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來,湖畔四周點起了燈,在段夫人的熱情邀約,一行人在湖畔找了間頗為雅致的飯館一塊兒用了晚飯,席間自是有說有笑,一邊欣賞著窗外,有許多人在放花燈,盞盞花燈放在湖面上煞是好看。
白氏看得入迷,吃完了飯,又續了茶,好不容易互相道別,各自上了馬車,都不知道什麼時辰了。
小蝶緊靠著車壁正襟危坐,她總覺得譚音會從馬車底下冒出來,又或者穿過車頂下來,也可能破窗而入,總之,她心里忐忑不已,看著隨馬車顛簸而微有困意的藺巧龍,她不敢相信都什麼時候了,小姐怎麼還能有睡意?小姐現在不應該好想想姑爺冒出來時她要怎麼解釋跟段公子之間的有說有笑嗎?
白氏久未出門,今日玩樂一天也累了,她靠著藺巧龍,眼皮子漸漸重了,藺巧龍其實沒睡意,她是看小蝶緊張,故意逗小蝶,便也眼楮閉裝睡。
許久,小蝶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藺府距離大街才多少距離,不可能超過一刻鐘了還沒到,且馬車又奔跑得異常快,像有人在追趕似的,她撩開簾子發現外頭黑漆漆的看不清,但肯定不是在城里,城里不會一盞燈火都沒有,而且馬車又顛得厲害,顯然跑在了石子路上。
小蝶心里害怕,連忙把藺巧龍叫醒。
安嬤嬤和倚翠搭另一輛馬車,這輛馬車里只有她們三個人,三個人都手無縛雞之力,要是有什麼事……她不敢往下想了。
「小姐,這馬車怪怪的,駕得這樣快,好像快飛起來了。」
藺巧龍睜開了眼楮,一上馬車她只顧著怎麼逗小蝶,都沒留意到其他不對勁之處。
「馬車現在是往山上去吧?」藺巧龍貼著車壁,傾听著馬車處的動靜。
小蝶用力點頭,「嗯!奴婢也覺得是往山上去。」
藺巧龍腦中一閃。「完蛋了,咱們上了賊車,百密一疏,防了那在府里下藥搞鬼,卻沒防到會在府外動手」
小蝶臉色發白。「小姐是說,現在有人要咱們的命?」
藺巧龍嘆了口氣,歉然道︰「正確來說,是要我和我娘的命,你是被我們連累了。」
小蝶繃緊了身子,顫抖說道︰「奴婢願和小姐同年同月同日死。」
藺巧龍深吸了一口氣。「小蝶,咱們來生做姊妹。」
主僕兩人束手無策,只能坐以待斃,藺巧龍看了白氏一眼,白氏已然熟睡,還是不要把她叫醒的好,免得她擔驚受怕,提早被凌遲。
山徑崎嶇,馬車趕著投胎似的一路橫沖直撞的上了山崖,不知道過了多久,馳疾的馬車終于緩緩慢了下來,藺巧龍心里一跳,她們要被拖出去殺了嗎?
她能救人,此時卻救不了自己,只能听天由命,反正她沒武功、沒武器,什麼都不能做,只是她心里那些謎團將永遠不能解開了,她死前也無從得知她叫爺爺的人是誰,她又是如何會的醫術,譚音看到她的尸首會多悲痛,他們終究是無緣做夫妻,而她,依舊要自個兒變成孤魂野鬼……
馬車停下來了,小蝶一顆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小姐……」她慌張的抓著車窗,彷佛這樣就不會被拉出去。
「听我說。」藺巧龍眉頭沒皺一下。「若他們要饒你一命,你千萬不要嘴硬,喊什麼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要留著命,叫譚音給我報仇。」
小蝶抽抽噎噎的,「奴婢、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讓姑爺給小姐報仇……」
藺巧龍眼神堅定,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小蝶說道︰「然後,你要好好活著,不然就沒人給我和我娘祭祀了。」
「奴婢、奴婢會好好活著,給、給夫人和小姐祭祀……」小蝶承諾著,同時越發傷心。「可是小姐,咱們、咱們一定會死嗎?」
「龍兒……」白氏睜開了眼楮,神情雖然害怕但還算鎮定。
「娘!」藺巧龍連忙握住白氏的手,大熱天的,白氏的手卻冷得像冰,也不知道醒過來多久了,肯定是听到她和小蝶的對話了。
「娘剛剛就醒了,」白氏的語氣微微顫抖,「听你們話中之意,是有人綁架了咱們嗎?」
藺巧龍嘆了口氣。「恐怕是如此了,娘。」
白氏臉色蒼白但努力鎮定,不想給束手無策的女兒添亂。
「龍兒,」白氏反過來握住藺巧龍的手拍了拍。「若今日真要遭受死劫,那也是咱們的命,一會兒在惡人面前無須掙扎,痛痛快快受死。我的乖女兒,黃泉路上,娘護著你,莫怕。」
藺巧龍眼眶一熱,這話怎麼格外熟悉呢?
丫頭,黃泉路上有爺爺護你,爺爺就在你身邊,你別怕!
小蝶忍不住哭了,「奴婢也要跟夫人、小姐一塊死,奴婢不要獨活,祭祀讓安嬤嬤和倚翠姊姊做也成……」
馬車門被粗魯的推開了,一個男人拿著匕首先把靠門較近的小蝶拉了出去,又跟著把藺巧龍和白氏也拉出去。
馬車外,夜黑風高,甚至還有陰風陣陣之感,站在山頭的三人都打了個哆嗦,心里的絕望也油然而生,這地方是不會有人經過的。
藺巧龍看清了面前有四個大男人,手上都有刀,要對付她們三個弱女子是綽綽有余,且他們都沒蒙面,顯然早有不留活口的打算,藺巧龍看著那明晃晃的大刀,心里還是害怕的,但她仍抱著一線希望,保不定安嬤嬤和倚翠先回了府,發現不對勁便會派人追過來,或許她只要拖延些時間,救兵就到了。
她往前一站,抬高聲音說道︰「幾位大哥,冤有頭,債有主,相信你們也是拿錢辦事,請幾位大哥告知幕後主使者,我們做了厲鬼才不會找錯人。」
沒人想被厲鬼纏上,何況他們也不認為她們三個弱女子逃得了,其中一人笑了起來。「你這小姑娘倒是痛快,告訴你們也無妨,是沈大茂要你們的命,反正你們都要死了,照你所說,知道買凶要你們性命的人,做了鬼之後去找他報仇吧!」
「沈大茂?」藺巧龍有些意外,她以為會听到沈姨娘的名字。
後頭,白氏低低地顫聲道︰「沈大茂……是沈銀鳳的兄長。」
藺巧龍恍然大悟,原來是叫了自己哥哥動手啊。
「好啦,現在買凶殺你們的人也告訴你們了,你們一個個乖乖受死吧!若是識相點,不吵不鬧,爺還能給你們一個痛快。」
一個個頭較矮的男人不懷好意的說道︰「大哥,這三個娘兒們白白淨淨的,讓她們這麼死了豈不可惜,不如咱們好好享受享受再了結她們也不遲。」
「是啊,大哥,老三說的有理。」老二也心癢癢道︰「難得有這機會,也讓我們嘗嘗富家夫人、小姐的滋味,看看和醉香樓那些騷蹄子有何不同。」
老大搓著下巴考慮起來。「她們只有三個人,怎麼分配?」
老三狗腿說道︰「當然是大哥先選中意的,再來二哥挑一個,剩的那個,就我和老麼一起上,還不過癮的話,咱們可以輪著來。」
听到輪著來,老大也心動了,沈大茂只交代要取她們性命,沒交代要馬上讓她們死,干那檔子事也要不了多久,耽擱一點時間不礙事的。
有了共識之後,四個人婬笑著走近她們。
「不要過來!」小蝶心怦怦亂跳,手心冒著汗,但她不管不顧的沖上前擋在了白氏和藺巧龍的前面,她伸直短短的手臂護著她們,像扞衛小雞的母雞。
老三笑了起來。「小娘們說話還真有趣啊,不過去要怎麼踫你們?你們乖乖把衣裳月兌了,爺就留你們個全尸。」
「呸!」小蝶心里怕得要死,但她鼓起勇氣朝他們吐口水。「憑你們幾個下三濫的東西也配?你們給姑娘我提鞋都不夠格!」
藺巧龍知道小蝶是想引他們先對她動手,讓她和娘親伺機逃走,別說她不可能扔下小蝶讓他們虐了,就是她有機會逃,也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這里是山頭,一不小心,掉下山崖都有可能。
「不夠格提鞋,那給你月兌鞋如何啊?」老二笑得婬穢,四個人像要逗弄她們似的,一步一步慢慢的接近她們。
恐懼瞬間升高,白氏絕望的閉了閉眼,顫聲道︰「咱們咬舌自盡吧。」
藺巧龍心里一緊,這也是她心中的想法,寧可一死,絕不受到玷污,反正被玷污了之後也是一死,還不如早點死。
永別了,譚音。若是知道當日道別竟是最後一面,她不會那麼輕易的讓他回錦陽,起碼要、起碼要親親他……
「你們不要再過來了!再過來,我們就跳下去了!」
沒人理會小蝶顫抖的恐嚇,他們臉上揚著逗弄的惡意笑容繼續往前走,就在快要踫到她們之際,四個人在瞬間全部雙腿中箭,哀叫著跪了下去。
好幾個人沖了上來將四人制服住,藺巧龍、白氏、小蝶都愣住了,她們是在作夢嗎?真的有人來救她們了?把壞人都抓起來了?
「姑爺!」
小蝶這聲激動萬分的「姑爺」讓藺巧龍眼楮倏地亮起來,她看到譚音疾步朝她走來,她雙腿這才一軟,朝他倒了下去,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適才能挺住不過是強撐,不想讓她娘和小蝶更害怕。
山風呼嘯,吹得人心惶惶,譚音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藺巧龍倒下來的身子,連忙抱起她回馬車里,四平和鉉淵照料白氏和小蝶,扶著驚魂未定的她們上了另一輛馬車,其余護衛將那四人綁了起來,往嘴里塞了布,丟進一輛黑漆漆的馬車。
馬車里很舒適,還鋪著軟墊,藺巧龍依偎在譚音懷里,感到無比踏實。她還微微打著顫,卻發出滿足的嘆息。「你早點現身多好,我還以為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我們了。」
譚音緊緊的抱著她。「那些家伙手里有刀,你們又離懸崖那麼近,還不是怕他們傷了你們。」
她臉色發青,身體僵硬,可見是嚇得不輕,適才與那幫家伙對峙時,還能故作鎮定,實屬不易。
「你這是跟蹤了我一整天嗎?」藺巧龍蜷在他懷里,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臉,睫毛如同小刷子一般,杏眸里好像有個他。
譚音被她的舉動撩撥得心癢難耐,卻是動手狠狠的捏她鼻子。「明知道我在跟蹤,你還敢跟那姓段的打情罵俏,不守婦道該當何罪?」
听到他的責罵,藺巧龍這才發現不對。「我娘和蝶呢?」要是她娘在同一輛馬車里,他不可能說這些話。
「在另一輛馬車。」譚音眉頭微挑。「有四平和鉉淵在,不用擔心。」
藺巧龍換成玩他的手指,懶洋洋的說道︰「你我單獨一輛馬車,我娘會怎麼想?」不知怎麼搞的,歷劫歸來,她就想跟他撒嬌,跟他撒嬌讓她覺得踏實。
「我就要岳母大人胡思亂想。」譚音眯了眯眼。「這樣那姓段的若再敢提起親事,岳母大人就知道該如何回絕。」
藺巧龍笑起來。「段公子又沒說到親事。」
「不許你叫他段公子!」譚音語氣霸道沉聲警告,「往後不許你和姓段的再說半句話。」
藺巧龍嘴角揚著淺淺的笑容。「那能說一句話,兩句話,十句話嘍?」
她怎麼會那麼喜歡看他吃醋啊?他吃醋真是可愛,皮相還生得這樣出眾,有他做相公,她賺大了。
「要不是相公我機警,出面救了你,你能在這兒貧嘴嗎?」譚音咬牙切齒。「你還敢貧嘴,看我怎麼懲罰你!」譚音火熱的唇低了下來,先是咬她唇瓣一口,跟著堵住了那兩片令他朝思暮想的唇,藺巧龍摟住了他的頸子,心甘情願的接受了他的懲罰。
同時發的另一輛馬車過了兩個時辰還未歸,藺家早已炸了鍋。
藺榮煥派人出去找未果,又急得報了官,官兵在城里四處搜索卻遲遲沒有消息,安嬤嬤和倚翠被一再盤問想問出些線索,但兩人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有哪里不對勁。
「老奴該在夫人、小姐身邊寸步不離才對,都是老奴不好。」安嬤嬤不斷自責,倚翠也急得直掉淚。
「怎麼出門也不知曉多帶些人?你們榆木腦袋不成?」
藺榮煥在廳里大發脾氣,看在沈銀鳳的眼里,只覺得自己做得對極了,藺榮煥的心已經回到白詠琴身上,再這麼下去,她在藺家早會失去地位。
「回來了、回來了!夫人和小姐回來了!」
忽然間,管家喜悅的稟告傳來,听在沈銀鳳耳里猶如青天霹靂,同時對上了藺巧嫣責問的眼神,她方寸也瞬間大亂。
不是說今會動手嗎?好不容易逮著了那兩個賤人出門的機會,她兄長不是保證今晚就能干淨利落的處理掉她們母女嗎?
一行人進入廳堂,藺巧嫣詫異的看到其中居然有……譚音?
金盞小聲地道︰「小姐,是譚少爺。」
藺巧嫣臉罩寒霜。「要你多嘴,我自己有眼楮會看。」難道譚音和藺巧龍真的有什麼關系?
「你們可總算回來了!」藺榮煥急切的迎上去,眼楮定在白氏身上。
可看到這麼多人進來,且大半都是生面孔,他頓時也懵了,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那幾個被捆綁起來的黑衣人全受了腿傷,幾乎是被押著他們的人拖進來的,地上留下了長長的血痕,十分嚇人。
「祖母、爹!」藺巧龍先發制人,清亮的開口。「我和娘誤上了賊車,叫人綁架了,幸得這位譚少爺相救得以保住性命。不過這幫人並非隨機擄人,而是早有計劃,有人買凶要取我和娘的性命,主謀我已問出來了,就讓他們親口告訴祖母和爹吧。」
藺榮煥震驚不已。「什麼人要買凶殺你們?是什麼人竟然做這種喪心病狂之事?」
譚音踢了踢那帶頭的老大。「你們老實說,要記住,幫人頂罪當主謀和受人指使可是大不同的罪,命運操控在自個兒的嘴里,要蹲幾年苦牢,就看你們自己了。」
沈銀鳳狠狠的瞪視著那四個人,可是無用,他們根本不識得她,跟他們接頭的是她兄長沈大茂。
「大爺饒命啊!」老大終是開口求饒。「我們也是拿錢辦事,是沈大茂指使我們的,與我們無關。」
「沈大茂?」藺榮煥面色陰楮不定。
沈寂中听,臉色也變了,那是他叔父。
沈銀鳳整個表情都不好了,更是恨不得沖上前去撕了那些人的嘴,對上藺榮煥射過來的陰鷙表情,她心里猛地一抖,連忙反咬一口道︰「大爺千萬不要中讓,是有人要栽贓陷害妾身。」
「閉嘴!」藺榮煥的臉上透著寒意。「這幫人為何要陷害你?陷害你有何好處?」
沈銀鳳一臉的痛心楚楚可憐的搶白道︰「大爺還不明白嗎?是夫人買通他們來陷害妾身的,就是為了讓大爺將妾身趕走,夫人她一直容不下妾身,過去夫人病著,妾身代替夫人打理內院,如今夫人病好了,便想自個兒掌家,將妾身趕走——」
「等等,你稍等再說。」譚音冷不丁的打斷了沈銀鳳的喊冤,令她一愣。
譚音不理會她,徑自拱手對藺榮煥說道︰「小婿在路上已派人去攔截那個叫沈大茂的,找到了便會帶來府上,到時另闢一室,先讓沈大茂與這幫人對質,誰在說謊、誰在掩蓋真相,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藺榮煥一時之間認為自己听錯了,人家是講小佷,他听成了小婿。
畢竟他的四個女兒都還待字閨中,他何來的女婿?
另一邊,沈銀鳳臉色一變。
不好!她兄長可是個見利忘義的人,為了自己保命,把她供出來也不是不可能,若自己能事先與他套好,還能用金錢收買他,讓他承認是他一手所為,綁架是為了贖金,可他們說要讓她兄長先和那幫人對質,要是她兄長什麼都招了,這麼一來,她的處境就危險了。
「爹,女兒還查到了長年對娘毒藥,害娘纏綿病榻之人。」藺巧龍冷不防說道。
這些日子她特意住在詠朝苑不是住好玩的,表面陪伴白氏裝作一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模樣,暗地里則查清了她懷疑的事。
沈銀鳳一听,眼角都在跳。
這個小賤人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要活著回來?
「你說!」藺榮煥拉高了聲音,「是何人所為?」
沈銀鳳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藺巧龍卻是轉向了倚翠,直勾勾的看著她,臉色冰寒的猶如冬日冰霜。「就是這個賤婢。」
白氏幾乎承受不住這個答案,安嬤嬤連忙扶住了她,兩人皆不敢相信倚翠會這麼做。
倚翠慌亂的跪了下去,眼中全是驚恐之色。「奴婢是不得已的!是沈姨娘威脅奴婢,若不照姨娘的意思做,她就要將奴婢發賣去,要賣到妓館里,奴婢心生恐懼,這才不得已照著姨娘的吩咐做……」
藺榮煥目光凜冽,他瞪視著倚翠,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你說是沈姨娘讓你給夫人下毒的?」
沈銀鳳手中緊緊的攥著帕子,滿眼的不可置信和驚恐。「大爺不要听這賤婢挑撥離間,是夫人叫她陷害妾身的……」
藺巧龍挑了挑眉。「那麼,我在山柳村過的苦日子和身上的毒,也是我娘為了要陷害你而做的嘍?」
沈銀鳳一臉無辜,「什麼苦日子,我不明白大姑娘在說什麼?」
「會讓你明白的。」藺巧龍冷笑揚聲,「胡嬤嬤!」
胡嬤嬤低著頭,唯唯諾諾的走了進來,沈銀鳳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藺巧龍走到了胡嬤嬤跟前說道︰「胡嬤嬤,你說,誰讓你一個月只給我送一兩銀子的月例,讓你在送去給我的湯藥里下毒,誰讓你克扣我所有的日常用度,讓我奄奄一息的在那間破屋子里等死?」
她看穿了胡嬤嬤是牆頭草,哪里有好處就往哪里靠,她已給胡嬤嬤分析過了,府里日後當家的勢必是她娘,早點選邊站才是聰明人。
「大爺明察!」胡嬤嬤連忙跪地磕頭。「是沈姨娘要老奴做的,老奴只是听從了沈姨娘的吩咐,憑老奴自個兒是絕不敢拿主意的。」
藺榮煥早已氣得胸口起伏不定,藺老夫人則是面上驚慌失色但卻不敢作聲,沈姨娘可是她做主讓兒子納的,她也沒想到沈姨娘會背著她干這麼多錯事。
「你這個賤奴!竟然污蔑我?你竟敢?!」沈銀鳳氣沖沖的過去狠踹胡嬤嬤,眼里恨不得噴出火來。
藺巧龍任她去做戲,她目光堅定,不為所動的說道︰「爹,女兒都查過了,娘名下的鋪子都過了名字,全到了沈姨娘名下,這不會也是我娘為了陷害沈姨娘而將自個兒的嫁妝都送了人吧?況且過名的日子一查便知,我娘當時足不出戶,整個人臥病在床,又如何有精神頭辦這些事?」
這無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沈銀鳳霎時臉色慘白,眼里布滿了驚懼,再無話可以狡辯,藺榮煥則是氣得兩眼發紅,額頭青筋暴起。
「梁福!」藺榮煥面色鐵青的叫著大總管的名字。
「老奴在。」
藺榮煥寒聲道︰「倚翠重打十杖,明日發賣。沈大茂到了之後和這幫綁架夫人、小姐的歹徒一同送到官府,沈姨娘關入柴房,天亮就把她送到頤州的庵堂削發為尼,派人看著,永遠不許離開庵堂一步,也不許任何人去看她,不听從命令者,都給我離開藺家!」話說得極重,他冷冽的目光同時在沈銀鳳所的藺巧嫣、藺巧然和藺延聰驚恐不已的臉上劃過,他們想求情的話頓時全吞回了肚子里。
「讓我死了干淨!讓我死了干淨!」沈銀鳳哭倒在地。
藺榮煥不為所動,眼里甚至有幾分厭惡,梁福見狀,馬上叫了兩名粗使婆子將又哭又喊的沈銀鳳拖去柴房,再喊兩名膀大腰圓的婆子將倚翠拖下去杖責,另處派人看著四名綁匪。
藺榮煥小心翼翼的扶著白氏回詠朝苑,藺老夫人咳聲嘆氣的讓丫鬟扶她回房,刻意避開了藺巧嫣、藺巧然、藺延聰想要她幫忙求情的視線。她老了,還指望兒子養老送終哩,和他作對沒什麼好處,再說沈銀鳳雖然是她的表親佷女,但不過是個姨娘,值得她出頭嗎?
當然不值了。
大人們一走,廳里一片死寂,藺巧嫣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她顫抖著,怒氣沖天的對藺巧龍喊道︰「把我姨娘弄得如此淒慘,現在你高興了?」
藺巧龍嘴角勾起一抹笑來,那一抹笑顯得不在意。「拿回我和我娘原來應得的,自然高興,相較你姨娘對我和我娘做的,削發為尼實在不算什麼事。」
藺巧嫣冷冷的看著她,眼神比冰刀還冷厲。「我要把你碎尸萬段!」
「是嗎?」藺巧龍很隨意的說道︰「我倒要請爹查查,沈姨娘有沒有幫凶,照理她做這些事,總不會沒有人知道。」
藺巧嫣面色變得一片慘白,這個賤人是在說她嗎?她是知道姨娘做的事,可她又沒有直接動手……
藺巧龍嘴角噙著笑意,慢條斯理的欣賞著藺巧嫣的臉色。「怎麼,你好像很害怕?難道你是幫凶?」
藺巧嫣清冷的眸子里泛出一絲霜寒之意,「你再含血噴人,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即便是罵人,她也自認仙氣十足。
譚音看不下去,他把將藺巧龍護在身後,對藺巧嫣挑了挑眉毛。「臭丫頭,你現在在恐嚇誰啊?」
藺巧嫣被他上罵,臉色頓時一陣紅一陣白,她藺巧嫣打從出生還沒被罵過臭丫頭,這個她心儀的男子,她看中的人,她費心思要接近的人,竟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對她如此不客氣?他不是夸過她漂亮嗎?他肯定是一時沒想起她是誰才會如此。
她看著扞衛藺巧龍的譚音,急切的說道︰「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
譚音神色不耐地道︰「臭三八,管你是誰,再威嚇我家媳婦兒一句試試,我便打得你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滿地找牙!」
藺巧嫣張著嘴,神情如遭電擊。
臭三八……他竟罵她臭三八,還滿地找牙……這是什麼粗俗的話,他竟敢如此罵她?!藺巧嫣整個人都不好了,深吸了幾口氣也緩不過來。
卻見譚音在與藺巧龍說話,轉瞬間笑意暖人,與對待她時截然不同。
「大姑娘,你還好嗎?」沈寂中走到藺巧龍面前,有些手足無措。「沈姨娘做的那些事,我全然不知情,若是我知道,肯定會阻止她。」
藺巧然不可思議的瞪著眼,心里氣得差點沒吐出血來。
表哥現在是在干麼?他在安慰藺巧龍嗎?不是安慰她,而是安慰藺巧龍?
她忍不了,氣沖沖的向前質問︰「表哥!你為何要對她這麼好?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去向我爹求情,讓我爹放了姨娘嗎?」
沈寂中蹙著眉,義正詞嚴地說道︰「表妹,做人怎可是非不分?是姨娘做錯了,既然做錯了事便要付代價,你才應該代姨娘向大姑娘說聲對不住。」
他已經明顯的表達了立場,也巧妙的為自己下了定義——如今,他跟沈姨娘沒啥關系,他是幫藺榮煥做事的人,對他而言,藺巧龍是這個家的嫡女,也是他要表忠貞的人。
「表哥……」藺巧然眼里一片茫然,向來嬌生慣養、未經世事的她不明白,她的世界怎麼一夕崩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