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樂寧打擾了好夢,陳曉意披上了一件厚外套,打著呵欠,從樓上走了下來。
一看到樓下客廳里的人,她不禁睜大了眼楮,「你怎麼找到這里來了?」
谷升雙眉一揚,平靜地反問道︰「難道我不該掌握妻子的動向,得知自己的妻子在這半個月來,究竟住在哪里嗎?」
陳曉意傻笑幾聲,企圖裝傻充愣,借此蒙混過關;不過,谷升可不給她表現的機會。
「跟我回去吧,你在外面也住得夠久了。」谷升直直地看著她,「事到如今,別跟我說,你還想離婚,因為我不信。」
陳曉意想,當然不信了,連她自己都不信。
苦惱地抓抓頭發,陳曉意噘起了嘴巴,「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找到了,雖然不知你用了什麼方法……算了,反正你找到也無所謂,我已經說過了,我現在不想回去。」
谷升嘆道︰「是不想回家,還是不能回家?」
陳曉意呆呆地看著他,傻乎乎地問︰「有什麼差別嗎?」
「當然有差別。」谷升把額頭抵上她的,呼出的氣息拂在她的臉上。
「什麼差別?」看著近在咫尺的谷升,陳曉意覺得自己有點口干舌燥,她伸出舌頭,輕舌忝了一下嘴角。
受她動作的影響,谷升攬過陳曉意的肩膀,吻上了她的嘴唇,一邊貼著她的唇辦,將剩下的話語喂進她的口中,「不‘想’比不‘能’嚴重多了……」
神情迷亂的陳曉意猛然一驚,連忙手腳並用地把他推開。
這小半個月來,她與谷升的關系正在逐漸升溫,本就是夫妻的他們,期間也不是沒有過擦槍走火的時候。
盡管迄今為止,她還沒有住回家去,然而即便如此,這樣親密的舉動,也還是要搞清楚時間和場合,畢竟這里不是自己的地盤。
據陳曉意所知,這棟別墅里,雇用了廚娘、佣人、花匠和司機共若干名,萬一被這些人看到了他們的親熱,那多尷尬!
「別這樣,谷升。」她小聲抗拒著,「我真的不想跟你回去。」
「為什麼?」谷升挫敗地退回沙發,用手撐住了額頭,無奈地心想,危機還沒度過,他這個磨人的妻子,還有新花招在等著他,一定是這樣的吧?
發現他臉色有點難看,陳曉意歪頭想了想,小聲解釋︰「我要陪著寧寧,直到她老公回來為止。」
谷升緊盯著她的眼楮,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這不是你不回家的理由。」
陳曉意為難了,咬著嘴唇,她默默地轉臉,看向落地窗外的花圃。
沒錯,什麼陪著好友之類的,確實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現在的陳曉意,正逐漸恢復以往的張揚性格,並且不想再變回那個任勞任怨、失去了自我的陳曉意,但如果不是這樣的「陳曉意」,谷升不會接受吧?
陳曉意一方面不希望離婚,一方面卻又無法保證,自己能繼續頂著賢慧的面具,與谷升生活下去。
所以她在害怕。
陳曉意必須承認,在對待愛情和婚姻時,她總比別人多一層猶豫。
當她還在念書的時候,便交往過好幾次,不管那一段感情,她都一律真心對待,或者努力的真心對待,可是最終結局,總是她被人甩。
正因如此,她的心底,才盤踞著那股揮之不去的不安感。
看著谷升的眼楮,陳曉意低聲請求道︰「再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以後的事情,你先回去,我過幾天就能給你答復。」停了一會兒,她接著保證,「不會是離婚啦!你放心好了。」
听她這麼說,谷升無奈,在她唇上輕輕印下一吻,隨即便準備離開白家;剛走出屋門,他就看到白樂寧正蹲在花圃旁邊拔草。
听到有人走近,白樂寧拍去手里的泥土,起身轉頭。
「意意不肯跟你一起回家?」一看谷升的表情,白樂寧就猜中了八、九分,「而且,她也不肯告訴你理由,對不對?」
谷升心中煩躁,卻巧妙地掩蓋了下去,「大約是吧!」他給出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
白樂寧見谷升這樣,不由得心中好笑。
雖然能猜到陳曉意的顧慮是什麼,也知道好友並不希望有人去戳破她的烏龜殼,但白樂寧才不打算姑息她的做法,讓她繼續躲避現實。
「如果谷大哥信得過我,那麼就請再稍等片刻。」說完這句話,白樂寧就邁著從容的步伐,走回屋里。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她居然還有心情去想這些無聊的事情,所以說,她身上那層名為「不安」的烏龜殼,早該被敲碎了;那麼,就由她白樂寧,先砸下這至關重要的第一錘吧!
進屋後,白樂寧沒頭沒腦地說道︰「為什麼?他都這麼屈服了,你也見好就收,嘗試著放寬心,乖乖順應自己的意願,早點接受他吧!」
她話說得奇怪,可陳曉意卻听得明白。
陳曉意飛快地將情緒隱藏起來,隨著白樂寧的話,半真半假地開起了玩笑︰「才不呢!我就是要讓他再多受點罪,誰教他當年追我的時候,過程那麼平淡,害我都沒有甜蜜的回隱。」
確實,當年陳曉意和谷升在教授家見面後,谷升是采取了一些行動,邀請她吃過幾次飯、聊過幾次天,但那時兩人之間的氛圍,比起戀人,似乎更像朋友,所以陳曉意從來沒感覺那算是約會。
後來,他們兩個覺得彼此還算合得來,于是谷升順其自然地求了婚,而陳曉意也順其自然地答應了。
一點新意和創意都沒有,最起碼,也要讓她有被人疼寵的感覺吧!
關于這些,白樂寧也是知道的,但她才不會被陳曉意騙過去。
鐵了心要當一回後媽,白樂寧毫不客氣地指出︰「別裝了!我知道你伯什麼,那麼我就在這里告訴你好了,我從來沒感覺你有變化過;在我看來,你從一開始就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家伙,瞻前顧後,看起來好像很開朗的樣子,但那全部都是假象!」
陳曉意發呆,「咦?這話听起來,好像很讓人不爽耶……」
白樂寧道︰「我管你爽不爽呢!你怎麼不好好想想看,你到底有什麼好害怕的啊?反正你們夫妻,除了你之外,那個谷升也是半斤八兩,你們倆湊一起,不正是天作之合嗎?」
陳曉意張口結舌,「這樣也行?」
白樂寧鄙視她,「怎麼不行?就你顧慮多,小心以後真的被甩離婚,然後沒人要!」見陳曉意還在發呆,白樂寧忍不住上前,使勁把她從沙發上拉了起來,「還不快給我去追!」
陳曉意如夢初醒,立即起身飛奔出去。
「谷升、谷升!」
陳曉意跑得飛快,剛沖出屋門就大喊起來,就怕谷升已經走遠,自己追不上他。
誰知,早該走出大門的谷升,竟在別墅院子里的花圃邊站著。
見陳曉意像失控的火車頭一般,從屋里一路狂奔出來,谷升雖然不知道白樂寧進去後,究竟動了什麼手腳、說了什麼話,但看著滿臉急切,與方才表情完全不同的陳曉意,他心底竟隱隱升起一股期待。
「你……」
谷升剛起了個頭,就被陳曉意趕在前面,搶走了話頭︰「等等!讓我先想想該從哪里開始說起!」
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度鼓起勇氣,所以,陳曉意要用最準確的語句,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
谷升聞言,靜靜站在原地,認真地等著她。
沒過多久,陳曉意便組織好她想說的話,但她卻選擇用一個毫不相關的事情,切入話題,「記得我第一次交男朋友,是在國中。」
谷升隱約可以猜到,陳曉意接下來應該會說什麼;他沒有插話,安靜地聆听著陳曉意回隱那些往事。
「啊,我以前說過,我曾經談過很多次戀愛。」陳曉意恍惚地笑了笑,「我這麼說,你別在意啊,因為每次都是我被甩呢!很可悲對不對?有時候,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次為什麼又被甩。」
看著這樣的陳曉意,谷升有些心疼,他靠近她,伸手將她攬進懷里,無聲地安撫著。
陳曉意繼續說︰「也許是我真的不夠好,所以他們才都一個個劈腿,還理直氣壯的跟我說,我不重視他們、對他們沒有付出真感情,谷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在感情方面,過去的我,雖然可能沒有表現得很明顯,但其實我真的有在認真對待;可是每次都沒有結局,這讓我很害怕。」
谷升模模她的頭發,小聲說道︰「別怕,我不會那樣對你的。」
陳曉意卻說︰「我相信愛情,可是不敢相信我會得到想要的,我總覺得,我再怎麼付出、再怎麼努力,下一次的戀愛,依然是會無疾而終的;抱著這種想法,我一次又一次失敗,連自己都覺得,我這個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
听到懷里傳出小小的抽泣聲,谷升更加用地攬緊了她,把下巴擱在了她的發頂,依然輕聲安撫著︰「不會的,我不會這麼想。」
陳曉意的腦袋在他懷里蹭了蹭,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把臉貼在了他的胸膛上,「誰知道呢?反正我就是害怕;寧寧說我這是缺乏安全感,所以剛才還訓了我一頓。」
重點快來了。
谷升輕拍她的後背,並示意自己有在听。
「對不起,因為我的任性。」陳曉意嘆氣,「你說的沒錯,我只是拿寧寧當借口,其實我不敢回家的理由,是我的這種害怕,我伯你覺得我任性,隨便就把離婚掛在嘴邊、又隨便就下了決定;我不知道你喜歡的女孩子是什麼樣的,我怕你在看清我的真面目之後,就不再愛我了;這些年,我一直都是文靜的陳曉意,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一個任性張揚又不討人喜歡的陳曉意。」
「怎麼可能!」谷升也隨著她嘆起氣來,「曉意,你果然是個大傻瓜。」
陳曉意抬起臉,迷惑地看著他,「耶?」
谷升說︰「我愛上的,是‘陳曉意’這個人,不管她變成什麼樣的人,只要本質沒變,你就還是你,對我而言,沒有改變!不過……」
說到這里,谷升可疑地中斷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其實你不只任性,脾氣還大、愛要小性子、心眼又小,雖然不會明著發火,可是一旦惹到了你,才最難討好!」
這話听著、听著就變了味,陳曉意抗議起來︰「你怎麼可以這麼講!其它的也就罷了,我哪里小心眼了啊?」虧她一開始還很感動的說!
谷升輕笑,環抱住她的手,卻沒有松開半分。
他親昵地吻了吻她的鼻尖,「我可沒說錯啊!醫院里那些傳聞,你總說你當听不見,但其實你生氣很久了吧?不然你也不會每次都提這件事。」說到這里,某男人開始發酸了,「不過,相對于我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聞……」
某小心眼女人也發起酸來,大力捶了他幾下,惡狠狠道︰「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再不小心眼一下、耍耍小脾氣,豈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谷升連忙笑著低聲告饒。
從他懷里抽出身,陳曉意表情一正,「你是個稱職的醫生,也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丈夫;你有花心的本錢,但我相信你,我早知道那些傳聞不是真的了;不過,我想要的不是模範到像個標本的丈夫,而是能夠噓寒問暖、關懷體貼的愛人!這點你明白嗎?」
換言之,他沒必要徹底改變自己,更沒必要為了一個女人,而徹底改變自己,只要能在原本的基礎上稍微修正,他就成為她心目中合格的丈夫。
「知道嗎?那天你第一次來給我送便當,我很感動。」陳曉意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憋了回去,「今天你能來這里找我,我同樣很感動,還有……其實,你根本就沒必要吃醋,也沒必要為了離婚而擔憂,因為……」
輕輕的踮起腳尖,在谷升既驚訝又狂喜的目光中,陳曉意吻上他的嘴唇。
「因為,自從與你相識,我的心里除了你,再也沒有住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