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顏皇子妃 第四章 請為我做主 作者 ︰ 葉雙

這三年來,向老夫人千方百計將向千離鎖在竹籬院里,就是怕這丫頭將那日的事漏出去一星半點,誰知道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一時的大意,竟讓那丫頭自她的眼皮子底下溜得沒了蹤影。

其實這三年多來,她的心底始終有著懷疑,覺得三丫頭的蠢笨是裝出來的,可偏偏找不到證據證明。

本想著等翻了年就將她嫁到駱家,憑向駱兩家的交情,要駱家私底下處置一個不受待見的媳婦,又有什麼難的。

誰知道,竟有人如此迫不及待,打壞了她好好的一盤棋,如今三丫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若是……若是讓她又勾搭上了應家,他們向家雖然不懼,但到底是麻煩。

唉,留下三丫頭,果然是如老太爺所說的婦人之仁,遲早壞事啊!

「過去不曾出過院門也不代表將來不會,老夫人手里既沒有證據,又何必拘著我們這些後輩在這里發怒呢?」

向二夫人和靳氏對向老夫人的忌殫和懼怕,司徒禮自然沒有一星半點,只見她揮著紅艷艷的指甲,帶著不悅說道。

「你……」

被這麼一頓搶白,向老夫人氣得夠嗆,她不斷地拍著自己的胸口,兩個媳婦和孫女們都搶上前來忙著幫她順氣。

向老夫人的目光驀地落在向千儀那微顫的手,心中已經有了隱隱的猜測。

這時向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杏紅進門,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于是她屏退了眾人,只留下了向千儀,抿著唇也不說話,就是筆直地瞧著向千儀,直到瞧著向千儀忍不住軟了膝,頹然跪了下來,這才開門見山地開口說道︰「三丫頭到底是死是活?」

便是死了,也不要緊,如今應家因為西北的戰事膠著,皇上只怕動了起復的心思,可終究還未起復,想來應家他們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了一個外孫女和他們向家硬杠上。

只要三丫頭沒有和他們聯絡上,他們就不會打上門來。

「祖母,不是……」

「別否認了,杏紅已經出去兜了一圈了,查出了昨日是你身邊的紫鵑拿了銀子去賞了那些巡夜守門的婆子、護院,還有人瞧見了紫鵑在半夜里鬼鬼祟祟的去了後門。」

向老夫人頓了一頓,又說道︰「再說了,若真不是你與駱成之那小子里應外合的辦下了這件事,你方才為何要害怕,還抖得不成樣子?」

幾句話冷幽幽地說完,就見向千儀臉上的血色盡褪,細致的臉龐上更是布滿了驚懼,幾度張口欲言,卻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喊冤的話來。

「放心吧,祖母也沒打算怎麼著你,其實以三丫頭的蠢笨,沒了也就沒了,祖母只是怕她若活著,一個人流落在外,若是讓人察覺了身分,丟的終究是咱們家的臉面,于你的婚事也是不利。」

言語從冷厲的質問到溫潤的誘哄,終于讓向千儀的驚懼緩了過來,既然向來疼愛她的祖母還能夠這樣對她說話,她膽子也大了起來,便流利的將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

「祖母,孫女兒也不知道三妹妹究竟如何了,因為偷了她出去的下人們在九彎山上頭摔了馬車,然後便自顧自地跑了,等天亮再回去尋,現場只剩下馬車的殘骸,並不見三妹妹的蹤跡,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翻車前先一步掉落山崖了。」

听了向千儀的說法,向老夫人的眉心一皺,一陣煩躁涌上了心頭。

親眼瞧見當年真相的向千離若是還活在世上,現在還月兌離了她的掌控,要是這幾年來的蠢笨是裝的,那麼如今倒真是麻煩了……

想到這里,她朝著向千儀招了招手,一等她挪了過來,便對著她交代道︰「你讓人傳個訊給駱家大郎,要他暗暗派人去尋三丫頭,務必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听到向老夫人的交代,向千儀先是驚訝的張大了眼,隨後一絲竊喜竄上了心頭,還好祖母並沒有追究她的過錯。

然後她慎重的朝向老夫人點頭答應,看來,自個兒這一行事倒是歪打正著,應能得償自己的心願了。

畢竟向老夫人能交代她辦這事,又讓她去聯絡駱成之,應該就是私底下已經應允了兩人的交往和親事了。

晴意閣靠在廊橋水榭旁,這個她住的兩進小院處處透著清淨,青瓦紅牆琉璃磚,處處遍種迎春花和芍藥花,如今這時節只有黃澄澄的迎春花開在石斑紋的柵欄里頭,透著一團喜氣。

中庭里栽著幾棵幾個人連手抱才能圍住的柏樹,每到晴天,總有暖陽透過交錯的枝丫,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影子。

向千離靠著軟枕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中還拿著一本游記,可心思卻早已不在游記上頭。

不愧是向家,向來懂得如何扭轉頹勢,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向家就有本事讓眾人從原本的交相指責、竊竊私語,到如今的歌功頌德。

端的是好手段,想來再過不久,向家三姑娘就會「重病身亡」,到時向千儀再去她的靈前哭一哭,轉個頭就可以穿著喜氣洋洋的紅嫁衣,如願以償的嫁進駱家了。

對于下人們說著最近市井間議論得熱火朝天的流言,向千離始終唇角含笑,微闔著眼,舒服的斜靠在美人榻上,並不多做評論。

向千離從沒有小瞧過向家粉飾太平的能力,便連當年母親被人生生的逼死,向家也能輕描淡寫的用急病猝逝一語帶過。

雖然向千離的舅舅也曾帶著人打上門來,想要討一個公道,可是當時應家受了皇上的憎厭,所以本身就是泥菩薩,自身難保,所以向家自然不懼,以焊然的姿態將應掌珠下葬,美其名曰不忍逝者再受侵擾,完全不讓應家插手應掌珠的喪事,連向千離和向昭兩姊弟也沒讓應家見上一面。

應家無奈,只得回到西北去了。

然後,向棲雲再擺出一副因為妻喪而生無可戀的模樣,日日沉浸酒中,頹傾不堪,這種種行為自然引發了眾人的惻隱之心,于是應掌珠過世一滿百日,便又由向家兩老拍板,迎進了向家大房的新夫人——當朝端瑞長公主司徒禮。

從頭到尾,向棲雲那個見異思遷的始作俑者都是一副被逼無奈的姿態,不忍違逆父母的好意,只能隱忍心中的悲痛,放棄為新喪的妻子守喪,迎進了新夫人。

然後在六個多月後,新任的向大夫人因為操持家務時不幸發生意外,早產誕下了一個女嬰,是為向家的五姑娘。

如此,再也沒人記得去向家追究應掌珠因何早逝,唯有向千離將此事牢牢的記在心上,卻為了保命不得不借著重病假裝呆傻。

腦中思緒萬千,一時之間失了尋常時的警醒,直到她的對面坐下一人,還輕咳了一聲,這才將向千離從過往的回憶迷霧里拉了出來。

宛若大夢初醒,向千離愣愣地瞧著眼前的男子,眼神陌生,彷佛從來不曾見過他的模樣。

直到好半晌之後,腦袋瓜子才逐漸運轉,變得清明,連忙起身朝著來人曲膝,行了一個福禮,淡聲道︰「四皇子。」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每每想起眼前這個男人的身分,向千離就忍不住感嘆自己的好運道。

因為環境的關系,在這幾年裝傻充愣的日子里,她早已經養成了不著痕跡地仔細觀察周遭事物的習慣。

所以那日在九彎山上,她便由司徒言征那一身尊貴的氣派中,察覺了此人必定不凡的身分。

不過那時的她可沒想到,自己竟會誤打誤撞的為當朝四皇子擋了一箭,還一躍成了司徒言征的救命恩人。

此後被捎帶進了四皇子的別莊,好吃好喝、好醫好藥的供著,這陣子她沒再見過他,但也趁著這段時間模清了他的身分。

在知道自己撞了大運之後,她反而更加靜心的養起了傷,沒有巴巴地找機會往他跟前湊,她需要一點時間盤算下一步。

本來她還想著過幾日便尋個由頭去拜見他,沒想到他竟會毫無預警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四皇子司徒言征,如妃所出,後來如妃被牽連到了中陽王謀逆一案而失了性命,連帶著原本受寵的四皇子也被皇上冷落。在如妃自盡之後,四皇子卻連王爺都沒封,當即就被外放到封地,無詔不得回京。

這一回是正好趕上皇上六十大壽,司徒言征才能回京,誰知卻在半道上被人狙殺,那夜她遇見的已經是第二波的狙擊了。

也虧得那些剌客,否則四皇子也不會跑到亂葬崗去,還剛好把她撿了個正著。

要知道,就算四皇子是諸多皇子中最弱勢的那一個,那也還是皇室中人,尊貴便是尊貴,具有能為她遮風擋雨的能力,更何況誰說最弱勢的那個,便沒有一搏高下的可能?

再說了,如今向家依附的是皇後所出的二皇子,那個間接奪去她娘姓命的司徒禮因為一向與皇後交好,二皇子更是對司徒禮一口一個姑姑的喊著,司徒禮也一心支持二皇子登上大寶,如若不是為了這從龍之功,向棲雲又何至于這樣果斷地棄了她娘與司徒禮苟合。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她不攀著四皇子,自己又能謀算誰呢?

「免禮,坐吧。」

經過了這一陣子的好生休養,原本看似孩童的向千離竟彷佛添了些成熟之姿,不同于在九彎山上時的狼狽,光是這樣盈盈一拜,竟也多少染了些少女娉婷之感。

只不過長相卻仍是平庸。

這幾日不光是向千離打探了司徒言征,他自然也是派了人將有關向千離的事,巨細靡遺地翻了個底朝天。

「養了這麼些時日,精氣神應該好些了吧?」

宛若嘮家常似的,一等她坐定,司徒言征突然冒出了這句關心,倒讓向千離對他的來意有些模不著頭緒。

瞧著她那一臉的困惑,完全不知道怎麼應對的模樣,司徒言征的心里涌出了一陣的好笑。

這段日子以來,常听伺候她的下人來報,說是沒見過這麼乖巧的病患,讓吃就吃、讓睡覺就睡覺,便連那苦得尋常人難以下咽的藥,竟也能豪氣的一口干。

再加上她在九彎山時的鎮定,外頭傳言向家三姑娘是個傻的……說這話的人才真是傻的吧!

不過長得不如向家其他人好看這點倒沒有冤枉了她,可也不能說是丑,只是長相過于平庸。

明明那五官個個看都是好的,可也不知怎的,組合在同一張臉上就是無法顯得出色,除了一雙靈動得能勾人魂魄似的眸子,她還真是沒有半點被稱為美人的本錢。

偏偏她又刻意地時時垂下眼皮,隱去自己美麗的雙眸,也難怪駱成之那個喜好美人,又心高氣傲的男人會如此嫌棄她,還千方百計的想要擺月兌這樁親事,甚至連偷人出家門,再毀人名聲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都使了出來。

「謝四皇子關心,小女子很好。」

司徒言征本就是個清冷的性子,向千離也不善與人有過多溫情的接觸,所以在兩人干巴巴的一問一答之後,屋內頓時陷入了一陣靜默之中。

尷尬後再開口,司徒言征索性果斷的開門見山問道——

「休養了這麼多時間,想好將來要怎麼做了嗎?」

為了隱瞞心緒並顯出懦弱的性格,向千離向來習慣將頭微微低著,在听到司徒言征的話之後,她微微抬頭,對上了司徒言征那雙幽深的眸子。

初時她並不說話,只將這幾日在心頭反復思索的事情全都順過了一遍,並想著自己要怎麼說。

面對她的安靜,司徒言征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的等著,畢竟無論向千離是否當真是向家口中那個重病瀕亡的向三姑娘,她救了他的性命這事可不假。

自然,除了她救了自己的性命之外,他更好奇的是這個丫頭為何膽子會這般大,不但可以在那陰森森的亂葬崗與渠復這個身形魁梧、長相有些嚇人的男人侃侃而談,還能奮不顧身地替他擋了那一箭。

在司徒言征凝視的目光中,向千離終是下定了決心,她心里很清楚,若是四皇子願意出手相助,那就等于連帶她與應家都上了四皇子這艘船。

這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畢竟這不僅僅是關乎自己,還關乎著已經處境艱險的應家,以及他們是否願助她一臂之力。

但她如今的境況可謂是立于萬仞絕壁之上,再退一步即粉身碎骨,若是錯過了他,只怕再難有翻身的機會。

驀地,原本端坐著的向千離突然起身,走到方才行禮的位置,朝著司徒言征盈盈跪下,行了大禮後,朗聲說道——

「小女子請四皇子助我一臂之力,好為枉死的家母討回公道。」

這話簡潔卻鏗鏘有力,從那語氣中便能听出她無比的決心。

司徒言征有些詫異的挑了挑劍眉,到底這姑娘的表現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原先以為她求的會是為她籌謀將來的出路,這該是一般姑娘會做的事吧,誰知她竟要求為母伸冤,姑且不說她娘是否枉死,可這份不顧自己的艱難處境,只求為母伸冤的決心就足夠讓人另眼相看。

正因為她的出人意料,他也緩聲說道︰「你母親有何冤屈?起來慢慢說吧。」

這段時日,向千離安之若素地待在他的府里頭養傷,絕口不提回向家,也不曾說過要遞信回去,司徒言征就知道這個小姑娘可能與向家有著極大的矛盾,而他查到事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他與向家素來要求不同,並非為同路人,甚至還是敵人。

不過光就憑著這小姑娘願以身涉險,用救命之恩換來一條後路,他也該好好听听其中原由。

「我父親為求權勢,另攀高枝,生生逼死了我娘,三年前——」

听他叫起,向千離只是挺起了上半身跪坐在原地,緩緩地開口訴說著她從來沒有機會對旁人說的事情。

盡管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年有余,可那一夜的悲痛卻始終沒有從她的心頭淡去過,不同于方才的慷慨激昂,向千離說起這事,聲音低啞得讓人幾乎听不見,甚至還帶著一些縹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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