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顧氏帶著兒媳和白昭嫻來到京城與丈夫團聚,一行人抵達城門,坐在馬車里的白昭嫻掀起簾子一角看著眼前巍峨高聳的城門,想到她很快就能見到思念的情郎,臉上禁不住漾開甜笑。
與她同坐一輛馬車的二媳婦武蘭打趣小姑,「邵公子這回高中探花,看來不久咱們家又要辦喜事嘍。」
「二嫂怎麼也來笑話我。」嘴上雖這麼說,白昭嫻掩不住滿臉的驕傲和期待。
想到什麼,武蘭笑吟吟再道︰「自打蘊惜嫁給崔開平後,先是公公調回京里,之後大哥考上今科進士,然後再過不久昭嫻你也要出閣了,喜事可真是一樁接著一樁。」白家的家運這陣子可說是蒸蒸日上,雖然丈夫今科落榜,但白家好,她和丈夫也能得到庇蔭,所以她倒也沒嫉妒過什麼。
听她提起妹妹,白昭嫻心好,對妹妹也關心了兩句,「你還漏算了一件事,蘊惜不是已有了身孕嗎,這也算是一樁喜事。」
「哎呀,我竟把這事忘了,不過蘊惜懷孕,最高興的數婆婆了,再過兩三個月她就要當外祖母了,樂得這陣子都闔不攏嘴呢。」
此時坐在另一輛馬車里的顧氏和長媳江蓉婉也正興高采烈的提起女兒有孕的事。
「也不知蘊惜生產那日,開平能不能趕得回來。」
「不管能不能趕回來,有咱們幫忙看著小姑,孩子定能平平安安生下來。」
而此時在侯府里,等著迎接母親前來的白蘊惜,正臉色凝重的听著鮑總管的話。
「……俺答人聯合了幾個部族設下埋伏,皇上派去馳援的北隴車隊一時措手不及中了埋伏,士兵潰逃。侯爺接獲消息前去援救,先遇上那群潰敗的士兵,命人收攏,沒想到這些士兵里竟混入不少敵方的細作,趁機在營寨里縱火。
「趁著火燒大營,俺答人的聯軍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襲,致使我軍大敗。而後在那一場混戰之後,侯爺下落不明,不知所蹤。」這是鮑總管不久前從古總管那里得來的第一手消息,得知此事,他即刻前來稟告夫人,好讓她心里有個底。
听完,白蘊惜臉色發白,她緊掐著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戰場混亂,說不得侯爺是一時同大軍失散,很快就會回去。」這話既是對鮑總管說,更是在安撫自己,讓自己不要慌亂。
「夫人說的是。」鮑總管一揖應道,見她沒因此事就亂了方寸,他心中暗自贊許了聲。
鮑總管離開後,白蘊惜將下人都遣了出去,出聲叫著久久。
「久久,我夫君不會有事對吧?」她需要有個人告訴她明確的答案。
久久的虛影浮現在她面前,那張精致的小臉瞟了眼她的肚子,沒回答她,反問了她個問題,「倘若在孩子和你丈夫之間,讓你選擇,你想選擇哪一個?」
被她這麼一問,白蘊惜心頭一緊,「我為何要選,不能兩邊都要嗎?」
「如若不能呢,你會放棄哪一邊?」來到最後一個階段,她已隱約可以看清白蘊惜已隱然成形的命運軌跡了。
「我……」她哪一邊都不想放棄,丈夫她要,孩子她也無法割舍,但如若真的非選邊的話,她不舍的輕撫著鼓起的肚月復,孩子是她的心肝寶貝,但丈夫則是她的命,若失去他,她無法獨活。
久久一直注視著她,望見她臉上的神情,已明白她的選擇,稚氣的嗓音說了句,「這世上有所得必有所失。」而後虛影便消失不見。
白蘊惜心中陡然一震,久久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我方主帥下落不明,怕是凶多吉少,為免俺答聯軍節節進逼,還請皇上盡快指派一名將領,另設防線,抵御入侵的俺答人。」
「沒錯,皇上,俺答人來勢洶洶,大敗崔將軍後定會趁勝進擊,萬一讓他們攻下西南重鎮固方城,西南一帶將全落入俺答人手中,情勢危急,還請皇上速速另派將領率兵前往。」
「臣推舉管將軍,管將軍能征善戰,有他領兵,定能率兵擊潰俺答的各部聯軍。」
「臣舉薦包老密軍,他縱橫沙場數十年,戰功赫赫,我朝無人能及,有他前去,定能威鎮俺答各部,擊退來犯的俺答人。」
此時朝堂上眾臣你一言我一句的開始推舉前去的將領。
皇帝面沉如水的看著底下的朝臣,為著要指派何人前去爭執不下,他接著听見有大臣竟批評起兒子來。
「……崔將軍貪功冒進,才會使得全軍大敗,被細作縱火燒了大營,他死不足惜,但全軍不能沒有主帥,還請皇上盡速決定派往西南的將領,整頓我軍,擊退來犯的俺答人。」
他兒子死不足惜?皇帝被這話給氣得吐血,恨不得命人將說出這話的大臣給拖出去斬了。
朝臣們見狀大驚,「皇上!」
皇帝抬起衣袖抹了抹嘴邊的血,面露倦色的擺擺手,下旨道,「那就請已告老的包老將軍去吧。」
他這病是二十年前被貶回封地那時,遭人追殺時落下的病,數日前不慎染了風寒,已抱病在身,方才听朝臣們一再批評兒子,一時氣急攻心才會嘔了血。
即使惱怒朝臣批評兒子,但他很清楚此時不是意氣用事之時,俺答人已打過來,前方不能沒有主帥。
已賦閑在府里的包老將軍接到聖旨,立即進宮面聖。
「包老將軍已告老退隱,朕本不該再請老將軍披甲出征,但眼下俺答入侵,先前領兵出征的鄒熙如今下落不明,只能再請老將軍出山,替朕掃平俺答各部聯軍。」皇帝面色凝重的開口。
「為保江山社稷,臣義不容辭。」包老將軍拱手一揖。
皇帝再與他敘了幾句,而後囑咐他,「老將軍到了西南後,記得派人搜尋鄒熙的下落。不管他是死是活,這人總要找回來。」
包老將軍抬眸瞥了眼面露一抹哀痛的皇帝,出聲領命,「臣定會派人找回鄒熙,請皇上放心。」
對崔開平可能已命喪戰場之事他亦十分惋惜,若假以時日,崔開平定能成為一個不遜于他的出色將才,可惜了。
「皇後娘娘吩咐我來看你,讓你莫要多慮,好好養胎,樂安侯福大命大,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你莫要擔心。」二皇子妃神色溫婉的對著白蘊惜勸慰了一番,瞟了眼她鼓起的肚月復,再瞥了眼桌上擱著的一疊手抄經文,她心下暗暗嘆息一聲。
崔開平少年得志,年紀輕輕就被封侯,就連她夫君也有意想與他結交,沒想到西南一敗,他竟會下落不明,她適才雖這麼安慰白蘊惜,但心里卻也跟其他人一樣,覺得他這回多半是凶多吉少,回不來了,可惜白蘊惜肚子里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注定沒了爹。
白蘊惜握著手腕上的玉扣,臉色雖蒼白,神色還算平靜的回道,「多謝二皇子妃,勞煩二皇子妃回宮後替我謝過皇後的關心,這幾日我身子有些不舒坦,就不多留您了,還望二皇子妃見諒。」
「不打緊,你身子重要,可要宣太醫過來瞧瞧?」二皇子妃關心的問了句。
「不用了,今早已請大夫來看過。」白蘊惜撐著後腰,要站起來送客。
二皇子妃連忙阻止她,「別送我了,你快回床榻上躺著,小心動了胎氣。」
白蘊惜點點頭,喊了趙婆一聲,「幫我送送二皇子妃。」
趙婆應了聲,恭敬的送走二皇子妃。
青兒想扶白蘊惜回床榻上躺著,但她不肯,「我想再多抄幾部經文。」
「您都抄了一晌午了,還是歇會兒吧。」青兒勸道。
明白青兒是擔心她,但白蘊惜此時听不進她的話,將她遣了出去,「你別吵我,讓我安靜會兒。」
青兒抿著唇滿臉憂色的離開,自打得知侯爺下落不明後,夫人就拼命的抄寫經文想替侯爺祈福,就連夜里睡不好也半夜爬起來繼續抄經,她實在很擔心夫人的身子會吃不消。
不久,顧氏過來,見女兒只顧著埋首抄經,也不搭理她這個娘,她嘆口氣,沉聲道,「別抄了,開平眼下失蹤,難不你也想累壞自己,連累你月復中的孩子嗎?」
白惜聞言,停下筆,抬起臉,眼里噙著淚。「娘,我幫不上夫君的忙,不抄經書我不知道我還能為他做些什麼。」
顧氏勸道,「你眼下照顧好自己和月復中胎兒才是最重要的,否則等開平回來,你要怎麼同他交代?」
白蘊惜唇瓣輕顫,是的,他會回來,他一定會回來的,「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再與母親敘了幾句話後,待她離開,獨自待在房里的白蘊惜想到一件事,出聲問道,「久久,他不會死的對不對?在那場預知夢里,他活得比我還久,他絕不會就這麼死的對嗎?」
久久安靜的沒回應她。
白惜不死心的追問,「久久,你說話呀,你回答我,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想起一件事,她急切的再出聲,「對了,錦囊,久久,我不是還有一枚錦囊嗎?你快給我。」
「那錦囊是讓你扭轉命運所用,無法用在崔開平身上。」久久稚氣的嗓音在她耳邊拒絕道。
「我與他是夫妻,他的命運不也就是我的命運嗎,為何無法用在他身上?」白蘊惜質問,她現下心中惶然不安,只能寄望那錦囊,沒料到久久竟不給她那最後一枚錦囊。
久久白發紫眸的浮現在她面前,小臉一臉正色的說道,「你們雖是夫妻,命運相連,但正如你不可能替他笑、替他哭,替他感知冷暖一樣,他的命運你也不能干涉,你能扭轉的只有自個兒的命運,何況眼下並不是用最後一枚錦囊的時機。」久久沒辦法泄露太多事,只能這般提示她。
先前因她一時失察,不慎讓白蘊惜用掉第二枚錦囊,此次她不能讓她再輕易用掉最後一枚,那枚錦囊得留在最後關頭用。
真的沒辦法?白蘊惜緊皺著眉心,剛生起的希望瞬間破滅,仿佛久渴的人好不容易瞧見一汪湖泊,滿心歡喜地走近,結果卻發現只是鏡花水月一場空,那種絕望讓她幾乎快窒息。
久久搖頭,不忍心再面對她此時的神情,虛影頓時消失。
不是不肯告訴她結果,而是天機不能泄露。
瞟了眼窗外,白蘊惜看著被風吹得徐徐飄著的白雲,有些漫不經心的听著大嫂的話。
「……所以這日子已經定下來了,就在年底前,邵家將娶昭嫻過門。」白家一家已搬出侯府,住到新買的宅子里,但顧氏擔心女兒,不是自個兒親自過來探望女兒,便時常遣兩個媳婦過來看看。
江蓉婉這次過來,說起了小姑白昭嫻即將嫁給邵由的事。
「姊姊盼著這日盼了很久,想必很歡喜吧。」白惜神色淡淡的回了句。夫君還沒消息,她的心就像凝固了似的,無法為姊姊的婚事感到高興。
江蓉婉笑道,「可不是,婚期定下後,她呀,高興的拉著你二嫂,讓她幫著想喜服要繡什麼的花樣呢。」
白惜想起當初她得知要嫁的是夫君後也是那般歡欣,當時開平哥就睡在她房里,她守在床榻邊,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厭似的,目不轉楮的凝視著他。
他來迎娶她的前一夜,她緊張又興奮的整宿睡不著,當他緊握著她的手,扶她坐上馬車時,她的一顆心宛如雷鳴般怦怦怦的響著,那聲音大得就像是要撞破胸腔似的。
還有洞房那夜,她終于成了他的妻,被他擁在懷里,那時她覺得自己是這天下最最幸福的女子,能與傾心鐘情之人結成眷屬。
可成親才多久,他便奉命出征,恩愛的日子是那般短暫,如今她連他在哪里都不知道……若是可以,她願意犧牲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換得夫君平安歸來,只要他平安回來,要她怎麼樣都可以。
江蓉婉見她沒再答腔,神情木然,怕她累了,也不好再打擾她,站起身準備回去,離開前勸慰道,「你好好歇著,莫太憂慮了,眼下先把孩子好好生下來才是重要的。」
白蘊惜輕點螓首,「我知道,我會把孩子好好生下來。」
就是為了月復中的孩兒,這段時日她才一直努力強撐著,這是她和他的骨肉,她無論如何也要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
就在白蘊惜準備吩咐青兒替她送大嫂離開時,就見一向穩重守禮的鮑總管快步走了進來,也顧不得行禮,滿臉喜色開口便道——
「大捷、大捷!夫人,侯爺打退了俺答人!」
乍然听見鮑總管的話,白蘊惜一愣之後,霍地站起身,神色激動的問,「你說什麼,侯爺怎麼樣了?」
「侯爺大敗俺答聯軍,不僅奪回所有城池,還斬殺俺答人的首領,俘擄數萬俺聯軍。」已年逾五十歲的鮑總管在說起這件事時,沒了平日里的沉穩,語氣十分歡快。
還未離開的江蓉婉聞言詫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侯爺不是下落不明嗎,怎麼會轉眼間就大破俺答人?」
白蘊惜也心急的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從鮑總管的話里得知夫君無礙,她凝聚在眉心的愁郁之色整個都散開了,不住催促道——
「鮑總管,你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鮑總管笑呵呵的將適才得來的消息告訴她,「事情是這樣的,原來侯爺並未失蹤,而是先前在細作火燒大營時受了傷,他倒在一處草垛里,昏迷兩天沒人發現,當時木參將一時找不到他,誤以為他失蹤便派人送了急報回京,兩日後侯爺才蘇醒過來,與木參將等人會合,重新收編整頓了軍隊。」
說到這里,鮑總管贊嘆道,「侯爺真是天生將才,收攏士兵後,他分兵設下幾處埋伏,突襲俺答各部聯軍,然後以一路誘兵將對方的主力誘出大營,以牙還牙也派人潛入敵營,伺機燒了敵軍的大寨。」
听到這兒,白蘊惜抬手按在胸口上,緊張的繼續听下去。
「而那路誘兵將敵方的主力引往映川河,此時侯爺早已暗中派人在上游截斷河水,等敵軍一踏入映川河時便炸掉堤防水淹敵軍的兵馬,再派一隊箭駑埋伏于高處,趁亂放箭射殺,這一戰俺答聯軍死傷慘重。」
一旁也听見鮑總管話的青兒,忍不住月兌口贊道,「侯爺真了得!」
「可不是,之後侯爺一路乘勝追擊,斬落敵軍數名主將,最後連首領也死于侯爺刀下。」鮑總管也對主子甚是欽佩,竟能一舉扭轉敗勢,大獲全勝。
听說捷報送抵宮里時,皇帝大喜,臥病在床的龍體竟好了一大半,這會兒正召集各部大臣,商議後續事宜。
听完,白蘊惜先前郁結的心情一掃而空,忍不住抓著青兒的手,喜笑顏開迭聲說著,「青兒,你所見了嗎?夫君他沒事、他沒事。」
青兒滿臉興奮的應著,「夫人,侯爺他不僅沒事,還大敗俺答人,又立下大功,這回皇帝不知要怎麼賞他呢。」
對白蘊惜而言,皇帝的賞賜絲毫不重要,夫君能安好的回來才是最重的事。
江蓉婉笑道,「這真是太好了,我趕緊回去把這好消息告訴娘,好讓她也高興高興。」崔開平無事,還立下大功,對白家來說也是一樁喜事。
白蘊惜撫著肚月復滿臉歡悅,低頭對著月復中的孩兒說,「你爹平安無事,你是不是也很高興?」
下一瞬想到什麼,她吩咐青兒拿銀子去買些吃食,讓府里家丁去分送給城里的乞丐們,再讓人送些香油錢到雲來寺去。
先前批評過崔開平的大臣,如今紛紛改口稱贊起他來。
「崔將軍是繼包老將軍之後,我朝不可多得的將才啊!」
「被火燒大營之後,還能迅速收攏軍隊予以反擊,這可沒幾人可做得到。」
「他竟想得出引映川河水來淹俺答聯軍,實在是妙計啊!」
「他親手斬了俺答聯軍的幾個主將和首領,委初英勇過人。」
皇帝面帶著幾分病容,傾听底下眾臣的話,為了此番大捷,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交相稱贊起崔開平,他听得心情大好,覺得仿佛連病都好了一半。
而與此同時,鳳辰宮里,皇後正與四公主說著話——
「這李杰是太傅的嫡長子,他才學出眾,為人嚴謹,本宮和你父皇決定將你許配給他,讓你們擇日成婚。」
「母後,我不要嫁給他。」聞言,四公主登時出聲反對。
先前傳來崔開平失蹤的消息時,她一顆心沉了下去,覺得他也不過爾爾,不值得她牽腸掛肚,但不久前又得知崔開平不僅沒有失蹤還反敗為勝,大敗俺答人的消息後,她的心又躁動了起來,覺得要嫁就要嫁給像崔開平那樣的少年英雄。
「這事本宮與你父皇已決定了,容不得你不嫁。」皇後肅聲道。
「母後,我不想嫁給那李杰,我想嫁給……」
「住口!」怕她說出不該說的話,皇後喝住她,「宮里的公主與皇子們的婚事,素來由你父皇作主,如今你父皇替你定下了李家的親事,哪里容得你不嫁。這李杰的家世和品貌都是一時之選,嫁給他不會委屈了你。」李杰是她相看了京城不少子弟後才挑上的,人品出身都無可挑剔。
「可我不想嫁給他。」四公主委屈的咬著唇瓣。
皇後緩了幾分臉色,喟嘆一聲說道,「你自幼在本宮跟前長大,本宮不會害你,這李杰才是你的良配。」
四公主懷著一絲希冀問,「母後,倘若我願意與白蘊惜共事一夫呢?」
「你知不知道這崔開平是你的……」皇後險些就要說出崔開平的身世,話到唇邊及時咽了回去。「總之,你快把那不該有的妄念給掐滅,你絕不能嫁給他。」
「為什麼?您是擔心白蘊惜不肯答應與我共事一夫,那我去求她。」
「不許胡來,這事與她無關。過年時,你在家宴上罵了她,你父皇為此責罰你一頓,還命你不許你再去打擾她,你忘了嗎?」為了這事,過年後她就將四公主拘在宮里,不準她再出宮。
听母後提起這事,四公主滿臉不甘,過年時在家宴上她不過是一時沒忍住罵了白蘊惜幾句,就招來父皇的斥責,被禁足不許再出宮,原本這事她幾乎已快忘了,此時回想起來,她對白蘊惜的妒恨不禁又再添上一分。
她不僅搶走她看上的男人,還害她被父皇責罵,自打白蘊惜嫁來京城後,她就沒一件稱心如意的事。
「崔開平是你義兄,你與他是兄妹,這輩子也只能是兄妹,把你的妄念收起來。」皇後再警告了她幾句,便讓她回自己寢宮去。
回到寢宮中,四公主大發脾氣的怒砸了屋里的物品。
她誰都不想嫁,她只想要嫁給崔開平。
為什麼母後就是不肯成全她,還要她熄了對他的痴心妄想!得不到他,她不甘心,憑什麼白蘊惜就能嫁給他,而她貴為公主卻求而不得。
明明她的身分比白蘊惜那賤人更為尊貴,他該屬于她才對!
樂安侯府一掃先前的愁雲慘霧,近日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尤其在外听見有不少人夸贊自家主子是戰神時,那可真是與有榮焉。
午後時分,白惜嘴角帶著笑,挺著大肚子坐在軟榻上,听著母親說著姊姊的婚事。
「……她這嫁妝我是一分錢也沒少她的,可她竟然要求再陪嫁一萬白銀給她,這是一萬兩可不是一千兩,她怎麼有臉說得出口。」顧氏埋怨道。
「娘,姊姊生母過世前,不是還留了份嫁妝嗎?」
「那嫁妝在你爹手里,他已從里頭撥了一部分給你姊姊當嫁妝,其他的說是要留給你兩個哥哥的。」顧氏說到這,覺得有些虧欠女兒,「娘沒多少嫁妝,你出嫁時只能給你那些,比起你姊姊來少了不少,你不會怨娘吧?」身為繼母,她不能太過偏袒自己的女兒,她已經盡力把自己能給女兒的都給了她。
白蘊惜握住母親的手,「娘,我知道你已經把你所有最好的都給女兒了,我若還抱怨,那還是人嗎?!」說到這兒,她吩咐青兒去拿來一只木盒與一只木匣子,這是她事先準備好給母親帶回去的物品,「這木盒是給姊姊的,這只匣子是給您的。」
「這里頭是什麼?」顧氏不解的問。
「木盒里是我給姊姊添的嫁妝,你幫我轉交給她,這只匣子里的是我孝敬您的。」顧氏先打開木盒來看,訝異的看向女兒,「你這麼多首飾打哪來的?」那木盒里裝了幾套頭面首飾。
「這是我吩咐人去置辦的,您拿回去給姊姊當嫁妝,至于那一萬兩就讓她別拿了。」
「這些頭面首飾要花不少銀子吧。」顧氏接著打開女兒孝敬她的那只木匣子,里頭的首飾雖然不及木盒子多,卻更加精美細致。
「先前過年那會兒,皇上賞了我三千兩,我用這筆銀兩置辦了這些首飾。」過年宮里頭的家宴,皇帝命人傳召她一塊去,她不得不去。那時四公主見到地,不分由說的罵她又不是皇室中人,怎麼有臉來多加宮里頭的家宴,還想讓宮人將她趕走。
這事到皇帝知道了,責罵了四公主一頓,而後約莫是為了補償她,賞賜了她不少物品,其中就包括那三千兩。
後來她有喜,皇帝和皇後得知這事,又賞賜她不少財物和各種珍貴的藥材。
顧氏听她這麼說,這才放心收下那些首飾,「這麼說來,皇上對你倒是頗為關照。」
「是啊,不過這多半是看在夫君的分上。」她一直覺得皇帝對夫君委實榮寵太甚,就好像是在對自家後輩那般疼愛。
就在母女倆說著體己話時,宮中的四公主去求了皇後。
「母後,兒臣悶在宮里這麼久,如今都要嫁人了,您讓我出宮散散心吧。」她先前多次試圖想偷偷出宮都被攔住了,這會兒不得不求到皇後跟前來。
「你都要出嫁了,還出什麼宮,安分待在宮里備嫁才是正經事。」皇後呵斥。
「母後,兒臣會听您的話乖乖出嫁,您就讓我出去一趟吧,再待在宮里,我要悶壞了,我保證只出去轉轉,很快就會回來。」
「你該不會還不死心,想跑去樂安侯府找白蘊惜吧。」皇後質疑道。
「我發誓,我絕不會去找灺。這幾日我已想凊楚,我堂堂公主豈能與人共事一夫,那崔開平也沒什麼了不起,不值得我惦念。如今我就要嫁,您就讓我最後再出宮一趟吧,有些物品我想親自去挑選。」四公主跪坐在皇後軟榻前,軟語央求道。
皇後端詳她的神情,見她低眉斂目一臉柔順的模樣,看似真的想通了,略一沉吟,心軟的頷首,「你能這麼想就好。」
她雖答應讓她出宮,但也不是沒有防備,她派了她宮里幾名宮婢跟著她一塊出去,囑咐那幾個宮婢,她若想去樂安侯府,縱使用押的,也得把人給她擔回宮里,不許她上樂安侯府。
「開門——」日落時分,一匹高大的紅棕色駿馬朝樂安侯府急馳而來,還未到大門前便揚聲喝了一聲。
門衛聞言抬頭一瞥,本還想著是哪個不長眼的人竟敢亂闖侯府,但當看清騎在駿馬上的人是誰後,驚喜的叫了聲。
「侯爺,您怎麼回來了?!」
「還不快開門讓我進去!」崔開平勒著韁繩,馬兒唏律律一聲,揚蹄嘶鳴,在大門前停下。大軍和其他的將領已在皇城外的京畿大營安營休整,崔開平趕在入夜前進了皇城,歸心似箭的想先趕回府里見他大半年不見的嬌妻。
「侯爺稍待,小的這就給您開門。」兩名門衛回過神,連忙上前推開朱紅色的大門。
駕一聲,崔開平縱馬直入,他委實等不及想即刻見到娘子,本想一路騎著馬直奔後院到他與娘子住的跨院。但來到前廳外,突然瞟見四公主神色慌張的匆匆跑上來,連他都沒瞧見就一路往外跑去,他正為此奇怪,便听見廳里傳出驚叫聲——
「夫人流血了!」
「快,把夫人先送回房,怕是動了胎氣,快去叫接生的穩婆和大夫過來。」
崔開平心頭一跳,勒住馬兒翻身下馬,跨過門檻要走進廳里,與一名下人錯身而過,那下人心急著要去請大夫,一時也沒瞧清他的臉便埋頭往外跑去,崔開平則大步進了廳里。
一進去便看見他心心念念的妻子竟躺在地上,身下淌滿了刺目的鮮血。
「蘊惜!」他震驚的快步走到妻子身邊,看見她下半身的衣裙都染滿了血,他來不及去想妻子怎麼會胖得肚月復都鼓起來,心急的喝問,「這是怎麼回事!」
幾乎就要昏過去的白蘊惜,听見耳邊傳來熟悉的嗓音,努力掙扎著掀開眼皮,看了來人一眼,她唇瓣漾開一抹驚喜的笑,喊了他一聲,「開平哥……」便再也撐不住,意識沉入黑暗中。
「蘊惜、蘊惜!」崔開平驚怒的抬起眼望向廳里的下人,滿臉猙獰的厲聲質問︰「誰來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
一旁的青兒氣憤的出聲回道,「侯爺,是四公主!她突然跑來咱們侯府,逼著夫人想要她答應與公主共事一夫,夫人不肯,她竟然就推了已懷了八、九個月身孕的夫人,夫人就這麼猛不防被她給推得摔倒了。」
一旁的趙婆瞧見淌了滿地的血,心中感到不妙,連忙說道︰「侯爺,眼下還是先把夫人抱回房里吧。」
被她一提醒,崔開平顧不得再去追究四公主的事,忙抱起妻子,匆匆往寢房走去。
得了消息的鮑總,臉色凝重的領著被下人一路拖著過來的大夫進了寢房。
穩婆也來了,大夫和穩婆這會兒都在房里,婢女端著一盆又一盆的熱水進房里,再端著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來倒掉。
被趕出來的崔開平臉色鐵青,他還來不及為妻子懷孕,即將要臨盆的事而歡喜,卻先迎來妻子與孩子如今在生死交關掙扎的困境。
一旁的鮑總管想開口勸他幾句,但想到適才大夫趕來查看過夫人的情況後,神情嚴肅的凝重表示——
「夫人失血過多,情況危急得提前接生,不能再等了。」
女人生孩子本就危險,這會兒還動了胎氣,萬一夫人沒撐過來……鮑總管看著此時神色陰晦得宛如一尊煞神般的主子,心中擔憂倘若夫人出事,主子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听著房里傳來妻子被痛醒的叫聲,崔開平一顆心擰起來,他滿眼陰鷙,身上的戾氣濃得駭人。
「蘊惜懷孕,為何沒人寫信告訴我?」他看向鮑總管,吐出的話宛如冰刃。
鮑總管被他那獰厲可怕的眼神給驚到,穩住嗓音回道,「是夫人不想讓侯爺為此分心,想等侯爺來時再給您一個驚喜,故而才未寫信告訴您。」但此時驚喜卻變成了驚嚇。
崔開平下顎繃緊,「那四公主又是怎麼回事?」
鮑總管恭謹的回道,「當時老奴不在廳里,不知發生了何事。」
听見房里傳來的叫越來越小,最後沒了聲息,鮑總管的臉色也越來越凝沉,夫人不再叫,卻遲遲沒听見嬰孩的哭聲傳來,這可不是好事。
崔開平雖沒經驗,心頭也隱隱有不祥的感覺,在房門被一名端著血水出來的婢女推開時,便沖了進去直奔臥榻旁,見著榻上闔著眼的妻子,他抓著大夫語氣急促的追問,「我娘子和孩子怎麼樣了?」
大夫面沉如水,搖著頭回答,「對不住,侯爺,孩子沒能保住,而夫人血崩性命垂危,若府上有上百年的人參,盡快取來給夫人含在嘴里,興許還能吊住夫人一命。」
鮑總管沒敢進來,但杵在房門口的他也听見了大夫的話,不等崔開平吩咐就喊了聲,「我這就去拿人參!」
他以這一生中跑得最快的速度親自趕往庫房,取出先前皇帝在得知夫人有孕時賜下的那些珍貴參藥。
听見孩子沒能保住而妻子也性命垂危,崔開平雙眼赤紅,望著昏迷不醒的妻子,他顫著手輕撫著她因失血太多而蒼白的臉,嘶啞的對她說著——
「我回來了,蘊惜,你不許死,你答應過要陪我一輩子,你若敢先棄我而去,我絕不原諒你,听到沒有?」
「為了我,縱使是地獄,你也要給我爬回來,因為我在戰場上也是如此,我幾度徘徊在生死之間,但只要想到你,我就是連死神都敢砍殺,誰敢阻我回來見你,我就殺誰,你不許丟下我!」
房里其他的下人听見他這番話,都忍不住輕聲啜泣,大夫也動容的濕了眼眶。
稍頃,鮑總管拖著一把老骨頭,跑得氣喘吁吁的抱著從庫房里找來的珍貴參藥塞給他。
「大夫,參藥來了!這是宮里賜下的,你快給夫人用了。」
在看見大夫將參藥喂進妻子嘴里後,崔開平再也忍不住滿臉暴怒的轉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