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成芹不知睡了多久,這時,有人點起桌上的油燈,來到床沿,輕輕的推著她的肩膀。
正作著好夢的成芹,把肩頭上的手給撥開,翻個身子繼續睡覺。
可是肩膀上的騷擾仍持續不斷,非要把她吵醒不可,她最後坐起來,忍無可忍的罵道,「明月,你這個臭丫頭不要吵我睡覺……咦!怎麼會是你?」
那寬闊的胸膛並不是明月的,而是許久不見的成凰。
「是我,你很訝異嗎?」見她一副吃驚的模樣,成凰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夜色中,他的嗓音格外迷人輕柔,仿佛貼在她耳畔喃喃低語,成芹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一張俏臉倏地發熱,幸好燈火微弱,照不清她的臉,他並未發覺她小臉漲紅。
成芹當然萬分訝異,除了小時候不懂得男女有別,這些年在她印象中,他根本沒踏進過她的閨房,更遑論此刻還是三更半夜,四下無人。
忽然聞到一股淡雅宜人的味道,她深吸口氣,記得這若有若無的氣味,是上次成凰把她抱在懷里……
猛一抬頭,成凰已經坐在床沿,高大的身軀離她很近。
他一雙狹長的黑眸定定的細看她的小臉,泛著星子般燦爛的光芒,成芹心頭不由得通起一絲悸動。
「你、你要干嘛?」成芹趕緊拉起被子向後縮,神色慌張。
成凰猛地站起來,神情像平日一樣冷峻,連聲音也一樣淡然,「有事告訴你。」
「你、你有什麼事?」雖然他已經拉開兩人的距離,減輕了帶給她的懾人影響,可是成芹仍感到心悚,
護在胸口的被子不敢放下來。
她很納悶,為什麼今晚見到他,她的心口就像揣著一只蹦蹦跳的小兔子?
「你從明天起,跟我到外面看看。」
「什麼?」成芹愣了愣,眨眨圓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打算把你帶在身邊,讓你和我一起去外頭談生意,巡視我們名下的店鋪、商號。」
「真的?」能不必再和帳冊打交道,成芹眼楮發亮。
「睡吧,明天很早就要出門。」他簡單的交代,掉頭準備離去。
「等一等。」
「還有什麼事?」成凰頓不離去的腳步,回頭看著她。
「我是想問你,你真的想讓我管理成家的生意嗎?」她吶吶地問。
「你懷疑嗎?」
成芹不敢開口承認,心底卻萌生懷疑,她認為他明知道她不喜歡算帳、做生意這些復雜繁冗的事,于是故意整她,讓她心生厭惡,然後他就可以一手遮天,為所欲為,把她壓得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管家告訴過我,你這些日子很認真,交代你的事即使做不好,也都盡力完成,我想,既然我有心讓你學習管理家業,不如提早讓你到外頭見識見識。」說這番話時,他的神情不太對,似乎藏有心事。
成芹並未察覺出他的異狀,只感到有些受寵若驚,她的努力並不是沒人注意到,飄飄然的露出甜美的笑容。
見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成凰忍不住模模她的頭,溫柔的說,「嗯,我走了,你早點睡。」
「成凰。」
「還有事要說嗎?」
「你、你特地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嗎?」成芹看得出他臉上的疲備,他應該剛返家不久。
成凰猛地一愣,沉默的盯著她那有所期待的眼神。
半夜跑來親自告訴她方才的事,是因為他有感離開成府的日子不遠矣,所以才決定明天起帶她到外頭學習如何做生意。
當然,這陣子刻意的避開她,也讓他格外想見她。
他笑了笑,聲音顯得雲淡風清,「這不重要。」語畢,他旋即離去。
怎會不重要呢?
成芹愣愣的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心頭問悶的不舒服。
雖然她是討厭他沒錯,可是,她在他心中無足輕重,卻也讓她有些抑郁。
難道她真的在他心里一點分量都沒有嗎?
討厭……她為什麼要想這些?成芹用力的捶枕頭。
莫名其妙,才不管她在成凰心里如何,反正她也不喜歡這家伙,明天起不知道他要怎麼折磨她。
成芹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蒙住茫然的臉。
漫漫黑夜,她滿月復心事,久久才入睡。
翌日一早,睡得正熟的成芹硬是讓明月從床上挖起來。
她張著無神的眼楮,腦袋呈半空白狀態的讓人推出門,隨著成凰和玄雲主僕倆到外頭談生意。
成凰安排她以隨身婢女的身份現身,這讓成芹大大的不滿。
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怎麼可以淪為低三下四的僕佣?
地原本抵死不從。不過,不消一天,她所有的抗議及不滿便蕩然無存。老老實實做個丫鬟。
唉!到了外頭,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無知,閱歷比下人還淺,要是讓人知道成家大小姐實際上是個大草包,她可丟不起這個臉。
原來想當家做主、撐起家業還真是不簡單,這可不是她以為的埋首帳冊捉出問題那一點難度而已。就拿買進一匹布到賣出去來說,不但要有精準的眼光、準確的控制成本增加利潤,以及如何讓顧客心甘情願掏錢買,做生意的學向比她想象中還要大得多。
不過,話雖如此,生性疏懶的她對此還是提不起興致,只是跟著成凰主僕倆東奔西跑,什麼也沒學到。
而成凰不知是對她從不抱希望或者另有打算,倒一反常態,對她偷懶、不求上進的表現並未加以苛責,僅是冷艷旁觀。
所以,成芹對跟著成凰在外談生意未如預料的發出怨言,反而認為跟著他們每天都可以見到形形絕色的人和事,覺得很好玩。
這一天,晌午過後,街上熱浪襲人,成凰帶玄雲和成芹來到縣里生意最佳的茶樓「寶興齋」。
寶興齋的茶水普普通通,可是點心相當美味,引人垂涎。以往成芹只要身上有幾個錢。便差明月來買她最愛吃的杏仁酥,松子糕,因此,當她跟著成凰來到寶興齋的雅房里,見成凰這點一壺清茶,她既失望又不滿。
「成凰,寶興齋的名氣這麼響亮是因為他們的茶點很好吃耶。」沒有外人在,成芹無所忌違,直呼他
的名字。
「你認為我們來這里是喝茶吃點心嗎?」成凰見她一臉貪吃相,不解的擰眉,午飯才吃過,怎麼她就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什麼?真的不是來吃茶點嗎?」她吃驚的口吻,惹得站在她身旁的玄雲忍不住笑聲。
成凰賞她一個白眼,「你慢慢等。」
「咦!那我們來這里是要干嘛?」成芹訕訕的問。
成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一向沉默少言的玄雲出聲。
「少爺來談生意。」
成芹很好奇和寶興齋有什麼生意可談,左等右等,最後,寶興齋的許老板急急忙忙的走進來。
他滿臉笑容的向成凰施禮,而成凰也起身回禮。
「成老板,近來可好子一陣子沒來小店光顧了。」
許老板不僅做得一手好茶點,經營的手腕也相當高明,寶興齋在他的經營下,天天座無虛席,只是他年紀已過半百,體力大不如從前,近來萌生回鄉安養天年的想法,打算把茶樓高價轉讓。
因此,成凰今天是為了頂下這家茶樓而來。
「還是一樣忙碌。」成凰與他寒暄幾句便直接說明來意,站在他身後的玄雲馬上取出幾張紙放在桌上。「這是草約,上面按許老板和我鋪里的管事就買賣茶樓所談出的相關條件,要是沒有問題,我請人擬定正是合同。」
成芹听到這里己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成凰打算買下寶興齋。
成家所經營的行業中不乏酒樓及客棧,听到成凰將買下一間茶樓,成芹雀躍的是,以後她可以愛吃什麼茶點就吃什麼,還不用付銀子。
許老板拿起草約一張一張慢慢的翻看,對于成凰願意支付的價格十分滿意,看完還給成凰時,兩眼已經笑得和眼尾的皺紋連成一直線。
「成老板,我沒什麼要更改的地方,我們就挑個好日子簽約,並請中人作見證。」他笑呵呵的說。
「那就這樣說定,對了,許老板,我尚有一事相求。」
「成老板不必客氣,請說。」
「和你訂約的雖然是我,不過,我想把寶興齋歸于拙荊名下。」
許老板不知他這麼做的用意,但仍點頭連連說好,「當然可以了,這會有什麼問題。」
話落,許老板這才想起曾听人提及成凰是入贅成府,不過,他倒沒認出在成凰身後一副呆頭呆腦、嚴
重失神地婢女就是成家的小姐。
不經意听到成凰的話,讓原本不耐煩听他們談生意的成芹倏地回過神來。
咦!成凰所說的拙荊不就是她嗎?
她沒听錯吧?寶興齋買下來是要給她?
她一時不解,目光訝異的瞪著成凰。
成凰婉謝許老板邀他留下來品茗享用茶點的好意,準備離去,這時,成芹擋在他身前,睜大眼楮目不轉楮的盯著他。
「成、成……不,少爺。」
「有什麼事?」成凰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問道。
「我想問你,你、你怎麼會……」成芹想問他,他不是曾經說過,要霸佔成家所有的家業,為什麼卻要把寶興齋歸在她名下?
成凰睢她臉上有著困惑,知道她打算問什麼,見許老板神情好奇的打量著他們,于是他粗魯的打斷她的話,「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
從寶興齋出來之後,成凰坐上馬車,看著坐在對面的成芹。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要把寶興齋掛在你名下?」
成芹用力的點頭,「對啊、對啊!你這是為什麼?」如果是認為她有能力掌理一家店,當然是沒問題,只是,這有可能嗎?她自知有幾兩重,還沒有那麼自大。
成凰的嘴角輕扯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不僅寶興齋要以她的名字頂下,事實上,以往掛在他名下的產業,現在幾乎都已經移轉到她身上。
不過,還不到讓她知道這些事的時刻,她雖然反應慢了些,但是不會笨到察覺不出不對勁的地方。
他的時間剩下不多了,但要安排的事十分繁雜,他並不想再節外生枝,引起任何風波。
「難不成你反對我用成家的錢買來的店鋪掛在你名下?」成凰淡淡的問。
成芹一愣,馬上否認,「當然不是。」
「既然如此,那你還有什麼問題?」成凰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打消她追根究柢的念頭。
成芹被他說得一時語塞。
可是無論如何,她還是覺得成凰的表現怪怪的,不太像平常一手獨攬所有大小事的他。
「沒問題就好,另外,晚上隨我一同赴林員外的邀宴。」成凰忽然記起這件事,連忙吩咐,「記得好好梳妝打扮,你是以成家去人的身份露面,不要做出失禮的事情來。」
「什麼?你說你、你要帶我到人家府上作客?」成芹驚愕不已,一張嘴駭得合不攏。
哇!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
這可是她成為成凰的妻子以來,兩人頭一回以夫妻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
她忽然有股沖動,想要模模他的頭,看他是不是因為發燒而燒壞了腦子。
「嗯,沒錯。不要吵我。」成凰無視她的大驚小怪,他有他的用意,但是並不想和她多解釋,于是嘴一抿,閉目養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