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芳一進花廳就見一片狼籍,裝飾的小松盆跟花瓶都被拔得光禿,地上滿是暖棚種出來的昂貴花朵跟盆景植裁,吳嬤嬤在旁邊一臉心痛卻又不敢說,只能陪笑。
齊行樂手上拿著一枝蠟梅戳桌子上的果子玩,見到她出來,笑得高興,「小姊姊來得真晚,我都等好久了,走,我們去玩雪球,我今日可準備得妥當,載了整整一馬車的雪球過來,不會再吃虧啦。」
「郡王都裝了—車雪球了,我怎麼贏得了,不如我們下下象棋吧。」外面那麼冷,她才不想出去。
齊行樂露出不滿的笑容,「象棋不好玩。」
「那听曲子好不好,郡王把樂隊叫進花廳,讓他們在這里彈奏唱歌,我們吃些東西,這樣豈不是很好?」
「可是我裝了一整車的雪球呢。」
「雪球又沒腳,放著也不會跑啊,郡王別擔心。」
「不是,我王府的雪球是有腳的,今日不用完,晚上他們就跑光了,找不著了,那我今兒豈不是白忙一場。」
白蘇芳只覺得嘴角抽筋,這人未免也裝得太像了吧,講話還都高八度,十足興奮祥,想跟他說裝啥裝,老娘早認出你是假的傻,但想到嬤嬤丫頭都在看著,等會一定也會有人把花廳的事情往松鶴堂報,于是笑吟吟的說,「還是我們來畫畫?郡王手上這枝蠟梅開得這麼可人,我們把它畫下來可好?」
齊行樂呵呵幾聲,「不行,我的雪球晚上會跑掉,小姊姊快點,我們出去玩。」說完蹦上來拉住她的袖子,往門外拖去,湖雲跟漱石大驚,連忙跟上。
一出花廳格扇,白蘇芳就覺得寒意襲來,今天真是壞日子,她一直在室內跟室外進進出出,一下寒一下熱,感覺好像回去要喝碗姜湯,不然怕晚上感冒。
她回到赤馬候府已經兩個多月,大門還沒開過,沒想到今天居然為了安定郡王開了,因為郡王的馬車大,不開大門根本進不來,而此刻那輛明黃帳子的黑檀馬車正停在前院,所以可見是了正門進來的。
明黃色馬車後面還停了一輛深藍色的,下人一見齊行樂出來,立刻把帳子掀開,滿滿一車子雪球。
白蘇芳心想,真不知道敬王府的下人在做雪球時有何感想?
然後又同情起齊行樂,明明那樣一個見識不凡的人要裝成這副模樣,也挺辛苦的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都二十歲了,另置府第,離開敬王府,就不用裝了啊,他怎麼不離開呢?果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是說,他來找自己做什麼?
真為了昨天塞他衣領報仇?把天下當成後院在走的人應該沒這麼小器,認出她這真的不太可能啦,他是對她有金銀恩惠,她這才記得他,自己對他又沒有做過什麼事情,他怎麼可能記得幾個月前在牛南村見過幾面的客棧?
直接跟他說「我不認識你」,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跟他裝?這很累但好像也沒其它辦法了,他要當人盡皆知的不懂事傻瓜,她只好當那個知心小姊姊了,希望今天他只是來做戲的,就當作是故意給京城人一個談資,說這郡王心眼狹小,吃了虧一定要討回來,好符合他現在的吵鬧形象。
一次她還勉強奉陪,第二次她真的要打人,天實在太冷了,古代又沒暖包,穿得多也沒用,冷啊,鑽心刺骨的冷……
噗的一聲,白蘇芳的身體被一個雪球砸中了,不遠處齊行樂笑得開心,「小姊姊,我得一分啦。」
得一分?本姑娘馬上連得十分給你看。
雖然齊行樂有一整車備好的,但他的準頭不是那樣好,加上白蘇芳手腳快,一時之間居然丟了個旗鼓相當。
沒多久,白蘇芳就開始流汗了,做雪球跟扔雪球都是體力活,但她在上品客棧鍛煉出來的體力可不是說笑的,每天要忙活十個小時,爆豬湯品都得端,小小一顆雪球,難不倒她,她要打得他知難而退,以後再也不敢上候府。
就這樣你來我往兩刻鐘,齊行樂突然往地上一坐,「本郡王累了,要休息。」
白蘇芳知道下白老夫人身邊的薛嬤嬤在看著,大房的白雅,二房的白芯,白儷,白蜜也都在看著,她若是禮儀不周,會害得母親被罵,趙氏會說,看,芳姐兒就是被你教得這麼沒規矩,貴人上門也不好好招呼。
所以她走了過去,蹲子,「郡王累了進屋里休息吧,今日府里有暖棚種出來的葡萄跟隻果,很甜,郡王不妨嘗嘗,再者,一直坐在雪地上,衣裳會濕的。」到時候就得濕著回家了。
安定郡王往後一倒,閉上眼楮,笑嘻嘻的,「不怕,濕了衣裳母妃罵的是阿貴。」
白蘇芳心想,阿貴就是那個在牛南村受傷的朱貴吧,這兩人也是可憐,因為主子要誆世人,不知道挨了多少冤枉罵。
「郡王剛剛流了一身汗,不好躺這里,會傷風的,阿貴可沒辦法替您傷風,難受的還是自己。」
安定郡王不說話了。
白蘇芳無奈,不能放著他躺在這里,只好陪著他,「湖雲,去拿油紙傘過來。」
湖雲匆匆忙忙去了,很快的拿了一把紅色油紙傘,白蘇芳撐開,放在齊行樂肩膀附近,他擋住臉,然後拿帕子,替他把臉擦干淨。
安定郡王是上了玉牒的人,身分尊貴,下人都站得遠遠的,連抬頭都不敢。
白蘇芳一邊給他擦臉上的落雪,一邊心想,古代貴人難伺候,有地龍的屋子不去,偏偏要來躺雪地,濕著一身不難受嘛,真是什麼怪癖喔……
驀地,齊行樂睜開眼楮,目光銳利,眼中若有一泓秋水,深不可測,白蘇芳嚇了一跳,因為這眼神不是對待小姊姊的,而是牛南村給她銀子的那個大爺。
「你居然是白忠良的女兒。」聲音穩定。
白蘇芳不語,內心卻開始不安起來,他裝的時候,她雖然看得別扭,但好歹算自在,現在他不裝了,她只覺得腦門一熱。
他裝,她跟他裝。
他不裝了,她、她怎麼辦?
這很可惡耶,玩雪球玩得好好的,怎麼突然來這招,他就不能繼續當那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安定郡王嗎?
「我來赤馬候府,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牛南村那丫頭,沒想到還真是,這天下知道我在裝的可沒幾個人,你說,我是殺了你好呢,還是留著你好呢?」
白蘇芳覺得自己的預感太準了,他不裝了就是沒好事,于是陪笑,「郡王在說什麼呢,我都不懂,牛南村那是什麼地方,小姊姊我從來沒听過。可休息夠了,我們再來玩雪球好不好?」
「你覺得我會完全沒調查就來嗎?」齊行樂似笑非笑,「白忠良通房柳氏,隨著白忠良外出做生意,定居在梅花府,生一女一子,一女白蘇芳,一子白蘇鄞,白忠良回京後遂不管母子三人,柳氏銀錢用盡,賣房移居牛南村,白蘇芳在上品客棧當丫頭,白鄞在勤智書院讀書,十二歲中秀才,十五歲中舉人,兩個月前,母子三人回白家認祖歸宗,柳氏給了姨娘名分,白蘇鄞住入老候爺的居所,正準備考明年的貢士,而你最近由嫡母頻繁帶出門,準備議親——我說的沒錯吧?」
白蘇芳默然,都對,只不過一天便都打听得完整,也太厲害了,當下不敢再耍賴,而是認真回話,「還請郡王留我一條命。」
齊行樂似乎也不意處她的回答,笑了笑,「留著你,你幫我做什麼?」
「郡王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我都可以。」狗命很寶貴,一定要留著才行,死亡很可怕,她不想重來一次,從嬰兒穿越超級累,她也不想重來一次。
「你也看到了,整個京城沒有我的馬車進不去的地方,連皇宮都進出自如,你想想,我去哪不方便?」
「郡王自然是方便,可是總有不方便出面的時候,譬如說,郡王想做生意,這時候我就能出面,郡王放心,我雖然是鄉下人,可是話多死得快的道理我還是懂的。」白蘇芳補充,「再者,郡王不用怕我說出去,我說了也沒人信。」
「你倒是聰明。」
白蘇芳心跳得厲害,皇家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殺人是不手軟的,她也不過是個未代貴族的庶女,病死了,除了母親跟弟弟,不會有誰替她討公道。
可是一個姨娘跟一個舉人放在京城勛貴中,那真的不算什麼,公道是討不到的,說不定還會惹得一身腥,「所以郡主還是別殺我,留著總有一天會用上的。」
齊行樂看著她,心想,這丫頭真的很冷靜,一般人听到要死,恐怕都要暈過去了,她還一臉鎮定的給自己說話。
他對人向來過目不忘,只不過在牛南村她是素著臉穿著粗布衫,在王府是一身盛裝打扮,所以他才沒第
一眼認出來,其實她如果就這樣走過,他根本不會發現,偏偏她看到自己,不是閃避。
他這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安定郡王,而是露出詫異的樣子,他才會想,自己莫非見過她?何時?何地?
後來越想越是奇怪,終于想起牛南村里有個客棧丫頭不就長這樣,對了,那丫頭說的官話是京城口音,她一定有個京城出身的身分,派人去打听白家五小姐,果然時間地點都對得上,所以他今日—大早便到赤馬候府,就是想確認此事,說幾句話之後他就完全想起來了,是她沒錯。
慢著,她剛剛說,有什麼事情他不方便,她能出面。
有件事情他想了很久,但還真的一個人沒辦法,需要另一個人合作才能成。
若真能成,母親會高興的。
母親為了他傷心這麼久,應該要有件事情讓她老人家開心開心,他知道母親企盼這件事情很久了。
白蘇芳跟柳氏母女情深,跟白蘇鄞姊弟友愛,有這兩個軟肋握在手上,也不用怕她不听話,或者背叛自己……
「你今年十七歲,急著出嫁?」
白蘇芳雖然奇怪,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是。」
「可有找到合適人家了?」
「還沒。」
京城姑娘通常十五歲說親,她今年已經十七,過了春節就是十八了,年紀太大,適合的都已經有妻子,還沒妻子的又都已經當爹,去了就是當續弦,堂堂赤馬候府小姐怎麼可以續弦,饒是趙氏交際廣闊,一時間也無法替她找個正常夫婿。
但若蘇鄞中了貢士,又有幸進殿考中進士,他家中有個十八的未婚姊姊就會變成一個問題,而且不只是他的問題,也是姨娘的問題,是整個白家的問題,後面的妹妹說親都會有困難,她是不想嫁,但不得不嫁。
「這樣吧,你需要一個丈夫依靠,我需要孩子安慰我姨娘,等過了年我就請人下聘,讓你當我的郡王妃。」
這是齊行樂剛剛想到的,白蘇芳說他不方便的時候她可以出面,這不就是,他不娶妻生子是因為夫妻一起生活,怕相處久了會露出馬,但如果是早知道他情況的人,就沒這顧慮了,母親因為他變成這樣傷心了十多年,若能有個孫子,她會開心的。
他不方便去母親那里盡孝,她可以。
如他能有個孩子,母親臉上的笑容肯定會多很多。
白蘇芳指著自己,「我、我、我當郡王妃?」
「是,你有什麼不滿意?反正你需要一個丈夫,我需要一個妻子,我們各取所需,這樣不是挺好。」
白蘇芳雖然很錯愣,但快速打算起來,與其盲婚啞嫁,不知道丈夫啥模樣,啥性情,嫁給他好像還可以,反正他一年八九個月不在王府,那就代表院子只會有她一個山大王,她也樂得輕松。
生孩子?小事啦,不是跟他生,也是要跟別人生的,她已經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所以現在感覺也不會太沖擊,真的,當了十七年古代人,想法真的會改變很多的,穿越第二守則,入境隨俗。
別人生,她也生,這樣就是入境隨俗,趙氏給她挑的丈夫未必能看,但他是真的很好看,放在現代,絕對是大紅明星的標準。
而且若成了郡王妃,母親跟弟弟的生活也會多一層保障。
敬王爺就算拿他沒辦法,總不會不管自己的媳婦孫子,第兒子長大襲爵,她就是老郡王妃,那日子能過得挺美。
京城一向就是權勢說話,郡王妃算是皇家人,能上玉牒,到時候連趙氏都要給她下跪,她就不信等她當了郡王妃,趙氏還敢每天讓母親立規矩,也不用被白老夫人掐著脖子了,白老夫人真的很可惡,只要她稍微有一點點不听話,就會暗示她,蘇鄞的將來還得靠白家安排,她這個姊姊可不要給弟弟添麻煩雲雲。
若她當了郡王妃,就能自己張羅了,讓吏部掌司夫人過來談一談,掌司夫人自然會把話帶給掌司大人,原來某某某就是郡王妃的弟弟,前程?
一句話的事情。
想通了,白蘇芳臉上露出笑容,「那郡王什麼時候來提親?」
「年後吧。」
「我等郡王好消息。」
「我規矩不多,唯獨兩件事情,一,不管對象是誰,都不準說出我的秘密。」
白蘇芳點頭如搗赫,「當然,郡王放心,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不管郡王做什麼,我都不會多話的。」
齊行樂又接著說︰「第二,多學習點孝道,替我孝順母親,只要你能做好這點,我還會有別的好處給你。」
「我定把郡王的母親當成自己的母親一樣孝順。」
「我便是看中你七歲開始當家,孝順母親,友愛弟弟,本性應該不會差,你別讓我失望,我能給你好處,但你若做得不好,我一樣能整治你。」說到最後,眼神已經十分凌厲。
白蘇芳猛點頭,「我懂,我會做好的,郡王真的可以放心,我的求生欲很強,為了活下去,我會把一切做好的。」
齊行樂臉上總算露出一絲笑容,「放心,你做得好,我就不會虧待你。」
天啊,中了一千萬卻不能跟人說的感覺就是這樣吧,白蘇芳心想,自己明年會成為郡王妃,安定郡王是正常人,腦子好得很,可是這秘密不能跟人講。
老實說,這兩個月頻繁出門赴宴,她也不是不擔心,畢竟是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陌生男女就這樣定下一輩子,簡直是跟老天在賭,能湊合著過都算運氣好,萬一遇到一個暴力狂,也只能忍了,畢竟她只是個庶女,白家不會同意她和離的,就這樣忐忑的過了兩個月,居然會在敬王府遇見在牛南村給了她大筆銀子的大爺!
安定郡王認出她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快死了,卻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但在他眼皮子底下保住小命,還即將成為郡王妃。
一個需要有力的丈夫,一個需要知道內情的妻子,他們真的是太合適了,而且安定郡王長得太出色,跟帥哥一起過日子有啥難的?
一點都不難。
至于庶女的出身實在當不了郡王妃的事情,那就不是她的問題了,等王府過來提親,白家自然會把她過繼到候爺夫人黃氏的名下,此後白忠之是父親,黃氏是母親,她的出身變成赤馬候爺的嫡女,這樣身分就配了。
真不懂古代人,真的很重視門當戶對,明明是同一個人,轉個出身,突然就從不行變成沒問題,太奇怪,無法理解。
然後讓她想想初進京城時,在酒樓那個胖大商人是怎麼說安定郡王的,在家關不住,喜歡游山玩水,一年有八九個月都不在京城。
哇哦,丈夫不在家,那可是值得放鞭炮的喜事。
然後想到他往後一年八九個月不在王府,那就更爽啦,到時候她就買幾箱書回來,過自己的好日子,當然,她會每天去跟他的生母喬姨娘盡孝後才開始懶散,人嘛,一定要守信,他既然給了她一個遮風避雨的好地方,她就應該讓他無所牽掛。
如果有了孩子,她就開始學習當母親。
她前生幾段感情都不順,沒當過媽媽,一直很遺憾,每次看到同事小孩的照片,都是滿心羨慕,這回可好,她終于可以有自己的孩子,跟安定郡王沒愛情?沒關系,還是老話一句,他長得好看啊,所以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想到困擾她兩個月的事情然迎刃而解,感覺都快飛起來,太開心了。
阿嚏!
唉喔,天好冷喔,她是女子,不能住有地龍的屋子,該死的重男輕女,白家只有們能住有地龍的院子,女兒哪怕是嫡女,那也只有燒銀雷炭的分。
漱石遞過白絲巾,「小姐。」
白蘇芳撫了撫鼻子,在屋里都成這樣,那日進進出出屋里屋外,還玩雪球玩得流汗,居然沒傷風感冒,真是老天保佑。
「小姐,時候差不多,該打扮起來了。」王嬤嬤進來說。
今日是除夕,要去大堂吃飯的。
就見王嬤嬤捧過一個烏絲盤進入百鳥朝屏風後面,那是早上就挑好的,今天年夜飯要穿的衣服。
牡丹琵琶禮小襖,煙雲如意裙,雙喜兩色兔毛披風,翠玉香鞋,另外給她準備了一個手爐握著。
頭發也梳了起來,過年是大日子,小姐們的首飾都是頭面一套一套上,白蘇芳當然也不例外,王嬤嬤給她挑了一套紅寶頭面,一套十二件,穿戴完畢,白蘇芳照銅鏡,早三個月前她都沒想過自己會這樣過年。
在牛南村,煮個白菜肉鍋,加上三碗白飯,這就是他們的年夜飯了,客棧跟勤智書院都休息到元宵,蘇鄞還是會在家讀書,她則會趁著那十幾天,給比較好過日子的鄰居打零工,鄰居很多都會在過年宴客,廚房忙不過來,她去幫忙生火,炒幾個簡單菜,或者主婦炒菜,她都幫忙帶小孩。
蘇鄞中舉,她很高興,但沒想過白家人會因這樣而來,不過短短幾月,她從個客棧丫頭變成候府五小姐,真是連說書人都不敢這樣編。
「小姐真好看。」湖雲由衷說。
她是白家家生子,今年二十五,爹娘怕她嫁人後不拿錢回家幫忙養弟弟,所以一直沒誰她成親,過了最想成親的年紀,後來變得不好找對象,再後來就不想了,覺得這樣過日子也挺好,白家九個小姐她都見過,像姨娘的都美,不過五小姐是最好看的,五小姐雖然是個在鄉下長大的庶女,但氣質出眾,落落大方,四小姐白織跟六姐白芯那種嬌養的嫡女都比不上她。
白蘇芳笑笑,「這話我愛听,再說一次。」
湖雲遵命,「小姐真好看。」
一屋子大家都笑了。
柳嬤嬤笑說︰「五小姐不要淘氣,準備好了這便去惠暄院吧,二老爺跟二夫人大概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晚到了不好。」
大戶人家規矩多,白蘇芳得先去趙氏的惠暄院,二房人馬以白忠良跟趙氏為首,等嬤嬤把大隊人馬數清,浩浩蕩蕩一大群人便往大廳去。
白蘇芳落後幾步,白蘇鄞也跟著落後。
為了讓白蘇鄞專心讀書,白老夫人下令,任何人都不能去萬書齋打擾,誰要是擅闖了,不管嫡庶都跪祠堂,抄滿孝經三十遍才能出來,白蘇芳雖然想念弟弟,但也是不敢過去,因此姊弟已經兩個月不見,見弟弟似乎胖了些,身為姊姊很安慰,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子,原本那樣是真的太瘦了,現在才算有點青春顏色。
柳姨娘雖然想念兒子,但在趙氏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只能看了兒子幾眼,乖乖跟在趙氏後面。
白蘇芳見他氣色好,心里也比較放心,「蘇鄞,睡覺可睡得好?」
「好。」
「沒胡亂作夢吧?」
「偶而會夢見考試,有時候夢見考上了,有時候又夢見落榜。」白蘇鄞似乎也很困擾,「我平常也沒想這麼多,誰知道一睡著居然是一直作夢,有回我夢見自己上殿,皇上考校,我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天醒來流了一身汗。」
「你別自己嚇自己,我們現在跟在牛南村不一樣了,以前是只有那袋金珠子,要是你一次沒考上,我們沒辦法湊出第二次路費,可現在住在白家,就算一次不上,三年後還能再來,過了年,你也才十六,不要給自己太大負擔了,娘現在很好,姊姊也很好,你姓白,吃喝白家再理所當然不過,所以不一定要一次考上,懂嗎?」
「姊姊吃喝白家沒有不自在嗎?」
「當然沒有,不用把白家當家人,就當成親戚,你不喜歡白忠良無情負心,把他當個遠房伯父也行,白家現在提供我們優渥的生活,給你讀書,給娘養身體,以後我們飛黃騰達,自然拉他們一把,當作回報。蘇鄞,你可別鑽牛角尖的跟自己過不去,你姓白,是白家的少爺,我們回京城是白家派人來讓我們認祖歸宗,可不是我們自己上門求來的,不用不自在,也不用不好意思。」
白蘇鄞點點頭,「我還是想早點考上,如果能有個功名,也能早些出去另立府第?」
「我不急,娘更不急了,所以你也不用急,記得姊姊的話,身體第一,學問第二,你要記得,娘跟姊姊最在意的是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而不是你能不能在明年考上,你是想太多了才會作那種夢,放輕松點,不要緊的。」
兩姊弟就這邊說,一邊跟著二房的人朝大廳走。
白蘇芳不斷勸慰,白蘇鄞連連點頭。
赤馬候府的大廳極為氣派,處處雕梁畫棟,就連一扇窗、一扇門,上面都有各色木雕,有的象征四季之景,有的象征平安長壽,廊下懸著一排紅色的燈籠,顯得十分喜氣,也許是過年了老天爺賞臉,下了十幾天的大雪總算停住。
一群人進了大廳,馬上有丫頭僕婦上來取下披風,今日沒風,大廳的炭盆又燒得旺,因此就算不穿披風也不冷。
不一會,大房的人到了,大房小娃多,人沒到,聲音先到,小娃一個個穿著鮮紅色,有的才一兩歲,搖搖擺擺在地毯上走,鞋子上的鈴鐺發出清脆響聲,女乃娘在後面小心翼翼跟著,就怕小主子摔了,黃氏跟宋氏會責備。
「老夫人來了。」卓嬤嬤的聲音響起。
大伙連忙站起來迎接。
白老夫人進房,看著滿屋子人,祖孫四代枝葉茂盛,老臉露出笑容,「好好好,都入席吧。」
人多,開了四張大桌子,白蘇芳跟大房二房共五個女孩子一桌,五個女孩,只有白芯一個是趙氏所出的嫡女,她理所當然坐主座。
白儷小聲跟白蘇芳說︰「六姊姊總是這樣,什麼都要搶,上面四個姑姑都已經出嫁,照理說應該讓五姊姊坐在主座的。」
白蘇芳笑笑,「沒關系,反正坐哪都樣,主座也沒吃得比較好。」
白儷一笑,「五姊姊說的也是。」
白儷是裘姨娘的女兒,柳姨娘跟裘姨娘以前當大丫頭時就好,柳姨娘回到府中也有裘姨娘真心歡迎她,母親走得近,當然,兩人的女兒就走得近了。
白蘇芳入住楮和院,也只有大堂哥白璁的妻子宋氏以及白儷會來看她,宋氏是替白璁來的,為的是是前程光明的蘇鄞,但白儷卻是不帶目的的,白蘇芳很喜歡這個妹妹,她很看得開,也很懂事。
白老夫人見兒孫都入座,點了點頭。
卓嬤嬤喊著,「上菜。」
丫頭們便忙碌起來。
首先上的是佛手海參,雞湯煮干絲,菠菜燒百合,鳳尾金魚等四道,大廳一下菜香四溢,白蘇芳舉筷,給白儷接了海參,也給自己夾了海參。
赤馬候府是富貴人家,食不言,寢不語,人口雖多,但也是十分安靜,只有白璁膝下的幼子不斷講話,一歲多的年紀還不懂事,看到什麼好奇的都開口問,女乃娘也只能輕聲哄著,讓小娃小聲點。
這麼小的小孩子,哄也不住,講也不會懂,饒是像白老夫人這麼重視規矩的人也只能算了。
兩刻鐘後,廚房又上了玉蘭片,紅扒魚翅,清湯菜,銀耳川鴨四道。
白蘇芳真的是很佩服古代農夫,青菜啊,這麼冷的天,到底是怎麼種出來的,難不成是南方快馬直送嗎?也不是不可能,畢竟赤馬候府的招牌在那,只要能吃,大概也沒什麼弄不到的。
吃了兩筷子玉蘭片,又給自己夾了鴨腿,這銀耳川鴨還真好吃,肉熟卻鮮女敕無比,她來到赤馬候府有個感想就是︰廚娘威武。
沒進過富貴人家,真不知道富貴人家這樣吃飯。
正覺得有點飽的時候,格扇嘩啦一下打開,負責看門的小廝了進來,「老夫人,聖旨……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