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澈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紈褲,常常在京城四處耀武揚威,風流,但他也是懂得記取教訓的人,所以,他從不往焦黎兒的點心鋪湊,就算要去哪里從那家店經過比較快,他也寧可繞路走。
但老天爺不長眼,他都過得如此認分、委屈,卻不過去了一趟尚書府的賞梅宴,吃了焦黎兒掌廚的點心,吐了一堆黑血,人就死了。
對衛國公府的人來說,就算是爛泥扶不上牆的浪蕩子,死得這麼不明不白,總要有人償命才成,于是,差役將焦黎兒押走後,直接送進大理寺的刑房要來嚴刑拷打一番。
刑房四周插了幾支熊熊燃燒的火把,將室內照得通明,一名留著八字胡的中年官員坐在一張桌子前,一臉陰沉的看著跪在前方的焦黎兒。
焦黎兒心驚膽跳的仰頭看著這審問的官員,又飛快的看著牆面上擺放的各式刑具,尤其一面牆上釘著的鎖煉,上方還沾著新舊血跡,紅紅暗暗的,令她看了更是惶恐,而不知哪兒吹來的風,讓火把的光忽明忽暗,讓那名官員臉上也陰陰暗暗,氣氛陰森可怕。
此時,突然又傳來陣淒慘痛苦的尖叫申吟,接著,又是啪、啪、啪,不知打在什麼地方響起的鞭打聲,好像中間又摻雜著棍子擊打聲及可怕的痛苦吼聲。
焦黎兒頭皮發麻,面色如土,她努力鎮定,看向那名官員,正要開口,一名差役竟然讓人直接拿團布塞往她的嘴巴,後背又有人踹她一腳,她往前趴臥地上,還沒反應過來,臂上就被人狠狠杖擊,她眼前發黑,身後一下又一下的重擊而來,她身子又痛又無力,腦昏沉,時而發出痛苦的申吟。
她不服,不服啊!她沒有害人,她不會用她最愛的點心來傷人命!
焦黎兒微微揚頭想說話,但又一杖狠狠敲下來,她頓時陷入黑暗中。
在刑房的一面牆後方,有個暗室,牆上有個小洞,站在暗室的人可以透過小洞清楚看到刑房的情形。
葉櫻櫻就站在那洞後方,白勺臉色慘白的站在她身後,看著葉櫻櫻的嘴角愈來愈往上,眼中笑意愈來愈濃,她卻全身發寒。
相貌斯文的大理寺宜員陸森就站在葉櫻櫻身邊,望著她眼中盡是深情。
此時,暗室後方的傳來兩聲輕敲。
陸森回身走去開門,門外一名差役輕聲跟他說些話,陸森點點頭,回身走到葉櫻櫻身邊,低聲說些話。
她笑得燦爛,「讓他進去,無憑無據,我就看看他要怎麼替那身陷囹圄的賤人洗清冤屈。」
陸森黑眸閃動,吞咽口口水,馬上回身去交代,門再度關上。
葉櫻櫻父親任高職,身世顯赫,听聞她與其它侯府世子議親,他還難過了,畢竟他家世矮了那些人一截,沒想到她會主動找上自己,直言只要幫了她的忙,她願意下嫁給他。
葉櫻櫻目不轉楮的透過牆上小洞看著焦黎兒昏厥過去,被差役粗魯的拖進一邊空著的牢房,她身上的手銬腳獠發出 啷的聲音,接著她听到急促的腳步聲,她冷笑,來了啊,動作可真快。
不過瞬間,她就見到袁靖淵身穿一襲黑色毛皮斗篷,頭戴黑色皮帽進入大牢。
袁靖淵隨著一名獄卒進來,先是看到那名坐在桌邊的官員,目光再往另一邊看去,臉色丕變,心像是被千斤重錘狠狠敲擊了一下又一下!
為了掙一份榮耀,他戰戰兢兢、汲汲營寬葉,從不敢懈怠,幸有一個貼心愛他的妻子,讓他在背負重責大任時,也能與她依偎傾訴,可如今因為他,她趴躺在發霉發爛的稻草堆上,身上還有手銬腳繚,那後背及臀上隱隱可見深紅的血漬表明她已經受了刑,她側著臉,臉色慘白,唇瓣更不見血色……
「小黎兒!小黎兒!」他沖到牢門前,大聲喊她。
她眼楮緊閉,毫無反應,顯見是昏厥過去了。
他全身散發出冷厲的氣勢,強烈的憤怒在他眼中迸出,視線一一掃過那名八字胡官員,再掃過一旁的幾名大理寺差役,讓他們個個頭皮發麻。
「你們竟敢對她動刑!」他的神色像要將他們這幾個人當場撕碎似的,不僅嚇得審判官從椅上慌亂起身,幾個差役也不禁往後靠壁,好像拉開距離就不會被他這團怒火燒到似的。
審判官虛咳了兩聲,「咳咳,她罪證確鑿……」
「罪證確鑿?人證物證在哪?她畫押認罪了?尚未定罪就先施杖刑,你這昏官是妄動私刑!」袁造淵咬牙切齒的一步步走近他。
這一字字听得審判官心頭發寒,他不由自主的吞咽口口水,袁靖淵……他記得只是個戶部小官,哪來如此大的官威及氣勢?
「你要敢再刑求,我不惜沒了這官職也要進殿向皇上狀告你草菅人命,想屈打成招。」袁靖淵惡狠狠的瞪著他,再轉過頭,看向昏迷不醒的焦黎兒。
等我,我一定盡快的把你救出去。
然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自然也听不到,暗室里傳出某人暢快淋灕的笑聲。
焦黎兒的點心毒死人了!
這個消息在京城大街小巷迅速傳開,不管是皇家貴冑、平民百姓人人議論紛紛,太多數人是不信、存疑的。
毒死莊澈那個紈褲,總得有什麼仇恨吧?但焦黎兒的丈夫是探花郎,才貌雙全又前程似錦,她一手好廚藝,日進斗金,何必為個浪蕩子自毀前程?
但這時有人傳出先前莊澈與袁靖淵曾在焦黎兒仍在大樹下擺攤時結了梁子,又有人說,前陣子有人在早市看到個相貌與焦黎兒相似的女子衣衫不整的從一輛馬車上逃了出來,當時,馬車里還有一個男子探出半個身子,赤果著上半身,似乎是莊澈。
于是,流言又變了個樣,說焦黎兒被莊澈玷污,清白被毀,自覺愧對丈夫,早有自盡之意,但她也深恨莊澈,決心復仇。
所以,她如此決絕的利用賞梅宴,她知道莊澈也是座上賓,利用他在點心上的喜好特別做了黃金酥,在其中下毒。
而從戶部尚書府也傳出一件事兒,說在文德郡主列給焦黎兒的點心清單里並沒有這一樣,那日端黃金酥出去的丫鬟也向差役認了,說是焦黎兒特別交代,若有人中途要拿點心,一定要以「還燙口得先放冷」等話拒絕,甚至千交代萬交代,一定要拿到莊澈的面前。
這些事一樁接著一樁的傳出來,硬是坐實了焦黎兒因失了清白而預謀毒殺的推測,雖然同情她遭辱的老百姓們居多,但毒殺莊澈,有更多人認為她太傻,為了這麼一個人渣賠上一生。
這些不實的傳言也傳到袁靖淵的耳里,但他心中有數,知道是有人誣陷妻子殺人還不夠,還要詆毀她的名譽,那人是誰,他一樣心中有底。
這些蜚短流長,他暫時不予理會,他也沒先去找三個摯友幫忙,他知道有個人比他們三人更有能耐。
他先去城西小院,李宜鳳前些日子才從江南回來,因焦黎兒忙著梅花宴的事,兩人僅簡短的聊了一會兒,再告知秦瀚夫妻暫居江南,就地關照許毅,她便回來了。
這一日,她還沒外出,並不知道外面的風風雨雨,看到袁靖淵還高興極了,但在听到焦黎兒出事後,她嚇得差點魂飛魄散,臉色都發白了,不過,在听到他要找楊彥杰後,她馬上振作起來,叫了同樣憂心盈淚的樂嬤嬤。
「老奴知道。」樂嬤嬤趕快拭了眼中的淚,快步走到櫃子旁,拿出一條繡著竹子的方巾,跑到門外,將方巾系在銅環上。
不過一會兒,就有兩名黑衣人飛掠而來,這兩人也是上回在門外主動找上袁靖淵的黑衣人。
如風、如塵原本就奉命關注焦黎兒的事,這次出這樣的大事,他們急著要找楊彥杰報告,沒想到卻先看到小院發出求救訊息,才轉而先過來。
事關重大,李宜鳳也不唆,要兩人立即帶著袁靖淵去見楊彥杰,一行三人隨即離開,上了輛看來簡樸的馬車。
馬車卻在京城左彎右拐,袁靖淵不解的看著面無表情的兩人,他憂心如焚,只能從車簾縫隙看出去,發現馬車仍在京城,似在打轉。
約莫半炷香的功夫,馬車晃晃悠悠的來到一條偏僻胡同,馬車直接進入其中一棟宅第。
三人下車,袁靖淵環視這座精致院蕗,跟著兩人走,殘雪都已掃至路兩旁,幾棟紅梅開得正盛,但走著走著,漸漸聞到淡淡藥味,待進入屋子後,四周的藥味更濃。
楊彥杰受傷了,傷得還挺重,臉色蒼白的他靠坐在床榻上,兩名美人兒在旁伺侯用藥,他一見三人連袂進來,向兩名美人兒點個頭,她們起身一福,退了出去。
「你這是?」袁靖淵沒想到在他眼里幾乎無所不能的楊彥杰也會受傷,看他在榻上挪動身子還有些困難,可見身子孱弱。
楊彥杰忍著腰間刀傷的疼痛,暗吐了口長氣,像是看出袁靖淵的思緒,他苦笑一聲,「我也是凡人,生意做太大,總會得罪人,沒事,砍我一刀的,現在只剩白骨,窩在這里養傷不過是想圖個清靜,不想再招其它麻煩,倒是你,怎麼會來見我?坐著說吧。」
袁靖淵臉色重的搖頭,正要開口,楊彥杰兩名手下立即迅速的將今日發生的事告知,包括焦黎兒受杖刑昏迷被關等事。
楊彥杰黑眸一沉,冷冷的看著如風、如塵,兩人倏地下跪,異口同聲的道,「屬下護姑娘不力,請主子責罰。」
「我是她丈大,都沒能護住她,你若責罰他們,袁某又該如何自處?」現在營救焦黎兒才是重點,袁靖淵沒心情看他在那罰人,口氣也跟著冷峻起來。
楊彥杰也明白,兩人的工作就是注意焦黎兒的生活,主要保護的是李宜風母子。
他抿抿唇,示意兩人退出去後,再看著袁靖淵,「說吧,要我做什麼?」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袁靖淵也不唆,「我請你派出人手,要功夫極好能隱身在暗中監看大理寺,保護小黎兒在牢里的安全。」
「憑什麼我要幫你?」楊彥杰反問。
「因為你也愛她。」袁靖淵答得毫不遲疑。
楊彥杰眼光一閃,卻沉默了。
「坦白說,我並不甘願來求你,但為了能護她周全,我的尊嚴不重要,我這條命也不重要,如果你要我這條命才願意出手,我現在就可以給你。」袁靖淵語氣平靜,顯見他是仔細想過的。
楊彥杰沒好氣的瞪他,「你不需要如此,我也不是小人,不會以為你死了,我就可以得到小黎兒,你放心,害她的人,我一個地不會饒過。」
「謝謝楊公子,我先離開了,我還得去找一些人。」
楊彥杰心思一轉,大概猜得到他還要去找哪些人,「不怕人情欠太多?」
「只要能救小黎兒,我都願意去求,這些人情未來也是我一肩打,不會也不讓小黎兒承擔一絲一毫。」他坦然的看著他。
楊彥杰也不知該替焦黎兒開心,還是替自己難過,有這樣甘心為她付出一切的袁靖淵在她身邊,他注定只能當她一輩子的哥哥。
但事態嚴重,他不讓自己多想,派人安排馬車送袁靖淵回點心鋪,袁靖淵一走,他即虛弱的倒臥在床,外頭如風、如塵聞聲立刻跑進來,他們很清楚主子這次受的傷有多重。
「沒事。」他吐了一口長氣,隨即交代派人暗中去守著大牢,誰敢再對焦黎兒下黑手,全殺了,別留下任何線索。
兩人點頭表示明白,但如風又想到袁靖淵一個文人要替焦黎兒洗清冤屈更難,于是問,「爺,要助袁大人一臂之力嗎?」
「咱們只是商人,做到他要拜托的便好,其他的事,他自己想法子,誰讓她是他的妻子。」楊彥杰閉著眼,他長期關注焦黎兒的事,很清楚那性子樂觀、心思簡單的女人不曾跟人交惡,純粹就是嫁了個招蜂引蝶的夫婿才遇到倒霉事。
「爺?」手下見他合上眼,也不知該離開還是繼續待著。
楊彥杰張開眼楮,冷笑一聲,「這件事要查一點都不難,她礙了誰的眼,還不清楚?誰叫他魅力不凡,招惹了爛桃花,葉櫻櫻的父母一為戶部尚書,一為文德郡主,袁靖淵要對抗這兩方勢力,猶如蚍蜉撼大樹,但他若對小黎兒有心,再困難也該去一趟戶部尚書府,要跪也該跪。」他可是半點同情也不給的。
袁靖淵在點心鋪前下車,卻是再次換車前去靖王府。
富麗堂皇的大廳里,袁靖淵開門見山的拜托靖王,靖王是他認識的人中最有地位的人,而大理寺官員沒有經過正常審訊就向焦黎兒動用私刑,顯然背後有人在操弄。
袁靖淵從不高看自己,事關焦黎兒,他只能為她的清白努力奔走營救,借由靖王的高位,盼能抓出藏在暗處的黑手。
靖王雖然不問政事,但大理寺的確有他的人,這事兒,他應允了。
袁靖淵再問靖王能否請大夫走一趟牢房,焦黎兒身上的傷不能不顧,她陷入昏迷,就怕高燒不退。
靖王再次應允,袁靖淵這才千謝萬謝的離開。
靖王就讓靖王妃帶著府中大夫去了一趟大理寺,靖王妃回來時,一肚子怒火。
「簡直荒唐!那是要嚴刑逼供啊,小黎兒都發燒昏迷了,一看傷勢至少被打了三十大板!」
「是戶部尚書府下的狠手吧,莊澈雖然聲名狼藉,但也是衛國公府的嫡三少爺、他們讓她頂了全部的罪,責任不敢說能撇得一干二淨,至少輕了些。」
「哼,大理寺寺卿根本不知道牢里動了私刑,那名審判官面對大理寺寺卿的問話,嗯嗯啊啊的說不出什麼來,本王妃看他一副心虛也說了狠話,說他要再敢對小黎兒動刑,王爺也一定往聖上那兒告上一狀,再怎麼說,小黎兒的丈夫也是戶部的官員,大理寺是什麼地方?對一個官員之妻都尚且如此,若是有平民百姓入獄,也不知那里有多少冤獄了。」
靖王知道妻子疼惜焦黎兒,也難怪如此氣呼呼了。
袁靖淵離開靖王府後,汲是腳步未歇,前去找方景嶸、蔡柏宇、王律丞。
不意外的,三人也是四處尋他,先往戶部沖,找不到人,又往大理寺去,結果兩方錯開又沒遇上,三人只好再往點心鋪中,總算見到人了。
這會兒,四人同在後方院落,袁靖淵俊朗的五官已略顯疲累,雙眸已見血絲,他很快的將事情安排說了一遍,方景嶸三人倒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已經做這麼多了。
「有沒有想過找你伯父幫忙?畢竟他是禮部書、這身分也夠,去戶部尚書那里說說,兩人往衛國公府走一趟,看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無?」方景嶸建議。
袁靖淵搖頭,「伯父跟老太太原就不待見小黎兒,再加上那些流言,小黎兒從我身邊消去,也許正合他們意。」
「你也在找我們,可見也有安排我們的活兒吧?」蔡柏宇腦袋靈活,想的也多。
袁靖淵也沒客氣的直說,「處理流言的事,就交給你們,我要去見一個人。」
三人互看一眼,不免有些憂心,他們都猜得出來他要去找誰,袁靖淵給了好友們一個放心的笑容,先行離開。
夜幕低垂,這一天,大雪了又停,停了又下。
黑瓦紅牆的戶部尚書府,下人們戰戰兢兢的,連走路都輕,府里的雪,他們也清得很干淨,因為氣氛讓人緊繃,即便袁靖淵的到來讓下人們小小騷動一會兒,但很快又安靜下來。
袁靖淵隨著管事一路往庭園後方走,此時,府里已燈火通明、他穿過庭院,來到一雅致院落,因為燭火,在如意水紋窗後方,映著一個縴細姣好的身影。
僅僅一個身影,袁靖淵便知她是誰,屋內,葉櫻櫻就在等他!
在管事請示說袁靖淵要見她時,她就笑盈盈的在窗邊的美人榻坐著,小手擱在裙上,目不轉楮的看到袁靖淵高大挺拔的身影走進屋里。
她白女敕如蔥的手指輕輕劃過紅唇,掩住得意的笑。
她就等著他來來她,焦黎兒是她府上出的事,她要替她月兌罪不過是幾句話的事,隨便找個人頂罪便行,她相信聰明如他定會來找她。
這男人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看他成親後,整個人風采更為出眾,俊顏如玉,她不開心,這樣的美男子怎麼可以是別人的丈夫?
她失神的看著他,袁靖淵卻對她出一個鄙夷的笑,她對他原就虎視眈眈,恨不得分開他跟焦黎兒,如今這局面,眼前這蛇蠍女不知有多得意。
「姑娘?」
白勺小聲叫喚,葉櫻櫻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她揮揮手,又使了個眼色,白勺明白那是不管屋里有什麼動靜她都不許進來,她屈膝一福,退出去。
「袁公子,不知你有沒有听過?這牢里用刑,有一種是用倒刺的鞭子一抽,肉都跟著拔出來,接著再潑鹽水或辣椒水,你說,這誰能受得住?」
他冷冷的看著她笑說這些,沒有搭話。
「哦,還有啊,鞭子可是不長眼的,一不小心往臉上招呼,皮開肉綻、潰爛化膿,嘖嘖嘖,未來哪有臉見人?」她頓了一下,眼神一冷,「焦黎兒的那雙巧手很值錢吧,若是把她的十根手指頭一根一根的折斷使其扭曲變形,你說她還能做點心嗎?」
她說完了,袁靖淵卻毫無響應,室內陷入一片沉寂。
他能沉得住氣,她卻忍不了,直接開口,「我可以放她出來,只要你休了她,娶我。」
他冷笑一聲,「你覺得可能嗎?」
「可能,如果你要她活。」葉櫻櫻早就想得妥當,眼中也有自信,「殺人償命,但只要安排得當,她不必死,只要將她送到別的地方改名換姓的過日子,而你,死了一個妻子,只要幾個月過去了,這事讓人淡忘了,你就可以娶我了。」
袁靖淵冷冷的黑眸中添了厭惡之色。
「告訴你,大理寺的看守可不嚴密,她能不能話,全在你的一念之間……啊!」葉櫻櫻突然放聲驚叫,因為袁靖淵的大掌竟無預警的掐住她的脖頸,用力一壓,她整個人仰躺在美人榻上,而他居高臨下,冷峻的黑眸盯視著臉色漲紅的她,咬牙切齒的道,「這輩子,我不曾想過我會殺了一個女人!」
她驚恐的搖頭,淚水迅速潰堤,她想開口卻開不了口,雙手無措的拍打他緊扣她喉間的手掌,眼前這張臉扭曲而猙獰,哪是那個她心儀已久的謙謙君子?
「但殺了你會弄髒我的手。」他突然嫌惡的放開她。
她瞬間嗆咳起來,淚水朦朧的仰看著他,顫抖著啞聲道,「我愛你啊。」
「但我憎惡你,你心如蛇蠍!!他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濃濃厭惡,「小黎兒的這筆帳,我會跟你討回來,你最好懂得收手,免得連留個全尸的機會也沒有。」
袁靖淵說的是真話,要是焦黎兒有什麼不好,他會連上輩子的帳一起向這個惡毒女子討回來。
葉櫻櫻蜷縮在榻上,淚流滿面的看著他離開屋子。
白勺急匆匆的走進來,連忙將她扶坐起來,正想說話,葉櫻櫻突然低聲交代她一些話。
聞言,白勺臉色瞬間一白,忍不住驚怕的開口,「姑娘這好嗎?」
她惡狠狠的瞪著她,「怎麼?你要我叫別人去辦嗎?」
白勺嚇得跪下來,拼命搖頭,顫抖著聲道,「奴婢去辦,求姑娘讓奴婢去辦,奴婢一定會辦好的。」她很清楚,主子若找了別人,知道很多秘密的她就該死了。
「那還跪著干啥?還不快去!」她怒氣沖沖的朝白勺狠狠的踢了一腳。
白勺悶哼一聲,卻不敢喊痛,急急起身就出去了。
「哼!殺了我會髒了他的手,我倒要看看,當焦黎兒被燒成焦尸後,他會不會後悔跟我說那樣的話。」葉櫻櫻獰笑一聲。
白勺出去沒多久,文德郡主跟葉尚書同時來到女兒的屋子。
賞梅宴出事,文德郡主是主辦人,所以,她跟丈夫也得到衛國公府那慰問一番,接著,又到大理寺了解案情,沒想到,焦黎兒竟直接被打傷昏迷的關在牢里,而後,靖王還直接到大理寺去質問大理寺卿,有如此辦案?
如今在朝堂上,葉尚書與當今首輔是交好的,屬于同一股勢力,而靖王雖看似不問政事,但他為人豪爽,交游廣闊,朝中另有一派與他交好,這一派卻是與他們對立的。
所以,葉尚書很清楚,這事在處理上得更小心,然而靖王卻在話中不管明示暗示都指他家閨女為了一個男人毒殺莊澈再栽贓給焦黎兒,他哪能認了這個罪名?兩人在大理寺鬧得厲害,最後是不歡而散。
只是,他在外人面前替女兒辯駁,心里卻不踏實,又听到外面沸沸揚揚的流言,他心里更加惶恐,一個流言能在短短時間內傳遍大街小巷,絕對是有心人為,而女兒絕對有那個能耐。
他跟妻子寵愛女兒,為了女兒的安全,自小就給她幾名私衛,那幾名私衛只听命于女兒,剛剛他跟妻子一回府,就找了那幾名私衛,沒想到,十名竟然只剩兩名留守,其他人不知去向,剩下兩名堅不吐實,只說是奉小姐的命去辦差,這讓人更不安了。
「你派那些私衛去做什麼?焦黎兒的事跟你無關吧?」文德郡主擔心的追問。
「回答你母親!」葉尚書也怒氣沖沖的質問。
「我什麼也沒做。」葉櫻櫻堅決否認。
夫妻倆不相信她說的,但再怎麼軟硬兼施的追問,女兒一概不認,兩人心里惴惴也無可奈何。
「著火了,快救火啊!」
大理寺牢房突然燃起熊熊火光,不一會兒,火光就照亮半邊天,在外的差役及獄吏急急提水要滅火,但濃煙滾滾,火勢極大,要滅火談何容易?
夜色中,離大理寺不遠的戶部尚書府,葉櫻櫻站在樓閣上,遠遠望著那片映亮半邊天的火光,心中的快意筆墨無法形容。
討厭的焦黎兒將永遠消失在她的視線,永遠也沒有機會再站在袁靖淵身邊!
她開心的笑了,笑出聲音,最後還笑出了眼淚。
這場火燒了一整夜,牢里的獄吏及犯人有無燒死或受傷,卻無半點消息傳出。
葉櫻櫻讓白勺出去打探,不僅一無所獲,她派出去的私衛還像在世上消失了似的,沒有任何人回來。
更糟糕的是,那些特意收買去傳流言的人讓方景嶸、蔡柏宇及王律丞這三名世家公子的侍從逮了好幾名。
那幾個都是京城見錢眼開的長舌公、長舌婦,他們手腳被綁的跪在大街上,一個個承認他們收錢散播不實謠言,被老百姓用力的朝他們丟雞蛋、爛菜葉,弄得好不狼狽,但他們也一再哭著澄清說他們是真的不認識付錢的人,那些人都黑衣蒙面。
葉櫻櫻嗅到一絲危險,她粉臉緊繃,一夜的好心情早已不見,取而代之是憤怒及不甘。
白勺卻是害怕顫抖,她感覺出事了,怯怯的看著正在用早膳的主子,「小姐,萬一我們做的事情被揭穿了……」
葉櫻櫻揚頭,冷哼一聲,「就算真的查出什麼,我也無懼。」
白勺吞咽了一口口水,可她害怕被殺了滅口,她知道太多事了。
就連幫主子一手策畫陷害焦黎兒的大理寺官員陸森,也讓私衛給殺了,主子還吩咐私衛將他的尸首跟焦黎兒放在一起,要讓他們消失在大理寺牢房的這場大火中。
她不知事情是否如計劃進行,但唯一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她。
就連廚房當差的錢氏母女,也只知道下毒栽贓焦黎兒的事,母女倆也早早被葉櫻櫻狠狠敲打一頓,絕不敢透露絲毫。
葉櫻櫻像是覺出白勺的忐忑,實然開口,「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不過,加果你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我就不知道會對你爹娘及弟弟怎麼樣。」
白勺臉色刷地一白,急急跪地磕頭,「小姐放心,所有的事都會爛在奴婢的肚子里,直到死的那一天為止。」
葉櫻櫻滿意的點點頭,慢條斯理的拿起碗筷,繼續用她的早膳。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計劃趕不上變化,昨夜,葉櫻櫻的幾名黑私衛殺了陸森,再火燒大牢時,就與潛伏在暗中保護焦黎兒的靖王手下及楊彥杰的暗衛打在一塊兒,他們不僅成功救出吃藥昏睡的焦黎兒,還因兩方打一方,葉櫻櫻的幾名私衛死的死、傷的傷,被活抓兩名,還被靖主的人用了刑,真的咬出葉櫻櫻身邊的白勺來。
午後,白勺被無預警的抓去大理寺。
戶部尚書府內,葉櫻櫻急急的去找母親,吐露一切,文德郡主連忙派人到戶部去找丈夫。
但戶部尚書未回,大理寺又來人,從廚房抓走錢氏母女,這對母女一個就是當日端黃金酥的丫鬟,另一名就是廚娘,兩人都是府里的家生子。
「母親,怎麼辦?怎麼辦?」葉櫻櫻臉色慘白,她真的怕了,她緊緊的抱著母親,就怕待會兒大理寺再來人,就是抓她的。
文德郡主想打罵女兒,怎麼可以為了一個男人連人都敢殺?但現在教訓女兒也沒有意義了,時間不等人,怎麼讓女兒撇清關系最要緊,可靖王出手,她不過是個郡主,能怎麼辦?
「母親,我們去見太後娘娘,請她救救女兒。」葉櫻櫻突然喊道。
文德郡主頓覺這是個好主意,立即差人備車,母女整理衣著,乘車去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