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知道這件事之後，楊均聿的醋壇子整個被掀翻，接下來的幾天里他纏著李盈玉鬧了個天翻地覆，並且改變作戰方式，開始對她全場緊迫盯人。
「喂，楊均聿，你真的夠了喔！就連洗手閭你也打算跟著我一起進去嗎？
變態！
「
听到休息區那頭響起了幾聲大伙兒克制不住的竊笑，李盈玉氣惱地雙頰染上了一層嫣紅。
她已經為了那天晚上的事跟均聿解釋過好幾遍了，她跟誠哥一起去參加party，純粹只是打工接受委托而已。
而且那天她是去替誠哥探查暗戀對象對誠哥的反應，根本就算不上是約會。 偏偏均聿就是死腦筋，認為她對誠哥或是信哥抱有別的情感。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的話，她根本就不需要向他解釋什麼。
她和他之間根本什麼都不是，既沒有交往。 也沒有互許過什麼海誓山盟，均聿到底憑什麼這樣一吃醋就翻天覆地地折騰她？
「你可以再過分一點，我不想理你了，你覺得這一次把你當隱形人多久你才會學乖？一個星期？還是兩個星期？」李盈玉搬出自己以往最具魄力的懲罰方式，一臉陰郁地望著他。
她其實也不想老用這一招來對付均聿，因為已經很習慣他陪在自己的身邊了，硬是要裝作看不見他、不跟他說話、不跟他有任何眼神上的互動，對她來說也是很難受的事情。
「我不管，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先投降。」楊均聿滿臉都是委屈。
那天下午他被召喚回家，爸爸、媽媽和大哥端坐在書房里如同三方會審般包圍著他，問他畢業之後的打算。
留在國內繼續升學是選項之一，但爸爸和大哥比較希望他到美國或英國去念個MBA回來，為將來進家族企業做好準備。
他們已經找好許多間學校的資料供他參考，當然，最後還是要依他本人的意願來做選擇。
不管是考國內的研究所或是準備出國深造，大四開始就要有一連串的準備工作，偏偏他遲遲沒有任何反應，好像一天拖過一天般隨性地過著。
爸媽以往對他都采放任管理，這時突然發現事態嚴重，就稍微調查了一下他的校園生活。
原本他們以為兒子在在學期問就吵著要創立跑腿幫，是年輕人愛嘗鮮的好玩舉動，願意金援他只是想給他一個機會拼看看，並借此檢視他面對問題時的處理能力和交際手腕，沒想到兒子創立跑腿幫的目的跟他們的期望完全無關，純粹就是為了一個女孩子而已。
而且，還是他苦苦追了三年多還追不到手的女孩子。
兩老氣極了，喚他回家把事情全都攤開來講，要他做出選擇。
盈玉那樣平凡無奇的出身，兩老當然沒看在眼里，說好听一點是叫他做出選擇，但其實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對盈玉死心，並且出國念MBA.楊均聿知道自己在家族里的責任。
雖然他不像大哥那樣一生下來就開始被重點培養成為集團的接班人，但將來進入家族企業里貢獻自己所學，是他從小就被耳提面命的。
一直到高中畢業之前，他都接受這樣子的觀念，也並不排斥將來的路已經事先被長輩們決定好了的命運。
偏偏上了大學之後他遇見了盈玉。
她的世界跟他的完全不同，從小錦衣玉食的他和必須打工賺錢養活自己的她，在外人看來應該就像雲與泥般，但他們因為命運的關系被牽引在一起。
他被吸引住，他對盈玉一見鐘情。
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人的他一踏進那團名為愛情的迷霧之後就失去了方向，不停不停地圍繞著盈玉打轉，卻找不到出口。
但他不以為苦。
以前他從來不知道心動的感覺是什麼，認識盈玉之後，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跳竟然會因為某個人而失去控制。
她甜美的微笑，她生氣瞪他時的眼神，甚至只是因為空間里面有她的存在，都會讓他失去控制。
他的心，已經不是屬于他自己的了。
雖然他有自信盈玉一定是喜歡他的，但盈玉從來沒有親口承認過，也總對他的追求視若無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忍受這樣子的待遇多久時間，但外來的威脅已經翩然而至。
他必須做出選擇了。
盈玉的夢想小小的，她天天辛苦打工賺錢，只想著畢業後錢存夠了就回花蓮去開一間早餐店，這是他在認識盈玉不久後就知道的事情。
而他想跟著她去。
不管盈玉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對盈玉放手。
但爸媽和大哥無法理解他的決心。 那天的談話最後是不歡而散的。
為了盈玉，他生平第一次和爸爸頂嘴。 辜負了爸媽的期望並非他所願，但他絕對不會出國念書。
要念MBA在國內也行的，東部就有一所名校，他打算去報考那里的國際企業研究所的碩士班。
他很恐慌，不曉得爸媽和大哥會怎麼處理他的事情，但是他發誓絕對不會讓盈玉受到任何傷害，無論如何，他都要跟盈玉在一起。
「哼，隨便你！」李盈玉瞪了他一眼。
原本她應該馬上對他執行視而不見的懲罰，但均聿的表情好像有點不對勁，痛苦、委屈還有對她滿到溢出來的執念般的愛意……她受不了地別開了視線，不忍心看到他難受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對他不理不睬的話，會讓均聿感到很痛苦，但她何嘗不是？
這樣痴纏著不肯放手的均聿也讓她覺得很痛苦。
明明是那麼不相配的兩個人，為什麼他要對她如此執著？
「花花，學姊出勤去了，你幫我留意一下，要是這幾個小時內剛好有士林夜市附近的跑腿，就馬上打電話給我。」
「好的。」名為花花的大一學妹是最近才加入的新成員，今晚小妖正在帶她學習值班櫃台時的工作。
「學姊，好像快下雨了，你有隨身帶著雨具吧？」
「有。」她點了點頭，然後拿起隨身包包往外走去。
瞥見楊均聿理所當然地跟在她後面也定了出來，李盈玉悶哼了一聲︰「別跟來啦！我不想看到你。」
「你不是打算把我當隱形人嗎？」楊均聿苦笑道︰「我有沒有跟著你，應該都無所謂吧？」
李盈玉啞然，沒想到會被自己說的話給打嘴，她加快腳步往捷運站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其實並不想跟他吵架，尤其是為了那種根本就不是原因的原因而吵架真的很無謂，又不是時間太多……她還是快點去執行打工的任務比較好。
他愛跟的話就讓他跟吧！
反正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楊均聿一向都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來行事的。
喜歡她的事，糾纏著她的事，甚至是為了她成立跑腿幫的事，有哪一件事是經過她的同意了？
他總是態意妄為，她根本就阻止不了他。
空氣里彌漫著濃厚的濕氣，傍晚就開始烏雲密布的天空，雨水卻遲遲不肯干脆地降下，在真正降雨之前的這段時間，天氣通常是最最悶熱的。
李盈玉不停在心里祈禱著，不要下、不要下，真要下雨的話至少等她排隊買完必須在室外排隊的雞排之後再下。
往目標的攤位走去，人潮擁擠的夜市里面，稍微一個錯身就能拉開彼此的距離，李盈玉低著頭見縫就鑽，下一會兒就把楊均聿遠遠甩在後頭。
楊均聿知道她接單的內容，她習慣先在哪個攤位前面排隊他清楚得很，但能成功甩掉跟在後面的他還是讓李盈玉小小開心了一下。
來到那個著名的雞排攤位附近，排了長長一條人龍，李盈玉找著隊伍的尾巴開始排隊，周遭吵雜的聲音和悶熱難耐的天氣她已經很習慣了，但今天少了楊均聿在她身旁跟著哈啦，那慢慢前進著的隊伍似乎比以往難熬了些。
上回她曾經跟大妖說自己一個人反倒樂得輕松，然而像現在這種排著隊的漫長時間，她忍不住要對自己承認︰一個人真的很無聊。
如果現在楊均車在她旁邊的話，一定會東拉西扯地跟她聊天，偶爾還會小人地趁著路人彼此摩肩擦踵的機會，故意搖晃地貼近到她身旁，試探性地摟住她的腰或搭上她的肩。
她並不清楚其他的男生是不是都跟楊均聿一樣動不動就吃女孩子豆腐，但楊均聿真的是超夸張的，只要一被他逮到機會，他的手就會往她身上黏過來，就算被她冷著臉用力拍開，他還是會時不時就找機會再度地嘗試。
突然在這種時候想起楊均聿的壞習慣，李盈玉驀地嘆了口氣。
他真的好可惡，擅自闖進她的生活，害她慢慢習慣了他的存在，現在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腦海里想的幾乎都是如果他在的話就會怎樣怎樣……習慣真的是件很恐怖的事。 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再是高中時候的她了。
那時候的她，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做決定，不管去哪里都是自己一個人，她不得不堅強，非得獨立自主不可。
然而這幾年，有楊均聿陪在她的身邊，不管發生什麼問題他都會幫她處理得好好的，像是打工的事，因為擔心她接跑腿工作時的安全問題，他費心思架設網頁、創立各種規範，只為了給她一個比較有保障的工作環境。
還有，打工的時候楊均聿幾乎全程都陪著她，不僅照應著她的安全還兼有防無聊的功用。
楊均聿常常開玩笑地說︰像他這種全方位的戀人，簡直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了。 偏偏她就是不肯點頭答應他的追求，害他每次都覺得挫折無比。
但楊均聿不知道，其實有好幾次她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想要答應跟他在一起，想要被他更加地寵愛，想要理所當然地在街上與他肩並著肩、手牽著手。
像楊均聿這種完美無比的戀人，她當然也希望擁有啊！
但在渴望的同時，害怕的感覺也隨之而來。
因為她覺得自己跟他一點都不相配。 雖然在現今這種年代還講家世可能會被嘲笑落伍，但對真正的豪門家族來說，家世問題絕對是子女婚嫁時首先要考慮的問題，她才不會傻傻地相信愛能改變一切這種盲目的謊言。
而且，楊均聿對她的熱情到底能持續多久呢？ 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就消失？
她沒有信心，她不敢去賭。
或許有人會說︰不過就是談談戀愛嘛！ 適不適合都得談了才知道。
但明知道彼此的條件是這麼地不相配的情況下，她哪會有信心去嘗試？
她就是基于以上這幾點原因，遲遲不肯答應楊均聿的追求。
跟看著馬上就要畢業了，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堅持住才行。
畢業之後她很可能就直接回故鄉花蓮了，而楊均聿呢？ 應該會選擇繼續升學或者出國深造吧？ 到那時候，就算他再怎麼不情願，也必須跟她分開吧？
所以她必須堅持住，不管楊均聿怎麼糾纏，她都不能讓他們之間的關系更進一步地發展下去。
停在現在這個時候剛好。
他們一定會是最要好的同學，最了解彼此的朋友。
自私地做了這樣子的決定之後，李盈玉心里踏實了許多。
她沒有勇氣去追求麻雀變鳳凰那種下切實際的夢。 還是乖乖地過著平凡的生活就好。
隊伍緩慢地往前移動，眼看差三、四個人就可以輪到她了。
但就在這耐候，幾個看起來流里流氣的年輕人從另外一邊靠近攤位，粗聲地吆喝著︰「老板，雞排五份，可樂五杯，快一點！
我們趕時間……「
正專注在炸雞排的老板抬起頭猶豫地望了右手邊的長長隊伍，抱歉地朝那群年輕人笑道︰「拍謝啦！人很多，可能要麻煩你們排……」
老板話還沒有講完，帶頭的那個年輕人就凶狠地爆了粗口︰「干，又不是不付錢，你快一點弄，我們趕時間你是沒听到喔？」然後他惡狠狠的視線往隊伍最前面的那位女性瞪了過去。
「歐巴桑，讓我先買，可以吧？」
「噢，好、好……」可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站在隊伍最前面的那位女性整個被嚇壞了，低聲地應允了他。
「喂！大家都等了很久，請你們不要插隊，到後面去排隊好不好？」李盈玉往前跨了一步，義正詞嚴地瞪著那群年輕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來的勇氣，但眼前的這一幕她就是沒辦法安靜地看著它們發生。
「操！你是什麼東西？這個排在第一位的歐巴桑都已經說好了，你在那邊羅唆什麼？」
看著那人凶神惡煞般地走到自己面前，李盈玉心想，這時候如果退縮的話，她很可能會一輩子都瞧不起自己。
李盈玉怕得渾身發抖，但還是直著腰抬頭與那人對視著︰「請你們排隊，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如果你們真的沒時間排隊的話，請去光顧那些不用排隊的攤位，省得在這里惹人嫌，」
她話才剛說完，後面隊伍就傳出了其他人的聲援︰「對啊！
你們幾個憑什麼插隊？ 大家都排很久了，插隊很可恥欸！ 去後面排隊啦！
「
「排隊！排隊！」
「請你們排隊好不好？」
「排隊！排隊！你們去後面排隊啦！」
長長的排隊人龍開始騷動，因為被眾人連番指責的關系，那幾個年輕人惱羞成怒了起來。
「干！你這個臭八婆……」
李盈玉看見那入朝自己揮拳過來，明明看見了，她卻因為太過驚嚇，竟然動也不動地呆站在原地，微微低下頭，她閉上了雙眼。
「要你多事？看我不揍死你！」
嗚，她要被揍了……李盈玉縮起肩頭，被打到一定會很痛的想法才剛閃過腦際，她的身子突然被往後一扯。
「盈玉，你這個笨蛋，快點躲開啊！」
是楊均聿的聲音。
李盈玉踉蹌了幾步，因那拉扯的力道往後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外。
她睜開眼楮，接著就看見楊均聿被那幾個人圍起來打的恐怖畫面。
「均聿……」
一開始楊均聿神勇地反擊著，和正前方那個剛剛準備要揍她的人扭打成一團，但後來他被另外一個人從背後挾住了雙臂，之後身體就像沙包般被那群人猛槌、猛打。
「住手！」見到這一幕李盈玉整個慌了，她看看周遭的人，竟然沒有人願意上前去勸架。
眼角余光瞥見有人好像拿起手機準備撥電話報警，她等不及地朝楊均聿的方向沖了過去。
「你們快點住手！別打了！別打了……」
雖然剛剛有人聲援她，但是這個世界其實是很冷漠的。 只是動口的話，可能還有人願意替你搖旗吶喊，但是一旦動起手來，大家就怕得拼命往後退。
她不應該強出頭的。
「住手！」她沖過去咬住挾困住楊均聿的那個人的手臂。
吃痛地喊了一聲後，那人只好選擇放開，但隨即腳就往她身上踹了過來。
「啊——」
「笨蛋，你……過來干嘛？」
楊均聿半彎著腰，因疼痛而顯得動作緩慢的身體還是及時撲了過去擋在她的面前，替她受了這一腳。
「均聿……」
「快報警！」楊均聿護住她，背部又被踹了兩腳。
這時終于有人喊道︰「員警來了，員警來了！」
那幾個年輕人干聲連連地往不同的方向竄逃，其中一個不知道是跑得太急絆住了腳還是怎樣，突然間整個人往前撲倒在地上，狼狽地爬起來準備再跑的時候，旁邊一個看不下去的路人故意又絆了他一腳，那人再次摔倒在地上。
結果這一次摔得結結實實，他申吟個不停，就這樣趴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隨後，兩、三個員警終于趕到現場，並將那人抓了起來。
楊均聿卸下繃緊的力道，全身無力地趴在李盈玉的身上，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讓他受不住地閉上了眼楮。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楊均聿一開始很排斥，最後還是在李盈玉的堅持下被救護人員給推上了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