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地道的小吃最得鹿兒的心,更好的一點是這些攤子沒有時間性,從早開到黃昏的小店多得是。
她也嘗嘗敞開肚子吃,今天是李婆子湯餃,明天是老糟頭牛肉面,街頭巷尾的小店,有的甚至連個店面也沒有,就一個小攤,比比皆是。
她今兒個到了老姜的蔥包燴攤子就走不動了。
攤子前站著不少人,里頭就兩張桌子,老倆口子都白發皤皤,佝僂著腰,卻沒有人嫌他們動作遲緩,有的拿了就邊走邊吃,有的站著吃,她也不急,坐了一張桌。
沒想到人多,兩公婆的飯菜卻來得極快。
香脆的油條裹著面餅,大的得用兩只手拿,雞蛋、榨菜、素燒鵝,淋著甜甜辣辣的醬料,一碗酸辣湯,一碗倒扣也不會掉的合碗酪,鹿兒吃得很是暢快。
不知道是酸辣湯的緣故,抑或是四周人太多,擁擠又喧嘩,鹿兒吃得一頭的汗,吃一口,擦汗,擦過汗,再吃一口,一下子就油光滿面。
「姑娘,不介意並桌嗎?」聲音隨著高大的人影接近,有人坐了下來。
「你坐。」就兩張桌子,應該看她和小綠都是女子的關系,卻沒人敢過來要求並桌,終于來了一個膽大的。
不過,衛二和阿磊不是在外頭看著?能讓衛二放進來的人……
鹿兒一眼瞥過去,鼻尖上的細汗滴落。「你不是應該在那里?」一手遙指皇宮方向。
她這不是思忖著這會兒皇帝應該為了慶祝奉臨軍得勝,大宴群臣和將士的?他這掛帥的大將軍不在皇宮里吃香喝辣的卻換了身常服外出溜達,這是有多想念京里的風光和吃食啊?
「我去明府尋你,你不在府中,明大人說你如今手上有間鋪子,幾乎把時間都耗在那里了,所以我尋了過來,踫巧看見在外頭的衛二。」官扶邕說得非常自然。
原來衛二已經變成了她的招牌,看見他就能找到她。
「你去北漠沒帶上他,他擺了很久的臭臉,你呀,往後有什麼『好處』,別再落下他了。」她揮手又要了一份蔥包燴和酸辣湯。
心里卻描繪著他黑了瘦了的臉龐,黑了,也不難看,瘦些,往後補回來就是了,輪廓不若以前俊美,卻變得更有男人味,讓人移不開眼。
「我記下了。」眼前的鹿兒不同于在酒樓時的打扮,雖然仍是那身衣服,頭上的玫瑰簪卻換成了一根白玉簪。
鹿兒把叫來的那份蔥包燴淋上醬汁,遞給官扶邕,「嘗嘗。」
她沒有問他在宮里頭有沒有吃飽,也沒問他要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就把熱騰騰的蔥包燴往他手里放。
他還真是餓了。
「我送的簪子呢?怎麼不戴了?」
鹿兒微微的回想了下,「那個太沉了,壓頭,」用手指比著拇指大的模樣,「上面的珍珠隨便都這麼大顆,戴出門,我的頸子可受不住。」
那樣的東西只能拿來當門面,當她需要用上門面來唬人的利器,譬如,刻意想讓某人高興的時候。
「那我下回送你小一點的。」
「好。」別人送的東西當然好,多多益善。
她用她那吃得油汪汪的小嘴說看這些話的時候,官扶邕沖動的想去嘗嘗她唇上的味道,只是他很快挪開眼楮,抑住心底那股強烈的。
走出巷弄的攤子,冬日的天空入目澄藍高遠,寬闊的街道上販夫走卒,行人來來往往,路邊的大樹雖然葉子都掉光了,卻伸長了枝椏,商鋪前的馬車來來去去,聲音吵雜卻非常的生活化。
和她這並肩走在街道上,也是他從未想過的事。
宮扶邕覺得從宮中出來的飄蕩浮躁甚至狠戾的心都得到了洗滌。
「北漠打仗每天都很緊急嗎?我給你寫了那麼多信,你卻連一封也沒回過我。」她這是在抱怨嗎?是的,她想知道為什麼。
「我給你寫信那段時間都在兼程趕路的路上,可到了目的地,軍 隊扎營,除非情報傳遞,私人的信件是不被允許的。」但是她寫的每封信他都再三的看過,睡前、想她的時候都還會從匣子里翻出來看。
她不知道因為她那些信里的日常帶給他多少希望,他得讓自己平安的回倒京城,回到她身邊。
他做到了。
「唔,我知道了,你立了大功,皇上不會沒表示吧?」一再的收不到他的回信,她也不解難過,但是那些情緒因為他回來了,已經不再那麼擾人,現在得到他的解釋,鹿兒完全不在意了。
他好好的回來,就這樣坐著和她談笑,比什麼都要好。
「我請皇上賜婚,我來尋你,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他還要向她求婚。
他肅著一張臉告訴她請皇上賜婚,呃,她年紀真的不大啊,有必要這麼急嗎?
「我心悅你,你可願意嫁我為妻?」
喂喂喂大爺,這可是在人來人往的達街上,以上的話算是求婚吧,這適合嗎?
「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說?」鹿兒淚奔。
官扶邕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可是鹿兒看得出來他在緊張,他耳尖是紅的,挺直的鼻尖冒著細汗,聲音繃得像一撩就會斷的弦。
可他還是帶著自己對她笑,冬日下的他自信高大,笑容燦爛真切,眼里所含的熾烈感情,把她整個人都吸進了他的眼的。
宮扶邕看她白玉蘭花瓣一樣潔白柔女敕的面孔上垂著兩排長而濃密的睫毛,就如同暗夜幽幽綻放香氣的花蕊,讓人忍不住想摘下來,或輕掏下她的幽雅芬芳,再珍藏。
只是,她,不願做他的妻嗎?會不會考慮得太久了?
他竟然有度日如年的感覺,上戰場殺敵都沒這麼艱難。
然後她宛如天籟般的聲音響起了,里面有很濃厚的躊躇。「我才十三,你現在就要跟我談人生大事,我……沒辦法答應你。」
她知道古人早熟,但是她真沒想過這麼早就嫁進一個家庭里,很快的變成黃臉婆,生兒育女,然後老去。
就算她真心覺得官扶邕是個好對象,往後,她能不能再遇到像他這麼優的對象,實在難說,可是,要她這麼早和一個男人成親洞房,她的心理年齡能接受,但現在這才十三的小身板,謝了,真的!
「你翻了年就十四,到了女子可以說親的年紀,等你及笄,我再用八抬大轎迎你入門。」他願意等她長大,等到她最合適的時候成為他的妻子,為了擁有她,他能等,反正他年紀也不大,等得起。
她還想搖頭,官扶邕卻是不答應了。
他大膽的、試探的親親她的腦門,冰涼的指劃過她敏感的睫毛,眼神里有著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和憐愛,只他的動作來得突然,把鹿兒嚇得後退一大步。
她的背後是人家鋪子卸下來的門扳,官扶邕怕她磕著,伸手撈住她的腰,順勢將她往自已身體一靠,她還在發育的小饅頭就那樣撞上他堅硬的胸口,鹿兒除了倒吸一口氣,瞬間嫣紅蔓延到了胸口,整個人粉粉紅紅的,可愛美麗到不行。
光天化日的,她還要不要做人?
還有,她那得力大丫頭和衛二都到哪去了?
官扶邕只覺得手心觸及的那一位溫柔有著說不出的動人,再看她嬌嗔的模樣,心中也泛起連他自己陌生的柔情,「我就當你答應了我的求親,皇上的賜婚聖旨大概幾日就會下來,莫要被嚇到了。」
他要的不是夫妻間舉案齊眉的敬重,也不是因為陪伴而生的信賴,他想要的是與自己心中一般,洶涌而熱烈,甜蜜又酸楚的感情,他能為她而觸動,她呢?
她從未對他表露愛意,但是一年的書信,字句中不經意的叮嚀囑咐,在在讓他明白,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許是他貪心了,他想听到鹿兒親口對他說喜歡。
先前的他從沒細想過這些問題,最先吧,是覺得這小娘挺有意思的,經過越來越多的接觸,他發現她不只是個有意思的小姑娘,她是明事理的,和她一起,他就會覺得無比的安心。
那時候的他並沒有這樣的在乎,這樣的計較,這樣的貪心,但現在,鹿兒的每一樣,他都要!
他看看鹿兒的視線不容許她逃避,他想要一個答案的那麼迫切。「鹿兒,我想知道你對我的喜歡有沒有我喜歡你的那麼多?」
他黑色的眸子里彷佛有時光浮浮沉沉,有明月圓圓缺缺,他的眼里盛載著她,而她的眼想必也烙印著他,她不矯情,不扭捏,「你問我喜不喜歡你,有,但是,有沒有你說的那種喜歡,我還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如果一定要嫁人,能夠嫁給你,我願意。」
她也允諾,「你是我明鹿兒冬的遮風擋雪,夏能納涼成蔭的大樹,我明鹿兒也希望能做你樹蔭下的花,與你共伴晨昏。」
又是臘月時節。
明澹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左為長,負責監察、糾劾事務,還兼管審理重大案件和考核官吏。
明老夫人喜得都掉下淚來,大兒終于恢復了官身,還是正二品,這是榮升,不枉她在佛祖面前日日祈求。
明澹一早便進宮謝恩了。
一出殿門,撲面寒風挾著雪便往人的領子里灌,因為恍惚,明澹打了好幾個冷顫,方才在殿內冒出的那身汗被冷冽寒風這麼一刮,冷上加冷,最後忽然就感覺不到冷熱了。
「明大人,雙喜臨門,恭喜恭喜!」魚貫走出勤政殿的大臣不管是經過他身邊還是特意繞過來的,賀喜聲不斷。
「明大人鴻運當頭,步步高升,恭喜!」
「明兄,沒想到過個年,煥然一新,百尺竿頭。」
「欸,多謝多謝,哪里哪里。」灌了一肚子涼風的明澹,此時還有一些回不過神來。進了宮,他等了小半個時辰才得到召見,誰料到陛下除了將他官位來了個大躍進之外,更得賜婚,將他尚未及笄的女兒嫁與剛得封號的邑王官扶邕為妻。
明澹心里的滋味一言難盡。
來道賀的人太多,他長年在外做官,有許多官員還真認不得,但人家來道恭喜,不管認識與否,他得笑容可掬的應聲,一輪下來,明澹作揖作得雙貫發酸,道喜聲才漸去漸遠。
有人覺得他多年媳婦熬成婆,有人覺得他是沾了大殿下的光,有人覺得這樁賜婚八成是禍不是福,等著看笑話,可對明澹而言,他只覺得一肚子的黃連,吞咽都有困難。
按他原意,能留在京里隨便謀個官職就好,可以守著老母、女兒過他想過的小日子,這左都御史,唉,他長得很天生勞碌嗎?
上了自家馬車,沒精打采的回到家,撢雪進屋,一抬頭,屋子的人都等著他的消息。
明澹喝過女兒遞來的熱茶,美美的喝完之後,環顧眾人一眼,會惦記他這爹冷不冷暖不暖的也有女兒,可這女兒……居然叫外面的餓狼惦記了。
他彷佛看見女兒抬腿邁進了火坑,不禁悲從中來。
他那臉悲淒駭住了屋里所有的人,嘰嘰喳喳的吵雜聲一下都不見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都一把年紀了還說掉金豆子就掉金豆子,像話嗎?」明老夫人以為人回來了,跟著來的應該也是喜訊,怎麼……
「娘,皇上拔撰兒子為左都御史,給的期限寬松,年後上任。」
「老爺,這是好事啊。」大家早知道這事了,海氏不明白他為何苦著臉。
「還有。」明澹沒看女兒一眼。
還有?眾人齊齊轉頭。
「陛下賜婚,把鹿兒許給了大皇子殿下,等鹿兒及笄就完婚。」
屋子的人全傻眼,刷刷刷,所有的目光都往她看了過來。
她有些懵。
這不是官扶邕說聖旨還未下,暫時別向長輩們提及?
「鹿兒,要是你不中意這門親事,爹拼著不做官了,也會替你退了這婚事。」女兒啊,他還沒瞧夠,還沒焐熱,怎麼舍得就這樣嫁到別人家里去,替旁人操持家事,最後變成黃臉婆?
鹿兒頓時感到一股酥麻從腳底直沖頭頂。阿爹,不是說等她及笄再完婚?還有幾年的時光,到時會有什麼變故,真不好說啊,您別著急!
明澹對于她的神情沒有多想,自己說的話多麼驚人,他心里很清楚,他只希望女兒能听得懂,最重要的是,女兒能懂自己要的是什麼。
「能成嗎?」她抬手扶額掩住臉。
不是她要潑冷水,既然是今上賜婚,天王老子去也是白搭吧?退婚,這是打皇上的臉呢,能嗎?
她就這樣看著她爹像沒了氣的氣球癟了下去。
「鹿兒……」爹的玻璃心碎了滿地。
他到今天才發現自己這麼無能,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
「爹,鹿兒的親事還不急,不是還有長長的兩年呢。」她心里已經恢復一片清明,明澹微微一怔。鹿兒這話還真安慰到他的心了。
第二日,宮里的旨意到,明府擺了香案接旨。
除了賜婚旨意,皇帝、皇後還有蔡妃、淑妃的賞賜也跟著到。
皇帝的賞賜除了一柄羊脂玉如意,最多的是真金白銀和各式珍貴的布匹,百寶翠羽屏風一架,透雕番蓮卷草嵌松綠石的插屏。
皇後賞賜的是兩套完整的珠翠慶雲和金嵌寶鳳凰挑心,鳳昂首展翃,鳳身遍布鱗羽,鳳頭戴花葉形的鳳冠,鳳尾嵌著菊花,鳳背、鳳翅還有尾部都瓖嵌整顆紅寶石,整座頭面華美富麗,令人目不暇給。
鹿兒以為,這種東西貴是貴矣,既不能賣,不能轉送,只能收在庫房惹灰塵,要是不知死活僭越的拿來用,可就是找死了。
皇後送這樣的頭面來,到底存了什麼心思?
頗令人玩味。
兩位妃子送來的東西雖然比不上皇後的尊貴華美,也都不俗。
送完來傳旨的內侍,海氏雖然對這些賞賜也連連驚嘆,卻沒半點想佔有的心,繼女果然是個有福氣的,能嫁進王府,只是這宅子人本來就不多,鹿兒要是出嫁,老爺恐怕是第一個不習慣的吧。
倘若,她能懷個孩子就好了……
明老夫人讓人將這些賞賜全部搬到鹿兒的院子。
是的,鹿兒有了自己的院子,她常常往外跑,住在遠沁堂也不是個事,征得了老夫人的同意,搬到距離遠沁堂最近的浮光院,要出門還是到遠沁堂來給老夫人請安都很方便。
得了賞賜盡要進宮謝恩,明老夫人沒進過皇宮,也沒想過能進皇宮走一遭,一路上戰戰兢兢,自家馬車只能到宮門前,饒是明老夫人年事已高,也得自己走進去。
然而,還未進內宮,幾個內侍抬著輦過來,「敢問可是左都御史大人家的老夫人?」內侍恭敬又客氣的問道。
「正是老身。」
「請上輦。」
「這是?」
「這是大殿下的轎輦,殿下說他年輕力壯,用不到坐輦,只是要請老夫人見諒的是,這坐輦也只到內宮門口,還有一小段路就要讓您自個兒進去了。」
進內宮門的路要步行進去,以顯示官員、外命婦對皇家的尊敬和忠誠。
不要小看從外宮到內宮這段路,一個有了年紀的老人要走到這來,也夠嗆的了。
明老夫人對這未來的孫女婿印象大好,這可是未來的孫女婿的孝敬,她當然得好好的接受,才不會失禮。
「姮姮,快替祖母謝謝大殿下。」
鹿兒從善如流,對他送來的這份細心頗為感激,「姮兒替祖母謝過大殿下,還請公公代為轉達。」
「得!」小內侍自然滿口應好。
內侍將人送到內宮門卻也不走,他們可是得到大殿下的吩咐,回頭還得把未來的媳婦兒和媳婦祖母往回送的。
明澹雖是二品左都御史,還未替明老夫人請得誥命之身,按禮,祖孫只要在宮門磕頭就行了,不料,皇後卻宣她們進了甘泉宮。
來領路的宮女一聲不吭的領著她們穿過重重回廊,回稟之後,又稍待片刻,皇後召見了兩人。
行過大禮,皇後給明老夫人賜了坐,鹿兒就肅手站在祖母身邊,眼觀鼻、鼻觀心,禮儀絲毫不錯。
明老夫人惶惶恐恐的沒敢抬頭看國母一眼,鹿兒看似也如此,似被富麗堂皇的宮殿給震懾得謹小慎微,她卻從眼縫里把頭戴鳳冠,高高在上,眉毛高聳,眼神凌厲的沈皇後給掃過了幾眼。
果然很有皇室中人高貴的氣度,沒有三代的浸潤,是培養不出這樣的女兒的。
沈皇後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又打量了一番鹿兒,清清子道,「果然是個標致的小人兒,難怪我們家阿邕會看上眼。」
交疊的手十指縴縴,指甲上沒有任何蔻丹,是天然的女敕紅,眉眼彎彎,就像所有招人喜歡的年輕女孩子一樣,青青明媚而清麗。「本宮听說你在鄉村僻野長大,明大人找尋多年才把你帶回來的?」
這話里有兩層意思,一嘛,你是村姑壓根配不上皇室中人,二嘛,這官扶邕看上這麼個村姑,到底長不長眼?
「回皇後,在哪里生長不是小女子能夠選擇的事,但是如今回到明府,父親、母親視小女子如掌上明珠,鹿兒心存感恩,有這麼一場遭遇,砥礪了小女子的心智,小女子將來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能有更多開闊的智慧可以往前走。」鹿兒恭敬的答道。
沈皇後抬手正了正發髻上的珠串,眼里透露著有意思的神色,並未生氣,「好一副伶牙俐齒。」
「還請皇後娘娘恕罪。」她屈膝。
鹿兒心里甚是清朗,沈皇後這是想激怒她,還是純粹羞辱她,想讓她自慚形穢?
沈皇後笑了,那笑帶著玩味,端起宮女手里的茶盞,用茶蓋摑了摑茶沫。「本宮真是太壞了,怎麼跟個小姑娘說這些。」
她慢慢把茶喝完,沒再說什麼,讓宮人送她們出了甘泉宮,又搭上轎輦,直到上了自家馬車,明老夫人一直沒什麼說話。
說也奇怪,她對從未來過的皇宮不好奇,看似混濁的眼卻看著鹿兒。
離開了皇後面前,少女的神情還是一如往常,她那清亮的眼神,讓明老夫人知道她沒半點緊張不安,來到九五之尊的地方,沒有緊張不安,也就意味著沒有敬重和畏懼。
是她從小生長在窮鄉苦地不知敬畏?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她也不想了,這個孫女聰慧伶俐,能和她佛經,聊園子里的花,說她在百花村的點點滴滴。
是啊,她還給她找來黃瓜,搗成泥,再加上蜂蜜調了,敷在臉上,說可以平皺紋,讓皮膚變白,再來那天桑嬤嬤咳個不停,也是照她說的方子抓回來吃痊愈的。
這孩子懂得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皇帝賜婚、賞賜、進宮謝恩,她沒半點激動慌張,該睡到哪個點起床就睡到哪個點,該穿什麼禮服,完全不必人操心。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這個孫女比起其它幾個都強悍。
察覺到她的目光,扶著轎輦走路的鹿兒道,「祖母?是累著了嗎?」
明老夫人看了眼越來越遠的皇城,幾不可聞的說道,「姮姮,你這未來婆母看著並不是多好相處的人,往後你要真過了皇家的門要小心應對,才不會吃苦。」
「祖母說的話姮姮都記著了。」
明老夫人瞧著孫女沒半點憂愁的小臉,「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祖母,孫女進去了,皇後是一國國母,她除了皇宮哪里都去不了,她要想折騰我,也得等我進宮才有機會,再說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看僧面,好歹要看佛面,萬不得已真遇上事,我也能應付的。」
她不奢望婚後官扶邕會凡事都能照看到她,他想出手就讓他出手,無法時,她也能自己來。
自然,既然知道未來的婆母不好侍候,她少往人家跟前湊就是了。
明家老夫人坐著大殿下的輦進宮離宮,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皇後很快就知情,她只勾起冷笑,「還真是有心。」
那又如何?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