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眼前是一片荒涼景色,四下茫茫,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夏宇威環顧四周之後,當下明白,這群魏人把他們帶進了郊野,為的就是與早就埋伏在此,喬裝成晉人的魏兵會合。
「是誰派你們來的?」夏宇威冷著臉色,直直盯著魏國使臣發難。
魏國使臣見夏宇威沒有露出任何驚院,冷靜得像是早已明白這一切的背後真相,不禁詫異又心生忌憚。
過去魏國之人都曉得,五歲就被魏皇送去大晉當質子的珞王,是個資質平庸之輩,因此日子一久,魏國上下沒人把還在大晉的珞王當回事。
但誰也沒想到,魏皇年事已高,對于立太子一事越來越戒慎小心,就怕那些個皇子會圖謀帝位,到最後竟然決定把珞王找回魏國,立珞王為太子。
魏皇的旨令一下,魏國皇室那是炸開了鍋,眾親王再也沉不住氣了,決定私下暗殺仍在大晉的珞王。
所以,表面上他們這群人是奉魏皇的命令,假裝前來覲見靖帝,私下偷偷救出一直被扣在大晉的珞王,實際上他們早已被親王們授意,在援救的途中就把珞王給殺了,並且嫁禍給大晉軍隊,這樣一來魏皇也不會懷疑。
如今一看,多年不見的珞王,變了許多,不再像過去那樣愚笨,比起眾人所料想的要來得機警聰明。
「皇上想立王爺為太子,王爺想必已經知道此事。」
看見魏國使臣一臉陰沉,有別于先前的必恭必敬,夏宇威也懶得虛予委蛇。
「讓我猜猜看,是不是親王收買了你,讓你在援救我回魏國的途中,把我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再嫁禍給晉人,這樣一來,你回去也不怕對魏皇不好交代。」
听見夏宇威這番推論,魏國使臣露出大驚神情。
他萬萬沒想到,珞王竟然早猜中了這次的暗殺計劃,眼前這個人真是當年那個愚笨的珞王嗎?
「你可以殺了我,但是你若殺了我,貞靜公主絕對不會放過你,更不會放過授意你來殺我的幕後主凶。」
夏宇威面帶微笑,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絲恐懼,更不把圍繞在周遭的那些喬裝魏兵放在眼底。
「王爺這是什麼意思?」魏國使臣被他這席話唬住了。
「你以為我為什麼敢挾持貞靜公主?」夏宇威嘴角噙笑的環視四周。
「難道不是為了以防萬一嗎?」
「當然不是。」夏宇威露出了嘲諷的笑,說︰「貞靜公主屬意我為夫婿,早已秘密向靖帝上請賜婚,否則,為何靖帝遲遲不肯放我回魏國?」
聞言,魏國使臣大驚失色,當下就信了夏宇威捏造出來的謊言。
「我早算到魏國親王會派人來暗殺我,所以我故意把貞靜公主也一並帶出皇宮,為的就是留這一條後路。」
「王爺你——」
「誰都曉得,貞靜公主是大晉先皇的掌中寶,就算是靖帝也把這個同胞親妹視作寶貝一般對待,你今日若是殺了我,貞靜公主也不會獨活,貞靜公主若死,你猜靖帝會把苗頭指向誰?」
未等夏宇威把話說完,魏國使臣的臉色早已慘綠無比。
沒想到珞王竟然擺了他們一道!更沒想到的是,原來貞靜公主看中了珞王,有意讓他當上大晉的駙馬爺,這件事居然保密得滴水不露,就連埋伏在大晉的探子也一無所知。
一直坐在馬車里的蘇宜姍,當然也把夏宇威與魏國使臣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
沒想到他們一穿越過來,都還沒來得及適應新身分,連這個時空是什麼模樣都還沒時間弄清,就得面對新身分所帶來的國仇家恨,該說上天對他們太好,還是接二連三的考驗他們?
蘇宜姍心中忐忑難安,就怕那些魏人會一不做二不休,當真殺了夏宇威。
「這里是大晉,你們敢動我跟珞王一根頭發,我保證大晉的千萬軍馬會立刻殺進魏國!」
看見貞靜公主掀開簾子下了馬車,走近珞王身旁,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嚴聲厲色的下達警告,魏國使臣對夏宇威所撒的謊,更加深信不疑了。
蘇宜姍仰高下巴,努力揣摩一個古代公主該有的傲氣。
其實,她挽住夏宇威的手,正在隱隱發抖。
夏宇威垂著眼,看向緊挨在身旁的女人,嘴上的笑意更濃了。
他果真沒看走眼,這個女人相當勇敢,明明可以躲在馬車里,等著他擺平難關,卻選擇出來與他一同面對。
對蘇宜姍的好感默默提升不少,夏宇威握住了她的手,以一記含笑的溫暖眼神安撫她的不安。
看見夏宇威露出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的眼神,蘇宜姍懸到喉嚨口的一顆心,總算可以卸下來。
「如何?還想殺我嗎?」夏宇威看向臉色青白交錯的魏國使臣。
雖然此趟暗殺之行失敗,恐怕會被親王們怪罪責難,但是如果真殺了珞王與貞靜公主,挑起兩國戰火,後果可就不是他承擔得了。
衡量再三過後,魏國使臣比了個手勢,當場領著那批喬裝成晉人的魏兵離開。
那些人離開時,一並帶走了火把與燈籠,登時,荒郊野外里,漆黑一片,只能靠著微弱月光看清周遭視野。
「副總,這里這麼黑,我們又不認識路,現在該怎麼辦?」蘇宜姍什麼都不怕,就怕黑,她已經顧不上矜持什麼的,雙手抱緊了夏宇威的手臂。
「你怕黑?」夏宇威細心的發現她的懼怕。
「對……我很怕黑。」蘇宜姍也不打算隱瞞,立刻承認。
見她雖然害怕,卻還是落落大方,夏宇威既想笑又覺得她這模樣很可愛。
他握緊她的手,帶領她回到被留下的那輛馬車里,將她安頓在車廂里。
正準備退出馬車時,大手冷不防的被她一把緊捏住。
「不要走!」她難得露出害怕的情緒,聲音充滿了央求。
他心頭一軟,忽然產生一種錯覺,被她握住的,是他胸膛底下那顆赤熱的心。
穩了穩思緒,夏宇威反手握住了那只發抖的小手,黑暗中,他的雙眼格外炯亮,緊盯著縮在馬車里的蘇宜姍。
「副總,你要去哪兒?」
「總要有人來駕馭馬車,你別怕,馬是很聰明的動物,特別是這種經過訓練的馬,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辨明方向,不至于把我們拉進山坑里。」
「山坑?我們不是應該回皇宮嗎?」
盡管因為黑暗而害怕,但是蘇宜姍的思緒依然清晰,她透過他這席話當下發現不太對勁。
「不只是魏國那一票親王想殺珞王,就連大晉皇帝也想殺了珞王,我剛來這里的時候,就接獲珞王身邊的親隨密報,說大晉皇帝很有可能在今夜毒殺珞王。」
蘇宜姍大驚︰「這麼說來,剛才在宴會上你不是在演戲?你真的中毒了?」
「珞王的親隨買通了宮中內務府,提前拿到了解藥,讓我在宴會開始之前先行吞下,我也只是將計就計,配合演出,將這個計劃告訴了魏國使臣。」
「副總,你的冷靜真是超乎常人,但是我們才穿越來這里沒幾個鐘頭,你怎麼有辦法,這麼就接受了這一切,還能立刻做出這些判斷?」
蘇宜姍在松口氣之余,忍不住好奇起來。
「因為我是副總。」夏宇威半開玩笑的回了這一句。
蘇宜姍笑出了聲,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好暖,怕黑的那份恐懼瞬間也淡了一些。
見她總算笑得出來,夏宇威也放心了,這才言歸正傳。
「我剛來這里時,一開始也以為是惡作劇,但我仔細觀察過周遭的人,如果真是惡作劇,不可能演得這麼真,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也沒有人可以給我答案,不過既然我還活著,當然就得努力適應新身分跟新世界。」
好冷靜的人,居然可以立刻接受這一切,他果真不是一般人。
蘇宜姍一邊听一邊在心底驚嘆。
「正巧,我醒來時,魏國使臣托了珞王親隨帶口信,所以我就想辦法套了一下那幾個親隨的話,將所有人的利害關系都模透,為了活下去,我當然得逼自己在短時間內做出今夜的計劃,否則,我這個新身分不是又白活了。」
「副總,你真的不是普通人……」蘇宜姍听完後只能做出這樣的結論。
「宜姍。」驀然,夏宇威喊了她的名字。
听見他用著那樣溫醇悅耳的嗓音,喊出她的名字,蘇宜姍渾身一麻,再加上她的手仍被他緊握,當下赧紅了雙頰。
幸好光線昏黑,他應當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否則她一定會困窘到無臉見他。
「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叫宜姍對吧?」
「嗯,副總好記性。」
「其實,你可以留在大晉,這樣對你來說會比較輕松。」
「副總是什麼意思?」
「按照我現在的身分,我絕對不能回大晉皇宮,雖然魏國那些親王想殺我,但是我如果去了魏國,至少還能免去被追殺的可能性。」
蘇宜姍不笨,她立刻听懂了他這些話的真實用意。
夏宇威這是打算找機會離開大晉,回到魏國雖然也有危險,但總好過在大晉,畢竟珞王是魏人,靖帝又想殺他,如果他繼續留在這兒,同樣的事情肯定會再發生。
「你現在是大晉公主,只要待在皇宮里,會有大晉皇帝保護你,你什麼都不用擔心,等同于你擁有了一個全新的人生,但是,如果你跟我走……」
「我跟你走!」
未等夏宇威把話說完,蘇宜姍便先月兌口而出,一點猶豫也沒有。
夏宇威雖然不意外,但這可是攸關生死的事,他沒想到她竟然毫不考慮,就決定跟他一起離開大晉。
夏宇威胸中一暖,對這個勇敢的女人又多了一份特殊的情感。
「就算我留在大晉又如何?我根本不是這個時空的人,我沒辦法忍受一個人憋著秘密,與其那樣,我寧可跟副總一起走。」
驚覺自己表現得太積極,根本就是泄漏了自己對夏宇威的感情,蘇宜姍窘炸的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解釋起來。
夏宇威也沒打算拆穿她,只是在黑暗中微微笑著。
「這里已經不是我們原來待的那個世界了,我不再是副總,你也不再是我的下屬,以後你就喊我的名字吧。」
「……宇威?」她有點尷尬,又有點不確定的喊了一聲。
不知是什麼原因,當她輕柔的嗓音喊出他的名字時,夏宇威有一種踏實感,也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歸屬感。
他想,他應該是被這個勇敢的女人吸引了,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往後我們就要在這個世界互相扶持,我們之間不必這麼生疏,你有什麼事都盡管跟我說吧,別忍在心底。」
「嗯,我知道了。」蘇宜姍在黑暗中露齒微笑。
「你坐穩了。」夏宇威松開了她的手,示意她坐回位子上。
「你會駕馭馬車?」想到他們面臨的困境,她又不安起來。
「我會騎馬,倒是沒駕馭過馬車,但是我有把握不讓這輛車翻了。」
听見夏宇威這麼有信心,蘇宜姍當然不會懷疑他的能耐,她坐回車廂里,黑暗中只隱約看見高大的人影退了出去,過了幾分鐘後,她听見夏宇威低喝了一聲,馬車便開始緩緩動了起來,重新平緩的行駛起來。
她松了口氣,靠在車壁上,一瞬間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但是當她听見外頭馬兒的嘶鳴聲,理智立刻告訴她要保持清醒,接受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
她頂著大晉公主的身分,與魏國來的質子一起私奔,真不曉得那些古人會怎麼想?她想,只要她跟在夏宇威身邊,至少可以用貞靜公主的身分保護他,不受那些晉人的迫害。
無論發生什麼事,她寧願跟夏宇威在一起,也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