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房內,小曇因一日疲累,泡坐在浴桶里,早已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她整個身子窩在浴桶里,那白女敕脖頸、縴細的肩膀、一條毛巾浮在靜止的水面上,擋了魏田更進一步的窺視,但光看眼前的美人沐浴圖他已全身燥熱,若能將她擁在懷里,滋味肯定美極了,他腦子一熱,欲火熊熊燃燒,雙眼灼灼的看著她,慢慢的靠近,一邊開始月兌去身上衣物,卻不小心踢到她放在浴桶旁的矮凳,「砰」的一聲。
小曇幾乎是在瞬間驚醒,映入眼簾的竟是魏田的臉孔,她想也沒想的立即發出尖叫……
幾乎在同時,門被人用力踢開,魏田暗道不好,急著要逃,但哪里有路?他眼眸微眯,陰狠的看向小曇,伸手就要扣住她的脖頸,妄想挾持她,但一只大掌已先抓住他,他被揪住往後拉,再讓人一掌打飛了出去,整個人先撞到門邊的牆壁再落地上,吐出一口鮮血,他在模糊視線中看到一臉陰鷙的傅錦淵。
「你有沒有事……」傅錦淵回頭快步步向小曇,但才走兩步就急煞住腳步,眼一瞪,話也忘了說。
小曇因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傻了,她胸前劇烈起伏,雖然身上按了條濕毛巾,但反而更為撩人,直到他臉上浮現可疑的紅潮又急急的別開臉,她才瞬間回神,急急的將身子往水里沉,將毛巾抓得更緊,一張面容羞怯泛紅。
傅錦淵回過神,他渾身燥熱,那驚心動魄的一幕讓他無法忘懷,即使到後來尷尬轉身,將吐血的魏田拖出門外,仍無法降溫,這是第二回,但遐想更勝第一回……他甩了甩頭,拋開腦中的畫面。
接著,一陣急遽腳步聲傳來,他幾個吐息,緩和不合宜的思緒。
周景浩跟王實現在才趕過來,自然是他們策馬疾馳的速度遠遠比不上一心撲在小曇身上的傅錦淵。
「我要這世上再也沒有魏田這個人渣。」傅錦淵冷聲道。
周景浩想也沒想的就將正要出聲求饒的魏田狠踹兩腳,讓他蜷縮著再也說不出話來,接著王實便扛走魏田。
只是,為什麼他要站在門口?周景浩不解的看著他,「哥,小曇不在里面?」
傅錦淵看著他,表情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回了聲,「在。」
周景浩雖覺得他怪怪的,但還是打算先去看看王實怎麼解決魏田。
卻沒想,林嬤嬤急急的跑過來,身後還跟著一臉不明所以的周唯,就見她扯著嗓門,喘著氣大喊,「大……大少爺,小曇在洗……洗澡啊,魏……」
林嬤嬤突然一噎,急煞腳步,看著口吐血汁的魏田被人扛著帶走。
周景浩這下什麼都明白了,他眼兒一彎,回頭又看傅錦淵一眼,笑得賊兮兮。
桂嬤嬤滿臉尷尬,在得知小曇沒事,也拉著周唯急急走人。
傅錦淵深吸口氣,走到門口,舉手正要敲門,門已從里面打開,小曇衣著整齊,但那臉在燭光下紅通通的,剛剛屋外的動靜,她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對魏田的遭遇,她一點也不同情。
她後退兩步,讓他進來。
「魏田被帶離莊子了,你好好休息,等會兒的膳你也不必準備,我讓林嬤嬤處理。」
「不用,我來就好。」
「你受到驚嚇……」他也有些不自在。
她尷尬一笑,「我沒那麼脆弱,你看,我不是沒事嗎?」說是這麼說,怎麼愈發羞赧窘迫了,明明……也只被他見到肩膀跟鎖骨、手臂……,但這個尺度與上回一比,遮得夠多了,怎麼反而讓她臉紅心跳到一個不行?
難道是因為狀況不同,上回是昏迷中?這次卻太清醒?
小曇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想的,也正是傅錦淵所想的,他暗暗吸氣吐氣,喉頭干澀的看著燭光下她更顯晶瑩剔透的臉龐,又想到那桌川七大餐,明明沒吃半口……他呼吸漸不穩,低啞著聲音,「好吧。」
「嗯。」
兩人四目相對,四周靜悄悄的,但兩顆心卻是波濤洶涌。
傅錦淵心馳意動的伸出手欲模她的臉……
外頭忽地傳來林嬤嬤的聲音,「小曇?」
他收回手,再看她漲紅的臉,似有若無的,一聲輕嘆,他轉回身,就見林嬤嬤站在門口的身影,他走出房間,林嬤嬤向他行禮後便快步走進屋內,上下關切的打量小曇,她雖有心湊合大少爺和小曇,但听說了魏田已闖進小曇房中,若非大少爺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還是放不下擔心,想來看看她,安慰安慰她。
小曇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心里有點可惜,林嬤嬤如果一點進來就好了,不不不,她腦殘了?竟然希望傅錦淵踫她?!
老天,她是花仙,怎能變花痴,何況,還有杜詩詩……
慘了,她怎麼也有點後悔,為何答應杜詩詩要安排她跟傅錦淵出游?她今是被嚇得瘋魔了嗎?邪靈退散!退散!
她不知道的是,這晚,傅錦淵更難熬,分明沒有吃那桌川七大餐,但人生頭一回,他作了淋灕春夢。
傅錦淵一直自詡是正人君子,這讓他確認自己很想要小曇,他要定她了!
只是那個傻笨丫頭對感情卻遲鈍得很,讓他在長長的等待之下更為無力。
小曇不知內情,也不明白他近日看她的神情為何總讓她看不懂?
偶而凝睇許久,眼神黯沉幾分,偶而眼底翻涌著情緒,讓人看不透。
她知道問題一定出在那日為了救她而闖進淨房的事。
但,要她提那一天的事,她也有些難以啟齒。
于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傅錦淵跟小曇竟生生鬧起了別扭,只要有一人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就會轉開目光,但對方移開視線時,另一個人又將目光落回他身上?
這種捉迷藏的視線游戲,傳香茶樓上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楊曉寧從自家男人那里知道多一點的八卦,不過他也說得模稜兩可,也不確定兩人在魏田闖進的那晚有沒有發生不可告人之事。
見兩人眼下如此曖昧,她八卦魂熊熊燃燒,覷了個不忙的空檔,將小曇拉到辦公處,關門問個清楚。
「呃……沒事,我們哪有什麼事?」小曇說得心虛,一連幾天,她心情看似平靜,但一顆心也是亂跳到不行,尤其也不知怎麼的,從那夜過後,她這顆心就很不受控,眼楮也一樣,總會不由自主的搜尋傅錦淵的存在,看到他俊美無儔的挺拔身影那樣的奪目,她的小心肝便一陣亂顫,但不是驚恐,而是動心。
「啊,我得過去豆子那里,那五十盆花又賣完了,我順便帶點吃的過去。」小曇知道自己在逃避,只要想到「動心」二字,腦筋就急轉,拒絕再想,心虛的轉移話題。
楊曉寧何嘗看不出她在當縮頭烏龜,但提到豆子,她也不得不讓她走人,然而還是忍不住念了她一句,「你這腦袋里到底裝了什麼?」
小曇干笑兩聲,揮揮手,出了茶樓,周唯駕的馬車已經候著,她上了馬車,周唯就駕車往豆子的花田而去。
地點其實不算偏僻,只是經過長長的巷道,出了熱鬧的城區,就在邊邊,那兒矗立一棟堅固但陳舊的老院,放眼看過去,就見一片迎風微綻的各色花田。
馬車一停,院門跑出兩個五歲及三歲的小娃,喊著,「小曇姊姊,小曇姊。」
兩個孩子是豆子的弟妹,面目清秀,只是都瘦小了些。
原本豆子挑擔子外出賣花,就將兩人寄放在鄰居家照顧。
但從半個月前,豆子依約帶了五十盆長不高或成長遲緩的小盆栽到茶樓,在小曇的巧手下換盆後,又將一些小房子、小人偶、小蜂小蝶的迷你飾物布置成療愈小盆裁,將它們擺在傳香茶樓販賣。
沒想到這商品一鳴驚人,豆子再也不必外出賣花,日日就在家里備小盆裁,小曇則過來教他如何擺放小物,就顏色氛圍及空間配置都有學問的。
豆子很有天分,學得也快,小曇還畫了些現代圖案做了些表情各異的小人偶,舉個小旗子,模仿現代手機貼圖夯句,「我生氣了」、「拜托」、「喜歡你」、「謝謝」等等,插在小盆栽上,成了一些不好說出口卻能表達心意的溫馨小禮物。
一件件特立獨行的逗趣盆裁賣得火紅,三兄妹日子也好過了,更視她為大恩人。
這會兒,小曇一手奎著一個,走到院子,就見豆子努力干活的身影。
豆子一看見她,眼楮發亮。
她笑著走近,就他擺放的小物一一指導調整,再煮了一桌好菜跟他們吃了午膳,忙碌好一會兒後,才在他們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搭乘馬車返回望月山莊。
沒想到杜詩詩已經等了她一會兒,她過來是問五日後的萬壽寺之行是否照舊?
因為這幾日她在茶樓遇到傅錦淵,他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讓她心情分外低落。
「他事情太多,真的,而且他的臉一直都是冷冷的。」小曇試著安慰。
杜詩詩想想也是,又想到父親特意交代的事,她熱絡的握著她的手,「小曇也十五了吧?那個……我哥哥雖有妻妾,但只有兩名妾,我父親听到我說你是如何幫忙我跟傅大少的事,說你聰穎善良——」
「咳、咳,杜姑娘,老太婆多事的問你一句,最近上門來向小曇求親的夠多了,大少爺發話,有心要娶小曇的盡管找他說去。」林嬤嬤重重咳了兩聲,她也學會翻白眼了。
說起來,豆子的趣味盆栽可不只在京城貴人圈刮起一陣旋風,連一般老百姓也愛不釋手,加上一盆才幾貫錢,薄利多銷不說,小曇還放出消息,可以依客人需求訂制高價款,這代表的是更多的銀子入袋。
先是傳香茶樓,再來是豆子的花田盆栽,外頭早已盛傳小曇就是個點石成金的財神婆,不少有地位有家世的人家都將腦筋動到她身上,求的不僅有納妾的,也有正娶的。
這陣子,全京城的媒人大約都上望月山莊來了,一個是成了萬人迷的小曇,一個是始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傅錦淵,兩人婚事都搞不定。
杜詩詩對一個老奴才沒大沒小的插話面露不悅,但隨即想到小曇對林嬤嬤的敬重,急忙又緩了臉色,「好女眾家求,也是小曇太優秀。」
小曇笑不太出來,尤其在代主護花的林嬤嬤那一副「你已經名花有主」的犀利眼神下,更是直冒冷汗,她哪曉得幫個小忙,會讓自己成了財神婆?
杜詩詩還是自吹自擂的贊美自家哥哥,在用了晚膳後,仍等不到傅錦淵回來,她才失望的離開。
夜漸深,林嬤嬤及周唯都回房歇息,小曇卻是獨自坐在廚房小桌前,一盞燭火相陪,桌上放了文房四寶,她伏案寫著菜單,卻愈寫愈無力。
她嘆了一聲,下凡任務未達成,她卻想逃跑了,事情發展沒有一件……除了老神醫治療傅錦淵的手臂漸有起色,她好像沒一件做好的。
當人真難,還是做仙子好,她寫著一張張食譜,胡亂想著,自己逃跑了,茶樓還能因為這些不定期推出的菜單火紅個十年,傅錦淵的手傷一好,未來也就大好,她不在了,應該沒關系吧?
「怎麼還不休息?」
想得太專注,傅錦淵就站在眼前她也毫無所覺,他這一出聲,她嚇了一跳,手上的筆橫劃一道,她抬頭看著在對面坐下的傅錦淵,「我在想……想一些新菜色。」
他拿起一旁的二迭菜單,愈看心中愈驚奇,這些菜色她似乎信手拈來,他抬頭再看著她,「這還不夠?」這陣子,她的風頭可完全不輸他,想到那些上門求親的人,他的表情也不太好。
她不知他為何變臉,只能干笑兩聲,「我現在文思泉涌,靈感很多。」事實是,她還不太想回房間,躺在床上就會胡思亂想,想眼前的傅錦淵……事情遠遠超出她原先的計劃,她很想當一只把頭埋進沙子里的鴕鳥。
兩人各有心思,傅錦淵起身道︰「別待太晚。」
她點點頭,說來,她現在不用再伺候他,如今莊子也添了幾名干雜活的奴僕,各司其職,她跟林嬤嬤都升格當管事了。
月夜寂靜,她埋頭寫了幾行字,眼皮漸重的打起瞌睡,慢慢的趴在桌上睡著了。
片刻後,傅錦淵再度走進來。
涼涼夜風吹拂而入,在忽明忽滅燭光下,就見她半趴在手臂上,黑亮發絲落在肩頭,他蹙眉走近,見她睡得酣甜,無瑕肌膚透亮,粉女敕唇瓣微張,那隱隱的清淡花香隨風而來,他腦海中不由得浮現那日她沐浴的景象。
他暗暗深呼吸,調整不該有的欲念,彎下腰將她輕輕抱起,她睡得沉,沒有醒來,他輕聲喚了小廝,取來披風蓋住她,一路抱著她回到她的屋子,將她放到床上,為她拉上被褥。
他坐在床緣,靜靜凝睇,只覺她像只可愛嬌憨的貓兒,久久,久久,終于敵不過心里的念想,他俯身低頭,在她的額上輕輕的印上一吻。
他不是容易動情之人,但一旦動了心,便是相守一生的執念,絕不將她拱手讓人,也不讓她的心去想他人,她只能是他的!
和澤殿內,一抹檀香裊裊,蕭寰與麾下幕僚就近期內那幫維持正統的幾個老臣在潛伏一陣時日後又有再掀風浪的動作而感到頭疼。
傅錦淵听著其他官員就各個擊破收攏人心的建議提出討論,保持沉默。
蕭寰雖仁慈寬厚,但該有的決斷也是有的,只是任何權力斗爭有利有弊,朝堂平衡一旦傾向某一方,在一方獨大之下,問題將更多。
這也是蕭寰明知有些朝臣大老擁權自重,再加上父皇信任,這些元老級大臣就幾乎忘了分寸——上回端州賑災的刺客便是一事,卻然不能輕易動手的原因。
「未來局勢要偏向二殿下也並無不可,只要皇上當二殿下的靠山即可。」太子太傅說。
「不妥,父皇治國太過安逸,有些話便是父子,也是不能直言。」蕭寰有他的考慮,古來任何君王都有不能踩的底線,父皇自傲于開創了太平盛世,卻疏忽台面下朝臣間在爭權奪利下的攻防。
「參天大樹雖然難以撼動,但樹根卻有不少拖後腿的寄生蟲在啃蝕根基,二殿下不妨就讓根基腐爛,如此,還怕這參天大樹不倒?」
傅錦淵此話一出,在座眾人皆是恍然大悟,沒錯,雖然那幫狡猾老臣動不得,但攀附在下的一些官員可做了不少貪贓枉法的事,若這些人一再中箭落馬,沒有這些人在下方撐住,那些老不死的還能自己蹦?
眾幕僚點頭贊同,再議細項後,蕭寰讓其他人先離去,獨留傅錦淵。
兩人對坐,桌上已沏新茶,蕭寢含笑看著舉杯喝茶的傅錦淵,一身玄色窄袖明袍,腰系白玉腰帶,才貌出眾,得此忠臣良友,也是他夏和王朝之福。
不過,談完國家大事,獨留他,就是要談私事。
「父皇前日與我說,祈州多年平靜,已下旨將傅良將軍召回京述職,這事兒,你心里有個底,我知道你與傅良將軍親情淡薄。」
其實父親要回京的消息,傅錦淵早已先一步掌握,「我父親要回京的消息一旦傳到福儀郡主耳里,她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飛黃騰達,我……可能要請二殿下幫點忙。」
傅錦淵隨即娓娓道來他從離開秦廣侯府後一直暗中在查的許多事,而這每一件都跟福儀郡主有關,其中還涉及三條人命。
這些事中,有不少是查到宮中就斷了,可見他們要追查的那些人和一些物證都隱藏在皇宮中,他希望身在宮中的蕭寰能幫他。
蕭寰倒沒想到秦廣侯府里的宅斗如此黑暗,而他也小看了傅錦淵,他身邊除了有自己培植的暗衛外,竟然還有江湖勢力相幫。
依兩人現在的交情,蕭寰沒有二話的答應了。
「謝謝二殿下。」傅錦淵說。
「謝謝用說的就少了誠意,我母妃挺想讓小曇進宮表演如何做那裱花糕點,當然,這事還有苓蘭在旁敲邊鼓,她學規矩學到長吁短嘆,想找機會躲懶,更想見見許久未見的小曇。」
傅錦淵自然是應了,允諾只要告知時間,就會送小曇進宮,不過在听到蕭寰提到近日媒人頻頻上門向小曇求親一事時,他心情又陰了。
蕭寰微笑看濃眉微蹙的好友,「不少人求親也求到我這里來,你怎麼想的?」
听出他口中的幾分興致,傅錦淵抬眸,眼里情緒難辨。
「我听苓蘭說了不少閑言碎語,小曇為你巧扮紅娘,為你挽回前未婚妻,你似乎沒有反對?你明日不進宮,也是因為杜詩詩?」
傅錦淵目光微變,再黯沉兩分,「小曇不遺余力的在為我跟杜姑娘制造機會,明日就是她力邀我與杜姑娘出游,先到萬壽寺參拜,再到後山什麼野餐……」他抿抿唇,「我沒反對,是因為她拜托我說她不想成為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所以,他出游的重點是為成全小曇,而非想跟杜詩詩同行。
蕭寰以手指輕敲桌子,頓了頓,還是開口,「我知道你對小曇有心,不過,她的身分的確無法站在你身邊。」
這算是善意的提醒,至于他未來的妻子是否是杜姑娘?那不是他該干涉的。
傅錦淵心里另有想法,但這是他的私事,暫時還沒打算與任何人分享,在喝完那杯茶後,他起身離去。
翌日上年,一輛豪華馬車來到山莊大門,就見小曇已經站在另一輛馬車前,但車上駕車的是另一名小斷而非周唯,此次要出游的餐盒及用品都已放在車內。
小曇迎向下車的杜詩詩主僕,杜詩詩顯然是特別打扮過,蛾眉淡掃,珠翠環繞,的確是個大美人。
小曇依然是一身月白素裙,長發編成辮子,只以藍色緞帶綁個蝴蝶結,身上再無其他飾物,站在杜詩詩身邊,卻生生顯現絕塵月兌俗的氣質,更勝杜詩詩一籌,而她身上自然散發的淡淡花香也令人聞之舒坦,連梅兒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杜姑娘先坐會兒,大少爺一早就有幾個朋友過來,正在說事。」小曇邊說邊招呼她到廳堂內坐著,再為她倒上茶。
「不會不出去了吧?」這是杜詩詩最擔心的。
小曇只能說不會,可是她也沒把握,那些是俠幫友人,一群人也不知查到什麼,天一亮就過來了,傅錦淵還派了周唯出去,直到現在也沒回來。
稍早前,傅錦淵交代她弄些吃的給那些江湖朋友吃,她跟林嬤嬤端了飯菜進去,見那幾個人好像已好幾餐沒吃,菜一上就呼啦的吃了起來,吃相很是豪邁,但對她跟林嬤嬤卻相當客氣,不忘說謝謝。
思緒翻轉間,傅錦淵從後方院子步入廳堂,杜詩詩眼楮頓時一亮。
他一襲低調又不失奢華的深紫繡金袍服,俊逸動人,表情是一貫的冷,彷佛出游是情非得已,她表情略微僵。
小曇也看到他這神態,歉疚的看了杜詩詩一服,還是忍不住膽肥的瞪了傅錦淵一眼,她這麼細心的幫他搭鵲橋,他還勉強?她才甚感委屈好不好,她這幾天可是一直在處理不該悸動的情愫,心中分裂成天使跟惡魔爭吵不已,好不容易才整理清楚的。
若非她拜托他別讓自己成了言而無信之人,他還不答應出門,附帶條件就是她得同行,還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這不是折磨她嗎?
她看著重新提起戰斗力朝傅錦淵微笑行禮的杜詩詩,看著兩人客套寒喧,覺得他們明明是很般配的俊男美女。
「時間晚了,出發吧。」傅錦淵似乎無心交談,示意杜詩詩先行。
杜詩詩只能微笑先行,梅兒在傅錦淵的目光示意下連忙跟上主子。
「我讓林嬤嬤幫他們準備屋子休息。」他們帶來了一些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像是傅錦淮準備回秦廣侯府了。
小曇看著傅錦淵,他以眼神示意她先走,她走了兩步,見他與自己並行,愣了一下,又問了一句,「那些朋友呢?」
杜詩詩上了馬車,梅兒與車夫坐在駕駛座,小曇直覺的也想坐那里,但耳畔傳來傅錦淵極低的說話聲,「你也坐進去,否則我就不去了。」
她飛快抬頭看著站在身邊的傅錦淵,覺得傻眼,想要拒絕又顧忌他的威脅,只能乖乖進了車廂。
當杜詩詩見簾子被掀起,小曇也進車內時,她臉色微僵,她本打算跟傅錦淵更進一步的接觸,怎麼小曇這麼不識相?!
小曇尷尬坐下,她不是沒有注意到杜詩詩微怔又不敢苛責的復雜眼神,但她有苦難言啊!不過,在傅錦淵進來後,她很有自覺的坐在正中位置,讓傅錦淵眼中一沉,不得不與杜詩詩同坐一邊,此舉果真引來杜詩詩感激的眼神。
馬車緩緩前行,車內靜寂無聲。
行進好一會兒,「昨夜難眠,眼下有點累了,傅大少可否借我……」杜詩詩臉紅紅的說不下去,但勇敢的將身子緩緩靠往傅錦淵的肩膀。
小曇很快的把眼楮看往車窗外,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杜詩詩心跳紊亂,就在她將頭輕輕靠在傅錦淵的肩上時,他突然起身,這個動作令她一慌,收不了勢,撲跌在軟榻上,與此同時,他已在瞬間挪移坐到對面,而小曇卻是被他扣住腰身往左挪坐,硬是空出他現在的位置。
小曇先是傻了,接著反應過來,羞紅著臉急急扯掉他扣住腰的大手,再心虛的看向杜詩詩,雖然為何心虛,她腦筋也沒轉過來。
傅錦淵見杜詩詩面色不善的看向小曇,再看向自己,卻是幽怨眸光,他口氣不冷不熱的說︰「杜姑娘既然想小憩,躺在軟榻上比較舒服。」
她只能又氣又恨的側躺下來,卻不得不闔上眼眸,心里怨懟他怎麼這麼不解風情,又為何摟住小曇?這動作不會太親密嗎?!她心里燃起熊熊妒火。
小曇好無言,看向傅錦淵,卻見他那雙別有深意的黑眸帶了點不滿的控訴,她心虛的低頭,再僵硬的轉頭看向窗外,心情莫名沉重起來。
傅錦淵仍直勾勾的看著靠坐車壁的她,車簾微飛,外頭陽光斜斜射入,將她的照亮,似瓖了金邊,她眼眸發亮,睫毛被金光切得細碎,眼曈中是再清楚不過的無措,他的心頓時軟了,不再以眼刀逼她。
三人心思各異,車內的氛圍凝滯,靜得只听得見車軸轉動的聲音。
萬壽寺離望月山莊不過是一個時辰的路程,寺廟位居半山腰,四周林木森森,時值秋日,楓紅層層,高宇宏偉,香火鼎盛,一輛輛馬在山路上停停走走,不管是達官顯要還是平民百姓都前來虔誠祭拜,往來如織。
傅錦淵一行人也隨香客下車,步上長長階梯,進入大殿,在大金佛前,祥龍雲紋四足銅爐上香煙裊裊,方丈與多名僧人正念經禮佛,下方信眾雙手合十,面色敬重的跟著行禮。
傅錦淵僅跟大金佛行禮,即往後山走,杜詩詩見狀也連忙跟上去,梅兒也跟著去。
小曇可沒白目的傻傻再跟上,駕車的小衛已將那些要野餐的餐盒跟軟墊提著往後山去佔位置了,她總得讓傅錦淵跟杜詩詩獨處一下。
和尚平穩的誦經聲不時傳來,整個大殿肅穆莊嚴,她索性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的看著上方的大金佛,心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如果,她像個凡人成親生子,不列仙位成嗎?
她蹙眉,慘了,她肯定瘋魔了。
她連忙起身,退出殿外,她現在也算小半個公眾人物,很多人對她這張美人臉都不陌生,一些香客及丫鬟婆子都認出了她,笑著跟她打招呼,知道她是傅錦淵的丫頭,還向她告知他跟著杜家姑娘往後山走去。
她含笑道謝,一邊也接收他們對她的手藝及豆子充滿童趣盆栽的生意頭腦的聲聲贊美。順著人潮往風景優美的後山走,她回頭眺望,仍可見到隱在山林中的寺廟鐘樓掩于樹梢,沒多久,她回身再往前走,很快就看到形影不離跟著傅錦淵的杜詩詩主僕。
小衛選了個偏僻的好位置,將她一早起來備妥的餐盒及茶水都已擺妥,草地上也放置好軟厚的墊子,她本想走開,但傅錦淵已經看到她,眼中冷光乍現,彷佛在控訴她的刻意閃避,她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
杜詩詩看到她,臉色實在不算好,顯然馬車內的一幕讓她心中仍有陰影。
小曇在野餐墊坐下,才發現這兒視線更佳,兩旁高大松樹成了自然屏障,甚為清幽,偶而山風拂來,黃紅楓葉舞動蔥郁,一陣松濤聲如輕樂響起,讓人感受到置身于林間的寧靜舒適。
這時小衛準備離開,他要去顧著馬車,傅錦淵也交代他一個時辰後就回來幫忙收拾,小曇則在梅兒頻頻示意下也要起身離開,但是……
「坐下。」傅錦淵說。
小曇尷尬的以半蹲起身的姿態僵住了,不知該坐該起?
杜詩詩打圓場的笑說著讓兩個丫頭自己去逛逛吧,小曇也拼命點頭,奈何某人不松口,將她做的餐點推到小曇面前,「早睡不是沒吃?」
她還真的肚子咕嚕咕嚕叫,只是,她沒想到他竟然知道。她是吃貨啊,吃飯皇帝大,本想讓他們兩人風花雪月,但現在吃飽喝足再走好了。
傅錦淵見她笑眯眯的坐下,拿起餐點來啃,頓時忘了神聖的紅娘任務,發揮吃貨特性,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失笑。
杜詩詩見他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小曇,身子氣得微微發抖,不想讓這把心火愈燒愈旺,她強忍著內心不悅,起身溫柔的道︰「剛剛走得匆忙,我去跟佛祖求個平安符,祈求傅大少爺左手能早日康復。」
傅錦淵沒有拒絕,表情也沒變化,她只能輕咬下唇,在丫鬟陪同下離開。
「這樣有點殘忍,你可以對她說點好話,表情柔和一點。」小曇吃著喝著,不忘下指導棋。「娶了她之後,你們就生一對漂亮的胖女圭女圭,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與你要奪回一切並沒有抵觸,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你的未來一定會愈來愈好的……」
他冷著一張俊顏,處在一種有怒難言又格外壓抑的狀態中,偏偏某人還沒察覺,繼續說著,更以一臉期盼的表情說著他跟杜詩詩的將來,他的臉色難看,愈發黑沉。
就在她說到口干喝著水時,一個忍著怒火的低沉嗓音才接著響起,「我在乎的女人不是她,想一起生一對漂亮的胖女圭女圭的女人也不是她。」
她杏眼圓睜,「那是誰?」
「就是那個擅自作主張一直要撮合我跟杜詩詩的大笨蛋!」他咬牙低吼,惡狠狠的瞪著她。
她胸口驟然一窒,呼吸都困難起來了,她……她被告白了!
此時,去求平安符又急急繞回來的杜詩詩正走到高大的松樹後方,她一動也不動,難掩怒火的看著小曇,她一直都知道她是傾城佳人,可是她的身分卑賤,她怎麼敢勾引傅錦淵,迷惑他心志?
小曇心里思緒百轉千回,有驚愕,有不安,卻還有一股自己極想忽略的喜悅,這是最不該有的思緒,心亂如麻的她最終僅弱弱的吐出,「我們不適合的。」
「適合,這一輩子,我只要你。」他語氣堅定。
松樹半掩的後方,杜詩詩倒抽口涼氣,攥緊衣裙的手用力到關節泛白了。
傅錦淵眼神無變化,但精湛的內力讓他知道杜詩詩早已折返,也听到他的話,他就是要她死心,讓她看清楚,從她退婚的那一刻起,兩人再無可能,小曇那個笨蛋才不會再花心思的扮紅娘。
小曇啞然,看著他灼灼目光,喉間像被什麼梗住,說不出話來。
他伸手輕撫她的臉,緩緩傾身,在她的唇瓣輕輕落下一吻。
杜詩詩如遭電擊般僵硬,也像是被人從頭淋了盆刺骨冷水,她渾身冰涼,一腔少女情懷付之東流,透過交錯的枝葉縫隙,瞠視著目瞪口呆的小曇,是她搶了傅錦淵!
她眼楮蒙上薄務,羞憤難過的轉身朝另一邊跑了過去,梅兒被主子吩咐將平安符拿到香爐繞了幾圈才走過來,卻正好看到主子錯身跑了,雖然不明白原因,但她只能趕緊追過去。
傅錦淵看著小曇仍然呆若木雞的瞪著自己,又見她雙頰緋紅,他輕聲一笑,俯身再度吻上她誘人的唇,這一回,他吻得狂野,吻得她忘了天忘了地,意識融成一團漿糊。
小曇再回神時,傅錦淵正抱著她坐在軟墊上,她軟趴趴的癱在他懷中,過了半晌,氤氳迷離的眸子頓時清澈,嚇得從他懷里起身,卻被他困住動不了。
「別啊,快讓我起來,杜姑娘應該要回來了。」她急了,這被看到怎麼得了?
「她看到最好。」他倒是好整以暇。
「不行,快放開我。」她一再堅持,他才不舍的放開她,她連忙坐得離他兩步遠,再四周看了看,好在沒半個人影。
他看著努力裝成若無其事的小曇,不知該不該提醒她滿臉酡紅以及那微腫紅艷的雙唇,只要有眼楮的人,都會知道她剛剛被人狠狠的吻過了。
小曇不敢去回味剛剛那記銷魂的吻,她逼自己吐了口長氣,再一臉認真的看著悠閑的拿起茶盞喝茶的傅錦淵,「我……我只是個丫頭,謝謝大少爺的錯愛……」
「所以你要珍惜,要感恩,因為,與那些來求親納妾的大戶人家不同,我要你當我的妻子。」他一點都不客氣的順著她的話說。
「妻子?!」她叫了出來,但又覺得放錯重點,糗得羞紅著臉兒,「不是,我只是個丫頭,而且,當大少爺妻子的合該是杜姑娘才對。」
他不悅的蹙起眉頭,「我說過我會負責,小曇也不希望我成為一個而無信的人吧?」
「那是當然……不是……可是你不行啊。」她怎麼跟他走完一生?他又不是仙,等等,她是不是又放錯一點了?她窘迫的正要開口……
「是我不行,不是你不願意?」他啞然失笑,那雙黑眸卻鎖著她的,讓她無法閃躲。
她楚楚可憐的望著他道︰「嗯,我也不是不願意,如果……」
如果她不是仙,她是願意的吧,可是人仙殊途,她愛上凡人是她自虐,但讓凡人愛上她,就是她害人了,想到這里,她覺得難過,自己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她下凡到底干了什麼?!
「如果你不是丫頭嗎?」他黑眸染上不舍,再次將她擁入懷里,「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凝睇他那雙含著真摯情意的黑眸,她發現自己再也管不了悸動的心了,她該怎麼辦?就這樣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