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後,金鷹王國皇宮,東宮之中。
「你真的病了?」蘇良懷疑地看著陸樽。
陸樽躺在東宮的大床上,一邊哼哼唧唧的,一邊懶洋洋的看了蘇良一眼,「對,本少……本宮病了,這也痛那也痛,渾身不舒服。」
「前日你不是還好好的?」蘇良仍不太相信。
說到這個陸樽就來氣,差點連病都懶得裝了,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是因為前日本宮才終于明白,蘭書寒和你們這群王八蛋給的承諾打八折之後還要再打六折才夠數!」
一個月前,陸樽帶著放松游憩的心情由北疆來到了宮里,準備享受一下太子的爽快生活。然而當他真正穿上太子蟒袍時,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被套上了一個枷鎖。
為了不被拆穿身分,他被蘇良押著學習各種禮儀,不斷的起身拜下、舉手抬腳,連彎腰的角度都有學問,還要練習如何朗誦各種祭文,語調的抑揚頓挫得特別注意。甚至連一般日常對話,他都要想辦法改掉自己的北方口音,說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腔。
然後說到衣服吧,穿起來確實舒服,但連身上打幾個折、腰帶要多粗多長、服飾的顏色樣式,甚至是底褲要穿什麼顏色通通有規定,惹得他煩不勝煩。
而皇宮的食物確實不同凡響,每日膳食擺開來,那桌子比他的床還大都擺不下。可是每一種菜他只能嘗一口,因為他娘的不能讓別人知道太子的口味,避免被下毒,就算看到喜歡的大雞腿,也要忍住不能用手去抓,什麼食物用什麼餐具都是固定的,他要是敢拿筷子插丸子,就等著被禮官抓回去再教育個十年八年吧!
衣食都這麼慘了,住行也沒什麼好說的,東宮的確雕梁畫棟,出入行止有車馬。然而這雕梁畫棟只能看,又不能掰下來換銀兩,連花瓶少一支只怕都要追查是誰拿走的,這讓陸樽想偷點皇室用品變賣的心徹底死了。
出入的車馬雖是豪華無匹,但速度慢到可能只比烏龜快一點,且太子的規定更是嚴格,出入一定要乘車轎,就算只是從東宮到大殿這般短短距離也一樣,用在陸樽這種急性子的人身上,他都忍不住想沖出去大喊「老子自己走比較快啊」。
其他林林總總諸如朝會時他必須像雕像一樣杵在那里不能睡;沐浴時在他身上模來模去的不是貌美如花的宮女而是太監;書房滿坑滿谷的書,卻連一本畫點刺激小圖讓人放松的書都沒有……陸樽覺得,他受夠了!
所以他決定擺爛,干脆裝病,什麼太子的任務都不管了。他來到宮里假扮太子,是要來享受,可不是來遭罪的!
然而他這個決定受到蘇良質疑,「若你還想要拿那一千兩,就要做到太子應盡的責任。」
說到這里,陸樽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氣到都整個人彈了起來,「老馬,你他娘的還別說,一說我就來氣。太子這個位置果然一點保障都沒有,先不說有個平南王蘭承志虎視眈眈,趁著皇帝重病想把太子拉下來,現在還搞什麼征兵欲在南方平亂……亂個屁啊!根本是想趁機造反吧?
「還有那個在皇帝生病時受封攝政大臣的丞相師效平,一天到晚想找我的麻煩,你替蘭書寒寫的那些政策、建言,全被他退了回來;甚至還有什麼……八皇子蘭書殷對吧?听說他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也對皇位很有興趣?
「所以老子來這里月復背受敵,根本是來當替死鬼的!」氣憤的做了總結之後,陸樽又躺回了床上,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繼續裝病。
就蘇良的立場而言,陸樽的確是來當替死鬼的。既然人已經來了,那就得好好發揮他的利用價值,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被人拆穿。所以在陸樽生出反意時,他不能逼得太緊,免得陸樽真的反了,對大家都沒好處。
在他看來,陸樽就算裝病也要裝得像,于是順水推舟地說道︰「既然你堅持病了,那就請太醫來看看。你放心,太醫是當朝醫術最杰出之人,你不必怕會誤診。另外我再告訴你一次,我姓蘇,不姓馬!」
在金鷹王國,一項專長杰出到了極點的人會被延攬入宮授予官職,名副其實的成為該項專才的天下第一人,比如御廚就是金鷹王國廚藝最高者,那麼太醫自然是目前公認醫術最高的人。
而這些以專長任官職的人,不限男女,通常地位都十分超然,不會介入政爭,也不會拉黨結派,所以頗受人敬重。蘇良相信即使請來太醫,就算太醫發現陸樽身上有什麼不對勁,也不會多嘴什麼。
「不用看太醫了。」陸樽皺起了眉,「這點小病躺躺就好了,太子的身子骨沒那麼脆弱吧。」
「若沒有太醫的證詞,你認為太子可以說病就病?」蘇良說道。
陸樽挑眉看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有些事說穿了就不美了。
蘇良出去吩咐了幾句後,過了不久,果然听到太監通傳太醫到了。
這時,蘇良眼睜睜看著陸樽氣息變得微弱,臉色當下慘白起來,不由得佩服他手段簡直高明。
片刻,一個輕微的腳步聲走了過來,卻沒有直接來到床鋪,而是停在門邊。接著,陸樽便听到一個淡然卻相當甜美的聲音——
「聞殿下有恙,下官斗膽請問,殿下是何處不適?」
听到這個聲音,陸樽一下子忘了裝病,猛地坐起望向來人,果然如期待中的看到一個模樣俏麗、五官精致,神態卻清冷淡漠的女子。
這個女子穿著整齊簡單的深棕色醫官服,掩不住那窈窕身材,更襯得她冰肌玉骨,清純干淨,俏臉上雖然面無表情,卻流露出一種出塵的氣息。
這是太醫?光是太醫就這麼美,那其他專業的官吏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陸樽完全不掩色心地直瞪著她,只差口水沒流出來,忍不住對著身邊的蘇良低聲說道︰「趕快把你們什麼御廚、御駕、太……御或太開頭的人全給本宮叫來!」
蘇良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由得翻了一記大白眼,聲音像由齒縫中擠出來一般,同樣低聲回道︰「廖御廚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者,御駕指的是皇上的寶馬,而宮里太開頭的就只有這個谷太醫了。」
「姓谷嗎?」陸樽越看越滿意,讓門口的谷太醫被盯得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叫什麼名字?」
蘇良無奈地道︰「谷凝香。」
「好名字,跟人一樣清麗月兌俗啊!」陸樽得到了想要的訊息,已經不想理會蘇良了,連忙朝著谷凝香揮揮手,「來來來,香妹妹快過來。」
谷凝香一听這叫喚,不由內心一跳,心忖自己與太子似乎沒有這種直呼名諱的交情,而且這麼叫似乎太輕佻了點。不過她也不是第一天在宮里了,什麼奇怪的事沒遇過,臉色未變的走了過去。
「下官見太子似乎精神不錯,應該沒有大礙了才是。」谷凝香不知為什麼,有些提防地道。
她不是純因提防才不想靠近他,而是眼前的太子臉色雖然灰敗了些,卻並沒有病癥,所以她才大膽推斷。
想不到陸樽听了她的話,整張俊臉頓時變得慘白,甚至還捧著心叫了起來,「唉呀!本宮痛啊!我這也痛,那也痛,所以香妹妹,妳不幫我看,萬一太子死了,那事情就大了……」
他裝得夸張,谷凝香微微色變,終于還是邁步過去,伸手搭上了他的脈門。
那蔥白修長的指頭踫到自己的手腕時,陸樽當下一陣酥麻,忍不住申吟道︰「好細,好滑,好香啊……」
「什麼?」谷凝香以為自己听錯了,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
站在一旁的蘇良臉都黑了,狠瞪了陸樽一眼。
陸樽嘿嘿一笑,順勢轉了口風,「不知道香妹妺是哪里人啊?家里還有哪些人?怎麼會來做太醫呢?」
這幾個問題來得莫名其妙,谷凝香心中益發納悶,眼前的男人身為太子,只要查一下皇宮檔案就知道了,而且以前她也不是沒替太子看診過,太子從來不關心她的背景啊。
不過她還是如實回道︰「下官無父無母,出自醫仙谷,是醫仙第三十代傳人。本門宗旨,在習藝大成後須入世歷練,精進醫術,所以我便入宮做太醫。」
她說話簡潔,但稍微推敲一下就能知道,一定是她的醫術精湛,傳出聲名,所以被延攬入宮中。最後能真正成為專門為皇室診病的太醫,就是她的醫術在皇宮中,甚至是金鷹王國中已經無人能出其右了。
陸樽听完笑得更開心了,這樣的背景,把妹更容易……噢不是,應該說進一步認識認識也比較沒有障礙啊。
「原來是醫仙谷的高足,果然如同仙子一般啊!不曉得妳今年芳齡幾何?有沒有婚配?如果沒有的話,擇偶條件是什麼啊……」
「咳咳!」在谷凝香反應過來前,快崩潰的蘇良已經硬生生插口道︰「谷太醫,太子殿下約莫是病胡涂了,所以說話有些不著邊際、胡言亂語,妳可以當作沒听到。」
陸樽皺起眉,他可是認真的啊!要認識妞,不先了解她的背景怎麼行?
谷凝香听了蘇良的話,更覺得這個太子實在太古怪了,明明他的脈象平和中正,不寒不燥,比正常人還要健康,哪里有病胡涂的跡象……等等,脈象?
現下她已經無心管陸樽奇怪的行為了,沉住氣又仔細地把了一陣他的脈,在察覺到某件事情後,她突然倒抽一口氣,跟著用難言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陸樽瀟灑一笑,「怎麼?突然發現本宮好帥?」
谷凝香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方才一下激動起來的心情冷靜下來,接著以她那人前慣用的冷淡語氣說道︰「太子殿下的身子無妨,或許是最近諸事繁忙,太過操勞而易感疲累,多休息就沒事了。」說完,她表現出了告退之意。
想不到陸樽居然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讓蘇良簡直快昏倒。
「就這樣?好歹也治療一下。我不介意讓妳模模手,模模腰啊……」
這下谷凝香真的听出來,這個古怪的太子肯定是在拿她取樂,于是她面不改色地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替殿下針灸一番好了。」說完,也不管陸樽的反應,她取出銀針,眼捷手快地刺進了他後腦接近頸部的位置,令蘇良和陸樽本人都心驚膽跳的。
「那個……香妹妹啊,妳這幾針刺下去,是起什麼效果?」雖然她高明的手法刺下去實在沒什麼痛楚,但針插在身上總是感覺怪怪的。
「風池穴、完骨穴……這些穴位有袪風、清熱、寧神之效。」邊說著,谷凝香邊捻著插在陸樽後頸上的銀針。
「是嗎?怎麼覺得有點脹脹的?」陸樽苦笑起來,他有些後悔自己沒事干麼搞自己,弄得現在像個刺蝟一樣。
「會覺得腫脹便是得了氣,代表針灸起了作用……」
她話還沒說完,陸樽突然痛叫一聲,眼神都直了,「痛痛痛痛痛……」
「會覺得痛,可見殿下情況不容樂觀,應該要多針灸幾次方可見效,百病皆去。」谷凝香停下了手。
陸樽的痛感終于緩和一點,他連忙道︰「不用了,一次就夠了,我突然覺得好多了!」
谷凝香唇角幾不可見地一勾,慢條斯理的取下了陸樽身上的銀針,也讓他終于松了口氣。
「所以下官不用再來了?」谷凝香確認著,手里的銀針尚未收起,在陸樽眼前閃了一下。
「不用,不用。」陸樽干笑著。
于是她收好銀針,準備告退,只不過在臨走前,她淡淡地撂下了一句話,「對了,太子殿下,這風池、完骨等穴除了能清熱寧神,對于 癥也有不錯的效果呢,相信殿下下次就不會再胡言亂語了。」
看著她離去的美好背影,陸樽有些無言,倒是蘇良笑了起來。
「谷太醫好手段!看來她是看出你在裝病了,插你幾針就可以不用再來蹚你的渾水,也不用再听你胡言亂語調戲她。」
畢竟以專業為長的官吏,不涉入政治是眾人心照不宣的共識,谷凝香即使診出了陸樽裝病,也不會明說,只是換個方法讓他知難而退。
但陸樽可不這麼想,反而若有所思地望向蘇良,之後白了他一眼,死不承認自己是裝的,「我可是真病,誰跟你裝病。還有,你以為她溜這麼快是為什麼?我問你,我來之前,這個谷太醫肯定幫蘭書寒看過病吧?」
「沒錯,谷太醫是皇室御用的大夫,自然替太子看診過。」蘇良回道,不明白陸樽提起這事做什麼。
陸樽斜睨著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都說得這麼明顯了,蘇良還聯想不到?
「她有著這麼高明的醫術,還是出自名門醫仙谷,你認為她能不能分辨出不同人的脈象?」
蘇良愣了一下,接著好像也想到什麼,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陸樽搖搖頭,深深嘆了口氣,「所以我說,我不要看太醫嘛,偏偏你又硬要叫她來……」
「我的天啊!我發現了什麼?我發現了什麼?」
谷凝香回到太醫舍後,所有的高傲及淡漠全部丟向了一邊,一張芙蓉似的臉皺成一團,大眼露出恐慌,整個人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不行,我不能再留在宮里了,否則說不定會被默默做掉,然後尸體被投入深宮的古井之中,怨氣不散,從此變成後宮的鬼故事之一……我不要啊!」
因為恐懼,她的腦海里編織著各種驚悚怪誕的劇情,那種漆黑、污濁、恐怖的氣氛頓時彌漫著太醫舍,天像瞬間暗了,連桌上油燈的燈花爆了一聲,都讓她嚇到跳了起來。
「對,我要辭官,我要跑路,什麼鬼太醫,我不當了!」她當機立斷地抓起一塊布,將一些隨身物品及衣物隨便塞一塞,綁成了個小包袱就要往外走。
現在的她什麼都管不了了,保住小命最重要,誰叫她發現了那麼可怕的事情。
她方才幫太子把脈,才發現那個人根本不是太子!他的脈象和太子一點都不一樣,醫術到了她這個地步,只要仔細分辨,絕對不會搞錯。
所以真正的太子究竟怎麼了?她不敢想,也不敢去賭那個假太子會不會察覺她發現了什麼,然後對她不利,所以她要跑,跑得越遠越好,遠離這場風波。
然而她才跑出屋子,越過外頭的小花園,連大門都還沒跑出去,就赫然發現那個身材頎長精實、長相俊美的太子爺,正掛著一臉邪氣的笑容站在太醫舍外,不懷好意地盯著她。
「谷太醫,妳想去什麼地方?」陸樽微笑問道,他可是好不容易說服蘇良讓他自己來解決這件事,才能獨自出現在這里。
當然,解決這事的同時也不能忘記泡妞,若能兩全齊美那當然是更好。
他的笑容在現在的谷凝香眼中看來,跟黑白無常的鬼臉差不多,她不由倒抽了一口氣,「你……太太太太太子殿下,你你你有事嗎?你不是應應該在裝病……啊不是,應應應該在生病?要好好好躺在床上才對啊!」
此時的她哪里還有幾分方才的清冷淡定呢?這令陸樽好奇了起來,「怎麼谷太醫說話好像變得不太利索?」
「我說話……本來就是這樣的啊。」她吞了口口水。
「是嗎?方才妳替我診治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啊。」谷凝香用意志力克服了口吃,很想讓自己若無其事地看著他,但她一踫到他那戲謔的目光,就全然遮掩不住臉上的畏懼及惶恐。
「瞧妳緊張的,在剛才診治的時候,妳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陸樽食指及大拇指來回搔著下巴,狀似思索,其實話中的暗示清楚無比,「比如有關本宮的身分之類的?」
「沒有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發現你不是真正的太子……啊!」谷凝香一時嘴快,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只留一雙又大又無辜的眼濕漉漉地瞪著他,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妳似乎知道得太多了。」陸樽一听,馬上露出一個陰惻惻的怪笑,勾著嘴角惡聲惡氣地道︰「瞧瞧妳這標致的臉蛋、無辜的大眼、細女敕的肌膚、飄逸的秀發……嘖嘖嘖,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就大大破壞了美感……」
「你想做什麼?」谷凝香控制不住渾身發抖,倒退了好幾步,「我告訴你,我谷凝香背後的師門也是很龐大的勢力,你這個來路不明的人想對我不利,我我我……」
「妳能如何?找妳師父來打我啊?」陸樽一副不在乎的神情。
「我師父他老人家仙逝了。」谷凝香本能地老實回道。
「那找妳師門長輩來教訓我啊?」
「我師門長輩都依門規雲游去了……」
「哈,那不就剩妳一個人無依無靠了?」看過傻的,還沒看過傻到把自己的弱點對敵人如數家珍的,陸樽都有些佩服她了。「所以,我現在不管對妳做什麼,妳反抗也沒用?」
谷凝香回過神來,又往後跳了一大步,抱住自己的身體,狂搖頭低叫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對我先奸後殺,再奸再殺,我死都不會屈服的!」
「都殺了還管妳屈不屈服?」陸樽被她膽小的模樣給逗笑了,再說她這反應也太激動,他根本連手指頭都沒踫她一下。「而且我也沒有那種變態的興趣。」
谷凝香一听,終于稍稍冷靜下來,不過依舊提防,離了他一段距離。「那你究竟想干麼?」
「我只是要和妳談個條件。」陸樽沒好氣地道︰「太子如今是別人假扮的事,妳不許說出去,否則不僅我有事,妳也會遭受無妄之災,知道嗎?」
「我本來就沒打算說出去啊……在這宮里當太醫,哪里是能亂說話的?我連皇上有痔瘡的事都不能說了……」谷凝香無辜地囁嚅著。
陸樽在心里苦笑起來,這一國之君長痔瘡的事,妳現在不就說了嗎?
「所以,真正的太子他……」瞧他似乎變得好說話了些,她吞了口口水,斗膽問道。
「妳放心,真正的太子有事離京,才叫我來頂替一下,並不是我已經宰了他取而代之。」陸樽搖了搖手,隨口編了個理由。「我姓陸,名叫陸樽,妳以後叫我杯子哥就得了。」
「那就好……」谷凝香撫著胸大大的松了口氣,這才有余裕仔細打量他,不過杯子哥那種名字她是怎麼也叫不出口的,只好換了個說法,「不過這位杯具兄,你跟太子真的長得好像啊,五官渾然天成,絕對不是易容的,只不過太子殿下氣質高華,舉止尊貴,你卻像個鄉野地痞一樣……」
「杯具妳個頭,妳才悲劇,妳全家人都悲劇!妳要敢不叫杯子哥,妳那標致的臉蛋、無瑕的肌膚,要是有什麼閃失……」陸樽听她對蘭書寒的評價居然對自己還高,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一張俊臉又猙獰起來。
「不要!」谷凝香又抱著自己側過一邊,眼神完全不敢和他接觸,像是縮在那里就不會被看到一樣。「叫就叫嘛,杯子哥……」
「哈哈哈,妳的性格人前人後未免也差太多了吧?香妹妹,妳該不會是中邪了吧?」陸樽終于弄明白了,看來現在的膽小畏縮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先前那種清冷高傲八成是裝出來的。
至于為什麼要裝,谷凝香那老實的性子隨即給了他答案。
「你才中邪了呢!」接觸到他使壞的眼光,她肩頭一縮,扁著嘴無奈地道︰「師父生前就很擔心我的性格,出師後無法按照門規安然在這世間雲游,所以他要我在人前裝得高傲冷漠一點,這樣比較不會被人問東問西,也比較不會被人利用……」
「既然妳要雲游,干麼還來做太醫?皇宮可是全天下人心最復雜的地方之一啊。」陸樽好奇問道。
「因為……我缺銀兩啊。」她很坦白地回答,「要雲游也要先賺夠錢才是,否則連義診都開不了,不是很丟醫仙谷的面子嗎?進皇宮當太醫是賺銀子最快的方法,我一個月的俸祿有好幾十兩呢……」
「我明白了。」听到一個月好幾十兩,陸樽差點沒笑出來。「醫仙谷果然是奇地,竟出了妳這種奇葩。」
以她的醫術,只要隨手救一個重病的富豪,保證財源滾滾來,她居然執著在這一個月幾十兩的俸祿,這得有多天真?
陸樽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喜歡這個膽小又傻氣的小姑娘了,重點是她長得漂亮,很符合他的胃口。
他這評價一出口,馬上接收到了谷凝香不滿卻又不敢宣之于口的眼神。見狀,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擺出一張凶臉,語帶威脅地道︰「看什麼看?妳這標致的五官、細女敕的肌膚萬一有個閃失……」
「啊啊啊,杯子哥你不要欺負我啦,我不看你就是了!」谷凝香嚇得將醫官帽拉下,蓋住半張臉,她果然看不到他了,甚至連手都連忙藏到袖子里,不讓他再多看到她一截肌膚,看起來像只無辜又可憐的小狗。
「哈哈哈哈哈……看來在這個無聊的地方,我以後有玩伴了!」
陸樽這下真的開心了,有這樣一個太醫,相信他未來在皇宮里的生活應該會相當有趣。
在陸樽的威脅……應該說是勸說下,太醫舍還是傳出了太子生病無法視事的消息。有了谷凝香含淚的保證,陸樽終于嘗到了當太子的樂趣。
不用七早八早起床參加朝會,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那里;不用去管政策或治理方針,急的奏折不會送來;不用再去學習禮儀及知識,成天打躬作揖比他練武蹲馬步還痛苦……總而言之,太子病倒了,什麼事都押後再說。
于是陸樽每天睡到自然醒,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也因為他病了,擔心病人胃口不好,所以只要他吃得下,都可以無限量取用,不再要遵守一道菜只能吃一口的規定。
原本隨身服侍他的老太監,他看了不順眼,全換成貌美如花的宮女,唯一留下的小太監則負責通傳。
如今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太子身邊隨侍的位置,那無疑是太子心月復,若是能當上就一飛沖天啊。
「殿下,這紅寶石葡萄是西域來的極品,奴婢一听到御膳房有,就特地替殿下拿來了。」一名宮女送上一盤葡萄,還一顆一顆的喂到他嘴里。
陸樽享受地嗯了幾聲,「不錯不錯,西域的紅寶石果然名不虛傳,那皮就像妳的手一樣又滑又有彈性啊……」
蘇良在一旁听著這種輕浮對話,只覺得自己拳頭都硬了。
另一個宮女則是細心地替陸樽搧著風,「殿下,這樣的風還可以嗎?要快些或慢些?或者要風大些,奴婢去換支大點的扇子?」
陸樽笑著望向那宮女,「這樣可以了,妳以為妳鐵扇公主?要讓妳拿太重的扇子,本宮還舍不得呢。」
蘇良在心里做著掙扎,自己明明是個文人,為什麼偏偏有出拳的沖動?
第三個宮女則是揉著陸樽的肩,她運氣不錯,猜拳贏了,所以才能踫到太子的肩膀。
「殿下,那人家替您揉肩呢,殿下會不會舍不得呢?」她似乎特別懂撒嬌的真諦,一邊說一邊彎身靠近陸樽,衣襟一低春光乍見。「奴婢也可以替殿下揉揉腿,揉揉腰,還是揉其他的地方……」
其中含意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陸樽的眉眼笑開了花。「揉哪里都可以,呵呵呵……」
另外兩個宮女微微變臉,最後這個宮女實在太高明,居然直接色誘,看來這隨侍的位置要落在這個宮女頭上了。早知道太子吃這套,她們就穿薄紗來服侍了。
蘇良已經完全受不了,就要出言阻止時,陸樽唯一留下來的太監突然上前來通報道︰「啟稟殿下,谷太醫求見。」
陸樽眼楮一亮,連忙坐直了身,揮揮手欲驅走那三名服侍的宮女,還十分開心地笑道︰「小毛子,你不錯,現在本宮的隨侍正缺人,就你來當了。」
蘇良剛要出口的話硬生生卡在喉頭,害他差點咳了出來。
現在是發生什麼事?他正要大肆批判陸樽的下流輕浮時,這家伙硬生生來個大轉彎,突然變得正直了?居然選個太監當隨侍?
來通傳的太監小毛子眼楮一亮,有些難以置信,不過機靈的他當即跪下,「謝殿下千歲,殿下的決定當真是太英明了!殿下對小毛子恩同再造,世澤流長,小毛子一定會全心全意服侍殿下,絕無貳心。」
「你倒是會拍馬屁。」陸樽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嘴角。
「殿下!」那幾名宮女倒是不依了,撒嬌似的抱怨道︰「為什麼隨侍是選小毛子,不是選我們呢?」
陸樽坦然回道︰「因為他會拍馬屁啊。」
宮女們面面相覷,「可是奴婢們就算不是宮里最漂亮的,比起小毛子,怎麼看都更賞心悅目吧?」
此時,谷凝香走了進來,陸樽順勢指了指她,「要漂亮,本宮看谷太醫就好啦,妳們誰漂亮得過她?可是論拍馬屁,這小毛子倒是首屈一指。本宮不缺漂亮的,倒缺一個馬屁精,這樣妳們明白嗎?」
眾宮女啞口無言,看向谷凝香的神情又嫉又羨,直叫後者被看得莫名其妙,簡直是躺著也中箭。
「好了,妳們可以走了。」陸樽揮了揮手,那幾名宮女隨即退去。
「不知殿下召下官有什麼事呢?」谷凝香很是無奈,明明是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卻成為了她的把柄,要讓他隨叫隨到,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本宮剛剛說了,因為看妳漂亮啊。」陸樽笑嘻嘻的道︰「宮里都是些庸脂俗粉,我看得眼楮都累了,只好把妳叫來,讓眼楮休息一下。」
谷凝香听得傻眼,這是什麼理由?
蘇良在一旁大翻白眼。他已知道谷凝香曉得陸樽不是太子的事,更進一步知道她的本性不是眼前表現出的這等清冷態度,所以也沒什麼掩飾,直接削了陸樽的面子,「殿下只是覺得調戲宮女太無聊了,現在想升級為調戲太醫罷了,谷太醫盡可不必理會他的胡言亂語。」
「老馬,你這樣拆我的台就不對了。」陸樽橫了蘇良一眼。「你可是本宮的首席幕僚,應該支持本宮所做的決定才是,小毛子你說對不對?」
而今成為太子心月復的小毛子,對于他們打的啞謎很聰明的不聞不問,只是順著陸樽的話說道︰「殿下之言自是金科玉律,肯定都是有道理的,我們听之行之,前程光明,成功在望,當然無論如何都要支持殿下。」
蘇良斜睨了這個馬屁精一眼,心忖一個陸樽已經夠會惹事了,再來一個馬屁精,這樣的組合真令人替太子的未來捏一把冷汗。「殿下,再說一次,屬下姓蘇不姓馬。而且屬下看不出殿下的決定有什麼意義,還不如讓谷太醫回去研習醫術,造福更多人。」
谷凝香不由投給蘇良一個感激的目光,蘇良也回了一記我懂的眼神,這兩個同樣知道陸樽本性有多麼頑劣的人,此時居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陸樽卻是不以為然地道︰「唉,原以為當太醫的傻也就算了,連首席幕僚都傻,本宮都不知道該如何提攜你們兩人了。還是小毛子得本宮的心啊……」他莫測高深地搖了搖頭,在小毛子耳邊說了什麼,命令小毛子退出去,之後才悠悠說道︰「本宮從不做無用之事,我和你們保證,本宮這回叫谷太醫前來,過不了多久,老馬你一定也會覺得她看起來無比順眼。」
「下官沒有殿下那種癖好……」蘇良才沒好氣地說出這麼一句,方才退出去的小毛子突然一臉驚訝地又走了回來。
「殿下,八皇子求見。」他看向陸樽的眼神亮晶晶的,簡直欽佩至極。
蘇良接下來要說的話說不出來了,反而難以置信地望向了陸樽。
谷凝香听到八皇子前來,原本還愣了一下,但想到朝廷里最近的流言,說什麼八皇子也對皇位有意,她猛地一睜眼,也怔怔地瞪著陸樽。
八皇子蘭書殷前來,八成是來探詢太子的病況,看看是真病或是假病,以便做出對應的手段。若要讓蘭書殷相信太子真的病了,谷凝香的證詞便無比重要。
所以陸樽叫她來了,但是陸樽又是怎麼知道八皇子一定會在這時候過來?
陸樽端起架子高傲地瞄了一眼蘇良和谷凝香,好像看穿了他們在想什麼,好心地解釋著,「剛才那三個宮女本宮先前看都沒看過,一生病就全冒出來了,她們的來歷只要稍微查一查便知,一個來自八皇子,一個來自平南王,一個來自師效平。這群人真當本宮是瞎的,什麼牛鬼蛇神都收啊?動動你的腦啊,首席幕僚!」說到最後,陸樽挑了挑眉毛,「但本宮倒想不到,他這麼快就來了。」
蘇良臉色不由有點難看,他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不讓陸樽穿幫身上,居然一時沒有想到太子的政敵會派遣宮女太監來探路,這的確是他的失職。沒想到陸樽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處在榮華富貴之中,一副紙醉金迷的樣子,事實上卻是雙眼最雪亮的那個人。
他有些難以接受,而另一旁的谷凝香自然也聯想到了這一切,對陸樽的看法更是大改觀。
難怪太子要找這個杯子哥來假扮自己,原來他輕佻行為下竟藏著一顆那麼縝密的心。那他平時那麼愛調戲捉弄她,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谷凝香突然覺得心跳加速,有些坐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