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溫宜呆呆地佇立在浴室里的鏡子前,楞怔地撫著自己唇瓣,仿佛還可以感覺到他狂野的氣息與熱度。
天啊……
她不敢再看鏡子里那個唇瓣微微紅腫嬌艷欲滴、眉眼茫然又隱含一絲嫵媚春色的陌生女人。
「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她喃喃自問。
奇怪的是,她明明要感到天崩地塌般的惶然不知所措,可是……此時此刻,她只依稀仿佛听見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心滿意足地低低嘆息——
我不後悔。
這個吻,不管它來得再突然再不該發生,在那一剎那,都美好得教人心神醉,深深淪陷其中無法自拔。
這一生,她還沒有嘗過這種幾乎從身心到靈魂被一個男人霸氣威猛地需索渴求、並強勢佔領宣示主權的滋味。
就好像,她真是他掌心里的珍寶,他心上唯一綻放的這朵玫瑰。
「要命了。」她忍不住申吟了一聲,雙手用力搓著自己熱騰騰的臉頰。「我非但不後悔,居然……還覺得如果再來一次也不錯……」
她這是曠太久了吧?
可她在騙誰啊?
如果不是對他動了心,她又怎麼會對這個吻如此戀戀回味無窮?
那……接下來呢?她又該拿這段關系怎麼辦?
溫宜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滿頰紅暈春情蕩漾,漸漸褪成了恍惚的茫然與不安。
還要逃嗎?可是她這輩子除了逃以外,難道再不能為自己的感情挺身而出、勇敢扞衛些什麼嗎?
想到陳定親手做給她的「甜在心軟濃情小饅頭」,原來他就是那個臉書上的「晨溫定醒」……原來他在不知不覺間為了她,做了那麼多傻氣,可卻溫暖到人心坎底的事。
如果,陳定真的是她命中注定的對先生呢?
倘若不願豁出去地踏出這一步,她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她腦中突然浮現了曾在哪里看過的,艾佛列德•德索薩的「去愛吧!」——
……for along time it had seemed to me that life was about to begin-real life。But there was always some obstacle in the way,some thing to be gotten through firest,some unfinished business,time still to be served,a debt to be paid。Then life would begin。At last it dawned on me that these obstacles were my life。(長期以來,我都覺得生活——真正的生活即將開始。可是總會遇到某種障礙,比如先得完成一些事情,沒做完的工作,要奉獻的時間,該付的債等等;之後生活才會開始。最後我醒悟過來了,這些障礙本身就是我的生活。)
So treasure every moment that you have。And remember that time waits for no one。(所以,珍惜你擁有的每一刻,且記住不要再做所謂的等待了!)
Love like you've never been hurt,(去愛吧,就像不曾受過傷一樣;)
Dance like no body's watching,(跳舞吧,就像沒人會欣賞一樣;)
Sing like no body's listening,(唱歌吧,就像沒人會聆听一樣;)
Work like you don't need the money,(工作吧,就像不需要金錢一樣;)
Live like it's heave no nearth。(生活吧,就像今天是最後一天一樣。)
她深深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雙眼不知不覺明亮發光了起來……
溫宜,就去愛吧!
人生除死之外無大事,不就是孤注一擲,轟轟烈烈地談一場可能注定會失敗的戀愛嗎?
怕什麼呢?
贏了,便收獲所有,輸了,你也還有自己。
第二天清晨,二十八樓有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在門口鬼鬼祟祟地來回磨蹭著。
陳定一整晚都沒睡。
不,嚴格來說,他嘗試入睡了,朦朦朧朧間也隱約入眠,但是很快陷入了一個畢生前所未有的火辣辣熱烈纏綿春夢中,對象是二十七樓A室里那個擾亂人心的小女人……
這種極致歡爽過後又悵然若失的感覺,讓他後來整整淋浴捶牆郁悶了大半個小時。
他想要這個女人,想要到渾身都痛。
可是他又不自覺地隱隱害怕,昨晚突如其來的強吻之後,是不是冒犯了她?會不會再度嚇跑了她?
他陳定幾時這麼窩囊過?
可是在她面前,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患得患失……
溫宜打開大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黑眼圈濃重卻依然英俊得令人顫抖的這個男人。
她心一悸動,眼神有些閃躲,卻又偷偷地藏著一朵管不住的小小微笑。
「早。」
陳定楞楞地注視著面前這晨起清新如初綻桂花的女人……心跳亂了,莫名結巴道︰「早……你,昨晚,咳,睡得好嗎?」
「還不錯。」她仰望著眼前這個突然變得比自己還要羞赧扭捏的大男人,眼楮不自禁眨了眨。
呃,這畫風好像有哪里不對啊?
「你……沒有別的什麼話想跟我說嗎?」陳定強自鎮定,卻掩不住語氣中的屏息和小心翼翼。
盡管她昨晚已經對自己坦然,也下定決心朝他跨進一步了,但听到他這麼說,溫宜還是覺得有點局促不自在……喉嚨發干,耳根發燙,不大敢直視他熾熱的目光。
「我……」
「昨晚那個吻,我欠你一巴掌,但要是時光重來,我還是會再吻下去的。」他沖口而出,目光灼灼。「對不起,但我一點也不後悔!」
她有些傻眼,但看著他抬頭挺胸理直氣壯卻又悄悄偷瞄她有沒有生氣的小樣子,忽然想笑了。
原來,為昨夜輾轉難眠,心慌忐忑,發痴傻笑的人,不只有自己。
「嗯,」她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道︰「我知道了。」
這下呆滯掉的人換成是他……「啥?」
——她知道了?她知道什麼?這是什麼意思?那這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見陳定從氣勢昂然到逐漸心里發虛底氣不足……溫宜低頭咬唇,藏住了那越來越蕩漾開來的笑意。
「陳定。」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
「在!」他立正站好,神情謹肅豎耳聆听。
「你希望跟我交往,是說認真的嗎?」她溫和卻慎重地問。
他腦子嗡的一聲,心髒突然跳得奇快。「當然是認真的。」
「我不問你是不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她眼神柔和,打斷他的試圖解釋,平靜坦誠地對一忠誠道︰「我只有一點要求——在我們在一起的期間,我希望你能一的對待這段感情,不管我們能走多久、走多遠,但是只要你對別人動心了,或是你想追逐下一個獵物了,也請你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會努力盡快準備好從這份愛情和關系中抽身撤退。雖然分手沒有不傷感情的,但起碼我們有言在先,我會知道我什麼時候該下車。」
——請你,別讓我經歷和上一段婚姻感情那樣,猶如一只高高興興上車的寵物,卻渾然不知主人載著自己出發只是為了要半途遺棄自己……
看著她小嘴一張一合說話,陳定整個人腦袋都是懵的,像是被個天大的驚喜香餑餑砸中,可同時又有種酸甜澀苦的滋味不斷在胸口發酵膨脹蔓延……
他被嗆得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辯駁,半晌後總算用盡所有的自制力壓抑下陣陣狂喜與不是滋味——她為什麼就對他這是沒信心?聲音沙啞低沉地開口。
「溫宜,我不會讓你後悔答應我的。」他的話里有著一絲自己也未曾察覺的輕顫,及近乎虔誠的真摯。
她望著他,良久後,眼眶微熱,輕輕地笑了。「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這一刻,你確實是真心實意的。
而我也要相信你,直到最後你或我變了的那一刻。
這次,他落下來的吻輕輕地點她的額間,然後是輕閉上的眼皮,輕緩得仿佛唯恐踫壞了她的吻,透過心悸灼熱的呼吸,耳鬢廝磨忐忑試探,終于烙印在她柔軟微涼的唇瓣上……
他的大手輕柔卻牢牢地捧著她的臉蛋,萬分憐惜地、珍貴地品嘗汲取著這份走過漫長的渴望,終落在他懷抱里的美好與甜蜜。
身經百戰萬花叢中過的陳定,這一瞬間卻感覺到,自己好像第一次才知道什麼是沉溺在戀愛中的滋味……
在確認交往關系之後,陳定開始沒臉沒皮地日日夜夜都想粘著她、纏著她。
但溫宜卻在某次被他撲倒纏綿眷戀地深吻過後,臉紅心跳氣喘吁吁卻堅定地以手抵住他的胸膛,抬頭對他說了四個字——
「一切照舊。」
「照舊?什麼照舊?」他強捺下想將她「就地正法吃干抹淨」的猛烈沖動,深邃誘惑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就好像捕捉到了獵物的狼,迫不及待要齜牙開吃。
「就是我照舊開店,你照舊上班,我們照舊各過各的,有空就約出來談戀愛。」
她雙頰發燙,卻仍舊努力維持鎮靜,眼神溫柔,笑意甜軟。
他濃眉緊緊皺了起來,「為什麼?」
「咦?」她反而被他的問話逗笑了,眸光清明含笑地望著他。「這不就是交往的正確流程嗎?」
陳定瞪著她好一會兒,最後沮喪地把臉埋蹭在她泛著幽香的頸項里,低低申吟了一聲。「你想憋死你男朋友啊……」
「沒辦法呀,」她眯眯兒地笑,同情地模模他的頭,盡管心有些軟了,還是忍不住小小惡作劇。「誰叫你誰不喜歡,偏偏喜歡上一個既保守又迂腐的大齡女朋友。」
「那嫁給我吧!」他半真半假地咕噥道︰「我想要做全套——我想要你。」
她心怦通狂跳了一霎,隨即失笑,掙扎著坐起身後,盤腿對著他嫣然道︰「定先生,太快了。」
——別在興頭上,做出令自己事後必定會後悔的決定。
他有些嚴肅起來,正色地注視著她。「溫宜,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好像隨時準備抽身走人?」
啊,被發現了。
不過,就算她鼓起勇氣重新敞開心扉去接受他,接受愛情,卻也不再能是年輕時,輕易就會愛得一塌胡涂的那個溫宜了。
濃情密意男歡女愛何等繾綣誘人,沉溺其中又是多麼容易的事,她已經三十好幾了,而女人和男人的青春保鮮期限是不一樣的……也許是她慣常想得太多,但她必須步步為營為自己做好準備。
準備好,如果魚水之歡日夜廝纏過後,該做的避孕措施卻失靈了,那麼倘若她懷孕了,她也已做好足夠的準備,能夠獨力孕育扶養教育好這個孩子。
她以前就是想得太少,現在又想得太多,雖然告訴自己,說好了人生就是該盡情盡興活在當下,但不代表她不能先給自己織好一片安全網吧?
——幸虧陳定不知道她內心的盤算,否則肯定氣到嘔出一口老血來。
「溫宜,你真的喜歡我嗎?」他眼底隱約有一抹受傷。
她一震,有一瞬的啞口無言,但隨即溫柔地撫模上他陽剛俊美的臉龐,低聲道︰「陳定,我如果不是喜歡上了你,絕不會把自己再一次放進這種幸福卻又脆弱的關系里。」
愛一個人,把自己給出去,都是需要冒險的。
理智鋪陳得再明白,計劃得再清楚,和另一個人親密地分享生活、體溫、靈魂及生命的點滴,都是一種對幸福的賭注。
她懂,他過去那些年來習慣的是看順眼了勾勾手指頭就上床,厭了就一拍兩散的生活模式。
可愛上一個女人,和愛「上」一個女人是不一樣的。
他還在學習……她也是。
陳定凝視著她,忽然有些心慌起來,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低啞倉卒地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懷疑你,我就是……我只是……Damnit!我居然他媽的對自己沒信心?!」
溫宜想笑,可又莫名有點心疼……胸口的那份酸澀感,也不知是為他還是為自己。
他們都不再是青澀單純的少年少女了,流光和經歷磋磨也教會了他們,對愛情,對伴侶,有時候不自覺地小心猜度、測量誰付出得多?誰付出得少?
而在「這次這份愛情」的成分里,是不是又摻雜了什麼雜質?
她會害怕……他又何嘗不是?
溫宜眼眶濕熱了起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雙手主動環住了他的頸項,靠在他肩窩里,溫柔而悵然地道︰「阿定,我明白……我也是啊!」
他心酸軟融化成了一汪水,緊緊地環箍著她,想說什麼,卻又覺得千言萬語仿佛在這瞬間已然心有靈犀……
確實不用說,她都懂了。
——有時候也不免會想,如果我們當初在心還是干干淨淨的時候,第一個遇到的是對方,那就好了。
——那麼,我們就不用再經過那麼多荊棘猜忌歧途,我們的心不必布滿厚繭、穿戴盔甲,時時唯恐遭遇背叛、受傷,猜疑遇見的、心動的這個人,要的只是我們身上的附加價值,而不是真正的「我」這個人。
可是換個角度想,如果不是曾歷經了各種不對的人與事,我們又怎麼會懂得自己其實是個怎麼樣的人?又如何能領悟到,真正適合我們的另外那一半,應該會擁有什麼樣的屬性脾氣?
「定先生,這次我們慢慢來。」溫宜側首凝望著他,和他熾熱目光相觸,笑容澄澈,又有種說不出的單純美好。「我們交給歲月來慢慢催熟、見證我們究竟能走到哪好嗎?如果我們有緣分,我們懂得如何互相包容和珍惜,也許這一次,我們可以白頭偕老也說不定。」
陳定深深被撼動了,心口流竄過一陣強烈觸電般的酥麻與震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