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大河畔旁默默開了一家新的飯館,新的招牌上寫著「蓬萊飯館」四個字,相較其它飯館開張時都是大張旗鼓,這家蓬萊飯館竟是不知什麼時候揭去了布條便開始營業,一整日也沒見到多少客人。
「蓬萊」是個普通的名字,也不會有人將它和北疆聞名的那一家聯想在一起。
飯館里永遠只見到店小二懶洋洋地坐在那里打盹,不少人都好奇地想這老板莫非是錢太多。
當然也有好奇的人進去品嘗,口味不錯,價格也算合理,所以即使不怎麼宣傳,一個月過去,人也漸漸穩定起來。
陸樽手支著頰看著店里的客人來來去去,偶爾打個哈,他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卻不知道要等多久時間才等得到。
現在的他皮膚特地偽裝得黝黑了些,還蓄了小胡子,看起來雖然仍與蘭書寒相像,但已經沒那麼神似了,不仔細看的話不會聯想到。
畢竟這里是京城,看過蘭書寒的人不少,為了避免讓人有過度的聯想,所以適當的偽裝還是必要的。
一日過去,太陽西下,陸樽吐了一口長氣,終于起身做了今天的第一件事——關門,然而與往常不同的是,當門關上,他才回頭,赫然發現身後無聲無息站了好幾個黑衣人,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
「別以為你躲到京城我們就找不到。」帶頭的黑衣人冷聲道,「依舊叫蓬萊飯館就是你的錯誤,你想紀念你的義父,只怕會把自己帶進死路。」
「又是你們。」陸樽皺起了眉,「他女乃女乃的,你們在蓬萊鎮多次襲擊、綁架小魚和我,究竟是想做什麼?」
「你和我們去一趟就知道了。」黑衣人定定地望著他,手上的刀並沒有放下,只要陸樽有逃走的企圖,他們便會馬上拿下他。
陸樽與他們對視許久,「好,本少爺就和你們走一趟,從此之後你們也別再來煩我們!可別以為我在京城沒人就想為所欲為,本少爺的名號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說出來可以止小兒夜啼的,哼!」
黑衣人冷笑。「帶走!」
說完,也不待陸樽反抗或掙扎,其中兩個人架住陸樽,趁著天色晦暗,由飯館後的小巷離去。
轉轉繞繞不卻過了多久,陸樽覺得頭昏眼花了,才來到一座大宅。
陸樽進入之後,才發現這座大宅門禁森嚴,四處布滿暗樁,甚至還有些陷阱,若由外觀來看,絕對不會知道這平凡的大宅內竟是別有洞天,危機四伏。
在廳堂內等著陸樽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長得十分平凡,是那種走在路上看到他,轉眼就能忘記長相的路人甲。
他坐在大廳的主位上,身旁的人垂手靜立兩旁,對其十分恭敬。
陸樽可不管眼前的人是誰,只一副囂張的模樣說道︰「好了,我來了,你就是他們的頭頭吧?快點說,一天到晚找我們陸家麻煩究竟是為什麼?少爺我可不是被嚇大的,今天在這里就把這事解決,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那名平凡男子不為所動,只是冷然地道︰「交出百珍譜,否則死。」
「百珍譜?」陸樽皺起眉,「那是什麼東西?」
「你會不知道?」平凡男子壓根就不信,「陸子龍的另外一個身分,我不相值你不曉得。」
「什麼身分?」陸樽傻問。
「幽影。他早年在我們幽影之中是第二把手的人物。」平凡男子說道。
「幽影是干麼的?賣豆花的?」陸樽模起下巴思考起來,「倒是有听我爹說過,他年輕時與某個豆花西施有過感情糾葛,難道就是你們家的……」
「幽影,是金鷹王國內數一數二的情報殺手組織,而我便是統領他們的影主。」平凡男子臉上依舊波瀾不興,但看著陸樽的目光卻越來越不善。
「就是那種收賣情報,殺人領賞金的組織?」陸樽一見平凡男子,不由眼晴一亮,「哇靠!原來我老爹那麼神,居然還做到殺手組織的老二?那他年輕時應該干了好幾票,賺了不少錢吧,那些錢呢?」
平凡男子愣了下,低乎沒想到陸樽張口就問錢。
陸樽懷疑的視線直往平凡男子身上飄。「該不會全被你們吞了吧?若是這樣今天該是我向你們討債,你們和我討個屁!」
「哼!」平月男子微微顯露了怒意,「陸子龍得了百珍譜不交出來,便是背叛我們幽影,早就在被追殺的行列,他就只有你們一雙義子女,而你在蓬萊鎮的住處已經讓我們翻遍了,卻沒有發現百珍譜的存在,所以必然在你們身上,交出來!」
「我爹真的沒交給我什麼東西。」陸樽聳了聳肩,然後用看蠢蛋的目光盯著平凡男子︰「你怎麼不想想,若有什麼寶物到我身上,我早就發了,還會可憐兮分的開家窮酸飯館當店小二,當然是要開幾間怡紅院迎倒春樓什麼的,才符合少爺我的身分地位啊。」
平凡男子終于受不了陸樽的貧嘴,手用力一拍,茶幾立刻碎裂,「不再跟我插科打譯了!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識相的話就立刻交出百珍譜,否則憑我們幽影的酷刑拷打,就怕你撐不過一天!」
「靠!」陸樽可沒在怕,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個鍋蓋,猛地往地上摔,發出了巨響,「別以為只有你會摔東西,本少爺也會。」
平凡男子站起身,正要命令周圍的人將陸樽拿下,大宅的門窗卻突然被撞開,由外頭闖進數十名灰衣人,將屋內的人團團圍住。
平凡男子死死地盯著其中一名灰衣人,驀地冷笑起來。「陸子龍,你果然是詐死!你倒是好耐性,兒子女兒都快被我殺了還不願意露面,若非今日陸樽自投羅網,怕還引不出你來。」
「自投羅網?本少爺有那麼蠢嗎?」陸樽忍不住咕噥。
「就你們這等人馬,以為奈何得了我?」平凡男子雙目一凝,「陸子龍,我這次可是起出了整個北方的勢力趕赴京城,只為了百珍譜。既然你出現了,就自己乖乖交出來,否則幽影的刑罰你是知道的,絕對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影主,我已經和你說過,百珍譜只是一本普通的菜譜,上面記載的多是失傳的古老食材配方,得到的人若善加利用,借以致富是可能的,但要靠一本菜譜練成天下無敵的武功,或得到十輩子也享用不盡的寶藏,你是痴心妄想。」陸子龍搖了搖頭。
「既然你執意不肯交出來,那就怪不得我了……」
平凡男子話還沒說完,又走進一名白衣人。
「如果再加上我?」這名白衣人風度翩翩,氣質高雅,赫然便是蘭書寒。
「你……」平凡男子呆住了,他看了看蘭書寒,又看了看經過簡單偽裝的陸樽,沉聲道︰「我怎麼不知道陸樽還有變生兄弟?陸子龍,你這一步埋得夠深啊……」
蘭書寒卻是搖搖頭,「我和陸樽不是孿生兄弟,他是陸子龍的義子,而我,是當今皇上的兄長,蘭書寒!」
他手一揮,外頭響起了嘩啦嘩啦的聲音,比屋內人多兩倍的官兵沖了進來堵住了所有出入口。
「你……你想做什麼?你要替陸子龍出頭?」平凡男子露出防備的表情,想退卻發現連身後都圍滿了官兵。
蘭書寒臉色冷沉,一步步走向了平凡男子。「我像忘了告訴你,陸子龍已經為我所用了,我今天來,除了接收你的幽影,成為幽影的新影主之外,更重要的是想替我的女人出一口氣。」
「你的女人?」平凡男子狐疑地皺起眉。
「陸小魚,你應該知道是誰吧?」
說完這些話,蘭書寒已經來到平凡男子眼前,手上憑空出現一支特大號的湯勺,二話不說就往平凡男子頭上狂敲一頓。
平凡男子自然想反抗,但抵在他身後的刀讓他不妄動,只能讓蘭書寒打人過癮,整個人痛到縮在地上,還不住一抽一抽的,只差沒口吐白沬了。
「好啊!打得好!這招是小魚數你的吧?」陸樽看得興起,也沖了過來,在身上東模西模才想到鍋蓋已經在剛才發出信號時耍帥扔在地上了。
他眉頭一挑,笑嘻嘻地不知從哪里變出一雙又長又粗的筷子,光看那筷子的大小,根本就是兩支短棍,拿來敲鑼打鼓綽綽有余了。
兩人連手出擊,揍得平凡男子腫得像個豬頭,不用說他娘認不出來,就算他祖宗十八代一起爬出來,大家都認不出來。
陸子龍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最後忍不住搖頭失笑。小魚若是知道這麼多人幫她出氣,不曉得會不會願意現身呢。
于是,一個掌控了金鷹王國及其周邊各國龐大地下情報的殺手組織,就這麼兵不血刃地轉移到了蘭書寒手中。
反正也沒有人知道幽影的統領是誰,加上陸子龍的協助,相信獲得了這股勢力的蘭書寒,很快就可以回到屬于他的位置。
前提是……他的小魚必須與他共享一切榮耀。
一樣是京城的大河畔,在靠近城牆沒有人注意的小角落,有另一家小店幾乎與蓬萊飯館同時開幕。
小店里沒幾個座位,老板同樣低調,外人只知道似乎是位年輕的女子負責掌廚,而這家小店沒有名字,只有塊小小的招牌寫著「食坊」兩字。
第一個客人帶眷好奇心進門了,點了幾樣小菜,吃了之後驚為天人,光是簡單的腌黃瓜都清脆爽口得讓他齒頰留香,更別說其它的工夫菜了,走之前還拎了幾個食盒,只覺得怎麼吃都吃不夠。
慢慢的,小店開始有了更多客人,可是女老板十分有個性,每日只賣五十人份,超出這個數量她就關門。
有人問她,你的手藝如此高明,明明可以賣多一點,為何每日只賣幾個時辰。
女老板的回答帶著淡淡的惆悵,她說,花這幾個時辰只是為了糊口,其余的時間她想用來思念。
思念說起來雲淡風輕,但經歷過的人就會知道這是多麼沉重的字眼,它會關閉人的心靈,囚禁人的靈魂,讓思緒只為一個人、一件事而起伏。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女老板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年紀輕輕面上卻帶著輕愁,讓人心疼,卻也讓人更願意走進她的食坊。
而在京城的大街上,陸樽拉著蘭書寒急匆匆地往城牆邊的大河畔趕,「快點,快跟我來!」
「你到底有什麼事?」蘭書寒很無奈,但陸樽一直強調不來他會後悔,他也只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
「帶你來用膳啊!听說你這家伙都不吃飯,是準備當神仙嗎?到時候害得我妹傷心難過,我一定跟你拼命。」陸樽硬是將蘭書寒推進了會坊內。
照他所說,都當神仙了還會怕拼命嗎?蘭書寒白了他一眼,隨意選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
直到現在,他才有心情打量這家小店。
店內十分整齊,樸素清雅,讓原本百事纏身的蘭書寒有了一絲的放松,尤其現在不是用膳的時間,完全沒有別的客人,更讓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家清淨的食坊。
他們還沒點菜,店小二便送上了一壺春茗,雖不是什麼上等茶,但茶香繚繞,沁人心肺,搭配著河景及門外吹來的微風,確實是一大享受。
「這里的店小二不幫人點菜嗎?」看著店小二轉頭離開,連話都沒和他多說一句,蘭書寒一臉錯愕。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來。」陸樽抓了抓頭,傻笑起來。
蘭書寒有些無語。「那你硬拉我來做什麼?」
「我吃過這里的食合。」陸樽朝著他眨了眨眼,「听說掌廚的廚師和老板是同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女的。」
女的?蘭書寒有些不明白陸樽的暗示,總不可能帶他來看美女吧?
此時,那個不替客人點菜的店小二直接上菜了,而第一道菜就讓蘭書寒倒抽了一口氣。
「這……這是醬燒肘子?」光是聞香味,不用動筷,蘭書寒就已經控制不住,身軀微微顫抖起來。
上天會對他這麼好?他牽掛了老久的人兒就在他眼皮子底?
或許是怕失望大過于期待,蘭書寒居然不敢吃,只是怔怔地看著色澤油亮的醬燒肘子,心中百感交集。
很快店小二上了第二道菜,不出他所料,是大蔥燴魚,至于第三道菜自然便是干燒鴨頭了。
蘭書寒握緊拳頭,閉上了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明白蘭書寒正沉浸于滿滿的感動之中,陸樽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問道︰「你不吃嗎?嘖嘖,這丫頭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你也吃出來了?」蘭書寒的目光轉柔,臉上出現了近幾個月來第一次的笑意。
「廢話,她跟了我幾年啊!」陸樽隨口說道,當蘭書寒的眼刀射過來,才連忙干笑著改口,「我的意思是,我們相處了十幾年,我是拿她當親妹妹看待,絕對沒有別的……」
蘭書寒這才收回目光,激動的情緒持續了好久,一直到陸樽都快把菜吃完了,他仍不能自已,痴痴地望著廚房門口。
她肯定是知道他來了吧?畢竟她也毫不隱瞞自己就在這里的事實,只是她為什麼不出來看看他呢?
蘭書寒驀地叫住了在旁走動的店小二,「我能見見你們大廚嗎?」
店小二愣了一下,隨即回道︰「每個來店里的客人都想見我們大廚,不過她從來不見客,客官您吃菜就好了。」
「不,我認識她,她是我一位很重要的人,你告訴她,我……我很想她。」蘭書寒身為皇室中人,卻願意放段與一個最底層的平民百姓說話,可想而知他對這件事情有多麼的渴望。
店小二最終還是去問了,但末了,依舊是他一個人走了出來,帶著尷尬的苦笑。「這位客官,我們老板很忙呢!可能沒辦法見你。」
現在這個時段,一個客人都沒有,會很忙?
陸樽皺起了眉頭,「小二,你這借口用得太差了,應該跟哥哥我學學!你說老板扭了手崴了腳撞了頭,暈過去了要讓大夫救治都好,很忙那就是睜眼說瞎話了,她不來見我們,那我們去見她……」
「不。」蘭書寒驀地吐出了一個字,接著低聲笑了起來,笑聲里竟有著濃濃的遺憾與傷感。「是她不想見我,她不想見我啊……」
笑聲持續著,陸樽听了很是難受,但他卻不好介入陸小魚與蘭書寒的感情之中。
只有深愛過的人才能感受到,該有多麼重的後悔才能讓蘭書寒用這種笑容掩飾心酸,又得到多久深的痛,才能讓他笑得比哭還揪心。
「是了,現在的我無法給她任何承諾,也不能給她美好的未來,那麼見她做什麼?我又有什麼資格見她?」蘭書寒的笑聲終于停了,卻是站起身來。
「要走了?」陸樽有些難以置信,「你就這樣放棄了?」
蘭書寒搖了搖頭,「我沒有放棄,但我絕不會再做任何強迫她的事。」
陸樽明白了,跟著蘭書寒默默地離開了食坊。
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一個清瘦窈窕的身影才由廚房踱了出來。
「陸姑娘……」店小二想告訴她方才店里發生的事,卻見她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我都看到了。」
店小二不說話了,他想著,這個清麗無雙的女老板,每日閉店後思念的,難道就是方才那個白衣男子?
陸小魚幽幽地走到門口,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吸了口氣。
「這兩個渾球,沒付錢就走了啊……」
金鷹王國邊境陷入戰亂,加上皇位更替沒多久,朝中人心浮動,派系斗爭激烈,許多人都想在蘭書殷坐穩前,先坐穩自己的位置。
大家都知道蘭書殷背後其實並沒有什麼勢力,也沒听說有什麼出眾的才智,連他的親衛都是接收太上皇留下來的人,因此也造就了許多野心勃勃的人,不敢說取而代之,但如果能用各種方式將這個皇帝控制起來,那就等于是金鷹王國的無冕之王。
朝廷里風起雲涌,各式陰謀詭計讓蘭書殷叫苦連天,蘭書寒卻是不顧不理,誰叫他這皇弟太蠢,自戀到了極點就成了自大,以為全天下就他這最美麗的人適合當皇帝,現在才知道自己沒那個,坐不好那個位置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蘭書寒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幽影的整合與組織上。
不出蘭書寒所料,他才接管幽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烈熊王國已經派來密探與他的手下接觸,提的報酬連神明也會心動。
烈熊王國想要收集金鷹王國的軍事及政治機密,作為他們戰爭時的情報,並在必要的時候刺殺金鷹王國的重要分子,比如大將軍、兵部尚主……還有蘭書寒。
看到自己也是刺殺對象之一,蘭書寒哭笑不得,不過至少知道了烈熊王國的下一步計劃,那麼他也可以動手了。
沒多久,京城開始嚴嚴格管控出入的人,不時有官兵至客棧或一般商家盤查,整個京城風聲鶴唳,百姓惶惶不安。
盡管朝廷極力隱瞞消息,仍然傳到了民間,原來是一些大臣竟被不知名的勢力暗殺了。
眼看著情勢發展越來越糟,最該焦頭爛額的蘭書殷卻越來越高興,甚至恨不得抓那個不知名勢力的頭目來親兩口。
因為被暗殺的都是那些逼宮逼得最勤快,勢力最大也最難搞的人,如今這些人被殺,他們的同黨群龍無首,很快就會潰散。
而蘭書殷也開始著手清理朝中一些反對派的人馬,或者那些尾大不掉的老家伙。
陸小魚坐在食坊內,無聊地打著蒼蠅,已經三天一個客人都沒有了,畢竟在這樣的氣氛下,百姓沒事都躲在家里不出門,免得受到無妄之災。
這時候最囂張的就是京城護衛了,他們打著盤查的名號招搖過市、欺壓百姓的情況不時發生。
就在這一天,幾名護衛大搖大擺的來到了大河畔,騷擾了幾家店之後,終于輪到了一向低調的食坊。
還沒進門,他們已經看到坐在店里頭清麗的小羑女,皆是眼楮一亮,彼此交換了幾個猥瑣的眼神之後,十分威風地踏進了食坊。
帶頭的護衛長斜睨了陸小魚一眼,確認的確是長得非常漂亮,心頭一喜,但面上仍是擺足了官威。
「你就是老板娘?」
他的目光讓陸小魚不太舒服,不過基于民不與官斗的道理,她仍是乖乖地回道︰「是的,諸位官爺有事嗎?」
「本將奉命盤查京城的可疑人口,」護衛長光明正大地打量著她,「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出入?」
「沒有。」陸小魚皺起眉。
「那你們的住客呢?可別窩藏人犯了。」他左看右看,確定這附近沒有別的官兵,也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到他的人。
「小店只供膳食,不是客棧。」陸小魚耐著性子,這要是在蓬萊鎮,光憑他探頭探腦不懷好意的樣子,她早一鍋鏟把這個人揮出去了。
「里面呢?有沒有人躲在里面?」那護衛長做了最後確認。
陸小魚沒好氣地走到門旁,拉開了簾子,里頭是干淨整齊的廚房,甚至可由廚房的後門直接看到外頭的城牆。
「小店就這麼丁點大,若要藏人,官爺不可能看不出來。」她淡淡地回。
幾名護衛確認了四周有他們幾個,就算這女人呼天搶地也不會有人來救她,交換了眼神後,不善地笑了起來。
「你這小老百姓問什麼都說沒有,我看你很可疑呀?」護衛長隨口找了個理由,婬笑道︰「這個女人很有嫌疑,帶走!讓官爺我好好審問審問……」
未料,理應驚慌失措的陸小魚卻是紋風不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確定要帶我走?」她十分平靜地問。
「怎麼?官爺要抓你還要經過你同意?」那名護衛長挑眉,內心不禁有些遲疑,但怎麼都想不到她的倚仗是什麼。
就在這時候,廳里出現了一名灰衣男子,幾乎像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擋在了護衛長與陸小魚之間,讓那護衛長嚇得倒退了幾步。
「你……你是何人?」
「你要帶她走,不必經過她同意,但要經過我同意。」灰衣男子冷眼看著護衛長,沒有拿任何武器,但那氣勢令人相信,只要他們擅動,絕對是死。
「你……你是哪根蔥?」護衛長色厲內荏地問,連忙揮手叫眾人圍過來壯膽。
灰衣男子只是輕巧地往前走一步,也不知道他怎麼出手的,就听到幾聲悶哼,一群護衛全被打趴在地上不停申吟。
他沒有多解釋什麼,只是亮出一塊金牌,說道︰「滾!不準再騷擾這家店!」
護衛長原本還想著回去後找人幫忙,看到代表皇室的金牌,差點沒嚇得尿褲子,趕忙連滾帶爬地離開,順便還將地上幾人都踢一腳,示意他們跟著一起溜。
「是是是,小的這就滾……這就滾。」
待一幫痞子官兵走得一干二淨,那灰衣男子連看都沒有看陸小魚一眼,轉身要走,卻被她輕聲喚住。
「這位大俠請等一下。」待到灰衣男子正眼看她了,陸小魚在心中掙扎了一下,終于還是問道︰「他……最近好嗎?」
男子知道她在問誰,他是幽影的人,專門被派來保護陸小魚的,但是組織的規定讓他開不了口,只能沉默。
雖然這個人渾身散發著一股冰冷的氣息,她卻不怕他,反而覺得很親切,因為她爹身上也有類似的氣息。
她朝灰衣男子放松地一笑,「大俠不必為難,我知道你是誰派來的,京城里會這樣保護我的也只有他了,我不多問其它,我只問,他好嗎?」
那灰衣男子雙眼一眯,像是思索了一番,才簡潔地答道︰「他很好。」
陸小魚卻是搖了搖頭,以她對那個人的了解,他現在不可能好的,而光是想到他不好,她就感到一陣心痛與酸楚。
即使如此,她也不會回到他身邊、拖他後腿、點據那個不屬于她的位置,她只要在人群之中看著他登上高位就夠了,而他也知道她想要清淨的生活,不想自己的伴侶還需與人爭斗才能獨享,所以他也尊重她的選擇。
就是這樣的一份愛,讓兩個人明明知道彼此在哪里,卻見不得面。
陸小魚像是蘭書寒就站在眼前一般,目光透過灰衣人,望向了皇宮的地方,「他睡不好,對不對?諸事纏身,內外交逼,以他的性格,沒有處理到一個段落,是不會讓自己休息的。還有,他也吃不好,他原就挑食,在這種壓力下更不會有食欲,只怕就算是廖御廚精心制作的料理,他也食不下咽,我有沒有說錯?」
灰衣男子再次啞然,他是少數能直接會見蘭書寒的人,自然知道她說的一點都沒錯。沒有一定的了解,如何猜得這麼精準,猶如親眼所見一般,全是因為把對方愛到骨子里了啊。
陸小魚淡淡地一笑,朝他說道︰「你等我一下。」
她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取出來幾個食盒。
「你幫我交給他。」她將食盒遞給了灰衣人,臉上有著希冀。
灰衣人默然接過。當陸小魚看到他的手心時,瞬間心頭一震,難以置信地直盯著他右手虎口上的粗皮疤痕。
她深吸口氣,壓抑著顫抖的聲音,像是不經意地說︰「還有,順便替我向我爹問好。」那灰衣人本能地點了點頭,隨即臉色一變,猛地望向了陸小魚,與陸小魚了然于心的目光對上。
灰衣人不禁在心底低咒一聲,卻也不能對她做什麼,只能怪自己太沒防備。
最後,他只是默默帶著食盒,走出屋外飛身而去,就像根本沒出現過一般,連個腳印都沒留下來。
他最後的神情讓陸小魚的心頭微沉,俏臉上滿是怒氣。
「果然,都是練一樣刀法的手,那幾個臭男人居然敢聯合起來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