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側躺在床上,陳曉意背對谷升,狠下心咬了咬牙,不回頭看他一下,忽略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掌,她睜著眼楮,無言地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和谷升之間,如果再這樣下去,只會讓她越來越失去自我。
只能在床上感受到他的愛,而且這個愛的成份,到底是服從于生理需求的更多,還是發自內心的真摯情感更多,陳曉意也弄不清楚;她甚至覺得,正是因為自己不夠聰明,所以才無法領悟這種「愛」,到底屬于什麼類型。
沒有溝通,也不會有溝通;而即使冷戰,只要谷升勾勾手,她還是會匍匐在他的腳下,任憑他對她上下其手,乃至被吃得片甲不留。
這算什麼呢?
她已經不想再追究了,因為這種問題,問一遍就足以讓她後悔一輩子。
多麼失敗。
一對結婚三年的夫妻,他們既不是政治聯姻、也不是父母包辦,他們的婚姻,完全建立在雙方自願的基礎上,兩人之間似乎沒有任何疏遠的理由。
但就是這樣一對夫妻,同床共枕了三年,妻子居然還不能靠近丈夫的心,這未免也太可悲了。
陳曉意覺得,自己就是這麼可悲的人。
明明不是十分英俊的人,性格也差勁,為什麼她還死活不肯放棄對他的愛呢?她到底中了什麼蠱,居然對這個名為「谷升」的男人,如此死心塌地?
可是、可是他……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悄悄為心上人辯白。
他是個讓人無法忽視的男子,氣質冷冽出眾,令人不敢輕易靠近;他很優秀,但同時也很潔身自愛,不會因為自己的成就,而隨便炫耀。
他有花心的本錢,但從沒惹過一樁風流債;即使有女人對他百般示好,他依然可以不假辭色地嚴詞拒絕;盡管醫院里有他的緋聞,但那種沒有證據的緋聞,根本就不用當真。
陳曉意閉上眼楮,默默地在心里一條一條細數著谷升的優點。
不只這些,其它還有很多,但正因為這樣,他才不懂得如何甜言蜜語、不懂得女人的心,不知道即便結婚了,他的妻子也照樣需要呵護。
身為他的妻子,她一直在努力,總怕自己努力得不夠,最後會失去了站在他身邊的資格。
結果,先說放手的人,竟然是她。
陳曉意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
說真的,她並不想和谷升離婚,直到現在,她還愛著谷升,哪怕他讓她受盡了委屈、傷透了心,她依然妄想著,說不定谷升會忽然做出什麼改變、給予她安全感,雖然陳曉意深刻地明白,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是,再這樣下去,真的不行了!她需要喘息的空間,不然的話,一旦失去自我,她就會牢牢地攀附在谷升身上,每天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反過來把他的喘息空間扼殺干淨。
不管最後結局是什麼,都會對兩人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
所以,就讓她任性這麼一次,違背自己的心意,提出離婚,把這種可能性,提前消滅掉吧!
「所以你就提出離婚?這也太瞎了吧?」
這是一家環境清雅、品味不俗的餐廳,在臨窗的一張桌邊,坐著兩位各有特色的女子;剛才說話的這位,相貌嬌艷明麗、嗓音甜美動人,惹來了不少或贊嘆、或嫉妒的視線。
她幾乎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教人賞心悅目。
可惜,在她身邊,坐了一個身穿小西裝,年約三、四歲的小男孩;小男孩的一舉一動,皆能顯現出具備良好家教,看上去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這個孩子方才剛走進餐廳,就仰起了漂亮的小臉,對牽著他的嬌艷女子說︰「媽咪,曉意阿姨在那邊!」
坐在桌邊等人的清秀女子,听到他那清脆的童音後,懶懶地朝這對母子揮了揮手。
沒錯,清秀女子正是陳曉意,而那對母子檔,就是白樂寧和她三歲的兒子。
而此刻,白樂寧雖然稍稍提高了嗓音,向桌子對面的陳曉意詢問著,不過就算神情激動、一臉的難以置信,她依然可以保持適當的語調,讓旁人無法偷听到任何字句。
「意意,你是糊涂了還是怎樣?哪怕事情再大,也不能把離婚當兒戲呀!」
身為陳曉意交情最久、感情最深的好友,白樂寧並不認為,自己沒資格說出這些話;相反的,她若不勸陳曉意放棄離婚的念頭,那才不應該。
陳曉意滿懷心事地攪拌著面前的蔬菜湯。
那天早上,她是在谷升的懷里醒來的,在各種復雜的心理作用下,連表情都沒變一變,她就換了衣服去上班;當天晚上,她睡在客房里,對此,谷升沒再發表反對意見,默許了她的行為,但也是從這個早晨起,兩人的冷戰正式開始。
實際上,這一個星期以來,他們夫妻二人相處的時間也不多,即便同時在家,也都各忙各的,根本沒說過半句話。
陳曉意的沉默是因為,她感到太累了,不知道該對丈夫說什麼才好;而谷升的沉默,那恐怕是因為,他本人就不愛說話,冷戰期間,只會越演越烈而已。
因此陳曉意感到心灰意冷,「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離婚、還是不離婚,有什麼太大差別嗎?」
听了好友的言論,白樂寧忍不住想說句公道話︰「听到妻子想跟自己離婚,有幾個男人還能保持良好風度?我倒是覺得,谷升沒朝你發火,就算很難得了。」
陳曉意落落寡歡,「我倒希望他能發發火……」
看見好友明顯不贊同的眼神,陳曉意嘆口氣,「你知道嗎?我和谷升在一起,真的很累;如果沒有愛上他,我可以繼續經營這段婚姻,但現實很殘酷,我不僅對他有好感,而且還希望他能回報同樣的感情,盡管我知道,這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白樂寧聞言一愣,不懂陳曉意到底在想些什麼,在她看來,好友這種頹廢的想法,無異于作繭自縛、自尋煩惱。
「雖然我對你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不太清楚,不過仔細想想,谷升那種性格的人,如果對你沒好感,他能點頭和你結婚嗎?何況你們兩個是相親認識的,那時也沒人逼他妥協,你覺得,他有必要委屈自己,非娶一個不喜歡的人?」
陳曉意搖頭。
「你不了解谷升,他是個很循規蹈矩的人,他選擇和我結婚,因為他覺得自己到了結婚的年齡;換言之,即使當時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別人,只要那個女生符合他的條件、順了他的眼,他一樣接受,並不會為此而改變。」
白樂寧傻眼,居然這麼沒自信?眼前這人,到底是不是陳曉意啊?
畢竟是最要好的朋友,白樂寧知道,這幾年間,陳曉意的性格確實改變了很多,而且「谷升」這個名字,正是導致她性格變化的主要原因。
白樂寧深感無力,覺得自己實在沒辦法繼續糾正好友的錯誤觀點了,但她還不想這麼早放棄。
「曉意,你以前一直是個敢想、敢沖的人,怎麼一結婚,匆然就變得縮手縮腳了?你也不想想,一旦你和谷升離了婚,不就正中你婆婆下懷了嗎?居然不戰而敗,這種傻事,除了你,不會再有第二個笨蛋肯去嘗試了吧?」
一直坐在藤制秋千上,安靜听大人交談的小男孩,此時忽然插話︰「媽咪,要注意形象。」
白樂寧低頭,愛憐地模了模他的腦袋,笑咪咪地說道︰「誠誠乖,媽咪和阿姨在討論大人之間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隨便講話喔!不然,曉意阿姨會惱羞成怒的。」
誠誠點點頭,一臉真摯地對陳曉意說︰「曉意阿姨,對不起啦!我媽咪就是愛講實話,所以,阿姨千萬不要生她的氣哦!」
這孩子,人小鬼大!
看著這個無論外貌長相、還是言談舉止,都頗得其父真傳的薄誠小朋友,陳曉意咋舌,「寧寧,你和你家月復黑老公相處久了,說話和思考的模式,真的越來越像,連你家兒子都被帶壞了。」
又多看了故作乖巧的小男孩幾眼,她半是羨慕、半是低落,「在追求愛情之前,我本來就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其實,我也希望能有個小孩,讓‘家’圓滿啊……」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白樂寧也不好再勸什麼。
從理性的角度出發,她盡可能冷靜地分析道半離婚不是兒戲,雖然听起來很容易,但你必須作好萬全準備︰以你對谷升的感情,就這樣離開他,真的好嗎?」
陳曉意心亂如麻,她把腦袋埋進臂彎,好半天後,才從手臂里傳出悶聲的回答︰「可、可能……剛開始肯定會傷心啦!過段時間就、就好了……」
白樂寧道︰「算了,如果你真的要離婚,我也沒辦法阻止你;不過,你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很糟糕,要不然,你今晚到我家去冷靜一下?」
「不用了吧!」陳曉意搖頭,「我可不想被你老公記恨。」
白樂寧抿嘴輕笑,「薄哥哥去新加坡分公司視察了,最近幾天都不回來,家里只有我一個人,卻要照顧兩只小鬼;雖然誠誠不用我操心,可是心心還小,去找臨時保姆又太麻煩,你去我家,既能一起說說話、散散心,又能幫我照顧孩子,一舉兩得。」
陳曉意想了想,覺得白樂寧的辦法不錯。
最起碼,她可以暫時躲躲風頭,回避目前正處于低氣壓狀態的谷升,免得一不小心,就與他產生正面沖突,把局面弄得更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