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財小吃貨 第一章 自己的錯自己救 作者 ︰ 陽光晴子

幽華大仙,現在要叫小曇了,她有點小小……不,大大的後悔了,這傷口真的太疼了,她渾身發熱,腦袋昏沉,這具凡胎從上到下沒有一處是舒坦的。

她置身的堂屋內,有一小爐煤炭燃燒著,將屋里的溫度拉高了些。

熒熒燭火下,傅錦淵看著躺在軟榻上,像個孩子不時發出疼痛申吟的小曇,手上的毛巾一次次在木盆里擰干了水再往她的額頭上放。

「退燒藥灌下去了,傷口也處理了,只要燒退了,應該就沒生命危險,大少爺去歇著吧,您身上也有傷,小的來照顧小曇就好。」

說話的是站在傅錦淵身後的小廝魏田,他一雙不安分的賊眼正盯著小曇發育得不錯的胸脯看。

「出去。」傅錦淵頭也沒回的冷聲道。

「大少爺……」

傅錦淵這才回頭,冷峻眼眸掃過魏田那張國字臉,叫他猛地瑟縮不敢再多話,連忙行禮,退出屋外。

一陣寒風襲來,魏田身子顫了一下,望著正在床榻前親自照料小曇的主子,他在心里呸了一聲,這才將木門緩緩帶上,頂著挾帶著雪花的正月寒風,往蕭瑟的後院走去。

屋內,傅錦淵仍專注的照料小曇,直到她的呼吸變得平緩,終于沉睡。

他輕拍手,兩名黑衣人飛掠進屋,向他拱手,身上還有未融的雪花。

傅錦淵下意識的看向小曇,見她面色未有變化,這才面無表情的看著一名黑衣人,「盯著魏田,小曇吃的湯藥不許有任何問題。」

該名黑衣人拱手,飛掠離開。

傅錦淵又問另一名,「查出來了?又是那毒婦派人襲擊的?」

該名黑衣人拱手,口氣雖輕卻帶著憤怒,「就是福儀郡主,我們的人擋下幾批人,卻沒守住最後那一批,才會讓主子遭難,屬下及其他兄弟甘願領罪。」

傅錦淵抿緊薄唇,「不是你們的錯,那毒婦仗著是皇帝的佷女,又出身祿王府,她能動用的暗衛太多,何況,只要我還活著,就是那毒婦恨不得除去的眼中刺……」諷刺的是,他還得喚她一聲「母親」,「叫大家保持戒備。」

「是。」黑衣人再次拱手,飛掠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傅錦淵黑眸一黯,經此一役,他苦心培植的暗衛又折損不少。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俯身拿起小曇額上的濕帕子,走到一旁,將毛巾放入水盆里,以右手將帕子擰干,再回身將帕子放到她的額頭,坐在床榻上,看看自己始終無法使力握拳的左手。

兩年前的一場秋獵,他被有心人在蓊郁山林間當成獵物,當那突然射來的箭矢迎面而來時,他只來得及避開要害,然而左手臂被射穿,傷了筋骨,前來醫治的太醫又被有心人收買,愈醫愈糟,甚至還被宣布得截肢方能保命,若不是他的義弟周景浩為他尋來一名江湖奇醫,這手也保不住了。

然而,他如今左手比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還沒力氣,時不時就疼痛難耐,實則也只是裝飾用罷了,已經廢了。

「好熱……好熱……呼呼呼……嗚嗚嗚……對不起,你別難過……我會幫忙……真的……呼呼呼……」小曇高燒昏迷,滿臉通紅,神志不清的開始說些胡話,「對不起,是我的錯,不舒服,好痛,嗚嗚……」

傅錦淵收斂心思,專心照顧她,不時輕聲安撫,細心喂藥。

小曇因為傷口的關系,燒退了又燒,一連折騰三天三夜,病情才真正的穩定下來。

這一日,小曇張開雙眸,眼神仍有些渙散,她眨了眨眼,直覺的要起身,腰間的劇痛讓她頓時噴淚。

「妳終于醒了,昏睡三天三夜,葉老大夫被我喚著來回折騰,都要抗議了。」

一個低啞溫潤的嗓音從另一邊傳來。

淚流滿面的小曇下意識的朝聲音來處望去,就見傅錦淵端著一碗湯藥從門口走進來。

他將碗先放到床沿旁的小桌上,再輕輕的扶著她半坐臥,拿著帕子為她拭去滿臉淚痕,卻見她仍痛得臉兒發白,眼眶泛紅,他不舍的出聲,「很痛吧?妳忍忍。」並拿了軟枕塞到她後背。

小曇淚光閃閃的吐了一口長氣,但一見他端起藥碗靠近,聞到那股熟悉的恐怖藥味,她就想到昏沉的這幾日,應該被灌了不少湯藥,那種苦死人的滋味,她一想就要吐了。

她虛弱的摀著嘴巴,低聲說︰「可以不喝嗎?」她現在可是醒著呢,要她自個兒張嘴喝下那碗黑幽幽的苦藥,她實在沒有勇氣。

他蹙眉,卻又柔聲道︰「小曇怎麼像個孩子?沒喝藥,傷怎麼好?」

她可憐兮兮的看著這雙溫柔卻帶了點血絲的深邃黑眸,難掩掙扎的說︰「可是它真的好苦。」

「小曇不是一直都像個女漢子?什麼苦都能吃,妳在這莊子里,是任何家務只要能攬起來都要一肩扛的能干丫頭,哪時變得這麼嬌氣了?」他微笑的看著她。

她瞪大了眼,不會吧?!她忐忑了,原來的小曇這麼厲害,可是自己除了會煮好料外,什麼家務都不會啊,什麼伺候人,洗衣打掃的,她這個仙子可沒做過,當得了女漢子嗎?!

不行!事在人為,她怎麼可以先泄自個兒的氣呢,對,要加油!她很勇敢的在心里亂鼓舞自個兒一把,再伸手接過那碗溫熱得剛好適合入喉的藥碗,只是一聞到那股苦藥味,嗚嗚……忍不住又拿遠一點,但看到傅錦淵不解的看著她,只好又端到唇前,剛吐舌沾上一口,她五官馬上皺成一團,好想哭,她這花仙只愛美食,可這身軀又不能壞了,不然,怎麼贖罪?!

她眼泛淚光,暗暗的吐了一口長氣,一手掐著鼻子,大口大口的仰頭喝下去,再一把將空碗交給傅錦淵,吐吐舌頭,眼眶又泛光。

他愣愣的看著她淚眼蒙的樣子,真的這麼苦?

由于這是第一次看到清醒過來的她喝藥,他還不知她是如此孩子氣,他笑了笑,回頭替她倒了杯水。

她想也沒想的接過手,大口灌下,但還是皺著眉頭,「苦死了!要是有蜂……咳咳……沒事,沒事了。」

她理智回籠的急忙轉了話,她傻了啊,還想要蜂蜜水、甜糖或梅干配藥?瞧這空蕩簡樸的屋里沒有一樣好對象,桌椅、櫃子一看都有歷史,就連當主子的傅錦淵,身上的藍黑錦袍也是半舊不新,再想到他遭遇的種種悲慘事,他的人生會過得這麼苦,她還是罪魁禍首。

「小曇?」傅錦淵不知她怎麼了。

她回過神,直視著這張關切的俊顏,不知怎麼表達自己的內疚。

他蹙眉看著一臉委屈又充滿歉意的巴掌臉龐,正要開口,一個老邁慈祥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小丫頭總算醒了。」

她直覺的看過去,就見一個滿頭華發的老人走進來,他身後還有一個身形微微佝僂的老婦人。

葉老大夫走到床邊,先向傅錦淵拱手,開口道︰「大少爺可以放心的回房休息了吧,三天三夜守著這丫頭,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何況大少爺身上也有傷。」

「我身上都是輕傷,無礙的,還是請老大夫再替小曇把把脈。」傅錦淵隨即起身,讓出床邊的位置。

「你……咳……大少爺守了我三天三夜?!」難怪他眼含血絲,還帶著雙黑輪,她壓在胸口的內疚又加深,但也因此可以理解為何原來的小曇會對他那麼死心塌地,擔心她死了,他就此一人,身邊無人伺候了。

「妳這個丫頭還敢懷疑啊?!大少爺說了,妳是他身邊待最久的人,也是夫人最疼的一個丫鬟,還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再怎麼說,他也得親自守著才安心……」守著這莊子二十年的林嬤嬤突然哽咽,低頭嗚嗚哭了出來。

屋內,只听見她壓抑的哭聲。

傅錦淵抿緊唇,黑眸閃過痛楚。

葉老大夫張口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閉口,唉,大少爺明明是秦廣侯府傅良大將軍的嫡長子,可現在住在這里,過的又是什麼日子?!

小曇也安靜,她知道老嬤嬤口中的夫人就是過世一年多的樊氏,也就是傅錦淵的生母,傅錦淵離京到近郊的望月山莊就是為了為母親守孝,原本的小曇跟魏田都是跟過來伺候的。

「唉,瞧我這老太婆在干什麼?竟然像個小娃當著主子面前哭,讓葉老大夫跟小曇看笑話了。」林嬤嬤回了神,連忙拭淚,再尷尬的看了傅錦淵一眼,見他寬容的朝她微笑,她眼眶的熱淚又要落下,連忙催著葉老大夫上前去替小曇把脈,也把自個兒激動的心緒緩了緩。

「小曇脈象穩定,徹底退燒了,再來只要好好喝藥換藥,休養個兩、三個月就無礙了。」葉老大夫把完脈,回頭再勸傅錦淵別想太多,好好休養,有些事,公道自在人心,然後就讓林嬤嬤送出屋子。

「大少爺去睡吧,勞你這麼照顧我,真是太辛苦你了。」小曇一臉認真的看著不知在想什麼的傅錦淵道。

他一愣,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看著臉色依然蒼白的小丫頭。

小曇忍著腰間的痛楚,笑看著他,「我沒事了,老大夫不是說了嗎?再來,我們都會好好的,相信我。」她信心十足的輕拍胸口,只是一看到還放在桌上的空藥碗,想到還得喝上兩、三個月,她的小臉又皺成一團。

傅錦淵定視著她,看著她的眼神轉換,一下子堅定,一下子無奈,一下子又是豁出去的率性,卻沒有過去的緊張不安,而且,過去她說話時,總是顧及尊卑,以奴婢自稱,不敢直視他的眼……

「大少爺不相信?那你再等等,等我傷好了,一切真的都會不一樣了!」她以為他目不轉楮的看著自己,是不相信自己,就再強調一次。

一個人受重傷再醒來,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傅錦淵心中不解,但還是點點頭,「好,妳好好休息,我讓林嬤嬤熬個粥給妳,妳三天未進食了。」

經他一說,她才覺得肚子真的好餓,她燦爛一笑,「好喔,那就麻煩大少爺跟林嬤嬤說了。」

他眸光一閃,本想說什麼,最後還是轉身離開。

傅錦淵一走,她再次打量這間樸拙的老屋,從門口及窗戶看出去,天空極藍,但空氣沁涼帶著寒意……這會兒該是人間過春節的時候吧?也對,傅錦淵要守孝,山莊里當然沒有半點過年氣氛。

她再低頭,掀開穿在身上的粗布衣,略微彎身,隨即痛得她齜牙咧嘴的嘶了一聲,這才喘著氣,看著扎著繃帶的小腰,這傷得要痛多久才能好啊?

她靠坐回枕頭上喘氣,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又被打開,林嬤嬤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肉粥進屋,來到她身邊坐下,吹了吹粥,就要喂她。

她搖搖頭,「謝謝嬤嬤,我自己來就好。」

她雙手接過,喝了一小口肉粥,卻是咸到她的眼淚差點沒噴出來,瞪著眼楮看著林嬤嬤。

「不好吃?沒辦法,過去廚房的事,都是妳這丫頭包辦,妳也知道嬤嬤年輕時遭了罪,吃不出任何味道,妳就勉強點用些。」林嬤嬤也知道自己廚藝欠佳,忍不住開始叨念從大少爺來這莊子守孝後,秦廣侯府每來一次人「探望」,這莊子就被發賣一些下人,到現在也沒補人過來,以至于現在只剩小曇、魏田跟她這老太婆。

小曇一邊努力吞下超咸肉粥一邊听林嬤嬤碎念,總算吃完那碗讓她頭皮發麻的肉粥,將空碗給了林嬤嬤又要了兩杯水下肚,這才大大的吐了口氣,「謝謝嬤嬤。」

林嬤嬤兩鬢斑白,眉眼清秀的臉上皺紋卻是好幾條,她微笑的看著她,「總算撿回妳這條小命了,要不然,大少爺他……」

她搖搖頭,眼眶又要紅了,連忙轉了話題,看著小曇身上的月白色素衣,叨念著晚一會兒得打熱水進來,讓她擦拭臉也洗洗手腳。

「林嬤嬤可知道是誰襲擊我跟大少爺?有派人去抓嗎?」小曇其實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但林嬤嬤的碎念功夫很強大,不須喝水喘氣,也能無縫接軌的轉換話題,她要插話都難。

「妳這丫頭,原來是個笨的?!妳用膝蓋想都想得到是誰,怎麼比我這老婆子還傻?」林嬤嬤忍不住用一指神功戳了戳她的額頭。

小曇下意識的閃了一下,要避她的指頭,卻先扯動腰間傷口,她臉色一變,「痛痛痛……」

「妳傷的明明是腰,怎麼是腦袋變笨……」林嬤嬤搖搖頭,「還不是秦廣侯府的那位,大少爺另一個名義上的母親福儀郡主嗎,大少爺身上發生的所有悲劇,哪一樣不是拜她所賜?這還需要問嗎?!」

時光飛逝,小曇在望月山莊躺了將近三個月,從林嬤嬤那里听明白了許多事。如今終于可以下床,她打算要四處走走,好好打量這座古色古香的莊子,看看有沒有好食材能入菜。

凡人的日子不簡單,還是當仙人好,光這的傷痛就很折磨人,還有那一天三碗黑幽幽的苦湯藥更是要她的命,她可是道地道地的美食家,利用法術穿梭在古今各個時代尋找極品美味的超級吃貨,還上進的學習各式各樣、古今或傳統或創新的佳肴食譜,不夸張,只要她想吃哪一道,都是信手拈來,每一口皆能讓她贊嘆到眼瞇了起來,嘴兒往上勾。

但這悲慘的三個月,甭提苦死人不償命的湯藥,三餐吃食更是粗糙,毫無口感可言。

可是基于這是她應該承受的罪,她半點也不敢怨天尤人。

都是因為她多管閑事,又管錯事、看錯人,才會讓傅錦淵的人生落到如今的慘況,她是罪魁禍首,若沒有幫助他奪回原本屬于他的人生,還有將他那半殘的左臂醫好,她可沒臉回天庭逍遙過日。

小曇吐了口長氣,坐在那勉強可以看清容貌的模糊銅鏡前,拿起發梳將頭發梳個髻,用一支木釵固定,再將頭發編成長長的辮子。

再靠近銅鏡一點,好好看著這張瘦削的臉,膚質欠佳啊,但這幾個月養傷下來,總算讓膚色沒那麼黑,兩道眉也是能看的,一雙大眼清澈靈活,是這張巴掌臉最吸引人的地方,整體來說,這五官還沒怎麼長開,再低頭看看略微粗糙的十指,有些忘神的嫌棄……

身為百花中的幽華大仙,她一雙縴縴玉指可是粉女敕得像玉雕似的,怎麼看怎麼舒服,這雙粗糙的手得養一養,不然要做一些細活兒可不成。

想到今天要上工,她還真的不太有信心可以當一個稱職的丫頭。

她最厲害的活兒,就是號令百花何時花開花落,找出小花仙們的價值,讓各式花卉除了觀賞用,還有其他食用的方法,也因為她這麼創新的能力,讓她深受小花仙們愛戴,讓他們很願意替她掩護,讓她能時不時的蹺班下凡,這樣的好人緣,也是她可以人間天上來回跑的原因。

她編好發辮,在銅鏡前起身,轉身往門口走,隱隱就听到轆轆的馬車聲,她眉頭一揚,林嬤嬤說過,這座望月山莊位在京城近郊,是秦廣侯府的別莊之一,位置相當偏僻,附近沒有人煙,也相對的安靜,這馬車聲好像是她養傷以來第一次听見,是誰來了?

此時,林嬤嬤正好佝僂著身子跨進門來,手上還提了一個食盒。

小曇連忙快步迎向前,「嬤嬤,我昨兒才說,我可以自己到廚房弄吃的,妳不要為我忙了。」

「啊,對啊,我忘了。唉,這人老了,總記得以前的事,這兩三日的事反而記不得。」林嬤嬤懊惱的敲敲自己的頭,看著丫頭接過食盒,回身放到桌上,將食盒里的粥跟兩道青蔬擺到桌上。

林嬤嬤催著她先吃早膳,這一趟從廚房走過來,都快涼了。

小曇也著實餓了,問過林嬤嬤已先用過後,就坐下吃了,認真的說,青蔬炒太老太咸又太油,這對一個吃遍古今中外的上等吃貨來說,真的很痛苦,但這三個月的吃食也差不多是這樣,她多少麻痹了,並告訴自己,她是來還債又非享福,哪能嫌。

林嬤嬤瞧丫頭吃得慢吞吞,忍不住又催了催,「干活的人哪有慢慢吃的時間?也是大少爺寵妳,讓妳三個月都別出房門,妳可別養嬌了。」

擔心林嬤嬤又開始碎念,小曇連忙加快速度用膳,「嬤嬤,我剛剛好像听到馬車聲,有人來莊子了?」

林嬤嬤一听就來氣,咬牙說著,「京里來的,前兩日就遣人過來,說侯府里的毒婦跟那不象樣的二少爺要過來,要咱們大少爺今兒別出門呢。」

她忿忿的說了幾句,又開始說福儀郡主是如何裝一個受盡委屈的母親,離間傅錦淵跟他父親秦廣侯的父子情分,前一陣子,侯爺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卻連過來莊子看他一眼都沒有就又回邊疆守衛去了。

秦廣侯府是世襲的武將世家,祖上曾是開國元勛,而今,襲爵的傅良奉皇命戍守北方邊塞祈州,最多兩年,最少一年會回京一趟,待在京城的時日雖少,他卻有兩個平起平坐的妻子,一為身分尊貴的福儀郡主,一為落魄世家的樊氏,樊氏生下嫡長子傅錦淵,福儀郡主則生了次子傅錦淮,因寵溺太過,成京城紈褲。

而傅錦淵在尚未殘了左手前,也是羽林軍中的武衛,他身為侯府嫡長子,承世子之位,再加上自小隨父親習武,身手敏捷,外界皆看好他會繼傅良之後,成為下一個守衛邊塞的大將軍,只可惜……

「回魂,想什麼呢?」

林嬤嬤在小曇面前左右揮手,還粗魯的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她這才「噢」的驚呼一聲回過神。

「抱歉,嬤嬤,我想遠了。」

「沒事,但妳得听清楚了,大少爺要妳跟我都別過去,免得又被那毒婦尋了個理由發賣了。」林嬤嬤說了又火了。

小曇也知道這莊子不是福儀郡主的,是樊氏的陪嫁嫁妝,但樊氏死了,福儀郡主仗著自己也是傅錦淵的母親,以關心他的生活起居名義來關切,實則是一步步將伺候的人都發賣出去,讓這莊子愈顯淒涼起來。

小曇明白這些事,乖巧的答應。

「妳身上這傷好了,輕輕一嗅,就能聞到一股好聞的花香味,這香味有點招人,還有妳這身子養了三個月,膚色白了,也長了點肉,更是好看,妳也快滿十五歲了,再過一、兩年長開了,可要躲著二少爺……不對,要喊他世子了,年前皇上下旨,讓那死紈褲成了世子,大少爺真的太可憐了!」林嬤嬤說著眼眶一紅,又是憤憤不平的罵起來。

小曇知道身上的味道是她這花仙原有的香味,即使入凡胎也揮之不去,但這香味淡而清雅,她自己倒挺喜歡的,不過,一想到傅錦淵的人生被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取代大半,她又想嘆氣了,這一切真的都是她的錯。

林嬤嬤這一開罵,足足倒了半個時辰的垃圾,才心滿意足的佝僂著身體離開。

小曇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視線,覺得耳朵還嗡嗡叫,她吐了口氣,慢慢的步出屋子。

雖然林嬤嬤要她不要過去大廳,可是,她真的想看看當年在她這花仙眼中,純情又善良的福儀郡主到底變得怎麼樣了?一個心那麼黑的人,還配擁有一張美麗的芙蓉面?還是已經變得面目可憎?!

說來可惜,她這幽華大仙雖然附身在小曇身上,卻無法接收原主的記憶,所以,小曇會的,她不會,小曇知道的事,她也不太清楚。

她與小曇的緣分始于去年舉行的花神大祭,那是人間每隔十年才會舉辦一次的大祭典,更是凡間女孩們祈求愛情圓滿的重要日子,那一日,女孩們會獻上自制的花饃,地方官還會選出一名女孩扮成百花巫女向花神獻舞。

而她身為花界主神,在仙境檢視祭典上那些以面食捏塑到近似真花的花饃時,就注意到有一株木蘭花饃最為出色,制作者是名丫鬟,身分不起眼,但祈求的心願卻與其他女孩們大大不同,不是成全她的愛情,而是保佑她的恩人能獲得一生幸福。

因為這個不同,她在好奇心驅使下,忍不住下凡見見那名祈求者,這一看,竟是個膚色黝黑又極其縴瘦的小丫頭,她神情虔誠的低著頭,在心里向幽華大仙傾訴許多無法對外人道的點點滴滴。

她愈听愈驚悚,原來小丫頭提及的一些人事物,竟與三十年前及二十年前的花神大祭上,她成全某人的願望有關。

于是,在小曇祭拜完返回秦廣侯府時,她也忍不住的一路跟進了秦廣侯府,喚來府中小花仙們仔細詢問小曇所提及的所有事,這才確定小曇並未撒謊,她這個幽華大仙在不知不覺中,竟成為助紂為虐的大黑手。

那真是晴天霹靂!讓她這花仙大受打擊。

她回到天庭後,茶飯不思,難以入眠,做什麼事都意興闌珊,對自己好心卻辦了壞事耿耿于懷。

由于一直放不下這件事,某天,突然心有所感,好像預知小曇出事了,她急急下凡,卻來不及阻止悲劇,小曇已死在傅錦淵的懷中……

她想到這里,忍不住握拳搥了自己的頭一下,胡涂的笨蛋!

再深深的吸了口長氣,沒關系,她現在在這里,定要一步步的讓傅錦淵的人生再次圓滿。

她腳步加快,卻忘了自己對這座莊子完全不熟,時值春末,莊子里的一草一木已是生機勃勃,野花野草長得茂盛,她輕咳一聲,稍微靠近沿著牆面攀爬的牽牛花,喚來小花仙,小小聲的與花兒對話,搞清楚莊子的路線後,東彎西拐的穿堂過廊,繞過半座莊子,才接近莊子待客的前廳堂,半彎著身藏在大大的扇形格窗下,偷偷看進去。

樸拙古色的廳堂內,居中坐著一個美婦,一張熟悉的女性臉孔映入眼簾,與三十年前及二十年前相比,福儀郡主早已褪了青澀,多了熟女的雍容,那雙微揚的鳳眼也不再純稚,多了刻薄的算計,小曇再想到這些年來她做過的許多缺德事,眼眸不由微黯,心里嘆息。

珠翠環繞的福儀郡主坐在加了軟墊的椅上,保養得宜的她,看來不過四十,此刻,一雙蔥白玉指端著貼身老嬤嬤從侯府自行帶來的茶盅,小口輕啜。

她的右手邊坐著一名年輕男子,五官還算俊逸,那雙微揚的鳳眼跟福儀郡主完全一個樣,應該就是傅錦淵的弟弟傅錦淮,年約十七,一襲亮青繁花長袍,腳蹬青緞皮靴,坐沒坐相,一腳晃啊晃,輕浮神態就是紈褲的畫風。

小曇的目光再移到坐在兩人斜右方的傅錦淵,這一瞧,心猛地咚了一聲,接著狂跳起來。

她難以置信的眨了眨眼,他真的是傅錦淵?!

會讓她這麼訝異,是因為從她接觸他至今,他一直是溫柔可親的模樣,可此時,那張出色的五官透著生人勿近的冷漠,全身散發著寒冰氣息,即使她與他隔著一段不小的距離,她都能清楚感受到那雙彷佛凍著數尺寒冰的黑眸有多麼冰涼,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福儀郡主在喝茶的當下,也暗暗打量穿著一襲黑袍的傅錦淵,不得不承認,他俊美如神祇的容貌,眉宇間有樊氏那賤人的影子,氣質亦出眾,遠比自己所出的兒子還要更勝一籌,再想到自己出生勛貴世家,卻與一落魄世家之女共擁一夫,她就心塞,她就恨!

然而,盡管心中怒火翻騰,一開口,語氣卻是慈愛溫柔,「幾月不見,我兒身形看來更清瘦了,還是要多注意身體啊。」

「謝母親關心。」傅錦淵出口的聲音卻是寒冰徹骨,明顯拒人于千里之外。

傅錦淮正端起茶盅,本想喝上一口,一听這話,他抬頭瞪向兄長俊美的臉龐,再想到京城里一些老拿自己跟兄長比較的言語,他就忍不住撇撇嘴角。「大哥在這里守孝,吃穿皆簡,也無友人到訪,要不是母親心善,弟弟還真不想到這種地方來。這次送了兩個丫鬟來伺候,也是為了大哥好,口氣這麼冷算什麼?」

語畢,他往右使一個眼神,兩名俏生生的丫鬟隨即走到傅錦淵身前,嬌嗲行禮的齊聲道︰「奴婢一定盡心照顧大少爺。」

傅錦淵冷眼瞧著兩個羞答答低頭的丫鬟,只不過他掩于長袖中的右手攥得死緊,指節發白,而左手微張,在無法握拳下,微微顫抖。

「母親心疼哥哥,哥哥可千萬別推卻啊。」傅錦淮慵懶的靠坐在椅上,彈彈一身華麗刺繡的袍服,再瞥了一眼同父異母的哥哥身上那烏溜溜的黑袍,又撇了撇嘴,這哥哥哪里聰明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也需要穿這樣?

還有,他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而自己除了沒正妻外,美妾及通房丫頭可是一大把,究竟誰才是會過生活的人?

想到這里,他不禁嘲弄的說︰「哥哥在府里連個侍妾都沒有,送到這里的美人又全被送走,這讓弟弟心里擔心,哥哥是不是哪里不行?」

傅錦淵目光驟然一冷。

窗外,小曇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那兩名丫鬟,她們相貌還算端莊秀麗,可胸前皆波濤洶涌,還有那不盈一握的小蠻腰、嫵媚眼神透出的萬種風情,她們真是來當丫鬟的?

正疑惑時,身旁突然落下一大片陰影,她嚇得回頭,就見林嬤嬤也在自己身邊蹲下,略帶責備的看她一眼,才偷偷的往廳里看。

見那毒婦帶了七、八個丫鬟小廝來,還有那熟識的盧嬤嬤,她輕哼一聲,「排場真不小,更氣人的是,那毒婦心肝那麼黑,卻年輕貌美的看不出真實年齡,老天爺實在對她太好,讓她一生到現在都這麼順遂。」

小曇內疚的輕咬下唇,不關老天爺的事啊,是她這花仙橫插一手,福儀郡主才能過得這麼順遂的。

林嬤嬤壓低聲音說著大少爺有多麼可憐,原本該是有出息的將門子弟,在侯爺安排下到羽林軍磨練,也不知道老毒婦暗中做了什麼壞心事,才會讓他左手殘了,不得不從軍中退下來……

林嬤嬤不知道詭計多端的福儀郡主做了什麼,但小曇曾經問過侯府小花仙,知道那是一場埋伏好的暗殺,只是傅錦淵命大,逃過死劫卻賠上一條胳臂。

而且,在侯府里,心思惡毒的福儀郡主還將他的權力架空,克扣月例,將他趕到這破莊子來守孝,一次又一次的派人暗殺他,但也一次次的失敗。

如此鍥而不舍,就因為傅錦淵的存在會提醒世人,她堂堂的福儀郡主曾經與樊氏當平妻,分享同一個男人。

想到這里,小曇就想敲自己的頭,都是她這腦殘的花仙子,害了一堆人。

她直視著廳堂里的福儀郡主,听她正苦口婆心的勸著傅錦淵收下那兩名丫頭。

「呿,不懷好意……」窩在一旁的林嬤嬤倒是個人精,她不屑的撇撇嘴,「那兩個丫頭看來已經經歷人事了。」

小曇一愣,飛快的看著她。

她點點頭,「嬤嬤這年紀了,是不是處子,這雙老眼都看得出來,我敢說,兩個丫頭恐怕都已經懷有一個多月以上的身孕,那毒婦讓她們留在莊里伺候,一等到顯懷了,再將她們大肚的消息往外傳,讓外界知道大少爺來這里守孝期間,竟還讓兩個丫鬟懷孕,就是要將大少爺的名聲弄臭才甘心!」

小曇訝異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名丫鬟身上,見她的手的確是不經意的模了肚子一、兩回,可見林嬤嬤的話是可信的。

「兒子身邊不欠人伺候,還是請母親將人帶走。」

傅錦淵也不是個蠢的,不管福儀郡主如何勸慰、傅錦淮幾回陰陽怪氣的挑釁嘲諷,他還是冷聲拒絕。

「匡當」一聲,桌上茶盞被福儀郡主揮掃落地,她厭煩了,也懶得再作戲,硬聲的丟了句要兩個丫鬟留在這里,起身就要離開。

「母親現在不帶她們走,兒子也會派人送回府里。」傅錦淵也起身,語氣仍冷。

「回府?那就不必了,直接送到人牙子那兒去就好。」她面無表情的道。

福儀郡主身後的盧嬤嬤馬上向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鬟使個眼色,兩人連忙跪地俯身,異口同聲的請求,「求求大少爺,我們會盡心伺候的。」

大戶人家的丫頭一旦由主家發賣出去,不論理由為何都不會有好下場,甚至可能會賣到勾欄妓院,但她們身上都懷有身孕,怎麼接客?兩人重重的磕頭哭求,咚咚有聲。

「本郡主天生心軟,見不得這場面。」福儀郡主也不管傅錦淵那冷峻的臉,率先起身走人。

傅錦淮也跟著起身,將一干奴僕都帶走,兩個丫鬟面面相覷,在走與不走間為難時,就見盧嬤嬤回頭冷睨兩人一眼,兩人頓時明白,頭俯得低低的,一動也不敢動。

待兩輛馬車先後離開莊園大門後,前行的豪華馬車內,傅錦淮才問著與自己同車的母親,「母親,我們就這麼走了?」

「當然,那賤人的兒子如果心軟,留下兩個丫頭,就可以讓他名聲更臭,要是他將她們趕走了,我一樣有法子朝他潑髒水。」

傅錦淮其實不太懂這些彎彎繞繞,但他知道母親就是個厲害的,她的所作所為都是對的,他只要負責享樂就好,「母親真是太厲害了。」

福儀郡主卻冷笑一聲的望向窗外,她還不夠厲害,她還弄不死傅錦淵。

望月山莊的前廳里,兩個被留下的丫鬟還在咚咚磕頭,其中一個額頭都流血了,這讓一直站在一旁,始終沒有資格說話的魏田斗膽的開了口。

「大少爺,莊里的確少人伺候,還是讓她們留下來,小曇的傷剛好,也不好馬上再做那麼多的活兒。」他說得寬厚,但一雙不安分的眼神倒是在兩個身材姣好的丫鬟身上轉了一圈。

這一眼,窗外的林嬤嬤也看見了,「魏田這家伙,妳能離他多遠就多遠。」

小曇也知道,但她無法不為傅錦淵難過,他身邊信得過的人少之又少,連唯一的小廝也這麼不靠譜。

「這兩個丫頭,你要舍不得,就跟著她們一起離開。」傅錦淵冷聲道。

魏田尷尬的道︰「小的要照顧少爺,怎麼可能跟她們離開!呃……妳們還是走吧。」

兩個丫頭見沒人替她們說話,連忙又可憐兮兮的看著傅錦淵,「奴婢求大少爺收留,求求大少爺……」

傅錦淵一雙冷血的黑眸睨向兩人。

莫名的,一股死亡的威脅感襲向她們,嚇得兩女臉色煞白,她們不敢再多逗留,互相扶持著起身,急急的向他行禮後,踉蹌離開。

氣氛頓時凝滯,魏田僵立在一旁。

傅錦淵這才開口,「你駕車送她們進城,免得死在半途,又有人借此做文章。」

魏田連忙行禮,快步的追出去。

廳里只剩傅錦淵,他深知那女人送人來不過是給他添堵用的,只要他沒死,她也不會讓他好過,但那又何?!總有一天,他會一一的向她討回來。

窗外的小曇蹙眉看著他挺立的頎長身影,思索著要不要進去?

驀地,他突然開口,「還不進來?」

小曇一愣,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倒是林嬤嬤笑呵呵的起來,拍拍還在呆愣的丫頭,「妳以為我怎麼知道妳在這里?大少爺讓人來通知我看著妳,別傻傻的撞了進去,讓老毒婦找到借口傷了妳。」

她真的搞不清楚了,這莊里不就他們幾個,傅錦淵一直在廳里,他到底能找誰去叫林嬤嬤來這里守著她?

她跟著林嬤嬤往前廳的門口走,林嬤嬤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笑笑的說︰「裝什麼?不是知道大少爺的義弟還偷偷塞了幾個人留在莊里讓大少爺使喚,這事連魏田都不知道,就是大少爺用什麼內功告訴他們,他們來跟我說的。」

小曇還真沒裝,這事兒她真的不知道。

但林嬤嬤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莊里到底有多少隱在暗中的人,傅錦淵只告訴她有關他義弟的部分,其實,還有多名暗衛替他辦事,林嬤嬤卻是不知道的。

兩人走入前廳,向傅錦淵行了禮。

小曇看著他,他的神情已恢復過往的溫柔,剛剛的冷峻不見絲毫。

「怎麼了?」傅錦淵看出她的怔愕。

「沒事,呃……那個大少爺吃了嗎?午膳想吃什麼?小曇可以做給大少爺吃。」她有點小尷尬,偷听被逮個正著,還讓他找林嬤嬤守著自個兒,怎麼說都很糗啊。

「不用妳忙,我去忙吧。」林嬤嬤跟傅錦淵行個禮就走出去了。

小曇眼巴巴的看著她消失在門口,她很想追上前去,她真的想自己動手,她不想再吃那些很難入口的餐食,可是傅錦淵卻已開口問她的身子如何。

「都沒事了,什麼都能做了,大少爺跟林嬤嬤照顧我將近三個月,真夠辛苦了,不用再為我擔心,倒是……」她想到剛剛的事,「很多事我覺得大少爺不用太介意,有些人真的是一點都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像剛剛才走的人。」

他頗為訝異的看著一臉認真的她,「是嗎?」

「當然,千萬別讓自己得內傷,那是親者痛,仇者快啊,你一定要過得比他們舒心幸福,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報仇。」她信誓旦旦的說著。

他坐了下來,定視著她,「妳怎麼會說這種話?」

「為什麼不會?」她率性反問。

他跟著一愣,微笑道︰「過去的小曇寡言,只是會不停的干活做事,也不曾說出這麼有寓意的話。」

他沒說出口的是,她更不曾這樣直勾勾的看著他與他說話,總是低眉順眼,嚴守主僕分際。

原來的小曇話很少?那不成,她沒開口怎麼幫他分憂解愁,「躺了這麼多個月,身子動不得,全是腦子在活動,這會兒,轉得最通透的就是這顆腦袋瓜子了。」她俏皮的眨眨眼,指了指頭。

他被她這番話惹笑了,一陣低沉悅耳的笑聲從他口中響起。

她又驚又喜的看著他,這可是她成為小曇以來,第一次听到他的笑聲呢!「大少爺,你這樣笑就對了,這張貌若潘安的臉看來更讓人心動呢。」

他又是一愣,小曇從來就不屬于那些仰慕他相貌的女子之一,她守分安靜,但在歷經生死大關後,倒是變得活潑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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