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去多久了?」
一身黑衣的邢澤鷹,站在街角轉彎的一處,低聲詢問身後的私人助理。
大大的黑框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年輕英挺的五官,在柔和的太陽光下,顯得如同完美雕像般的立體,他的出現,讓周圍的行人都情不自禁的停下匆匆腳步,將視線投向這個身材偉岸的男人。
年輕的助理阿J,和邢澤鷹一樣一臉的淡漠,淡淡地回答︰「快三個小時了,老板請放心,是夫人大學時代的同學。」
墨鏡後的鷹眸,牢牢注視著二樓小小的窗戶,眼神銳利︰「名字,性別?」
「張曉雯,女,現是一家外貿公司的普通職員,無任何特殊背景。」
「知道了。」
邢澤鷹點點頭,不再無語,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為了找尋逃走的顧心駱,他幾乎動用了所有的關系,A城不大也不小,他想要找一個人還是容易的,很快的,他的私人助理就有了她的消息,怕驚動他,他讓人一直跟在心駱的後面,不曾驚動她。
連日來緊繃的情緒,在得知她的下落後,終于松了下來,邢澤鷹感到身心疲憊,他痴痴地立在樓下,內心復雜。
到底是為什麼,他要對她如此死心塌地,到底是從什麼時候,他愛她愛到瘋狂的地步——
他的痴,他的狂,他的情,她為什麼就不能懂……
這個夜晚,顧心駱第一次在外人的家里留宿,她跟張曉雯擠在一張床上,睜眼睡意全無。
過去的記憶,像是流水一般,毫無規律的在恢復,午夜三點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長長地倒影在了牆壁上,那黑黑的影子,像是一個漩渦,將她的思緒深深吸了進去——
意識越飄越遠,如同一直風箏隨風飄落,最終停靠在一個繁花虯枝的年少時光……
她看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孩子,怯怯地躲在一名頭發花白的爺爺身後,睜著一雙大大的眼楮,像只小白兔。
五歲,她被自己的母親扔在了這個陌生的城市,後來被人發現,送進了孤兒院里,在孤兒院待了三年,幸運的她就被當時刑氏集團的當家老爺看中,抱回了家,收為養女。
一切來的太突然,什麼都不知道的心駱,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壞境里,嚇得快哭了……
「喂,你是從哪兒來了?」一個霸道的聲音,從她的身後響起,小心駱嚇了一跳,急忙轉身,誰料被一只手提起了領子,像是抓兔子般,被人從老人的身後生生拎了出來!
這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十五歲的少年,輪廓基本已經清晰,英氣逼人,桀驁不馴的眼眸緊緊盯著她這位不速之客,有著探究,有著好奇,有著新意……
望著眼前這張帥氣陌生的臉,小心駱的心突然跳了一下,小臉開始微微紅了……
曾經她也是偷偷喜歡過他的,只可惜那時的他太過年輕,太過張狂,被人寵壞了的孩子,注定心高氣傲,他對她一次又一次的欺負,漸漸的,讓她傷了心,剛開始還有刑老爺護著她,可是刑老爺死後,再也沒有人肯幫她了。
「你是我一個人的,只有我才能欺負你,懂了嗎?如果下次再讓我看見你跟別的男生在一起,小心我又把你關進小黑屋里去!」
少年惡狠狠地在她面前命令道,無依無靠的她害怕地蜷縮在角落里,只能听話的點頭,然後委屈的流下了眼淚。
看到她哭,心高氣傲的少年愣了一下,緊接著擺出更加凶狠的表情,不耐煩地吼道︰「哭什麼哭,我又沒有打你!」
他這一凶,牆角的小白兔果然害怕地停止了哭聲,矮矮的個子抱成一團。
那天她穿了一件鵝黃的小裙子,身量本就不高的她被襯的像只粉女敕的洋女圭女圭,玉雪可愛,一雙大眼,忌憚地望著他,眼中有委屈有受傷更有恐懼……
半大的少年,也就這樣看呆了,尤其是視線落在她因蹲坐在地上而不小心落出來的白色內褲時,邢澤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
也許就是那天,他對她種下了情,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要她變成他的專屬物,就連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喬恩,也不能再接觸!
只是那時的他,永遠也想不到,正是因為他的霸道和專制,讓她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遠,大學期間,她背著他,和喬恩戀愛了……
喬恩……
熟悉的名字,仿佛只存在在她的記憶深處,年少的那些歲月,真的有一個瘦弱但是溫暖的身體,在幫她抵風擋雨。
在她最辛苦的日子里,傳遞給她無窮的勇氣……
「駱駱,駱駱,堅強些,不要哭,馬上就會過去的……」
「難過的時候,就咬緊牙關,千萬不能放開,堅持住……」
黑暗中,她听見這樣一個溫暖的聲音,漫長的十四年,對于顧心駱來說就想一場沒有盡頭的馬拉松,她累得氣喘吁吁,累得想暈過去,可是就在每次她要跌倒的時候,身邊就會有這樣一個聲音,不停的鼓勵她,支持她繼續起來跑……
「喬恩,我恨死他了,我恨死他了……」
黑暗中,她也听到自己曾經失控的聲音,那樣悲涼,那樣絕望——
「他強暴我,他居然強暴我!我不要跟他結婚,我不要嫁給他,他是個惡魔,以後我真的會一點自由都沒有了的……」
「喬恩,你帶我走好不好,帶我逃的遠遠的,去沒有那個惡魔的地方,我已經忍了14年了,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今天他又把我關了起來,如果我不嫁給他,他說就把大哥涉嫌賄賂的證據交上去,大哥會坐牢。」
「喬恩,我該怎麼辦,救命……」
心駱頭痛地失聲呼喚,呼吸越來越急促,在床上不安地扭動著,旁邊的張曉雯被驚醒,連忙打開燈。
「心駱,你怎麼了?」
「喬恩……」顧心駱的呼喚聲一遍又一遍在黑暗中響起,張曉雯叫她,她沒有反應,嬌弱的身子,在全身抽搐著,小臉慘白慘白,她好像很冷很冷,可是身體又熱的燙手!
「心駱,你別嚇我啊!」張曉雯急了,天啊,這好端端的突然怎麼了,不會是失心瘋吧,她連忙爬下床,拿起手機就要打120,可是老天似乎是和她在作對,關鍵時刻手機居然沒話費了,該死的!
「喬恩……」床上的顧心駱,仿佛像是想起了什麼害怕的事,一雙眼瞪得大大的,整個房間都在天旋地轉,像是一個迷宮,不管她怎麼繞,都繞不出去……
「心駱,你忍耐一下,我現在就出去叫人來!」張曉雯利落地跳下床,來不及穿拖鞋,就打開門跑了出去,她雖然跟房東太太的關系不怎麼好,可是關鍵時刻,也只能厚著臉皮去找她了。
二樓的房門,被「啪——」的一聲用力推開,從里面跑出一個身穿睡衣的短發女子,女子一邊喊著一邊飛快的上了樓,這一切都被守在樓下多時的邢澤鷹看在眼里,等短發女子的身影消失後,他這才從黑暗中緩緩走出,將手中的煙蒂熄滅,然後敲身上了樓……
夜晚的冷風在不停地吹,掀起他黑色風衣的一角,他剛才站立的地方嗎,堆了滿滿的一地煙頭,誰也不知道,這個痴心的男人,站在這里,究竟候了多久——
「駱駱……駱駱……」
邢澤鷹快步走到床邊,伸出手去拍顧心駱的臉蛋,心駱雙眼空洞,一順不順的盯著天花板的某個角落,沒有任何反應。
「喬恩……喬恩……」
她不停地呼喚著同一個名字,身體又冷又熱,像是被什麼東西纏身了,想逃跑又掙月兌不開!
站在床邊的邢澤鷹眼神幽暗無邊,淡淡的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落在他高大但是寂寞的身形上,一般的臉,隱藏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駱駱,醒一醒,我們回家……」半響,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他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待在外面。
「喬恩……喬恩……」心駱痛苦的呼喚著,對他的話沒有一絲反應。
「……」心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一點一點的劃開了,邢澤鷹的雙手微微顫抖,小心地蹲來,趴在她的身邊,痴痴地凝望她,「你就這麼想他嗎……」
心——傷痕累累,像是死了一般,沒有了任何知覺,他握住心駱的一只手,低頭落下輕輕一吻︰「只要你好起來,我就帶你去見他……」
去見他……
只要你好起來……
如同神奇的咒語,顧心駱真的漸漸安靜了下來,茫然的雙眸,睜得大大的,像是剛剛來到世上的孩子,注視著邢澤鷹。
一眉,一眼,一筆,一畫……
邢澤鷹的模樣,在心駱的腦海里勾勒著,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湖,又不小心被打亂了——
「駱駱,我們不停這樣做,其實二哥他真的是個好男人,他很愛你……」
他愛她?
心駱的心髒,微微跳了一下,很疼。
「駱駱,你知道嗎,天底下有這樣一種男人,驕傲,冷酷,永不低頭,就算是意識到自己犯錯,他們也覺得不會承認。二哥他就是那樣的人,他的尊嚴和自信,不允許他低頭,所以錯了也是對的。他會這樣強迫你,因為他自己知道,他過去所種下的錯,早已讓你恨之入骨,一旦放手,你就會離他而去!比起失去你的痛苦,還不如永遠捆你在身邊,起碼可以每天都能見到你……」
「他知道他很自私,可是卻沒有辦法,誰讓你偷了他的心,要了他的情,他這輩子除了你,誰也沒有辦法愛了……」
「駱駱,你留在他身邊好不好,不要走——」
留在他身邊……
顧心駱愣愣地看著邢澤鷹,腦袋沉的厲害,雙眼漸漸濕潤了。
喬恩,你知道嗎,從那晚他強暴她那刻起,她就真的再也無法愛上這個男人了,感情本就自私,要她愛上一個強暴她的男人,她實在做不到,做不到……
眼楮,緩緩閉上,如同心死,將邢澤鷹的容顏,杜絕在外。
邢澤鷹抱著她,快速地出門,上車,然後細心地為她系好安全帶,又怕她會冷,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暖氣。
黑色的路虎,驅使在馬路上,車廂瑞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听見,寂靜的夜,寂靜的人兒,今夜,邢澤鷹算是徹底亂了……
「只要你好起來,我就帶你去見他。」他不斷的重復著同一句話,雙眸死死地盯住前方,他的愛終于到了最後的防線——
身邊的顧心駱,沒有回應,像是睡著了,安靜的可怕。
很久之後,她的聲音才幽幽的響起︰「邢澤鷹,你為什麼要愛我……」
很久之後,她的聲音才茫然的響起︰「邢澤鷹,你為什麼要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