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沁耘跟在雪雁的後頭離開。
回到小灶房的雪雁站在湯鍋前,指著剩下的粥,語氣嘲諷道︰「剩下的就給你吃吧,反正不吃也是給狗吃了。」
「謝謝雪雁姊姊。」江沁耘裝作听不懂她的冷嘲熱諷,一臉熱情。
雪雁怒哼了聲,「吃完記得洗干淨。」甩袖走了。
江沁耘扁著嘴,學著她罵人的撒潑樣,搖頭聳了下肩,舀碗粥喝。
因為是煮給少爺的,故這肉絲滑女敕,米熬得透,入口即化,餓得厲害的江沁耘唏哩呼嚕一口氣就喝掉了半碗。
「雪雁姊姊手藝真不錯。」這點還真是沒得挑剔。
吃飽喝足了,她動手清理,心頭仍是掛念著再過兩個月就會發生的事情,也就是小姐被殺一事。
基于之前的經驗,小姐被殺,她也難逃此劫,她猜測也許是上天悲憫小姐,所以才讓她一再重生,妤讓她救小姐,可惜啊,她不是個聰明的丫頭,都重生四次了,還搞不清楚凶手是誰,明明都看到鞋上的繡花了,卻是越來越覺得這大少爺好像還真不是凶手。
找不到動機呀!
她懷疑大少爺說不定根本對女人沒興趣,他房中好幾個丫鬟,皆有中上之姿,但也沒听說他染指過哪個丫鬟,哪像二少爺,身邊沒個丫鬟是清白的。
外頭喜歡他的姑娘也不少,可丟下來的帕子,他連瞧都不瞧一眼,直接就跨過去了。
再加上他年紀也不小了,卻看不出他有娶妻的意思,而他也說過,他對小姐沒意思,不管小姐喜歡誰,他都不在乎,綜合以上,根本找不到動機啊。
況且,小姐死了,對他也沒好處啊。
既沒動機也沒好處,他殺小姐干啥呢?
「若不是大少爺,那會是誰呢?」她整理著爐灰,思索著,「小姐死了,對誰有好處?小姐有的也只有彭家的家產,莫非是覬覦這家產的人?但這家產,在小姐死後就是老爺的啦,就算小姐嫁給其中一位少爺,家產還是任家手中,根本不需要殺她啊……」
江沁耘越想頭越痛,根本想不出所以然來。
「莫非跟家產無關?是其他方面的?」
「一個人在叨念什麼呢?」
耳畔突然傳來輕斥,嚇了一跳的江沁耘手一抖,鏟上的爐灰揚了滿天。
任韜騏眼捷手快閃得快,倒是江沁耘灰頭土臉,咳個不停。
「瞧你笨手笨腳的。」任韜騏幫著把她身上的爐灰拍掉。
「少爺。」
「嗯。」
「奴婢可以回去當粗使丫頭了嗎?」
任韜騏聞言心頭驀地一凜,嘴角噙著的笑意瞬間垮了下來。
他忽視胸口的那份不快,一臉若無其事的問,「為何?」
「奴婢覺得少爺應該的確是沒殺小姐的意思,所以我想您的嫌疑已經解了,我要去別處繼續調查。」
「去哪調查?」
「我也不知……」她一籌莫展的撓了撓頭,「就四方打听,看宅里有誰看我家小姐不順眼的,多注意一下。」
「心底可有名單?」
「沒……」她嘆了口氣。
「那你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轉,是能轉出什麼來?」
「不試試看又怎知道呢。」
「不準。」他一口拒絕。「忙完就去休息吧。」
任韜騏不讓她回去當粗使丫頭,江沁耘只好繼續女扮男裝,陪著他出門工作。
可眼看著時間越來越迫近,江沁耘十分著急,頻頻拜托任韜騏,可他都不理會更不肯答應她的要求。
她猜一定是他壓根兒不信她的說法之故。
難道真要等她死了,他才會信嗎?
可她若死了再重生,一切都會重新來過,他信與不信都不重要了。
用完午膳的空檔時間,坐在椅上休憩的江沁耘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幾天因為擔心小姐的安危,晚上都睡不好,故只要一吃飽,人就昏昏沉沉,沒兩下就被周公拖走。
明華走了進來,看見江沁耘坐在椅上睡覺,歪著的頭都放到了肩膀,粉潤的小嘴微張,那肌膚是細致白皙,吹彈可破,像是剝了殼的水煮蛋,一時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輕觸著女敕頰,緩緩地滑了下來,滿眼戀慕。
「你在做什麼?」
一聲怒斥傳來,明華慌慌收回手,躬身倒退兩步。
「怎了?」被吵醒的江沁耘眨著睡得迷糊的雙眸,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誰準你在這睡覺的?」任韜騏轉頭斥責江沁耘。
「我以往都在這睡覺……」
「以後不準睡!」
「啊?」不準睡午覺?
「去外頭給我洗把臉,清醒清醒。」
「是,少爺。」覺得自己被罵得莫名其妙的江沁耘撓著頭,滿心困惑地走出去。
任韜騏凌厲的視線再投往明華身上,
「你竟趁沁耘睡著之際輕薄?」
「少爺,奴才只是見沁耘睡著了,想叫醒她而已……」明華慌亂的辯白。
「還敢說謊!」任韜騏怒道,「現在給我滾回去,等我晚上回去再做處置。」
明華苦著臉走了。
任韜騏坐上了江沁耘剛才睡著的椅子,上頭還有她身體的余溫,他直身欲起,轉念又繼續靠著。
這怒氣來得凶猛又莫名其妙,他一時之間也弄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了,就是在看到明華的手放上江沁耘的臉時,「啪」的一聲,熊熊燃燒。
而那個笨丫頭竟還一臉無知,眼兒迷蒙眨動時,竟有種嬌憨之態……
任韜騏用力咬緊牙,閉上眼楮,手指壓上額角,彷佛頭疼欲裂。
「真是該死。」他低喃咒罵。
洗好臉的江沁耘走進來,下頷還滴著水珠,頰邊的側發微濕。
她一進來就左右張望,「明華呢?」
「你顧念著他做啥?」
听到她進來就想著明華,讓他好不容易降下的火氣又陡地升了起來。
江沁耘不明白好好的,任韜騏為啥大動肝火。
「少爺,是鋪子里有事讓您煩心了?」
「我有這麼說過嗎?」他瞪著「罪魁禍首」。
「可我看您好像火氣挺大的,是哪個掌櫃或下人又做錯事了?」她推敲著可能性。
「那個下人就是你!」任韜騏直眉瞪眼的指著無知的她。
「我怎了?我只是在睡覺而已……」她歪頭聳肩,很是無奈,「以前睡午覺您也沒發過脾氣啊。」
「之前就是太慣著你了,從今日起不準睡!」
江沁耘心想,這擺明就是少爺看她不順眼嘛,故意找個借口刁難她。
「少爺,是奴才的錯,奴才太過蠢笨沒資格跟在少爺身邊,不如少爺放我回去做粗使丫頭吧,或是回表小姐身邊服侍,可好?」江沁耘朝他眨著希冀的眸。
「不準!」任韜騏起身走向門口,「陪我去巡鋪子。」
「少爺。」江沁耘急忙跟上,「您可能還是不信奴才的話,奴才也知自己說過的話太不可思議,很像胡言亂語,但是奴才是說真的,咱家小姐有危險,我不能再跟在您身邊,對小姐的死活置之不理,奴才已經知道,少爺是無辜的,是奴才錯怪少爺,可否請少爺放奴才回去小姐身邊?」
「我沒听說有任何人對你家小姐不滿。」
「沒听說……」江沁耘豁然開竅,「少爺差人打听過了?」
「嗯。」
「可是,也許那人只是隱藏得好啊,少爺,奴才是說真的,咱小姐再過不久會有殺身之禍,如果我不在這之前把凶手找出來,就來不及了,連我也會一起被殺,然後就……」
任韜騏霍地轉身,抓住她的手臂,警告道︰「別再胡言亂語!」
「少爺……」江沁耘激動無措的淚水滑了下來,「您就當我是胡言亂語吧,既然奴才滿口胡言,也不適合繼續待在少爺身邊不是?您何不放我回去,讓我……」
手上的大掌忽地一個用力,掐疼了江沁耘,讓她痛得一縮。
「少爺,疼……」
發現自己竟然失控,任韜騏連忙放開手。
他真不知自己是怎了,听到她一直想離開他,手就不自覺得用力,想把她緊緊扣著,不準她離開。
「回去,你能做什麼?」任韜騏質問。
江沁耘咬著唇,心底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
就連任韜騏都查不出緣由了,而她重生了這麼多次,以為終于找到凶手,但沒想到竟是個烏龍。
「至少,如果小姐死了,我也會跟著死,那就可以再重生……」
雙頰突然被掐,讓她無法吐出話來。
「你怎麼確定,你可以重生一次又一次?」
江沁耘錯愕地眨眼。
這問題她倒是從沒想過。
重生並非沒有代價,沒有後遺癥,之前被傷害的地方,時不時就隱隱作痛,老天爺的善意,何時會收回去,誰也說不定,也許哪一天,死了就是死了,什麼都沒有了……
「你之前的重生,跟我關系如何?」任韜騏問。
問完,任韜騏也覺得這問題頗可笑。
他信她了嗎?
這種荒誕之事,他是不信的,但他確定,她沒說謊,她說得都是真的。
因為篤定她沒說謊,所以他只好信了她的重生之說,而且他也不想去賭,如果哪日,她真的又跟她小姐一起去了,而她所謂的重生,再也不發生,那就代表她……將會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的心驀地一震。
這種不舍的心情是頭一次。
在他眼中,身邊的女人都是一個樣,不管大夫人或其他姨娘,以及那些妄想爬上他床,取得一個名分、一個富貴的女人,都是想攀著男人,在背地里勾心斗角,面貌可憎。
但她的腦子里卻沒藏這些東西,她一心只想保護她的主子,忠誠又重情重義,人又可愛調皮,在他身邊的這段時間,也不曾起過非分之想,所以反而緊緊攫住了他。
之前,他僅是因她如花笑顏而視線停留,現在,卻是把心給停留了。
但他很清楚知道,他可沒攫住她的心,在她心上擺第一的,還是她的小姐,雖然因此讓人不悅,可若非她如此,他也不會對她在意起來。
「沒交集。」江沁耘回道。
「一點都沒交集?」
他該不會一直都只是在經過小院時,若她剛好人在院子里,偷偷看著她的程度而已吧?
江沁耘點頭,「可能因為親事未定,你不曾過來看過我家小姐,平日奴才也鮮少看到少爺,只有偶爾你回來用膳時,才在餐桌上看到過。」
「那你對我印象如何?」
「我對少爺的印象都是從旁人口中得來的,對你本人沒有任何接觸,就只有覺得你常一臉嚴肅,好像肩上壓力很大。」江沁耘坦白以告。
她說的沒錯,他肩上壓力的確不小,所以除了業務需要,他無心費神裝笑臉。
「對二少爺印象如何?」
一听到「二少爺」三個字,江沁耘眉頭立刻凝起。
「以前就覺得他是個愛玩的登徒子,現在覺得他是個混蛋。」她生氣的低嚷。
這樣綜合下來,對他的印象至少比弟弟好,這讓他覺得舒坦了些。
「你小姐那,我會有辦法保護她,比你自己回去還要更有用。」
「什麼辦法?」一听到有辦法可以保護小姐,江沁耘立刻激動了起來。
「跟我來。」任韜騏指示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