上的男女。
「我們今日邀來的女客可都是清身自愛的閨女啊,快讓她露露臉兒,看看這行為不檢的浪蕩女是誰?膽敢做出有辱門風的事!」傅玫儀怒不可遏的叫著。
兩人這一發言,後方幾個被刻意帶來的客人也跟著鄙夷發言,滿臉不屑,對徐汶謙也多有指責。
徐汶謙想要起身,但懷里的人兒緊緊將臉埋在他胸前,他知道事關閨譽,如今這幕傳出去,她還哪有臉見人?而今,也只能隨他說了,「我們是兩情相悅,請各位原諒我們的情不自禁,明日一早我便返京,稟告家中父母上提親。」
他說完,便覺懷里人兒緊繃的身子放松不少,他嘴角不由得往上一勾,原在只想設計一場瓜田李下的暖昧事兒,沒想到事情發展的比他預計得還要好。
屋內,傅老太太等人眼神迅速對上又錯開,同時浮現笑意,雖然傅筠將整張臉埋在徐汶謙懷里,看不到她的容顏,但還要細看嗎?當時這里只剩她跟徐汶謙,她們費盡心機才挖了這麼大的給她跳,這下子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怎麼回事?」一名青衣丫鬟越過眾人想想看里面的情形,擠了老半天的才擠進去,可一看清抱著的那兩人,眼楮突然瞪大,失聲就叫了出來,「姑娘!」
「什麼姑娘?」徐汶謙蹙眉低頭,此時,懷里的人兒終于抬起頭來看他,那熟悉的眉眼——他臉色悚地一變,一把放開她,怒叫聲,「怎麼是你!」
林靖芝羞澀一笑,再次伸手環抱住他,「就是我啊。」
今日,傅筠與她身上衣裙同樣是粉色系,在這混亂的場面,根本無人注意,但林靖芝的丫鬟是伺候她的人,看到她那身服飾馬上就出來了。
眼前這幕讓傅老太太等人全傻了,心都涼了。
傅筠呢?她們在外面也派人守著路口,後門明明上了鎖,她是如何離開的?而林靖芝又是何時進屋的?
梅影婆娑的另一間廂房里,傅筠坐在椅上,身上已換了另一套衣裙,靜靜的望著桌上搖曳的燭火,而留在外室守夜的凌凌、凌蘭則被點了睡穴,趴在榻上。
「你還好嗎?」魏韶霆擔心的看著她。
她發生的事,影衛已經簡略稟報,他不得不說,她再次讓他刮目相看,不僅聰明的讓自己月兌險,還反將對方一軍,只是回到這里,她似乎太過安靜,靜到讓他憂心。
她看著坐在一旁的他,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握著溫熱的杯身,覺得自己冰涼的身心才暖和了些。
見魏韶霆定定的看著自己,她試著擠出笑容,回想當時,她一進到內室就發現林靖芝躲在櫃子後方,又見外室沒有任何聲音,她迅速的與林靖芝達成共識,由她應付汶謙,自己則由後門出去,沒想到後門竟被人從外面鎖上,正擔心時,外室的燈竟然滅了,她下意識的將內室的燈也吹滅,僅以聲音與他交談,讓他誤以為坐在榻上的是自己。
「我沒事,還好魏爺多個心眼派人守著我,不然……」她低頭住了口,她還真的不敢想下去。
「午後的短暫相遇,徐汶謙的神情讓我無法放心,不過,」他目光極柔的看著她,「你成全林靖芝的手筆更厲害,她那刁蠻女與下流的徐汶謙真是相配極了。」
她輕咬下唇,抬頭看他,「魏爺不怕我心機太重?」
「你做得很好,我可一點都不希望看到你被那無恥之徒傷害。」他的口氣極為認真,帶了點冷意。
她眼眶微紅,其實還是有些後怕,如果她沒有戒心,如今的她該是被傅老太太等人圍剿,逼她與徐汶謙成親,接下來,她的人生就會陷入前世的惡夢中。
再聯想到前世她得知真相後的震驚、憤怒與怨慰,到最後的孤寂、懼怕,她臉色蒼白,累積兩世的憋屈不吐不快,「我不懂,為什麼人心可以這麼壞?算計我的不是只有徐汶謙,還有我最親的家人,他們明知我與你已有婚約,怎麼可以聯合外人設計我?怎麼可以?」她難過哽咽,重生一回,她還是差點就被他們得逞了,「嗚嗚——」
不知何時,魏韶霆拿走她手上的茶杯,以自己寬厚的右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無聲的給她最大的安慰。
她咬著下唇,悶聲抽泣,將頭往他身上靠去,明知于禮不合,但暫時讓她感受這份溫暖吧,她全身發冷,無可自抑的顫料著。
見狀,他伸出左臂將她輕輕一摟,拍撫著孩子似的輕輕拍著她的背,一種陌生的心疼涌上心坎,他讓人查過她的事,明面上看來都沒什麼問題,但顯然內宅的事不如表面上那般平和。
傅筠哭泣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不好意思的離開他的懷里。
他走到梳妝鏡一旁的臉盆架上,擰了條濕布巾回身走過來遞給她。
她低頭接過,待她輕拭淚痕滿布的臉龐,他拿走布巾放回架上,這才再次回到她身邊坐下。
她紅著臉看著他,粉臉似要冒煙,「我失態了。」
他嘴角微微上勾,看著她那雙哭得紅腫卻更顯清亮的雙眸,「情緒釋放就好,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已經派人盯著後續的事,身為你的準夫婿,我可不能悶聲不響,老太太總得給我個說法才是。」
她一愣,搖搖頭,「不行啊,這樣老太太就知道我當時也在屋里的。」
「你放心,我會處理妥當。」他不想她擔心,也不想讓她知道他殘酷的另一面,示意她好生休息後,這才步出廂房,為守夜的兩個丫鬟解了穴,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離開了。
凌凌、凌蘭茫然醒來,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一抬眼,就見劉氏在一名手持燈籠的丫鬟引路下走了過來。
劉氏問道︰「大姑娘睡了嗎?」
兩人同時回頭,看著房里燭火已滅,一片靜悄悄的,忙回,「睡了。」
她們偷偷互看一眼,心中很是迷糊,她們是什麼時候回來這里的?只記得二老爺要她們跟著他去幫忙照料二太太,她們又不能拒絕,只好跟著走,然後,脖頸好像被敲了下,她們昏過去了?那姑娘呢?她們臉色大變,想也沒想的就去打開房門,躡手躡腳的走進內室,見姑娘好好的躺在床上,齊齊松口氣,拍拍胸口。
同樣松口氣的還有劉氏,她不放心,也跟著進來了,這會兒連忙揮手,示意她們出來,再低聲吩咐她們好好守著傅筠,便離開了。
半坡亭那兒還在鬧著,她是擔心傅筠才先過來一趟,可沒想到才走兩步路,就見傅玫儀迎面而來,在燈籠映出的燭光下,她的神情竟有些猙獰?
「筠筠已經睡著了。」她想也沒想的就擋在傅玟儀身前,壓低聲音說。
「把她叫醒!明明我們離開時,最後只有她跟徐少爺在半坡亭,怎麼變成林靖芝了?」
傅玫儀咬牙切齒,她就是不甘心一盤好棋被傅筠給毀了!
此話其實是露了餡,她當時並沒有在半坡亮內,而是躲在外面偷看里頭的動靜,但劉氏並沒有過去,也就抓不到錯處。
「大姊慎言,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姊巴不得今天出事的是筠筠,再說,筠筠識禮守禮,若真的只剩他們兩人,她先行離去難道不是應該的?」劉氏冷言質問,眼神更冷。
「這——」傅玫儀一怔,還真的答不出來,難怪母親要她別過來找傅筠,這事怎麼說他們都站不住腳,但她還是恨恨的瞪了劉氏一眼才轉身離去。
劉氏又回頭看了一眼廂房才跟著離去。
房內,傅筠闔著眼楮,嘴角微揚,這個繼母真的很愛護自己呢!
這個夜不平靜,就注定某些人難眠,尤其是徐汶謙,他在發覺被傅筠耍了後,又面對傅老本太等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指責,著實怒火攻心,偏偏,他又對林靖芝行了不軌之事,兩人的婚事成了板上釘釘的事,一旦回府,他就得派人前往林府提親,一輩子都甩不掉她,教他如何不恨?
夜已深,他無法待在室內,他需要冰冷的空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懂,當時屋里的聲音明明是傅筠!他本想到她的廂房去討個說法,但一名陌生的黑衣人擋住了他,說他是魏韶霆派來守護傅筠的,那比冬日更冷的懾人目光,讓他不敢再冒進,只得走開,但他氣憤難消啊。
火冒三丈的揮手將擋路的梅枝忿忿打掉,沒想到他反被掉下的積雪撒了一身,他差點沒怒吼出聲,煩躁的撥掉身上落雪,咬咬牙,轉個身,大步的朝林靖芝的廂房走去。
砰砰砰!「開門!」他握拳敲門,大聲咆吼。
門一開,他大步跨進去,瞪著坐在榻上的林靖芝,劈頭質問,「為什麼你會在半坡亭?」
「我听說你在那里喝茶賞月,也想過去,又想到我不請自來似是不妥,才從後門進去,誰知道才剛進去,你就往內室來了,我心急的將燭火熄了,你……後續的事你就知道了。」她萬分羞怯又面露喜色,哪有被侵犯的樣子?
「不對!你胡說!說話的明明是筠妹妹,我喊的也是筠妹妹!」他咬牙駁斥,「砰」地一聲,握拳猛撻一記桌子,又無法解恨的桌上茶杯掃落地面,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房內,還有剛剛引起一團亂的丫鬟,她嚇得站在角落,渾身發抖。
「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懂明明傅姑娘不在,為何傅老太太和傅二太太都要這樣說?」
林靖芝柳眉一蹙,困惑的神態讓徐汶謙不得不懷疑自己,難道真的是他搞錯了?
「但我們的婚事你可不能不認,茲事體大,我已派人連夜下山,此時,我家里的人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她淺淺一笑,又面露嬌羞。
他咬咬牙,怒甩袖子走了。
林靖芝眸光一閃,嘴角微勾,她還真的欠了傅筠一個大人情呢。
徐汶謙回到自己廂房,將事情前後想了遍又一遍,一定有人替傅筠開了後門,否則她不可能出去,而所有人不是被支開就是傅老太太安排的人,唯一有可能壞他事的也就只有魏韶霆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既然他得不到傅筠,還因此被林靖芝纏上一輩子,憑什麼魏韶霆可以抱得美人歸?徐汶謙黑眸閃動著森冷的光。
夜已深沉,他知道明早大家都要離開,出了這種事,誰還有游興?他將小廝喚進來,低聲交代一番。
小廝瞪大了眼,但看少爺眼中一道冷光掃來,立刻急急點頭,「奴才遵命。」
翌日,炊煙裊裊,廚房早早為各廂房送上早膳,不久後,客人陸續離開山莊。
傅府身為主人家,自是殿後,送走最後離去的徐汶謙主僕後,傅老太太、徐虹、傅玫儀等人也一一上了馬車,陸續離開。
劉氏要陪著林靖芝主僕下山,畢竟出了昨夜的事,徐汶謙又不願陪同林靖芝回府,她也只能同行,只是看著傅老太太等人刻意忽略傅筠,她很是不舍。
「我沒事,母親跟榛榛先走吧。」傅筠真的無所謂,傅老太太等人的算盤白打了,對她自然沒有好臉色。
馬車上還有林靖芝主僕,她目光落在林靖芝的臉上,她看來不像受到驚嚇,而是一臉的喜悅,是因為得償所願的緣故吧。
林靖芝無聲的回她說了「謝謝」,她點點頭,看著臭著一張臉的傅榛,「姊姊還要去辦點事兒,你乖,先跟母親回去吧。」
傅榛想跟姊姊坐同一輛馬車下山,卻被拒絕了。
劉氏再拍拍女兒的手,敲敲車壁,示意馬車可以走了。
凌凌跟凌蘭看著主子,真替她抱屈,姑娘又沒做什麼,但老太太等人一早就給主子臉色看,實在太過分了。
「我們也上車吧。」傅筠的目光落到不遠處的臨湖山莊,再踏上矮,上了馬車。
魏韶霆上午要進行冬獵,此時應該正在準備,想到昨夜她被溫柔的擁在他溫暖的懷里,她臉龐不由得微微發燙,不跟傅榛同車,就是因她要吩咐馬車先去臨湖山莊,她覺得應該再好好的謝謝他,還有,下聘的事她也想跟他說,她不需要什麼奇珍異寶,只要他能待她好就行了,可是……這是不是在催他下聘?
凌凌、凌蘭上馬車就看她粉臉紅紅,兩人不解的互看一眼,又搖了搖頭,昨的事,她們也一樣搞不清楚,卻又不敢多問,然而才走沒多遠,馬車突然變得很不穩,車身搖搖晃晃的。
「你怎麼駕車的?」凌凌忙喊了出來。
同時,車夫也驚慌大叫,「怎麼會這樣?車子不能控制了,正在下坡呢,大姑娘,快抓穩了!」
馬車顛簸不已,傅筠頭暈目眩之際,連忙抓著釘死在車廂里的小茶幾,兩個丫鬟一手拉著桌腳,另一手護著她,三人臉色同樣慘白。
馬車因車輪松動,造成車身左右搖旯,奔馳的馬兒也受到驚嚇,不管車夫如何抽鞭駕車,馬兒反而失控得橫沖直撞,撒蹄狂奔。
車內傳來凌蘭驚惶的呼叫聲,「救命啊,我拉不住了,啊——姑娘——」
她一個沒抓穩就從馬車里摔出來,凌凌伸直了手要抓她,也因馬車突然一顛,整個人也跟著甩了出來,兩人摔了一身傷,趴在地上,但抬頭,望見馬車前行的地方竟是斷崖,兩人臉色悚地一變,放聲大叫,「姑娘快跳下來,姑娘——嗚嗚嗚——」
下一刻,她們眼睜睜的看著馬車往下墜,她們忍著身上的痛楚,快步的往前跑去,就听到「砰」地一聲,馬兒墜入冰冷的溪流,後方車體也跟著撲通墜落,成了幾塊碎木片。
車內的傅筠逃月兌不及,只覺得眼前一陣黑,身子一個劇烈起伏,一陣冰涼,人也跟著昏過去。
兩名丫鬟驚恐看著下方溪流,無聲的流淚,話都說不出來了。
驀地,一陣馬蹄聲急遽而來,兩人一回頭,就見一匹駿馬已飛奔到他們面前,馬背上如天人的男子不就是未來的姑爺!
魏韶霆高坐馬背上,冬獵再一個時辰後才要開始,他看到陸續下山的馬車,原想過來會會傅老太太等人,沒想到因事擔擱,反而看到最後一輛馬車月兌離山路,還往這邊斷崖沖來,在他策馬過來時,馬車已經掉下去了。
「嗚嗚嗚——魏爺,我家姑娘還在馬車里——嗚嗚嗚——」凌凌痛哭出聲。
魏韶霆瞬間認出她,那是昨晚在傅筠房外守門的其中一個丫鬟?
「是傅筠?」
她拼命點頭,淚流滿面,膽小的凌蘭則是痛哭失聲。
他臉色一變,立即策馬奔往溪流的另一邊山坡,往下一看,溪流上馬尸載浮載沉,車廂早已碎裂成隨波逐流的木片,卻不見傅筠的身影,他忍住心中慌亂,再度調轉馬頭,從另一邊坡策馬奔馳而,往下流去,果真見到趴在截木板上的傅筠,她雙眸緊閉,顯然已失去意識。
他視線往前,見前方竟是往下奔騰的瀑布,他想也沒想的踩著水上碎木飛掠過去,正要抱起傅筠,沒想到水流速度比他想象得還要湍急——
來不及了!他只能緊緊抱著她順著瀑布而下——
「冷——好冷——」
陰寒洞穴內,傳來傅筠發顫申吟的聲音。
洞外,天空烏雲密布,看來就要下大雨了,魏韶霆很快的到外面撿拾干木柴回到山洞,升起火堆。
雷聲轟隆,閃電交加,滂沱大雨瞬間落下,風勢極大,連同些一雨絲呼嘯的吹入洞內,魏韶霆眼見躺在地上的傅筠整個人抖到不行,他深吸口氣,先將她身上濕透的衣物褪了,再將自己衣物褪盡,攬臂將她劇烈顫抖的嬌軀擁入懷里。
「好冷,呼呼呼,冷——」她渾身濕冷的喘息著,一接觸到溫熱,本能的緊緊貼靠上去,漸漸的,她呼吸平穩的睡了。
魏韶霆緊緊的抱著她,低頭看著她原本凍得泛紫的唇恢復些血色,也松了口氣,只是,感受著懷里人兒的柔軟,也考驗著他的自制力。
不久,傅筠卻開始出汗,他小心起身,擰了方巾替她擦汗,黑眸里滿是擔心。
從瀑布落水後,她便昏厥不醒,他也只能找到這處山洞暫時避風棲身,沒想到她還是發熱了,他撕了里衣的布料,擰濕後,小心的擦拭她的身子,邊還要注意洞外的動靜,就怕有凶猛動物闖進來。
望向天色陰沉的洞外,他在冬獵時沒現身,李睿等人一定知道他出事了,算算時間應該已派人出來尋他,就不知他現在的位置在哪?
「嗯——嗯——嗚——」傅筠發出難受的囈語聲。
他收斂思緒,再度將手中的濕布擰干,跪坐她身邊,擦拭她體溫過高的身體,一次又一次。
傅筠渾身發熱,腦袋更是混濁沉重,她知道有人喂她喝水,低聲安撫,但她不舒服,全身像被火爐燒著,她像個孩子一樣哭泣,直到一次又一次冰涼的濕布緩緩擦拭身體,她才舒服的申吟。
魏韶霆額際有著細密的汗珠,他從未如些照顧一個女人,也不知道女人能這麼折騰人,傅筠的高燒反復,明明降溫了,晚一會兒又開始發燒,還像孩子似的要貼靠著他才能安然入睡,他還得想法子喂她喝水、野果的汁液甚至是魚湯,但做這些他都不覺得累,天知道他有多久沒有過女人,但面對身子難受申吟的未婚妻,他起這邪念也讓他唾棄起自己。
傅筠真正醒過來時已是三天後。
她坐起身,明眸透著迷惘,望向不遠處燃燒的柴火,緩緩巡視這讓火光映亮的洞穴後,再低下頭,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勾破或撕裂的痕跡。
驀地,一些似真似夢的畫面閃過腦海,魏韶霆擁抱自己,甚至拿布擦拭自己發熱的身體,她雙眸輕眨,粉臉瞬間漲紅。
此時,洞口傳來腳步聲,她抬頭望去,就見魏韶霆高大的身影。
「你終于醒了。」他微微笑後走到她身邊,習慣性的在她身邊坐下,伸手就去探她的額頭,待她下意識的往後一縮,他這才反應過來,手僵在半空,連忙放下,輕聲的說︰「這三天你發燒昏睡,我得時時注意你的體溫、必要時也得替你擦拭身——」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別說了。」她粉頰更燙更紅了,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楮。
他看著她臉頰抹上嫣紅,唇瓣也加深一層,像在誘他釆擷,他聲音略顯沙啞,「我們是未婚夫妻,再加上你凍壞了,身邊又沒有藥物,但我絕無輕薄之意。」
「我知道,真的,請你別再說了。」她羞到雙手捂臉,知道他絕非之人,更不會趁人之危,這點,她絕對信任他。
听出她聲音中的告饒及羞慚,他忍俊不住的笑出聲來,她怎麼會這麼可愛、這麼迷人?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嗎?這幾日,他對她身體的渴望連他自己都錯愕,若非強大的自制力,他可能在這洞里就佔有她了。
低沉的笑聲在寂靜的山洞里響起,這是認識他兩世以來,第一次听到他的笑聲,她幾乎沒有多想就抬頭看向他,沒想到他這一笑,一向漠然的俊顏如冰雪消融,如晨曦乍現綻放光芒,她被這張俊顏驚艷住,竟看得痴了。
魏韶霆很小的時候就清楚他的笑容對女子有多麼強的殺傷力,多少小姑娘想黏著他,在他少年時,一些姑娘家更是尋著機會就對他投懷送抱,令他煩不勝煩,後來,他愈來愈不輕易笑了,就連與妻子成親的日子也一樣,直到子晨出生才多了些笑容。
但眼下,看到傅筠如此呆萌可愛的表情,他竟生出可以多笑幾回的想法,「看夠了?」他笑問。
她瞬間回神,想到自己竟花痴似的盯著他看,一時之間只能懊惱低頭。
他沒有再取笑她,而是說出他們現在的處境,「我們得往外走,這三天,沒有任何人找過來,說明我們應該是在他們搜尋的範圍外。」
他這幾日探路也愈走愈遠,發現這座山林不見人煙,而他的手下擅于尋人,可見他跟傅筠落水後,水流的方向不止一處,才會增加搜尋救人的困難。
對此,傅筠沒有任何異議,她對這陰冷的山洞沒半點眷戀。
兩人隨即整理一下就步出洞外,開始沿著溪流走。
傅筠是個養在深閨的嬌嬌女,再加上身子才發熱剛好,依然體弱,山路難行,河畦更難走,她愈走腳下愈疼,但她不敢喊苦,只能咬著牙關,強撐顫抖的繼續前行,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愈拉愈遠。
當魏韶霆發現她離自己有段距離後,連忙往回走,見她眼淚壓在眼眶,一張美麗的臉憔悴而蒼白,「還是我們休息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搖搖頭,「不用,我可以的。」她上前一步,臉上即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的目光立即落在她的腳上,像是想到什麼,「對不起,我沒有太多跟女子相處的經驗,你的腳長水泡了。」
他突然把將她抱起來,她嚇了一跳,正想開口要他放下她時,他已經跨走幾走,將她放到塊較平整的石頭上,隨後蹲在她身前,動手要替她月兌鞋,她想也沒想的就縮回了腳,卻因動作太大,腳底也抽痛起來。
「你的身子我都看過了。」他嘴角微彎,說得直接。
她粉臉漲紅,頓時不依了,「那是我昏迷時,你這麼說不是欺負人嘛。」
他這才想到她是姑娘家,「對不起,我身邊多是男人,說話不知輕重,但對你絕無輕薄之意,不過,我真的得處理你的傷口,不然你的傷會愈來愈嚴重。」
她知道他說的沒錯,只能點頭,讓他處理腳傷,月兌下鞋襪。
魏韶霆見她腳底的水泡有的已經破了,滲出淚淚血水,自責讓他臉上神情更顯嚴肅,但她的忍耐與堅強也同樣出乎他意料,他以為大家閨秀是連點破皮小傷都會哭著喊疼的人,可她卻忍那麼久,他心疼了,從未有過的心疼。
他小心翼翼弄破她腳底的水泡,以水洗淨後,找來一種山中常見的消炎草藥以石頭搗爛,敷在她的傷腳,再撕了袍服一角,將她的腳細細包裹,抬頭看她,「暫時不要穿襪子。」
她點點頭,看著他低頭將她的繡鞋溫柔的套進她的傷腳。
他再度抬頭,「我背你走。」
她識疑的咬著下唇,對上他那雙不容反駁的黑眸,再想到她全身也都被他看光了,再說什麼都顯矯情,只能點頭。
他轉身背對著她,讓她伏上他的背。
她趴靠在他寬厚的肩膀,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竹香時,她驀地感到一股熟悉,她憶起那幾晚她昏沉難受時,似乎就是籠罩在這樣的竹香下安然入睡的。
魏韶霆卻開始有點不自在,她的身體他看過、模過,他每走一步都能感受那豐潤柔軟,這種痛並快樂的煎熬很陌生,但他卻半點也不排斥,實在相當自虐。
他不知道的是,這種感覺是對等的,隨著時間流逝,傅筠甚至開始依賴並享受起來,她想得很開,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夫君,他們只是提早變得親密而已。
因此兩人相伴的時間里,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昧籠罩。
白日,他背著她走,三餐是他找些野果野味果月復,晚上,有時大雪紛飛,有時雷雨不斷,他只能勉強找處溪谷背風處或山洞、大樹下,克難的在周圍做個簡單的防護措施入睡。
慶幸的是落水那一日,魏韶霆穿在身上的披風夠大夠溫暖,再升上一堆火,兩人依偎同睡,也能撐過寒冷冬夜。
「你若不慎染上風寒,我們困在這里的時間勢必加長。」這是第一晚魏韶霆跟傅筠說的話。
她只能點頭,也從一開始的尷尬到後來的習慣,反正早睡晚睡都要在一起同床共眠。但她夜夜安然入睡,他卻夜夜睡得不好,他又非柳下惠,先前擁著她同睡時是她昏睡病了,他自然沒有邪念,然而現在情況不同,白日黑夜,她不是在他背上就是在他懷里,那按捺不下的欲火一日燃燒過一日的折磨著他。
今晚,月光如水,在一林蔭臨溪處,傅筠坐在熊熊火堆旁,接過他一手遞過來的烤鳥肉,她的手不小心踫觸到他有薄繭的手指、被電擊似的,手麻麻癢癢,心跳快如擂鼓,她連忙咬了一口烤肉,不敢看他。
「你的嘴角沾了東西……」他邊說邊伸手,直接替她拭去,在她怔愣時,他粗糙的手指緩緩移到她柔軟的唇瓣,輕輕磨擦。
她注意到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愈來愈熾烈,覺得自己的體溫在寒冬里不時竄高,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一顆心卻失速狂跳。
下一刻,他的手指竟然輕輕的探入她的唇,當溫柔的舌尖踫到他冰涼的指尖時,她回過神來,又驚又羞的打掉他的手,起身往後方的林子跑去。
他瞬間回神,是鬼迷心竅了?他竟輕薄了她!他不由得苦笑,但這幾日,兩人這麼親密的接觸,他忍得好辛苦,從來不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會如此想要一個女人,對傅筠,他似乎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悸動。
他欣賞她,不只是她對自己的全然信任,更令他刮目相看的是,遇到這種事,她沒有失去理智,而是忍受一切不便,僅食一些粗果野食也沒有一句抱怨,明明一身狼狽,但在他眼中,她比他見過的任何女子都美,他渴望她,無法抗拒她,這種感覺真的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