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第十天了,夜容央還沒回來,墨清暖整個人彷佛架在火爐上烤,煎熬得夜夜難眠,坐立難安。
先前他去為皇上轉咒,往往第四天就會回來,接下來一次比一次久,而這次竟然拖到第十天都還沒回來,是他已虛弱得沒辦法自己回來了嗎?
就算他真沒辦法自己回來,那些護衛也該送他回來吧,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墨清暖實在無法再枯等下去,這日晌午過後,便直接到書齋去找夜亦行。
「爹,為什麼容央還不回來?」她捏緊拳頭,逼自己保持冷靜,就怕听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容央他……」夜亦行擱下手中的古籍,看著兒媳滿臉焦急憂慮的神色,猶豫片刻,坦白說道︰「那日他進宮為皇上轉咒之後,吐血不止,昏厥過去,如今還在玉霄觀里由太醫診治。」
他先前已從兒子那里得知,詛咒的事兩個兒媳都已知曉,心忖這事也沒必要再瞞著了。事實上夜容央進宮第三日,皇上便召見過他,除了告訴他夜央容的情況,還將自己做的決定一並說了,表示在毅兒長大前,他不會讓毅兒為他轉咒,算是為夜家保留幼苗。
他也得了皇上允許,去玉霄觀一趟,見了還昏迷不醒的次子。
當時看見兒子靜靜躺在床榻上,無論他怎麼叫都叫不醒,他心痛不已,忍不住掩面哭了。
聞言,墨清暖心中一痛,要求道︰「爹,我想進宮看看他。」
「他還未蘇醒過來,你進宮也無用,且玉霄觀乃宮中禁地,未得皇上允許,任何人都不能擅入。」說完,見她急得好似要哭出來,他安慰道︰「你放心,只要容央一清醒,我就會進宮親自將他接回來。」
她兩眼發紅,哀求道︰「可是我想見他……」她想陪在他身邊,想親自照顧他,想讓他在蘇醒過來時,能第一眼見到她。
夜亦行不忍心看著她含淚的雙眼,撇開了視線,「不是爹不讓你見他,爹知道你擔心容央,但此時讓容央留在玉霄觀,由太醫照看著,會比接他回來更為合適。」那麼多個太醫,說不定會想到辦法保住兒子一命。
墨清暖最後只能失望的回自己的屋子。
進了寢房,她抬手屏退下人,坐到床榻上,捂著臉無助悲切的哭著。
想到公公方才說他吐血不止、昏厥不醒,而她卻連去看他都沒辦法,她好害怕,怕萬一他……她是不是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房里忽然傳來另一道柔媚入骨的嗓音——
「喲,丫頭,你這是怎麼啦,是誰欺負你了?」
墨清暖詫異的抬起臉,就望見一襲紅衣的君媚兒笑吟吟的站在她面前,「姊姊?」
君媚兒飄到她面前,艷媚的臉龐堆滿笑意,「你哭什麼,是誰讓你受委屈了?你告訴姊姊,姊姊替你去出氣。」
「我……」她悲從中來,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下一瞬,想起君媚兒至少活了超過百年,也許知道那詛咒之事,她緊抓著君媚兒的衣袖,急切的道︰「姊姊,你救救我夫君!」
「你夫君他怎麼了?」
「他快死了|?」
「快死了?他病了不成?但我可不會給人治病。」她是鬼,可不是大夫。
「他不是病了,他是中了詛咒。」墨清暖急著解釋。
「他中了什麼詛咒?」君媚兒好奇的問。
「不,也不是他中的詛咒,是別人中了詛咒,但他去為那人轉移詛咒。」
君媚兒訝異的道︰「詛咒還能轉移?這事我倒從來沒听說過。」
為了博得那一絲的希望,墨清暖只好將皇室兩百年前中了咒的事,與那轉移詛咒的辦法告訴她。
「……所以夜家世世代代都得在詛咒發作之日為歷任皇帝轉移詛咒,減輕他們的痛苦,而那些痛苦最後全都移轉到夜家子弟的身上,致使夜家子弟泰半都短壽,我夫君也因此快撐不住了。」
听完,君媚兒嘖嘖稱奇,「這詛咒可真絕,居然能禍延這麼多代的子孫,可見當初設下這詛咒之人有多恨痛那太祖帝。不過更絕的是想出那轉咒辦法的人,為了替一人轉咒,生生的讓人絕了後,嘖嘖嘖,可真是喪心病狂啊!」
那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國的帝王啊,所以即使有再多的牲,初代國師也不惜一切都要保住皇帝的命,穩住剛打下的江山。
「姊姊,你修煉了這麼久,能不能想想辦法救救我夫君?」墨清暖哀求道。
君媚兒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听你這麼說,他那情況多半是被詛咒給反噬了,源頭還是在那詛咒上頭,我也不知能不能幫得上他。他現在在哪兒?你帶我去瞧瞧。」
「他現在在皇宮的玉霄觀里。」墨清暖心忖,君媚兒是鬼,應能穿牆而入,不像她,只能在府里干等著。
君媚兒搖搖頭,「皇宮?那里有龍氣相護,我可進不去。」
她初來京城時也曾想過要進皇宮里玩玩,卻被龍氣給震開,後來她就不敢再試了。
「那……等他回來姊姊再幫他看看。」墨清暖心里著急,卻也沒有辦法。
君媚兒哼了聲,斜眼睇著她,笑道︰「當初我把你弄來夜家,你還死活不樂意,這會兒瞧把你急得都哭了。」
听她提及這事,墨清暖鄭重的向她福了個身,「這事我還沒謝謝姊姊,當初多虧姊姊把我帶來夜家,我才能與他結為夫妻。」
君媚兒得意的翹起嘴角,「嘿嘿,我一眼就瞧出你倆有宿世之姻緣,所以才當一回月老,撮合你們。」
「是啊,姊姊真厲害,有著一雙火眼金楮。」墨清暖擦去臉上的淚,微笑的奉承著。
「對了,姊姊不是去找仇人嗎,可找到了?」
君媚兒懶懶的搖頭,「我這些日子去了不少地方,但還是想不出我的仇人是誰。」她飄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到旁邊茶幾上擱了」摞的書,隨手拿過一本翻了翻,發現是有關巫咒之書,漫不經心的問了句,「你怎麼在看這種書,你看得懂嗎?」
「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從里面找到解咒之法。」那些書是她這些日子從書齋里帶過來的,公公和大伯都想從古籍里尋找解咒的辦法,她也想幫忙。
君媚兒嘲笑道︰「那詛咒若這麼好解,皇室豈會兩百年來都解不了?再說,高深的巫咒之術都是代代口耳相傳,哪里會寫下來讓人看。」說完,她微微蹙眉,納悶的模著下巴,
「咦,這話是誰跟我說的?」
剛才那一瞬間,她想起似乎曾有誰告訴她這句話,可再深想,卻想不出究竟是誰。
墨清暖也沒在意她的話,走過去拿起一本還未看過的古籍翻看著。
君媚兒見她專心看書,一時無聊,一本一本的翻著那些古籍,而後看到壓在最底下的一本書有些不太一樣。
她拿起來一看,竟是一本族譜,還不是夜家的,她好奇的打開來,第一頁黏住看不了,她翻至第二頁,一眼就望見排在上頭的第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宛如化成霹靂,朝她直直劈來,劈開了她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
「尚鈞奇!」她淒厲的大吼了聲,整個人凌空飛起,屋里的物品被她壓抑不住的驚人煞氣給掃到,墜落一地,茶盞瓷器等物應聲碎裂。
先前被她拿起的那本尚家族譜也掉落地上,書頁啪啪啪的快速翻動,黏住的第一頁也被吹開來,掉出一張紙箋。
墨清暖驚駭的看向她,「姊姊,你怎麼了?」她怎麼突然發狂了?
失去理智的君媚兒飛到墨清暖面前,伸手用力掐住她的頸子,宛如將她當成了仇人,赤紅的雙眼布滿了仇恨,欲置她于死地。
「姊姊,不要!」墨清暖啞著嗓子叫道,咽喉被緊緊扣住,她無法呼吸,痛苦得整張臉都扭曲了。
而後她被君媚兒掐著頸子提了起來,她試圖掰開君媚兒的手,但君媚兒的雙手猶如鐵鉗,無法撼動,她的兩條腿在空中掙扎,劇烈擺動。
這時,在外頭听見屋里傳來異響的下人拍著房門叫道︰「二少夫人、二少夫人,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墨清暖張著嘴,哀求的望向君媚兒,想讓她放了自已,但咽喉被勒得太緊,讓她發不出聲音,眼淚也被逼了出來。
不知是見著她臉上的淚,抑或是下人的叫喚聲,讓君媚兒終于重新恢復神智,她手一松,墨清暖頓時摔跌在地。
她捂著被掐疼的頸子,余悸猶存的趴在地上,听見外頭下人的拍門聲,她勉強回應道︰「我沒事,你們不要進來。」
在她要爬起來時,瞥見那張從尚家族譜里掉下來的紙箋。
暗紅色的字跡猶如鮮血一般,躍進她眼里,她一目十行的往下看去——
吾名尚鈞奇,母為巫族人,父為醫者。吾從父習得醫術,年輕時嘗游歷四方,行醫濟世。其時戰禍四起,群雄競相逐鹿天下,吾結識其中一方豪強為友,其名江蒼麟。彼時幽冥教趁勢興起作亂,其教徒行事殘暴,各路群雄視其為敵,幾度征討,卻因幽冥教勢大,皆未果。
一日,吾邂逅一女,名叫媚兒,其天真爛漫,吾與其情投意合,遂結為夫妻。吾不喜戰爭殺戮,遂攜妻隱世避居。
一年後,吾妻誕下一對雙生兒,妻向吾坦承,吾始得知,妻為幽冥教主之女。
吾子出生滿三月,吾妻得知其父病重,返回幽冥教,約定兩月後即歸。逾四月未回,吾擔憂,遂去尋妻。
吾欲搞兩子去見其外祖,不意其中一子染病,吾遂將之托鄰婦照看。
吾帶另一子外出,途中聞知幽冥教主已死,傳位其女。
尋妻途中,吾偶遇江蒼麟等人。得知吾欲尋妻之事,為滅幽冥教,其競枉顧仁義,冒吾之名設陷阱誘使吾妻前來。
吾被下藥軟禁,吾子亦被帶走,其後江蒼麟竟欲殺吾滅口。幸蒙行醫時曾施救之人相助,吾方得以逃走。
待吾趕至,吾妻吾子已死于亂箭之下。吾識人不清,錯信他人,害死妻兒,吾痛悔之。後吾帶另一子,返回母族,習巫冗之術。
十數年後,江蒼麟擊敗群雄,一統天下,登基為帝。吾妻兒死于亂箭之下,吾未有一日或忘。待子娶妻之後,吾遂以性命為祭,設下詛咒。江氏為權勢江山而輕仁義,吾咒江氏帝王世代皆受萬箭穿心之苦。
然蒼天有好生之德,吾亦留下一線生機,倘有後世之人得以窺見此箋,可將破咒之法獻予江氏……
「咦,這是什麼?」
墨清暖臉色驚詫,看到這里時,紙箋突然被君媚兒給搶走。
她已快要看到破咒之法了,急得想搶回來。
「姊姊,你快把那紙箋還給我!」
君媚兒一眼認出那是她丈夫的字跡,搶了紙箋後忙拿到眼前細看。
墨清暖在一旁急得跳腳,那上頭寫著詛咒的破解之法啊!
紙箋里所寫的那江蒼麟正是本朝的開國太祖帝,墨清暖作夢也沒有想到,皇室所中的詛咒竟然是她尚家的先祖所下,最重要的是上頭留下了破咒的辦法,那也許能救夜容央一命。
甫恢復記憶的君媚兒身上仍帶著駭人的戾氣,但在看完那紙箋後,她顫抖的捧著那張紙箋淚流滿面。
「怎麼會是這樣?原來是江蒼麟那廝冒你的名欺騙了我,我當時竟信了他的鬼話,相信你是為了所謂的正義,不惜牲了我和孩子……我竟誤會你這麼久……」這麼多年後才得知真相,君媚兒跪倒在地,哭得嘶聲力竭、肝腸寸斷。
見了這變故,墨清暖驚呆了,接著才想到紙箋上頭似乎提了媚兒這個名字,而後她想起先前在族譜上看到,在先祖尚鈞奇旁邊,寫著妻君氏瑾媚。
她一驚,這君氏瑾媚該不會就是指君媚兒吧?這麼說,君媚兒竟是她的祖祖祖祖女乃女乃!
見她哭得悲痛欲絕,墨清暖想起紙箋上所寫,也忍不住為兩位祖宗的事感到遺憾。她在君媚兒面前跪下,朝君媚兒喊了聲︰「祖女乃女乃,您別傷心了,當年您的仇,先祖都替您報了。」沒想到尚家兩百年前的仇竟連累了她的丈夫,世事真是難料。
君媚兒將丈夫親筆所寫的紙箋壓在心口上,抬起哭腫的雙眼看向她,「你叫我什麼?」
她本名君瑾媚,當年她邂逅尚鈞奇時,為隱瞞身分,以君媚兒這個名字自稱,直到後來生下兒子,才告訴他她的真實身分。
「我叫您祖女乃女乃,我是尚家僅存的後人,您若是那位先祖的妻子,那我就是您不知第幾代曾孫了。」這輩分實在難算,總之君媚兒就是她的祖宗。
听見她的話,君媚兒心緒激動的抬起手,顫巍巍的模著她的臉,「你是尚家的後人?!」
墨清暖被君媚兒那冷冰冰的手凍得哆嗦了下,但她不敢動,一雙眼緊盯著君媚兒按在胸口處的那張紙箋。
「沒錯,祖女乃女乃,那個,您能不能再讓我看一眼那紙箋?我剛才還沒看完。」她小心翼翼的要求道,她得趕緊記下那破咒的辦法。
聞言,君媚兒抬了下手,想拿給她看,但下一瞬想到什麼,轉而惡狠狠的瞪著她,「你是想把後面那破咒之法獻給江家那些狗賊?」
「祖女乃女乃,太祖帝都死了兩百年,早化成灰了,但代代皇帝仍承受著那餌咒的痛苦,倘若只是這樣,這事我也不會管,可容央為了替皇上轉咒,如今就快死了啊,也許那破咒之法能救他一命。」
她緊拽著君媚兒的衣袖,接著央求道︰「容央是祖女乃女乃您親自為我挑的夫婿,您也不忍心見他就這樣死了,讓我下半輩子只能守寡吧?祖女乃女乃,我求您救救他,這兩百年來,夜家的人為了皇家,都快死干淨了。」
「哼,夜家的人也是活該,當年設計我的人里,也有一個姓夜的。」墨清暖心知那人八成就是夜容央的先祖,她溫言軟語的勸道︰「祖女乃女乃,事情都已過了
兩百年,當年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先祖也替您報了仇,您就別再記恨了。」
君媚兒茫然的看著那張紙箋,「都不在了,就連鈞奇也死了……」所有的人都死絕了,就只有她還在……
墨清暖扶她坐到椅子上,「祖女乃女乃,當年的真相您已明白,您是不是也該放下心中的仇恨了?」
君媚兒沒說話。當年她以為自己被丈夫出賣背叛,所以所有人里,她最恨的人就是他,為此化成了厲鬼,想找他報仇,但她萬萬想不到,這一切竟是別人設下的騙局,讓她枉恨了丈夫那麼久。
鈞奇為了替她和孩子報仇,以自己的性命為祭……他沒有出賣她,他自始至終都深愛著她!
君媚兒艷媚的臉龐徐徐綻開笑顏,抬起手輕輕模了模墨清暖的臉龐。「鈞奇也許還在等我,我得趕快去找他了……清暖,你是我和鈞奇的後代子孫,身上延續著我和他的血脈,怪不得我第一眼瞧見你就喜歡。以後你要好好的過日子,祖女乃女乃要走了……」
隨著話落,她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最後化為一縷輕煙,徹底消失在墨清暖眼前。
而那張紙箋,緩緩飄落下來。
墨清暖鼻頭酸澀,卻又為祖女乃女乃感到欣慰,她終于去了該去的地方,不用再獨自一人孤寂的在這不屬于她的世間游蕩。
半晌後,她回過神來,撿起那張紙箋,趕緊拿去找夜亦行。
她隱瞞自己是尚家後人之事,只說是在一本古籍的夾頁里發現這紙箋。若是讓皇家得知她是當年駔咒皇室的尚家後人,也不知皇上會不會遷怒于她,所以她打算讓這個秘密永遠爛在肚子里。
夜亦行大喜,立即進宮面見皇上。
江長寧听了他所說,接過那張看起來年代久遠的紙箋,看完內容之後,兩手微微發顫。
「這應當就是當年下咒之人所寫,這破咒之法也許是真的。」他與歷代先皇尋求了一輩子的解咒之法,竟讓他找到了,而且他怎麼也沒想到,破咒的辦法竟如此簡單。
欲破其咒,祭告天地,自降其罪,天地應之,咒破。
夜亦行雖也高興,但仍謹慎的提醒道︰「皇上要不要給國師看看這辦法是否可行?」
「對對對,朕這就宣召國師過來……算了,還是朕親自過去一趟吧。」江長寧等不及了,提步就往玉霄觀而去。
待他與國師當面商議後,國師認為或可一試。
翌日,江長寧命人設下祭壇,他穿著一襲玄色繡著龍紋的龍袍,神色莊嚴肅穆的登上祭壇,焚香祭告天地。
「大鄒王朝第十三代皇帝江長寧,在此敬心誠意求告天地,昔年太祖帝因一念之差,殃
及尚家無辜婦孺,朕願終生茹素,贖先祖之過,望祈恕之。」說完,江長寧躬身跪下一拜。此時天邊似是隱隱傳來雷鳴之聲。
江長寧起身後,忽然感到身子一松,似是有什麼無形的束縛消失了,此時整個人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萬分驚喜的看向侍立一旁的國師,「那詛咒可是破了?」
國師捻著下頷的胡須,微笑點了點頭。他一輩子都在為皇室尋找破咒之法,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親眼見證這詛咒被破除的一日。
江長寧張開雙手,激動歡喜的大笑出聲,「哈哈哈哈……詛咒終于破了、終于破了!」背負了兩百年的詛咒終于解除了!
而此時在玉霄觀里,昏迷多日的夜容央也幽幽的轉醒過來。
他睜開眼,察覺到身子里那侵蝕著他生機的厄咒竟瞬間消除,他滿眼迷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敬忠侯府。
墨清暖緊張的站在前廳,等著迎接即將歸家的丈夫。
不久前,宮里已傳來消息,夜容央要回來了。
夜容善和趙俞心也帶著夜毅和芍兒等在廳里,夫妻倆都一掃愁容,面帶喜色。
他們不久前已從先一步回來的父親那里得知,皇上的詛咒解了,就在當天,夜容央也蘇醒過來。
糾纏了他們夜家這麼多年的詛咒終于化解了,毅兒往後不用為皇上分擔那詛咒發作的痛苦了。
這對夜家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等了半晌,馬車進了夜家大門,直接在廳堂前停下,蘇醒過來的夜容央身子仍舊非常虛弱,得要人攙扶。
下了馬車,兩名護衛連忙上前扶住他。
他站穩後一抬頭,看見來到廳外迎接他的兄嫂、佷兒,還有他的妻子,下一瞬,他就被人給撲上來狠狠抱住。
「容央,你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墨清暖失態的將臉埋在他胸口,喜極而泣。
「是呀,我回來了。」他動容的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哄道︰「讓你擔心了,以後都不會再有事了。」
他先前已從去探望他的皇上口中得知,那延續兩百年的詛咒終于破除了。
「嗯。」她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但她也知道此時不是適當的時候,吸了吸鼻子,站直身子,改為握著他的手。「娘還在等著你呢!」
夜容央點點頭,朝兄長看去一眼,笑道︰「懸在我們頭上的劍終于拿下來,大哥、大嫂可以安心了。」
夜容善滿臉欣慰的道︰「是啊,這都虧了清暖找到破咒之法,救了皇上,也解救了我們夜家。」
趙俞心帶著滿臉笑意接腔,「爹娘已經等很久了,小叔快去拜見爹娘吧!」
「好,我這就去。」夜容央頷首,一邊被護衛扶著,另一邊被妻子攙著,緩緩走向母親住的跨院。
即使詛咒已解除,夜亦行仍不打算讓方氏知曉,這事畢竟仍是皇室秘密,不好再傳出去。
方氏只知多日不見蹤影的兒子終于要回來,高興的盼著。
見到兒子竟虛弱得要人攙扶著,她吃驚地站了起來,「容央,你怎麼弄成這般?」
「孩兒替皇上辦了件事,受了點傷,已沒什麼大礙,娘不要擔心,將養幾日就沒事了。」夜容央笑著寬慰母親。
「你這孩子,我早讓你別老往外跑,有什麼危險的事交代下人去做就是了,你怎麼老是不听?」方氏心疼極了。
他承諾道︰「娘,孩兒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太醫已給我看過,沒事的,我休養幾日就能復原。」詛咒的反噬己消解,他的身子將逐漸恢復。
夜亦行也在一旁附和,「是呀,容央已經沒事了,你莫要窮操心。他剛回來,讓他先去歇著吧,有什麼話等以後再說。」
方氏這才朝墨清暖吩咐了幾句,讓她好好照顧容央。
墨清暖扶著夜容央回了自己住的小院。
兩人多日未見,屏退了下人,並肩坐在床榻上。
夜容央牽握著她的手,仍舊蒼白的臉上帶著一抹寵溺的笑,不再掩飾對她的情意。
「我娶你可算是娶對了,你救了皇上,救了毅兒,也救了我。」
「那你要怎麼報答我?」她抬起臉睨著他,眼里盛著滿滿的喜悅。
「以身相許如何?」
她哼了聲,搖搖頭,「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你還有什麼好許的。」
「那我給你做牛做馬一輩子。」他這輩子可從沒這麼低聲下氣過。
「府里那麼多下人,讓你做牛做馬有何用?」她刁難道。
滿腔的情愫不再藏著,他捧著她的臉,深深的吻住她,只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她,「那你想我怎麼樣報答你?」
她輕聲回道︰「我想讓你陪我一輩子,不可以比我先死。」她不願意再承受擔驚受怕之苦,自私的想著以後定要先他而去。
他將她抱在懷里,溫柔的承諾,「好。」
她的要求簡單得讓他心疼,他是因她而得生,這後半生,他只想為她而活。
她還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但最後化為一句,「真是太好了,你平安回來了。」
「是啊,這一切就像奇跡一樣。」她恰好在這時找到了那張紙箋。
她心里想著,才不是什麼奇跡呢,是她尚家先祖尚存一絲仁慈,不願趕盡殺絕,留下了一條後路。
她在他懷里抬起頭望了眼窗外,無聲的問︰祖女乃女乃,你可見到先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