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剛發生一場大戰,尸橫遍野,血流滿地。
管季方身上也受了些傷,手里拎著一把沾著血的長刀,走向不遠處的崔開平,開口便道謝。
「多謝崔將軍及時帶兵來救援,否則本將軍這回可真要栽個大跟頭,中了這些賊廝的陷阱。」先前剿寇一直很順利,眼看就要把最後一支流寇剿滅,沒想到對方竟狡猾的布下陷阱引誘他過來。而後隱藏了一批人手,伺機發動先前設下的陷阱,埋伏暗算他和土兵們。
猝不及防間,他手下那些士兵大亂,折損了不少弟兄,連他也陷入重重包圍,就在他不甘心的以為這回要死在這里時,崔開平帶著那一萬兵馬宛如從天而降,趕來馳援,不只救下他和一干弟兄們,同時也將那批流寇殺得精光。
原本以為崔開平只是來蹭功勞,沒想到反倒被他救了,管季方此時心情有些難以言喻。
將手里的長槍扛在肩上,崔開平道,「我也是先前听軍師提起這次管將軍率兵要來清剿這批流寇,覺得有異,所以不放心的帶人過來瞧瞧,沒想到正好能幫上管將軍忙。」
「崔將軍膽大心細,有勇有謀,也難怪皇上和包老將軍都對崔將軍贊譽有加。」管季方笑道,為自己先前小看了此人,有些汗顏。
「管將軍謬贊了。」崔開平咧嘴笑著接受他的稱贊,接著問,「這是最後一批流寇嗎?」
「沒錯。」
「哎。」崔開平雙眼亮晶晶的盯著他問,「既然剿完了流寇,那我能不能先回鄉一趟?」
「不知將軍的家鄉是在哪兒?」
「就在附近的須州。」說是附近,但其實從這里過去至少還要兩、三日的路程。
見他歸心似箭,管季方隨口打趣的笑問,「將軍可是想回去見嬌妻?」
崔開平赧然的撓著臉,「還不算啦。」
「原來崔將軍是急著回去會佳人哪。」崔開平眼里那濃烈期待的眼神讓管季方拒絕不了,破例的答應了他,「去吧,這兒交給我,各位到瑤州會合,一塊回京面聖。」
「多謝官軍。」崔開平欣喜的拱手,找來自個兒的坐騎,登時飛馳而去。
抵達須州時已是半夜,分別三年多,崔開平難耐相思,等不到天亮便悄悄進了域,來到白府。
他翻過白府圍牆,雖未來過白府,但他以前曾向青兒打听過白蘊惜住的小院位在白府何處。
府里有侍衛巡夜,他避開那些巡衛,依著青兒告訴他的地理位置,一個院落一個院落的悄悄找過去。
來到一處屋前種滿梔子花的小院前,他看向小院上頭題著「芳菲閣」三個字,臉上一喜,發現門上落了鎖進不去,索性繞到後頭挑了扇窗子潛進去。
小院不大,崔開平沒多少功夫便找到白蘊惜的房前,外頭有丫鬟值夜,他悄悄上前,猛不防出手擊昏那丫頭,而後輕輕推開房門進去。
白蘊惜懷著心事並未睡得太沉,且在有人闖進房里時,她耳邊就響起久久的警告聲,「白蘊惜,有人闖進你房里。」
她頓時清醒過來,在來人走近床塌前,她出聲喝問,「是誰?」
「咦,你怎麼醒了?難道是知道我來了,心有靈犀嗎?」
听見那三年多不曾听見的熟悉嗓音傳來,白蘊惜瞪大眼,不敢置信的喃聲道,「我居然听見開平哥的聲音,我這是在作夢嗎?」
「不是、不是,你沒在作夢,我真的回來了。」崔開平連忙搖著頭,咧著笑,大著膽子上前輕握住她的手。
「你模模,真的是我。」握住她的柔荑,他一張清俊的臉孔歡喜的漲得紅通通,胸口怦怦歡快的動著。
三年多來,他日日夜夜思念著她,每一次上戰場拼殺都是為了能立下戰功好早日歸來,如今終于能回來見她了。
他雙眼亮得猶如星岳,在黑暗凝視著她。
「你真是開平哥?!」白惜怔愣一瞬,驚喜的望著他。
「沒錯,這天亮得太慢,我實在等不及,忍不住就先過來看你了。」他想把她抱在懷里,但怕嚇著她,只能強忍著,一點一點慢慢靠近她。
「你……」能再見到他,白蘊惜歡欣得不知該說什麼,「你平安回來就好,對了,你信上不是說去東南清剿流寇,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距離她收到他寄來的信才過了八天,他就回來了,快得讓她有些意外。
「我幫著管將軍剿完最後一批流寇,便快馬加鞭的先趕回來。」
「你擅自回來可以嗎?」她有些擔心的問。
「管將軍讓我到瑤州跟他會合。」所以算算時間,他後天得走了。
這些年來的相思在見到她後,就像渴望許久的人終于得到食物和水一樣滿足。崔開平心里早打定主意要娶白蘊惜,如今他已把她當成未過門的妻子看待。
坐到床榻上,崔開平再也忍不住的輕輕將她擁進坯里。「蘊惜,我當上將軍了。」親昵的喚著她的閨名,他興奮的親口告訴她這件事。
「恭喜你。」她放縱自己依偎在他懷里。
「這麼一來,我就娶你為妻了。」崔開平歡天喜地的對她說出這句話。
但他這話卻像一把錘子,狠狠將白蘊惜從他回來的欣喜之中給打醒,她離開他的懷抱,咬著唇,哀傷的注視著他。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崔開平能感覺得出她此刻不對勁的情緒,「你怎麼了?」
「我……不能嫁給你了。」
她說的話宛如一把刀,狠狠戳進他胸口,崔開平愀然變色,「這是為什麼?咱們當初說好,等我當了大將軍,便回來娶你當將軍夫人的!」下一瞬,他握著她的肩,急切追問,「是不是你爹娘強逼著你嫁給別人?我去找他們!」說著,他氣憤不平的要離開,去找她爹娘阻止這件事。
灺拽住他的手,搖頭解釋,「不是爹娘,是皇上將我賜婚給鎮國將軍鄒熙。」
乍然听見她的話,崔開平又驚又怒,下一瞬,他皺起眉,「你說皇上賜婚,要將你嫁給何人?」他記得皇帝是說過要給他賜婚,他是鎮國將軍沒錯,但這鄒熙是誰?難道還有別的鎮國將軍?
「鎮國將軍鄒熙。」白蘊惜啞著嗓再說一次。
崔開平氣象敗壞的開口,「這鄒熙是哪個王八蛋?皇上明明答應幫我賜婚,怎麼會把你賜給別人?不成,我要回京去找皇上理論!」他面帶憤怒地大步往外走。
「開平哥,你別沖動。」白蘊惜吃了一驚,連忙怕下床榻想攔阻他。皇帝可是天子,尊貴無比,哪容得了別人在他面前放肆,那是會掉腦袋的。
崔開平來到房門口,猛地思及一事,停下腳步,後面追上來的白蘊惜煞不住腳步,撞上他後背,撞疼了鼻子,低哼了聲。
崔開平卻咧著嘴大笑,猛地轉過身抱住她,喜逐顏開的說道,「我想起來了,這鄒熙就是我啊!」
白蘊惜顧不得撞疼的鼻子,听見他的話錯愕的瞪大眼,「你說什麼,你怎麼會是鄒熙?!」
「皇上覺得我英武不凡,就認了我為義子,還給我賜了個名,連姓都改成國姓,我不太喜歡這名字,所以才會一時忘了這事,哈哈哈……」他抱著她笑得很歡,情不自禁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皇上剛婚的是我,不是別人。」
白蘊惜雙頰羞紅,听了他這話,仿佛一瞬間從地獄來到天堂,這驚喜來得太實然,她有些不敢信。「皇上為我賜婚的人是你?!」
「沒錯、沒錯,這鎮國將軍鄒熙就是我,哎,都怪皇上,好好的給我賜什麼名,害我一時也沒記住。」崔開平邊抱怨皇帝,邊再偷親一下她的香腮。
白蘊惜怔愣之後,忘情的舒管臂緊緊抱住他,她怎麼也沒想到鄒熙竟然就是崔開平,她這幾日的傷心全都白費了,但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此過也豁然明白,原來竹簡上那靜觀其變是這個意思。
「開平哥,我好高興,我原以為我們兩個不可能了,沒想到賜婚聖旨上說的人竟然是你。」她歡快極了,一顆心都要炸裂開來。
「都是皇上沒寫對名字,才讓你誤會了。」擁抱著她,崔開平心頭漲滿喜悅,比他當初立下大功時還要開心。
依偎在他懷里,白蘊惜一掃愁容,滿臉燦笑,「不可對皇上無禮,皇上認你為義子,還為你賜名,這可是莫大的榮耀,誰讓你信里竟沒對我提這事,我才誤會了。」
「好好好,全都是我的錯。」崔開平笑哄著她。
白蘊惜接著好奇的問起,皇帝怎麼會為他們兩人賜婚的事。
崔開平將那日在御書房見了皇帝的經過告訴她,這兩三天來為了能早點趕來見地,他馬不停蹄,沒怎麼睡,說完,眼皮子已有些撐不住,下巴枕著她的肩,忍不住閉上了眼,嘴巴仍喃喃說著,「……蘊惜,我終于能風風光光把你娶回家了……」
肩上一沉,白蘊惜轉過頭看他,听見耳畔響起平穩的呼吸聲,發現他睡著了,她啞然失笑,扶著他躺到她的床榻上。
抬起他的腳月兌去鞋襪後,她坐在床旁凝睇著他。
他回來了!而且她將要嫁的不是別人,正是他!
「久久,我是不是扭轉命運了。」她輕聲問道。
久久虛影浮現在她眼前,「暫時算是,不過這只是第一關而已,後面還有其它的事等著你呢。」她的滅門之禍還未度過呢。
白蘊惜抬眸望向久久,「我不怕了。」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有他在身邊,她已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
崔開平這一睡,睡到天亮還沒醒來。
外頭的天光照進房里,白蘊惜看清他的臉,見他臉上長滿胡碴子,即使他沒說,她也猜得出他是如何一路風塵僕僕趕來見她,她心中既喜又心疼,沒舍得吵醒他,坐在床榻旁痴看了他許久。
三年多不見,他清俊的面容更顯成熟了,她輕輕將手指插進他的指縫里,與他十指交扣,滿眼藏不住的溫柔纏綿。
侍女端來洗漱的水要進房來,白蘊惜先一步起身走出房去,不想讓下人吵到他。
房里藏了一個大男人,她心知肚明難瞞住她屋子里的下人,因此在她們發現前,她打發了一個下人去請母親。
「你過去夫人那兒問問,若是我娘起了,就請她過來一趟。」她沒打算瞞母親這事,如今他可是她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她迫不及待想告訴母親這樁喜事。
沒等太久,顧氏過來了。
女兒難得差人去請她,她擔心是有什麼事,因此來得很快。
「蘊惜,你一大早差人去請娘來,可是有什麼事?」顧氏一見到女兒,張口便問。
在小廳里,白蘊惜遣退下人,笑吟吟的挽著母親的手坐下來,說道,「我想跟娘說一件事。」
瞧見女兒滿臉柔笑,顧氏有些狐疑,「什麼事?」自打接了賜婚聖旨,女兒一直愁眉不展,今兒個是怎麼回事,竟眉開眼笑的。
「娘,您可知道這鎮國將軍鄒熙是何方人氏嗎?」
「不知。」顧氏搖頭,蹙眉打量女兒,納悶她怎麼突然提起這事來。
「原來這位鎮國將軍也是須州人,他幼時在母親病逝後便被善有寺的方丈收留在寺里,一直到十六歲那年,他為了一個心儀的姑娘跑去從軍,想掙得一個將軍頭餃回來,好娶她為妻。」白蘊惜面帶笑意,徐徐跟母親說起崔開平的事。
「他英勇的在戰場上屢立大功,而後凱旋歸來,皇上很贊賞他,遂封他為鎮國將軍,還將他認為乂子,並作主為他賜婚。」
听完,顧氏再也坐不住了,詫道,「蘊惜,你說的這人該不會就是崔開平吧!」崔開平的身世她先前已听女兒說過。
「沒錯,就是他。」她笑眯了一雙眼,頷首道。
「不對呀,他不是叫崔開平嗎,皇上賜婚的鎮國將軍可是叫鄒熙呢!」顧氏質疑道。
「那鄒熙是皇上賜給他的名字。」
「你是說崔開平就是鄒熙?!」
「嗯。」白蘊惜雀躍的點頭。
顧氏難以置信,接著狐疑道,「這些事你打哪听來的?」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白蘊惜將他半夜來看她的事告訴母親,「他為了見我,在東南剿完流寇就馬不停蹄的連夜進城,這會兒就在我房里。」
還未從崔開平就是鄒熙的事回過神來,顧氏再聞女兒房里竟藏了個大男人,當即驚呼道,「你說他在你房里?!」
白蘊惜紅著臉,輕點螓首,「為了來見我,他從東南一路趕來,太累睡著了。」
「你一個未出閣的閨女竟讓一個男人睡在你房里,成何體統!」顧氏呵斥。
白惜輕拽著母親的衣袖,「娘,皇上把我賜婚給他,如今我可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這麼累,難道要讓我把他趕出去不成。」
顧氏總算明白女兒怎麼會一臉喜色,就連她萬萬沒想到,皇帝給女兒賜婚的,居然就是她惦念不忘的人,這下女兒得償所願,怪不得臉上的笑意滿得快出來了。
見女兒這般對喜,顧氏也很欣喜,不過嘴上仍是訓斥了她一句,「你可以讓下人安排他去睡客院。」
「他同我說完話就得睡著了,娘,咱們先別吵醒他,讓他好好睡一覺,其它的事等他醒來再說可好?」她回母親柔聲撒嬌。
顧氏也沒再為難她,頷首道,「罷了,既然他就是皇上給你賜婚的人,就暫時這樣吧。等他醒來,你讓他來見我。」女兒將嫁的竟然是她心上之人,如此巧合,顧氏暗道不可思議,也為女兒感到欣慰。
一直睡到過午之後,崔開平才醒來,醒來後又與白蘊惜說了好一會兒話,吃了一頓飽餐,洗漱後,將臉上那些胡碴子都刮干淨,換上顧氏先前差人送來的干淨衣袍,這才跟著她去見了她父母。
對鎮國將軍來了白府的事,顧氏也沒敢瞞著丈夫。
白鼎然從顧氏那里得知女兒竟早與這位皇帝恩寵有加的鎮國將軍自幼相識,還互生情愫,先是吃驚,而後大笑道——
「連皇上都給他們賜婚,他們倆這也算是天作之合了。」先前不知皇帝為何會突然下旨賜婚,現下他總算明白原由了。
白惜領都會崔平平來到母親住的跨院,因為他是深夜里來白府,為免讓太多人知曉這事,壞了白蘊惜的名聲,故而沒安排在廳堂,而是在顧氏屋里私下相見。
白鼎然也等在里頭,想見見這位準女婿。
進了屋里,崔開平向白氏夫婦行了一禮,「晚輩見過白大人、夫人。」他如今的品秩雖與白鼎然相當,但他將要迎娶白蘊惜為妻,因此以晚輩自稱。
「將軍不用多禮,快請坐。」白鼎然熱絡的招呼道。
「多謝白大人。」崔開平在一旁坐下。從軍三年多,斬殺無數敵人,他已非昔日那青澀的少年,如令宛如一柄寶劍,身上透著一股鋒利的銳氣。
見他面容清俊,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成為鎮國將軍,最重要的是還入了皇帝的眼,白鼎然對這位乘龍快婿更加滿意,十分熱切的與他交談起來。
顧氏坐在一旁看著,對這位女婿也頗滿意,心下對女兒的眼光大為贊賞,覺得比起白昭嫻鐘情的那個邵由,簡直好上一百倍。
邵由在白昭嫻回來後在白鼎然的要求下曾帶回來看過,日鼎然當時見了他後,對他頗為欣賞,說邵由才學出眾,來年定會高中。
但縱使他考上進士,也遠遠及不上崔開平,他現下可是三品的鎮國將軍呢。
顧氏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覺得他與女兒簡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敘了半晌的話,崔開平才告辭離開。難得回來一趟,他還得回善有寺一趟,見見養大他的方丈和其它和尚們。
「我這趟回京向皇上交完差,就會回來迎娶你,你等我。」他依依不舍的與白蘊惜話別。
白蘊惜柔笑著頷首,「我等你。」沒有誰可以再折散他們。
送走崔開平,準備回自己的小院時,白蘊惜遇上白昭嫻。
白昭嫻冷嘲了一聲,「喲,如今妹妹可是喜上眉梢,這都笑得闔不攏嘴了。」先前只有父母見了崔開平,她沒能見到,但她听說皇帝紿妹賜婚的正是她的心上人,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她的邵郎還沒考上進士,而白惜的心上人如今卻已是三品的武將,還是皇帝的義子。
相比起來,她的邵郎遠遠不及這人,她心里難免有些不平。
白蘊惜溫聲回道,「我相信明年邵公子定能考中進士,屆時姊姊也能如願以償。」希望到時候他們別像她夢里一樣,婚後為了邵由要納妾的事爭吵不休。
見她說得誠心誠意,白昭嫻臉色緩了些,嘴上卻驕傲的說道,「那是當然,依邵郎的才學一定考上進士,說不得還考個狀元或是探花呢。」
「嗯。」蘊惜征笑著點頭輕應,「姊姊,我們都能給自己心儀之人,真是太好。」
听她這麼說,白昭嫻先前對她不肯幫自己,害自己不得不留書出走的怨氣也漸漸消了。
兩人再敘了幾句話,她離開前自認好心的告誡妹妹幾句——
「你以後嫁人,可不能事事由著他來,否則你會被他給拿捏住,吃死死的。」說完,也不等她回話,白昭嫻扭頭便走了。
白惜輕嘆,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本來她也想勸姊姊幾句,姊姊性子要強又驕傲倔強,因婚後與邵由漸漸越來越不睦,若她能改改脾氣,也許兩人日後不至于鬧得不可開交。
皇帝接到季季方命人送來的奏折,得知他已順利剿滅流寇,且在奏報里,管季方還贊崔開平表了功,看到兒子又再立下大功,皇帝心下甚喜,恨不得召見崔開平。
這個流落在外的兒子如此成才,讓他十分欣慰照,也因此更加思念早逝的允慈,認為都是她教導有方才能教出如此出色的兒子。
思及自己那幾個為了爭奪皇儲之位,已在明爭暗斗的皇子們,相比之下,他益發覺得崔開平比他們來得更加優秀。
因此數日後,崔開平與管季方回到皇城,皇帝在重重封賞此番剿寇有功的將士後,直接當著眾臣的面,賜封崔開平為一等安樂候,並賜他一座宅邸,且交代內務古總賞親自操辦他的婚事,如此聖寵,令他一時風頭無兩。
朝臣們提起他,免不了又羨又妒。
幾個皇子見父皇對他比親兒子還要恩寵,有人不動聲色試圖與崔開平結交,想拉攏他,也有人沒當他是一回事。
「西邊的戰事和東南那些流寇都打了好幾年,那小子不過是好運,剛好立了幾個功,沾了包老將軍和管將軍的光才在父皇面前正臉,等過一陣子,父皇這恩寵也就漸漸退了。」
此時在五皇子府里,六皇子鄒鈞一臉鄙夷、輕蔑的說道。
他肥胖的身軀坐在椅上,將那椅子填得滿滿的,說話時雙下巴還抖了抖。
八皇子鄒堯一邊啃著桃子一邊說,「六皇兄,這幾日我見父皇常召他進宮,甚至還有讓他陪著用膳,你說咱們幾個兄弟有幾次能私下陪著父皇用膳?」
「我呢,打小到大除了宮宴,也只有在家宴時才能與父皇一塊用膳。」他剛好與兄長相反,身材瘦巴巴的,雖已十九歲,因為削瘦,看起來約莫只有十五,六歲。
坐在一旁的五皇子鄒謙忖道,「父皇對他的恩寵確實不太尋常,尤其父皇竟認他為義子,還給他賜了國姓。」幾個皇子里,今年二十五歲的他是容貌最出挑的,五官俊雅,身材不胖也不瘦,體態適中。
「就算是這樣,他也只是個外人,比得上咱們這些皇子嗎?我看,他那些戰功說不得也是言過其實。」鄒鈞不以為然道。
「他若真沒有立下那樣的戰功,包老將軍和管將軍豈會平白無故替他表功,他不過一個孤兒,既無出身也無家世,他們圖他什麼?」鄒謙反問。
「這……」鄒鈞被他說得一時窒住。
「五皇兄說的沒錯,包老將軍和管將軍都對他十分欣賞,他定是有過人之處。」鄒堯看向鄒謙,「五皇兄,不如我去試試他?」
他和六皇兄是站在五皇兄這邊,幫著他與二皇兄、四皇兄暗中爭奪儲君之位。
皇帝有九子六女,皇長子和老三、老七已逝,九皇子才四歲,另大公主和五公主與八公主也都早早夭折。
「也好,你去試試。」若是能拉攏崔開平自然最好,他驍勇善戰,如今又得父皇看重,能得崔開平支持,對他爭儲之事能多添幾分勝算。
得了五皇兄的話,鄒堯在翌日便登門拜訪崔開平。
崔開平正忙著籌備大婚之事,忽听鄒堯登門拜訪,雖不怎麼想與這些皇子打交道,但礙于身分也回避不了。
「八皇子找我可是有什麼事?」他忙著要同內務府總管商量下聘的事,一見到他,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問道。
「我听說你搬到父皇賜的新宅,所以特地過來駕喜。」鄒堯削瘦的臉上揚笑,朗聲說道。
崔開平覺得他來賀喜未免太早了,「才剛搬來府里不久,怕招待不周,讓八皇子見笑了。等安置好後,我會宴請幾位皇子和同僚們過來喝杯水酒。」這話里已有送客的意思了。
鄒堯像是沒听出來,有意示好的再說,「你將要大婚,府里可得好好布置布置,若是人手不夠,要不要從我府里調幾個能的過來幫你?」
「這倒不用,古總管幫著我把府里的人手都找了。」
「你底里的人手是古總管幫你找來的?」鄒堯有些訝異,他以為內務府古總管只是來幫他操辦大婚之事,沒想到連他府邸的事都插手了。
他心忖,這多半是父皇的意思,否則古總管也不敢擅自這麼做,父皇對崔開平可比他這個親兒子還來得關心,去年他出宮開府時,父皇可沒如此上心。
「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皇上賜我這麼大一座宅子,一時之間讓我上去找人,皇上便讓古總管幫我把人給找齊,該置辦的也全置辦了。」皇帝還賜了他不少金銀和珍寶,如今都堆在庫房里。
「父皇待你可真是寵愛有加,連我這兒子都比不上。」鄒堯暗自嘲笑道。
崔開平听出他話里的酸意,本來不打算理會,但想了想,還是解釋了句,「皇上這是看在我母親當年曾救過他的分上,才對我如此恩寵。」
「竟有這事?」聞言,鄒堯兩眼瞪大,好奇的問,「你母親當年怎麼會救了父皇?」這事他先前都沒听說過。
「我也不甚清楚,你若想知道,不妨回去問問皇上,這事我也是從皇上那兒听來的。」當時他也沒多問,詳細情形並不清楚。
見他說完站起身,一副準備要送客的模樣,鄒堯識相的沒再多留,再說了兩句話,便告辭離開,盤算著要將這消息告訴五皇兄。
送走人,崔開平讓人請來古總管,繼續與他商討下聘之事。對于鄒堯的來意,他沒功夫去想,眼下他在意的只有大婚之事。
大婚日期定在三個月後,崔開平親自前往須州迎娶新娘子。
出發前一日,皇帝召他進宮關切的詢問他,「你明天就要去迎親,一切可都準備了?」
崔開平誠心誠意朝他躬身一揖,「多謝皇上關心,古總管都已安排得妥妥當當。」婚禮所有的一切,就連他給白家的聘禮都是由皇帝的私庫所出,他覺得皇帝對他就跟親爹沒兩樣了。
「那就好。」見他滿面春風,喜得直咧嘴,皇帝也感染到他的喜悅之情,臉上帶起笑意,「你都長這麼大,要成親了,你娘在天有靈若是知道,也會覺得欣慰。」
崔開平老實回了句,「說不得我娘早已去投胎轉世了。」他打小在善有寺長大,雖然曾听和尚們講經說法,但他沒有慧根,無法了悟太高深的佛法,已將六道輪回之事記了下來。他覺得娘都過世這麼多年,八成已輪回投生到別家去了,只怕早不記得曾有過他這個兒子。
皇帝本想同崔開平說說他娘的事,听他這麼一說,宛如被潑了盆冷水,頓時沒了興致,擺擺手,「罷了,你明天就去迎娶,早點回去歇著吧。」
「臣告退。」崔開平躬身一揖,走出御書房,他回頭瞥了眼,總覺得皇帝每次提及他娘時,神情都有些古怪,語氣里也透著一抹思念,兩人似乎不只是單純的救命恩人的關系。
「開平,你不是明天就要出發去須州迎親,怎麼還進宮來?」二皇子與四皇子瞧見崔開平朝他走來,兩人年紀比他長,先前已在宮里見過幾次,便以名字相稱。
「是皇上召我進宮,我正要出宮了。」對這些皇子,崔開平無意太過接近,他雖是皇帝的義子,但他很清楚自己是什麼身分,沒想要仗著這層關系與他們接近。
皇子鄒騏笑道,「等你迎回新娘子,咱們可要跟你討杯喜酒喝。」
「二皇子和四皇子能來,是我的榮幸。」與他們再敘了幾句客套話,崔開平旋身朝宮門走去。
他看得出來,宮里幾個皇子都有意與他交好,但包老將軍曾提醒他,莫要與那些皇子來往太過密切,免得涉入皇儲之爭。
他雖來京城不久,但先前在邊境三年多,一位出身京城世家的參將提起宮里往年爭奪儲君時的明爭暗斗,比起戰場上明明搶的殺戮還要詭譎凶險,因此對奪儲之事,他委實不想沾。
「父皇對他,可比咱們幾個還要關心。」鄒騏若有所思的望著崔開平離去的背影。
四皇子鄒兆挑眉道,「可不是,我大婚前父皇可沒特地召見我,真不知這小子是那點入了父皇的眼。」
鄒騏微微眯起眼,「你覺不覺得這崔開平那雙眉眼,有幾分像一個人?」
「像誰?」鄒兆納悶的望向皇兄,瞟向他的眉眼,猛地一怔,「噫,听你這麼說,他那雙眉毛、眼楮倒是長得同二皇兄有幾分相像呢。」
鄒騏搖頭,提點他,「宮里的人都說,我是幾個皇子里長得最像父皇的。」崔開平的來歷,他已暗中派人查過,對崔開平的身世,他心中有一個懷疑。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鄒兆一 之後,驚詫道,「你是說他那眉毛、眼楮像父皇?」
另一邊,就在崔開平終于要走出宮門時,背後猛地傳來一聲嬌斥。
「崔開平,你給我站住!」
他回頭,瞧見一名身著湖綠色華麗宮裝的少女,不耐煩的皺了皺眉,「四公主有什麼事?」
「你真的要去迎娶別的女人?」她明艷的臉上一臉嗔怒的質問。
崔開平被她問得一臉莫名其妙,「這是全京城人人皆知的事。」
「你真的要娶別的女人?」四公主氣惱的跺著腳,不死心的再問了一句。
「沒錯。」
「本公主不許你娶那女人!」四公主蠻橫的命令。
崔開平被這位刁蠻公主無理的話給氣笑了,「我要娶誰關四公主什麼事,四公主憑什麼不許,更何況這可是皇上親自賜婚,四公主若是有什麼不滿意,盡管找皇上說去。」說完他不再搭理她,大步走出宮門。
四公主想追出去,卻被侍衛給攔了下來。
「你們給我滾開!」她氣急敗壞的推攘著他們,想闖出宮去,但侍衛們寸步不讓,持著手上的長槍擋住她的去路。
見闖不出去,最後她只能朝著崔開平的背影叫道——
「崔開平,你給我回來,本公主不許你娶別人,你給我回來!」他只能娶她一人,只有她才配得上他!
崔開平當沒听見她的話,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他知道自個兒生得英偉不凡,儀表堂堂,讓男人見了自卑羨慕,女人見了心生愛慕,所以當初四公主一見看他便痴迷上他,但他眼里心里早已被蘊惜給佔滿,連個眼神都沒空施舍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