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時分,夜容央差人請來一位太醫,陪著墨清暖回了趟墨府。
錢氏沒想到墨清暖竟有本事讓夜容央給她娘請來個太醫診病,心頭有些不是滋味,孔靜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哪有資格看什麼太醫?
不過當著夜容央的面,她可不敢把心里的不滿給說出來,還得強撐著笑臉,言不由衷的稱贊一番,「難得你有這孝心,想來清暖她姨娘的病很快就能好起來。」
「但願如此。」夜容央坐在孔靜院子的小廳里,等著進房診治的太醫,不冷不熱的回了句。
見他竟連句客套話都懶得說,錢氏暗惱,卻不敢對他擺臉色,再說了兩句話,便佯稱有事先行離開了。
少頃,墨清暖送太醫走出寢房。
一頭白發的張太醫朝墨清暖說道︰「孔姨娘是外感風邪,又因思慮過重,使得肝氣不暢,我待會兒開帖疏肝解郁祛風邪的藥方給您。不過她心事重重,郁結于心,還是要多勸勸她,別太過憂思,這病才能好得快。」
墨清暖頷首道︰「好的,多謝張太醫。」她不是不知道母親的心病,但那執念已深,只怕難以開解。
夜容央也朝張太醫頷首,「有勞張太醫了。」
「不敢,二公子,那老夫這就去開藥方。」張太醫說完,跟著下人出去寫方子。
而後墨清暖進房陪著孔靜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與夜容央一塊離開。
坐上馬車,墨清暖心里記掛著娘親,沉默不語。
夜容央見她微蹙眉心,安慰道︰「放心吧,張太醫是太醫院副使,醫術精湛,岳母服了他開的藥方,病情定能好轉。」
「嗯。對了,多謝你請來張太醫。」
他又幫了她一次,即使他對她時常沒什麼好臉色,可在她有需要時,他都會適時的伸出援手,這讓她心頭發熱,再也忍不住想同他把話說清楚,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
恰好這時一陣風吹來,掀起車窗簾子的一角,墨清暖發現馬車竟不是往夜家的方向而去,頓時忘了原本要說的話,奇怪的問道︰「咦?咱們不回侯府嗎?」
夜容央瞟了眼她仍舊微蹙的眉心,輕描淡寫的回了句,「我帶你去游河。」
先前在墨家時,他已吩咐隨從先去備船。
「你這是要帶我去散心?」她倏地雙眼發亮。
他似笑非笑的回道︰「你想太多了,是本少爺忽然想游河,所以順道帶你一塊。」墨清暖被他的話給羞得臉兒一臊,她還以為他是見她擔憂娘親的病,才想帶她去游河散心,原來只是她自作多情。
不久後來到渡船頭,看到停在不遠處那艘三層樓的畫舫後,她的失望之情登時一掃而空,充滿了期待。
兩人上了畫舫,她忍不住好奇的舉目四望。
他揶揄道︰「瞧你一臉沒見識的模樣,難不成以前不曾坐過畫舫?」
「以前與幾個姊姊曾坐過畫舫出游,不過那畫舫沒這艘寬敞華美。」
這船上處處精雕細琢,堆金砌玉,還有那些精致的桌椅和擺設,件件都價值不菲,比起她曾坐過的畫舫豪華多了。
「咱們是要沿著這永定河坐船出城嗎?」她興匆匆的問。
夜容央目光幽沉的往通往城外的水道瞥去一眼,答道︰「不出城,就在城里游河。」
十五歲那年,他想出城游獵,但人都還沒到城外,就被那些侍衛死命攔下。
他不是不知道皇室為了保護夜家人的安全,不淮夜家人離開京城。但那時他年少心氣大,不顧侍衛的阻攔執意要出城,不想那幾名侍衛登時在他面前齊齊跪下死諫,其中一名侍衛將手里的佩劍遞到他手上,決然表示——
二公子若執意要出城,請殺了卑職,踩著卑職們的尸首過去,否則我等絕不會讓二公子離開京城。
當時他確實惱怒得想宰了那些攔阻他的人,但終究還是沒這麼做。
京城四周築起高牆,囚禁了他,也囚禁了夜家人,讓他們終生離不了京城一步。
墨清暖納悶的問︰「為什麼不出城?」
永定河直通到城外,一般游河通常會乘船到城外的一處蓮莊再返回。
夜容央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只道︰「咱們去菩提寺。」
菩提寺在城西,是城里另一處渡頭。
墨清暖心忖,既然要去菩提寺,坐馬車去還比較快,何必坐船?不過他的決定她可反駿不了,順著他就是了。
甲板上風大,夜容央接過下人遞來的一件棗紅色大氅,披到墨清暖身上。
她抬目看向他,望進他幽黑的眸里,有一瞬間,她彷佛在他眼里窺見了一抹沉重無奈。她不免感到驚訝,想再細看時,他已移開了目光,坐到一張椅子上。
思及適才想說的話,墨清暖在他身側另一張椅子上落坐,支支吾吾的道︰「那個……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夜容央吃著下人送上來的葡萄,覺得挺甜的,捻了一顆塞到她正好張開的嘴里,「你嘗嘗這葡萄。」
她被他這親昵的舉措惹得粉臉微微發紅,咀嚼著他喂到她嘴巴里的葡萄,覺得甜入心坎,吃完一顆,她張嘴要再啟口,又被他喂了一顆葡萄。
夜容央也往自己嘴里再塞了一顆,咀嚼吞下後問道︰「你知道我為何要帶你去菩提寺嗎?」
墨清暖一邊吃著葡萄,一邊搖搖頭。
「菩提寺跟城外那處蓮莊一樣,也種了不少蓮花,不過如今蓮花早謝了,只剩下滿池的殘花。待明年蓮花盛開,倘若那時我還沒死,我便帶你去賞荷。」
既然命不久矣,他想如大哥那日所說,放縱自己做些想做的事,而如今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多寵著她一些,當是全了兩人夫妻一場的緣分。
墨清暖嘴角上揚,心里有些暗喜,嘴上則笑罵道︰「你在胡說什麼呢,你還這麼年輕,怎麼會死。」她笑眯眯的接著道︰「而且我听過一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他挑眉瞪她,「好啊,你這是拐著彎罵我是惡人嗎?」
她一臉無辜的瞅著他,「沒,我怎麼會說自個兒的夫君是惡人呢?我這人嘴笨不會說話,我想說的是,夫君定會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那對他而言是絕無可能的事。夜容央目光一沉,下一瞬又若無其事的抬手端起旁邊桌案上的一碟瓜子,塞到她手上。
「這麼不會說話,罰你把這些瓜子剝完。」
墨清暖看著那一碟的瓜子,瞪大眼,「這些瓜子全要剝?」
「沒錯,快剝。」催促了句,見她苦著臉開始剝瓜子,夜容央嘴角滑過一絲笑意,接續著適才未說完的話,「听說菩提寺里的菩薩很靈驗,你若有什麼事,可以去求求菩薩。」
這事他是不信的,這兩百年來他們夜家求天求地求神求佛,卻始終解不了皇上所中的惡咒,擺月兌不了夜家的命運。
他之所以這麼說,只是想讓她圖個安心罷了。
听見他的話,墨清暖動容道︰「原來你是帶我去求菩薩保佑我娘的!」她心緒一蕩,冷不防握住他的手,張口就要對他吐露心意,可這時畫舫晃了下,她連忙抓住扶手穩住身子。
夜容央淡淡的道︰「到了。」
她實在很郁悶,怎麼她要向他認真表示心意的時候都會被阻擾?
下了畫舫,菩提寺就在不遠處,墨清暖沒機會再與夜容央說什麼,她望著那莊嚴肅穆的佛寺,心緒也跟著沉靜下來。
她走進佛寺,誠心禮佛,祈求菩薩庇佑娘親能早日痊愈,接著她回頭瞥了眼站在寺外等候的夜容央,再向菩薩祈求道︰「望菩薩護佑小女子與夫君夜容央能白首偕老,永結同心。」
禮完佛,兩人再乘畫舫回去,墨清暖決定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沒想到他們甫一上船,就觀見一抹紅色身影。
「君姊姊,你怎麼來了?」看見君媚兒,墨清暖很意外。
君媚兒未隱去身形,就連夜容央也能瞧見她。
這時,一名船工過來向夜容央稟告,「二公子,這位姑娘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她說是您的朋友,奴才不知真假,故而沒敢攔肌她。」
夜容央擺擺手表示知道了,讓那下人退下,看著說著話的君媚兒和墨清暖。
「我四處去晃了一圈,也沒想起仇人是誰,所以就回來瞧瞧你這丫頭過得怎麼樣。瞧你眉目含情,這婚後的小日子定是過得如魚得水,十分有滋有味吧?怎麼樣,我這個媒人沒作錯媒吧?」
她這話讓墨清暖羞得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偷偷的覷了夜容央一眼,連忙岔開話題,「君姊姊,你那天丟下話就不見蹤影,可讓我惦念了許久,你這段時間都去了哪些地方?」
君媚兒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目光在她和夜容央的身上轉了兩圈,哼笑道︰「你還有心思惦念我?我看你這丫頭現在心里怕是一丁點都沒有我吧!」
她也說不上來是為何,這段時日她時常想起這丫頭,才會特意回來看看她。
墨清暖訕訕的道︰「君姊姊怎麼這麼說,咱們相識一場,你說走就走,我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哪里會不記掛?」
君媚兒睨她一眼,壞笑的看向夜容央,「小子,怎麼樣,我幫你換的這個娘子可好?」
夜容央淡淡的回道︰「差強人意。」
君媚兒調笑道︰「方才你喂她吃葡萄的那股子親昵,看著可不像是差強人意。」
在他們坐上畫舫時,她便一路跟著他們,只是沒有現身,想先瞅瞅這小兩口處得如何,觀察一路,她心里有了底,回程時才現身與他們相見。
不等夜容央開口,墨清暖驚訝的問︰「君姊姊,難不成先前你就一直跟著我們?」
「你們這樁婚事好歹是我撮合的,我總得先看看你倆過得怎麼樣。」要是他們郎無情,妹也無意,那她就不會現身,直接模模鼻子走人,免得他們見著她會埋怨她。
夜容央冷冷的說道︰「你看了,可滿意?」
「我滿意有什麼用,要你們倆滿意才成。」君媚兒笑吟吟的轉頭問墨清暖,「丫頭,你可滿意?」
「我……」墨清暖羞赧的睞了夜容央一眼,正想啟口,就見他轉身進了艙房,讓她想說出口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君媚兒若有所思的托著香,瞅了眼流露出失望之色的墨清暖,抬手朝她肩膀拍了下,戲謔的笑道︰「看來你這丫頭還沒拿下那小子啊!」
被一語道破眼下的處境,墨清暖失落的低聲道︰「他的心思難以捉模,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管他在想什麼,進了臥房,你就使出渾身解數伺候他,把他給迷得欲仙欲死,他就會對你死心塌地了。」君媚兒擔心她放不段,不知該如何把男人迷得神魂顛倒,提議道︰
「你若不會那些手段,我帶你到窯子里見識見識你就能學會了。」
自她蘇醒後,為了尋找仇人,她去了不少地方,連秦樓楚館都去了幾次。
聞言,墨清暖連忙搖頭擺手,敬謝不敏,「不用了,多謝君姊姊。」
君媚兒行事放蕩不羈,隨心所欲,傴她是厲鬼,沒人管著,而她可是人,還是一個已出嫁的婦人,哪能像她那般率性而為,要是她真敢跟著君媚兒上窯子,只怕等著她的就是一封休書。
君媚兒也不勉強她,只奚落道︰「可我瞧你好像拿那小子沒辦法呢。」
「我會想到辦法的。」
墨清暖感覺得出來,夜容央對她並不是無心,否則他不會特地為她娘親請來太醫,還陪著她到菩提寺來禮佛。
她猜測他不肯與她再進一步,多半是因為「那件事」,她一定要找機會將自己的心意如實告訴他。
她相信,總有一日,他定能敞開胸懷接納她。
「那你慢慢想吧,我走了。」君媚兒見他們小兩口的事她插不上手,朝她揚揚手,眨眼間便從船上消失無蹤。
「這兩天母親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你說話當心點,別惹她生氣。」
一早,墨清暖去向方氏請安時遇見趙俞心,收到了她善意的提醒。
「她為何心情不好?」墨清暖納悶的問。
「你沒听說宮里又賜了兩個美人的事嗎?」
「听說了。」昨天她和夜容央回來時便听說了,她還覺得奇怪,這宮里的美人真是多,只是做啥全往夜家塞呀?
趙俞心悄聲說道︰「這回是賜給爹的。」
聞言,墨清暖錯愕的瞠大眼,「什麼?給爹的?」
「嗯,听說娘昨兒個可是氣壞了。」
「這是怎麼回事呀?為何會賜美人給爹,會不會是弄錯了?」先前不是都賜給大伯嗎?她會有這樣的反應,趙俞心並不意外,因為剛听說這個消息時,她也一度懷疑是不是弄錯了。
「帶著美人過來的公公可是說得很清楚,那兩位美人是太後特別賜給敬忠侯的,太後說爹忠君愛國又教子有方,特賜下兩個美人給他,希望那兩位美人能再為夜家誕下優秀的子弟,所以這事絕不會有錯。」說完,她嘆了口氣,公公都一把年紀了,太後竟連他也不放過,還冀望那兩位美人能為夜家誕下孩子,也難怪婆婆生氣。
墨清暖傻眼了,太後不會是得了一種不往夜家賜下美人就會死的病吧?她不停往夜家塞美人,到底是在想什麼呀?
兩人一邊低聲交談著,來到方氏的跨院前,就听見方氏正在屋里發脾氣——
「他都七老八十了,還讓他生孩子,太後這是在想什麼?」
墨清暖在心里默默糾正她,公公還沒到七老八十,頂多五十出頭,認真說起來,還是能讓女子受孕的。
墨清暖與趙俞心相覷一眼,兩人在院前候了片刻,待方氏身邊的婆子安撫了她幾句後,才走進屋里請安。
此時屋里杵著兩位初來乍到的美人,兩人眼里都含著淚,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似是受了什麼莫大的委屈。
墨清暖投去一眼,心想這兩人應當就是太後賜給公公的美人了。
請完安,她乖覺的站在旁邊。
方氏鐵青著臉朝那兩位美人說道︰「你們是太後賜給侯爺的,往後用不著來我這兒請安,都在自個兒的院子里待著吧!」省得她瞧得煩心。接著她瞥見跟在趙俞心後頭那十幾位同樣是太後所賜的美人,不由得遷怒她們,「你們也一樣,從明兒個起不用過來了。」
那十幾位美人愣了愣,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辦。
趙俞心回頭示意她們先退下,讓那兩位新來的美人也跟著|塊出去,這才看向方氏,勸撫道︰「娘息怒,莫要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身子。」
方氏咬牙切齒,滿臉恚怒,「真是太荒唐了,太後老往咱們府里塞人究竟是什麼意思?咱們夜家又沒絕後,她怎麼老盯著咱們夜府的男人,讓他們生孩子?」
「就是呀,也不知太後為什麼這麼做。」身為最大的苦主,趙俞心秀眉輕蹙,她比誰都想知道原因。就連她也曾被太後叫進宮里幾次,明示暗示要她為夜家開枝散葉,可是孩子豈是想生便能生的?
方氏突然看向在一旁安靜無聲的墨清暖,質問道︰「你昨兒個上哪兒去了?」
墨清暖不疾不徐的回道︰「我回墨家看望我姨娘,她病了,這事我不是稟告過您嗎?」
「我怎麼听說容央也陪著你一起去,還讓人備了畫舫?你們這是去游河,還是去探望你姨娘?」方氏相當不悅,懷疑她是拿去看姨娘的事當借口騙她,實際上是跟著兒子出去玩了。
墨清暖回道︰「昨日我出門時才知夫君要陪著我一塊去探望我姨娘,而後見我擔憂我姨娘的病情,才帶我乘畫舫去城西的菩提寺禮佛,求菩薩保佑我姨娘的病能早日康復。」
「你是有多矜貴,去城菩提寺禮佛,還得勞師動眾的乘畫舫去?」想到媳婦昨日與兒子興高采烈的出游,她卻得忍著一肚子的氣,便把從昨日一直憋到現在都還沒消退的那口惡氣全都撒到墨清暖身上。
墨清暖並未辯解,垂眉斂目的認了錯,「母親教訓的是,是媳婦不懂事,不知輕重,往後再去菩提寺,定不會再乘畫舫去了。」
她這般主動認錯,讓方氏也不好再罵下去,不過方氏仍氣怒難平,還是拿她的出身訓了她一頓,「我知道你出身低賤,沒見過什麼世面,原本憑你那卑賤的身分,是絕對進不來我夜家的,是容央一時心慈才留下你。既然你進了我夜家,就得給我安安分分規規矩矩的,不許再做出這般不知輕重的事來。」
墨清暖柔順的應道︰「母親說的沒錯,能嫁進夜家,確實是媳婦燒了三輩子高香才得來的福氣,更有幸的是能遇到像母親這般明理的婆婆,時時提點媳婦,教導有方,讓媳婦受益不少,最近我覺得我這腦子就像突然開竅似的,越來越明白事理了。」
經過這段時日,她已模清方氏的脾性,方氏只是性子直,並沒有什麼壞心腸,除了她剛嫁來那會兒罰她跪過祠堂外,就不曾再責罰過她,最多嘴上罵她幾句。
在方氏責罵她時,她只要不回嘴,順著方氏的話賠個不是,方氏就不會再罵下去。
方氏有些愣住了,她發現墨清暖確實不像剛嫁進來時那般帶著幾分傻氣,越來越能言善道,不由得心忖,難不成真是她教導有方,才讓墨清暖開了竅,變得聰慧起來?
在墨清暖嫁進門後,她曾派人去查探過她頂替墨清雅嫁過來的事,後來派去的人回稟,說墨清暖從小就愚鈍,代嫁之事是遭到她六姊設計,因為墨清雅想嫁的人是靖國公世子,才使計讓墨清暖頂替自己出嫁。
哼,墨清雅的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好了,敢這般耍弄他們敬忠侯府,是當他們侯府沒人嗎?後來她差人往靖國公府提了幾句,靖國公府很快就與別人議了親,讓墨清雅的希望落了空。
「對了,娘,我這趟前去菩提寺,特地給您請了枚菩薩玉墜回來。」說著,墨清暖從衣袖里取出一枚雕成菩薩形狀的玉墜給婆婆。
方氏原本不想要,卻听到墨清暖接著說道——
「我為娘求來的這枚玉墜可是特地請了寺里的住持加持過,娘隨身戴在身上,定能保佑您平安康健。」這菩薩玉墜她一共求了兩枚,一枚在昨日已命人送回墨家給她娘親了。
听她這麼說,方氏才將玉墜收了下來,但她一時沒忍住,又叨念了幾句,「你呀,都嫁到咱們夜家來了,還老是往娘家跑,這成什麼樣!」這話雖仍是透著責怪之意,但她的語氣已緩和了幾分。
見婆婆對她回娘家的事頗有微辭,墨清暖仍舊好聲好氣的回道︰「娘說的是,只是近來我姨娘病了,我心中記掛,才會回去看她。」
「你又不是大夫,回去也治不好她的病,若真惦記她的病情,差個下人回去瞧瞧就成了。」想到什麼,方氏又續道︰「咱們藥庫里有不少人參靈芝,讓人拿些給你姨娘送過去補補身子。」
聞言,墨清暖喜笑顏開,「多謝娘。」
方氏朝她擺擺手,「沒事的話就下去吧!」
墨清暖回到自己的院子,閑著無事,便到後頭的廂房里做藥膏,心里盤算著要找個機會同方氏商量,讓她在後面搭個小廚房,否則用這紅泥爐熬藥膏實在太不方便了。
她想得正專心,耳邊冷不防傳來一句話——
「你做的藥膏確實不錯。」
她一驚,猛然回頭,就見夜容央倚在門邊,她難掩驚喜的問道︰「你用過了?」
「前兩日我不慎割傷手指,涂了你這藥膏,很快便止了血,傷口也復原得極快。」先前他從她房里順手帶走一罐藥膏,用了才發現藥效比他預期的還好。
被他夸贊,她笑得更歡喜了,「我沒騙你吧,我……娘祖上傳下來的這配方確實極好。」
見她那副引以為傲的模樣,夜容央的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一抹笑意,「要不咱們合伙吧,我幫你開間藥鋪,找人替你賣這些藥膏,咱們三七分帳、你七我三,如何?」
「可我先前都拿到藥鋪去賣。」
「你一罐藥膏能賣多少?」
「四十文錢。」
「我能幫你賣到八十文錢。」
墨清暖立刻盤算了下,如此一來,她賣一罐能得五十六文錢,眼楮瞬間一亮,「你說真的嗎?」
「真的。」他沒打算真要她的錢,幫她賣這些藥膏,一是想給她找點事做,二是想給她謀一條能生財的路,萬一日後有什麼變故,她還能有個倚仗,不用靠夜家也能活得好好的。
「好,那咱們合伙。對了,我記得祖母給了我幾間鋪子,要不就用其中一處來開藥鋪吧!」
「也好,既然是用你名下的鋪子,那我也不佔你便宜,人手我這邊出,只收你一成就好。」他找給她的人,自然都是能信得過的人。
她要是再沒發現他分明是有心幫她,那就未免太笨了。既然他存心要讓她佔便宜,她也不謙讓,欣然接受,「那我就先多謝你了。」
「藥鋪的事別讓府里的人知道。」夜容央囑咐了她一句。
聞言,墨清暖壓低聲量說道︰「你是說咱們偷偷的賺銀子,別讓爹娘他們知道?」
見她面露欣喜之色,他輕哼了聲,夜家哪會缺這些銀子,這些年來宮里給他的賞賜都數不清有多少。
她大力贊同,「這樣好,那咱們就悶頭發大財。」
他嗤笑道︰「賣藥膏能發什麼大財?」
「你莫要看這小小一罐藥膏不值什麼錢,但積沙成塔、積少成多,這些年來我同娘靠著賣這些藥膏,至少賺了兩千多兩的銀子。」
「喲,還真多呢!」他走過去,抬手將沾到她臉上的一抹污漬給抹掉。
她眨了下眼,臉蛋有些不爭氣的滕熱起來。別以為她沒听出來,他這是沒把那兩千多兩當回事。
「在你眼里,那些錢也許不算什麼,可是對我來說,那是我和娘親手賺來的,尋常人家,還賺不到這麼多銀子呢!」
「是是,你和岳母很能干。」看著她泛起紅霞的臉龐,夜容央強迫自己移開眼神,將目光落在她正在做的那鍋藥膏上。「你這回做的是什麼藥膏?」
「這是薄荷藥膏,擦了能提神醒腦。」墨清暖感覺到臉上被他被踫觸的地方彷佛被燙著似的,熱燙得厲害。為了掩飾害羞,她又開始動作,將熬好的藥膏分別倒入一個又一個的小藥盒里,陡然思及一事,她趁凝固前迅速倒好藥膏,抬眼覷向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哎,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何事?」
「那個……我並不在意有沒有孩子,身邊能有個知冷知熱、彼此相知相惜的人,勝過這世間一切。」她含蓄的向他表白。
他沒听出她話里的重點,「你不喜歡孩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在意有沒有我們自己的孩子,縱使沒有也無妨。」她努力想讓他明白她的心意,倘若他真的「不行」,她絕不會嫌棄他。
「你若真是這麼想很好。」他是絕不會留下後代讓他們承受自己所遭受的苦的,以後除非她再另嫁,否則他們倆是不會有孩子的。
墨清暖有些著急,「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她都告訴他她不在意有沒有孩子了,他是不是該表示點什麼?
「你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我知道你不在意有沒有孩子。」難道她話里另有弦外之意?夜容央眉峰微攏,細思著。
「我是說……我不介意你不能、不能……」當著他的面,她實在無法直接說出口。
「不能什麼?」夜容央一頭霧水,不明白她為何突然結巴,又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宛如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似的。
就在墨清暖試圖再開口時,一名下人前來稟道︰「二公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夜容央應了聲,讓那下人退下,又看著墨清暖問道︰「我不能怎麼樣?」
「……沒。」一鼓作氣,再而衰,她的勇氣被這麼一打岔,全都泄光了。
看她一眼,夜容央轉身離去,前往母親的院子。
「娘找我有什麼事?」
「太後賜給你爹的那兩個美人,我同你爹說了,想讓她們進你房里伺候。」
墨清暖離開後,她身邊一個婆子向她提了這事,她覺得這主意不錯,遂先去與丈夫商量,丈夫也沒反對,只說「這事若容央答應,就隨你意吧」。
聞言,夜容央臉色一沉,「那是太後賜給爹的,怎可送到我房里?」
「既然太後賜給了你爹,自然由你爹安排她們的去處。」方氏不敢直視兒子的雙眼,嘴上卻說得理直氣壯。
「太後可是指明賜給爹,若是娘讓她們來伺候我,這可是對太後大不敬。」他沉聲提醒。
方氏不滿的道︰「你爹都一把年紀了,太後還賜美人給他做什麼?反倒是你,身邊除了清暖也沒其他女人,太後怎麼都不管呀?只會往你大哥和你爹那兒塞人。」
從母親的話里听出她的委屈,夜容央垂下眼眸,須臾,他問道︰「娘就不曾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方氏的心一凜,莫名有種預感,覺得兒子似是要對她吐露什麼秘辛,「那你說這是為什麼?」
她不是沒有猜想過,她甚至想了幾種可能,但她不願意面對,因為不論是哪一種,都讓她無法承受。
望著母親,夜容央緩緩的道︰「因為我沒辦法為夜家留下後代,太後曾命太醫親自為我診斷,所以她心知送美人給我也無用。」
他本不想對母親撒這種謊,但是母親竟荒謬的想將太後賜給爹的美人塞給他,逼得他不得不連她也騙了。
「你說……什麼?!」方氏難掩震驚,她如此出眾的兒子,怎麼會沒辦法留下後代?!她不信!「容央,你這是在騙娘對不對?」
「孩兒豈會拿這種事來亂說。」這件事他不僅欺騙了皇上、太後,連爹和大哥都被他給騙了,如今他不得不連母親也一塊欺瞞。但這樣也好,至少替墨清暖解決了一個難題,母親不會再逼著她為他生孩子。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方氏心慌又焦急,「你有沒有再找其他大夫看看?娘找大夫來為你診治!」
「宮里的太醫都沒辦法,尋常大夫豈能治得好?娘就不用費心了,這事爹和大哥也知道,不過為了顧全我的面子,他們誰也沒說。」他這是在提醒母親別把這事再往外說。這事雖是假的,但他也不想傳得人盡皆知,他好歹是個男人,還要點臉面。
「真的完全沒辦法嗎?那你豈不是要絕後了?」方氏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但這話是兒子親口所說,讓她不能不信,她為兒子心痛,也為自己以後抱不到親孫子而心碎。
「咱們夜家又不是只有我一個男丁,還有大哥。」夜容央神色淡然地說道。
「但你大哥又不是我親生的,你才是啊!為什麼會這樣?老天爺怎麼這麼不公平?」方氏激動的捶著心肝,怨恨蒼天不公,竟這麼殘忍的對待她和兒子。
「娘,您就當是孩兒不孝吧。」他上前擁住母親。
方氏偎在兒子懷里,心疼得直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