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嬌醫 第十二章 真相大白 作者 ︰ 寄秋

趙曼青借機想從柳風院拿幾樣值錢的東西,但是她才往前走了兩步,兩條腿卻突然間發軟,身子往前一傾,雙膝跟著跪了下來。

這一撞可疼得她臉歪嘴斜,口水都從嘴角溢了出來。

緊接著她的臉倏地漲紅,因為她發現自己居然直挺挺地跪在沈未塵跟前,一旁的沈未央一雙大眼楮還骨碌碌的轉啊轉,不解地盯著她猛瞧,教她難堪得恨不得當場一頭往石椅子撞去。

那些個婆子丫鬟先是傻眼,繼而慌成一團的搶著扶起大夫人,結果又是你撞我、我撞你的跌成一塊,將快要起身的趙曼青又往下壓,臉面朝地,兩管鼻血丟人現眼的往下流。

這下子出大丑了,她的鼻子是腫的,兩頰有著撞地的瘀青,額頭一片紅,披頭散發連服侍她十幾年的王嬤嬤都不敢正眼看她,怕被嚇著了,夜里睡覺作惡夢。

又氣又急的趙曼青使出大殺招,她不好過也要別人難過。

適才她因好奇偷看了丈夫放在書桌上、才送到不久的緊急軍情,這一看,她頓時心花朵朵開,好不樂哉。

就因為如此,她才敢直闖柳風院,借機要將沈未塵送走,重佔大房的東西,至于沈未央不是個事兒,乖一點就幾口干飯養著她,否則弄死她也不過是一句話,還怕小貓兒咬人不成。

「什麼,我爹中箭,危在旦夕?!」

「哎呀!節哀順變,這回肯定是凶多吉少,沒爹的孩子不好找親事,祖母娘家的佷孫倒是不錯,只是他小時候摔下馬,如今一腳長一腳短的拐著走,臉上有道巴掌大的紅斑,不過配你正好……」

心亂如麻的沈未塵看她徑自說得開心,真想直接往她身上再扎一針,讓她從此開不了口,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了。

「繼祖母先看看這個再說,你娘家佷孫就留在墓地守墳,省得出來嚇到人。」她命人取出用白色綢布包住的一物。

「做人要厚道,講話要積德,我佷孫哪里得罪你了,不過看你可憐……咦!這是什麼,怎麼跟聖旨一樣是明黃色,用皇家尊色可是要砍頭的,你……」系得真緊。

解不開用紅繩系綁的東西,趙曼青隨手扔給身後的粗使婆子去解,她則拿出絹子捂著鼻子,以免又流血了。

「它本就是聖旨。」假不了。

「什麼?!」

趙曼青一听,血色立即從臉上褪下,慌忙的轉身,此時嚇得不輕的粗使婆子根本不敢拿著聖旨,她一慌張,明黃物從手心松開,直往地下墜,見狀,趙曼青撲倒在地,兩手高高起,接個正著。

身手矯健呀!當了祖母還沒閃到腰。

其實趙曼青才三十有八,還不到四十呢!養得好,不顯老,乍看之下才三十出頭,和丈夫站在一塊有如父女。

不過這幾年遇到了辛靜湖母女,風華依舊的面容有些憔悴,眼魚的魚尾紋一條一條的冒出來。

「為什麼你會有聖旨,打哪兒來的?」趙曼青氣急敗壞的追問。

「聖旨當然是皇上給的,不然還能去偷嗎?」這話問得真好笑,她當是青菜蘿卜,隨便買都有?

「上面寫了什麼?」她顫著手,遲遲不打開來看。

「繼祖母又不是不識字,自個兒看不就得了,何須多此一舉問我。」沈未塵擔心父親的傷勢,恨不得身上長有翅膀,能用最快的速度飛到北疆,偏偏還得極力耐著性子在這里跟這個沒完沒了的老家伙周旋。

「你……」趙曼青氣到兩眼都發紅了,兩手顫巍巍的打開聖旨,誠惶誠恐的仔細看著。

當看清楚聖旨的內容時,她驚得臉白又臉紅,一會兒轉青,有如被鬼附身,張口欲言卻吐不出話來。

「繼祖母還要為我議親嗎?我等箸。」一腳長一腳短還臉上有疤,虧她想得到,真陰損。

「你、你居然……居然被賜婚寧……寧王世子……」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感覺眼前一片黑的趙曼青用力捉緊身邊的丫鬟才不至于倒下,她心口陣陣發疼,一抽一抽的。

有了寧王世子當靠山,她還能把大房那對母女往死里治嗎?她想再耍什麼花招,死的就是她吧!

「繼祖母不會這般遲鈍吧,世子爺三天兩頭往咱們府里跑,你真當他來拜師學藝的?寧王爺武藝高強,他何須舍近求遠。」只是沒人相信此事會成真,將軍府雖是顯貴,卻也萬萬比不上皇室宗親。

趙曼青笑得比哭還難看,她腳步踉蹌地往外走,背影被一層陰影籠罩住,仿佛即將枯萎的花,找不到一絲活著的生氣。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她當家主母的位置很快就要換人了。

但她心中仍有一縷不甘的惡毒,希望沈萬里傷重不治,那她的兒子還有一絲希望,否則……

「姊姊,爹受傷了嗎?」沈未央的小臉皺起,很不安心。

「沒事,吉人天相,爹有姊姊的救急袋,他一定會度過難關,平安歸來。」只要未當場斃命,她的藥都能護住心脈,勾住一親命。

沈未塵神色發怔的卷好聖旨,讓招月拿去放好,那是凌丹雲臨走前向皇上請的旨意,親手送到她手中,他說他若活著回來便拜堂成親,反之就把聖旨作廢,當沒這回事。

她以為這是一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凌丹雲幾乎十天一封的給她送信,假公濟私利用傳遞軍情的機會夾帶,他沒說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只是不斷重復說著他有多想她,思之入骨。

心是肉做的,在他一次次魚雁往返中,家書抵萬金的可貴才最教人動容,現在一听到父親受了重傷,心頭一緊的沈未塵也不禁為凌丹雲擔心,在父親左右的他是否也受了傷?

此時她腦中只有一個凌丹雲。

「爹他們什麼時候才回來?我想爹、娘,還有大郎哥哥。」沈未央說著說著,圓滾滾的大眼楮盛滿晶瑩淚水。

沈未塵安撫道︰「打完仗就回來。」她也很想他們,但她必須振作起來,她要守住他們的家。

「那什麼時候打完仗?會不會等他們回來我就長大了?」沈未央抱著姊姊的腿,哽咽地道。

听著她童言童語又十分真實的話,想給妹妹一個笑臉的沈未塵卻感到鼻酸。「很快就能打完的,不會等太久。」

因為父親的傷重,沈未塵決定在下一批的雷火彈中摻入令人全身麻痹的毒藥,不致命,卻動彈不得,她想盡快結束這場戰爭,讓該回來的人趕快回來,不要再受傷。

「真的嗎?」沈未央仰起頭看著姊姊,表情充滿希冀。

「真的,姊姊不騙人的,朧朧不是餓了嗎?姊姊喂你。」她用調羹舀起一顆豬肉韭菜餛飩放在嘴邊吹涼,再送進妹妹口中。

「嗯!好吃。」小嘴呼嚕呼嚕的吃著。

「好吃就多吃一點,小心燙嘴。」能吃便是福,能被當小豬養著也是幸福,看著她吃,便覺得日子並不苦。

「好,姊姊也吃。」沈未央乖巧地要姊姊也吃一顆。

「姊不餓,你吃就好。」沈未塵心緒紛亂,沒有胃口。

先前哭天喊地的婆子丫鬟已經被柳嬤嬤差人拖走了,地上只剩下跪著的痕跡和磕頭留下的血漬。

風一吹過,落下的落葉將血色覆蓋住,肉眼不得見的灰塵一層又層的卷落,血漬漸漸消失。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北邊的戰事吃緊,糧草緊縮,來自前線的書信越來越少了,京里的糧價高漲。

沈未塵靜靜地等著,等一書難送的箋紙。

三個月過去了,她和妹妹過了一個冷清的年,又長了一歲的她,個頭抽得更高了,楊柳面、芙蓉色,嬌艷奪目。

從幾封短短的平安信中,她得知父親的確受了箭傷,長箭穿胸而過,一度沒了氣息,是她娘強喂了他一顆九轉回生丹才緩過氣來,有了生息。

即便如此還是傷得很重,那一箭從他心髒邊邊擦過,帶出一絲皮肉,因此他現在不能移動,不能咳嗽,不能大口喝水,只能像易碎的琉璃小心養著。

直到那塊肉長厚。

而她哥哥又升官了,成了從四品明威將軍,但她知道他身上肯定多了幾道傷疤,加官進爵是要付出代價的。

最後她想到那個人,凌丹雲,他在信里說他瘦了,衣服破,沒人補,只能穿沈修文的舊衣,又言鞋底磨破了,硌得腳底好疼,若她能為他做一雙鞋,他能一躍躍過一座山,砍下敵將的首腦。

瞎話,世上哪有那麼神奇的鞋子,他果然腦子壞了,說話不著調,十句話有九句是逗人玩。

「凌丹雲……」他收到她做的鞋了吧?她女紅不好,大概一腳大一腳小……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噗哧笑了。

「想我了,蒙蒙?」

咦!她怎麼幻听了,好像听見……

「我也想你了,蒙蒙,好想好想。」以後再也不離開她太久,想得骨頭都疼了。

猛地被人從後頭抱住,微微一僵的沈未塵正要往身後的人扎針,忽地听見那熟悉低沉的嗓音,她倏地紅了眼眶。

「凌丹雲?」

「嗯!我回來了」他聲音帶了點哽咽。

「仗打完了?」

「打完了。」

「還要再去嗎??」

「不去。」他斬釘截鐵地回道。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為了保家衛國,他不得不去。

他悶聲道︰「留著讓你哥哥去立功。」

他建功再多也升不了官,寧王世子已封無可封,日後成了寧王也無須錦上添花,頂多要個好的封地做封賞。

「他們呢?」沈未塵問的是她的爹娘和兄長。

「還在北地。」

「還在北地?」她訝異又不解,他都回來了,為何他們仍滯留北地?

「和談。」談賠償。

「和談。」她懂了。

「別提他們了,你看看我是不是瘦了,而且黑如木炭,你娘嘲笑我變丑了,會被你拋棄,蒙蒙,咱們不離不棄……」也就黑了點,哪里丑了,辛姨眼楮長歪了。

「我瞧瞧。」沈未塵想轉過身看看身後的男子,但他有力的雙臂像兩條粗繩,將她緊緊束縛住。

「不給看。」他怕羞。

「怕我嫌棄?」她輕笑。

「……不許嫌棄。」凌丹雲語氣凶惡。

「好,不嫌棄。」沈未塵無法克制地嘴角上揚。

他回來了,真好。

「真的?」

「真的。」比朧朧還孩子氣。

緊摟的臂膀緩緩松開,懷中人兒慢慢的回身,年輕男女四目相望,盈盈水光中看見相守的深情。

「是不是變丑了?」凌丹雲回道。

「不丑。」更像個男人了,眉粗眼大,一臉堅毅。

「還是媳婦兒好,會夸人了。」黑眸一深的凌丹雲專注凝視美若芙蓉的面容,口中還帶著一絲不正經。

「又瞎說,誰是你媳婦兒,不要臉!」沈未塵杏眼一瞪,卻顯得嬌媚極了。

「你就是我媳婦兒,逃也逃不掉,賜婚聖旨有兩份,一份在我那兒,以防你毀尸滅跡。」

以她的冷情有可能會這麼做,反正「死無對證」,她堅持沒收到,誰也拿她沒轍。

「我給你診診脈,你腦子真的壞了。」沈未塵忽有其事的拉過他的手,三指按住脈門。誰會把聖旨毀掉,他也太小心眼了,居然這樣防著她。

他點頭認同,「我也這麼認為,想你想壞了。」

「還貧嘴。」美眸一睞。

「不貧,我剛吃過蜂糖糕,要不要嘗一嘗……」頭一低,他吻上想念已久的朱唇,一時沒克制住就吻得……久了些。

一聲嬌吟,微帶喘息的兩人總算分開相貼的軟肉,帶起銀絲。

「凌丹雲,你變壞了。」兵營那種地方最會教壞男人,肯定葷素不拘的說上一堆男女情事,把人帶歪了。

他呵呵直笑,又把人摟入懷中。「不壞,我差一點死掉。」

「什麼?!」沈未塵震驚地將人推開,又為他仔細把了一次脈,確定沒有傷及髒腑才安心。

「不是博取同情,是真的,那一箭原本要射向我左胸,是你爹及時將我推開,替我擋了這一箭。」

連著兩個月他都不敢離沈將軍太遠,怕他有個萬一,他無法向蒙蒙交代,

辛姨不斷安慰不是他的錯,換成她也會為他擋箭,她為的不是大義,而是他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在寧王、寧王妃身上,他找不到一絲為人爹娘的溫情,沈萬里夫婦卻讓他看到真正的無私,只因他們把他當自家的孩子疼著,他們舍不得他受傷。

那夜,他躲在無人的岩洞中號啕大哭,哭得聲嘶力竭,把多年來的不平發泄出來,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

看到他紅腫的雙眼,沈萬里一句話也沒說的邀他下棋,明明人動都不能動,辛靜湖取笑地拿兩顆煮熟的雞蛋給凌丹雲滾眼眶。

他們真當他是自家子弟,沒有責備,只有關懷。

「我爹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原來如此,她就說嘛,她娘就在她爹身旁,以她娘的身手,怎麼有人能傷得了爹?

「那個人已經被捉起來了,他叫楊成,也逼問出幕後主使者是誰。」說到「幕後主使者」這幾個字時,凌丹雲臉上流露出痛楚。

「這事不單純?」

「和我的身世有關。」但他知道的並不詳細,還要做一番深入查探,很多事他都被蒙在鼓里,但光是目前所知,就已經夠傷他的心了。

沈未塵柳眉輕蹙,皇室秘辛曲折離奇,哪天皇上鬧雙胞都不足為奇。

「蒙蒙,如果我不是寧王世子,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凌丹雲難得的失了幾分自信,深潭似的黑眸浮現一抹幽暗。

「不願意。」她毫不猶豫地回道。

「不願意?」他先是一怔,滿目不信,繼而瘦了一大圈卻變得結實的身軀微微顫抖,他沒辦法接受她不要他的事實。

見他如墜深淵般茫然,沈未塵將未竟之語說完,「別忘了賜婚聖旨,上面明晃晃地寫著賜婚于寧王世子與沈萬里嫡長女,你若不是寧王世子我不是抗旨嗎?那可是要砍頭的。」

聞言,凌丹雲的雙眼瞠大再瞠大,最後發狠的往她唇上吻著,似要發泄心中的驚恐般將她的粉色唇瓣吻得都腫了。「臭丫頭,敢捉弄我,等你過了門後,本世子就要讓你知曉何為夫綱!」

他真的有片刻的不知所措,想著該偷還是該搶好將人弄到手,即便他再落魄,也不會將心愛女子拱手讓人。

不過他很快就收拾好失落的心思,若有一天他不是寧王世子,他會和沈萬里父子一樣靠自己的雙手拼出功勛,以實力來證明他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足以封妻子。

眨了眨眼,沈未塵輕笑出聲。「我說的是事實,那紙聖旨還是你請來的,你總不能讓皇上出爾反爾吧!」

凌丹雲哼了一聲,又覺得荒謬地先笑了出來,遇到她,他做了不少傻事。「蒙蒙,我來提親好不好?」

為免夜長夢多,先下手為強。

听他說得無賴,沈未塵心口一陣柔軟。「我還有四個月才及笄,這事我不理,你自個兒同我爹娘提,沒被亂棍打出去就來娶。」

「啊!蒙蒙,你這話太殘酷了,和談完才要理師回朝,以大軍緩慢的行進速度,我至少要等上三個月。」他大叫,痛不欲生。

「那就等吧,反正心急也吃不了熱豆腐……」他們成親還是要有爹娘在場,急也沒用。

「這是你對母妃的態度?」

只上了淡淡脂粉的寧王妃依舊美得教人不敢逼視,薄得仿佛一戳就破的冰肌透著珍珠色澤,光滑細致。

但是這樣的美人卻是個披著美人皮的骷髏,她眼中沒有生人的光采,只有死水般淡漠,柔膩入心的嗓音始終平平淡淡,淡到讓人以為這世上沒有什麼再能入她心。

可若仔細一瞧,還是能瞧見她眼底一抹深濃恨意。

「我只問一句,為什麼派人殺我,非置我死地不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他母妃卻容不下他。

死,也許輕如鴻毛,但他更想知道為何而死。

「為什麼?」她嘴角一勾,笑得無比淒涼。「這句話你該去問你父王,我也想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她用盡了一生深情仍得不到他的回頭一顧?

「但想殺我的人不是他,雖然多年來他對我不理不踩,可他還是負起了為人父的責任,唯有母妃你不只一次想加害于我。」他不懂她哪來的狠心,居然下得了手。

「楊成被你捉住了吧!把他放了,這事與他無關,他不過是听命行事。」楊向晴語氣平靜,听不出高低起伏。

「遲了。」

「遲了是什麼意思?」她漠然的神情有了波動。

「刺殺軍中將領是唯一死罪,你以為他活得了嗎?就算主帥不下令處死他,我也會命人將他五馬分尸。」凌丹雲說得冷絕,陰郁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母子之情。

「什麼,你將他五馬分尸?」楊向晴驚得站起身,神色驚慟。

他冷笑道︰「你也會痛嗎?陣前殺將形同叛國,在你命令他來殺我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死人了,不管成不成功都得死。」

「不!不可能,他不會死的!他說過我一生都是他誓死追隨的小姐,他會護著我走到最後……」

楊成,那個最愛她的人,為了守護她而終身未娶,不論她說什麼他從不拒絕。

楊成曾是楊國公府的護衛頭子,後因楊向晴嫁入寧王府,他也自願陪嫁入府,成為她暗地里的勢力。

「他不是用他的生命成全了你的執念,也算做到他對你的諾言,再說了……是你逼死他的。」蒙蒙她娘說過,要逼得他娘崩潰,真相才會水落石出。

不得不說辛靜湖是逼供的高手,她從不刑求,只是將人關在一個陰暗的小屋子里,不讓他睡,一天只給他吃半飽的一餐,不給他水,逼他喝自己排出的尿。

不到七天,死不張嘴的硬漢楊成終于招了,瘦得皮包骨的他聲音沙啞,一句一血淚的娓娓道來。

他本是楊家養子,與寧王妃自幼青梅竹馬長大,他愛慕她許久卻不敢開口,直到她愛上少年風流的寧王。

楊成雖心痛如絞,卻只能忍痛成全,但為了能夠繼續護著心愛的女人,他放棄有可能加官進爵的機會,隱身在她身後。

「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要他殺了你而已,為什麼死的卻是他?!他不該死,死的應該是你!」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跟她作對,為什麼就不能順她一回?不是說她美得傾城傾國,有絕世風華,為何她愛的男人卻不愛她、而愛她的男人卻死了?

凌丹雲的心狠狠揪痛,面容苦澀,在母妃心中,他始終是最低微的。「當時我們正在和北戎交手,他出手無疑是通敵,母妃該知曉這個罪有多重,是誅九族的大罪。」

楊成也很聰明,他偽裝成北戎刺客,一旦事發只會推到北戎人頭上,不會扯出他身後那個人。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最後還是受不了折磨,終于在反復的審問下漏了口風。

「誅、誅九族……」楊向晴的臉色猛地刷白。

楊成雖是她的護衛,但只要有調查,便能查出他出自楊國公府,早年他和不少世家子弟來往過,不難認出。

「所以他必須死,這件事是我作主壓下來的,否則這罪名一旦確立,楊國公府三百六十七條命只能陪葬。」他將傷害降到最低,以無比愧疚的心情面對救了他一命的沈萬里。

「畜生!你敢忤逆不孝,你死了不就沒事了,為何還要活著戳我的心……」楊成,我楊向晴對不起你。

「畜生也是你生的,你都沒死,憑什麼要我死?我再不孝也未手刃血親。」虎毒不食子,她卻連畜生都不如。

不知是哪一句話觸動了楊向晴的痛處,她忽然失控的朝凌丹雲丟擲茶碗。「我何德何能生得出你這個乖兒子,能干了,能揭我瘡疤,知道我不想死,要活著磨死你。」

他忍著心頭的悲涼,幽幽回道︰「母妃是我的親生母親嗎?」

聞言,她仰天大笑。「你終于還是問了,我等這一天足足等了十九年,從你被抱到我面前的那一天,我就想說了。」

但是沒人敢問,她憋得好難受。

十九年了,這件事居然能隱瞞這麼久,連她都深感意外。

「你不是我親娘。」當娘的不可能要自己孩兒的命。

「對,我不是你親娘,生你的女人叫楊向晴,而我是楊向慧,你娘是我的孿生姊姊。」好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慧兒,慧兒……當年他便是如此輕柔的喚著她。

凌丹雲心頭一驚,卻不訝異,他早預想過有可能是這樣的結果。「我親娘呢?」

似乎沒听見他說了什麼,楊向慧面露狠色的狂笑不已。「什麼血親,她是和我最親的同胞姊姊,從小她要什麼我都讓給她,她說的話我從無不听,我像條小尾巴跟在她身後,崇拜她的明朗大方,和誰都處得來……可是她卻搶了我的男人,還口口聲聲說不是她的錯,她不過愛上一個男人,而那個人也為我所愛……」太無恥,太不要臉了!

因為姊妹倆心系同一個男人,姊妹因此決裂,不得所愛的楊向慧從此心性大變,不再相信親情。

血親兩字是她的死穴——听到就癲狂,她的一生不幸便是拜最親的姊姊所賜,要她如何不痛恨?

「所以你想殺了我?」好母債子償?

「是,我要你死,我得不到的憑什麼她能擁有,她已經奪走我最愛的男人的心,我也要把她的最愛也奪走。」公平。

「我是她最愛的人……」不是父王?

「對,姊姊說過她可以不要生命,不要男人,什麼也不要,只要把你平安的生下來,你是她的最愛。太可笑了,她拼著一死也要孩子活,最後連三句話都沒說完就死了。」

當時她不知道有多開心,姊姊死了,她和寧王便能重拾往日的繾綣愛戀。

可是她沒想到,姊姊死了,寧王也變了,她成為破壞他們感情的凶手,每個人都指責她自私自利,只為自己而活,

知道生母是在意自己的,凌丹雲又喜又悲。「江南弊案那事你也出手了?」

看著他無波無浪的神情,楊向慧仿佛看見對她視若無睹的寧王,由愛轉恨的恨意如波濤翻涌而出,「那一次真可惜,你差點就死了,可是我更扼腕在你三歲時對你下的毒,居然沒有讓你毒發身亡。」

她預估他會死于十五歲那年,沒想到他的毒竟然解了,她驚愕之余,不得不再另外找機會下手。

「我的毒真是你下的?」她有那麼恨他?

似是想到什麼,楊向慧面色柔和的笑了。「那年我有了身孕,三個多月了,太醫診斷有可能是兒子,我一听多歡喜呀!我也有兒子了,不用羨慕姊姊給王爺生了一個孩子,可是你擋在前頭,我兒子成不了世子。」

「我死就沒人擋路了。」這才是他必須死的真相。

楊向慧雙眼發出詭異的紅光。「我想你死,可是死的卻是我的兒子,我兒子都九個月大了,快要臨盆,誰知被人推倒了,我和姊姊一樣難產,但她把孩子生了下來,我卻……」那時她想到姊姊死前的慘狀,流的血把床褥都浸濕了,她拉著她的手要她照顧她的孩子,視如己出,她卻給姊姊的孩子下毒,想到此,她月兌力使不出勁,孩子生不出來,活活在月復中憋死。

最後是被硬拉出來的,真的是個男嬰,只是全身是紫黑色,不會動,沒有呼吸,小小的身軀冰冷僵硬。

「呵呵呵……我的孩子活不了,姊姊的兒子憑什麼還活著?雲兒,听話一次,去死吧!去陪陪你在地底的弟弟,你們兄弟倆好好聚聚,你弟弟很想要一個哥哥…」

「夠了,楊向慧,你要瘋到幾時,我一直容忍你,不是讓你來害我的兒子!」

一聲怒吼傳來,緊接著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了,耳鬢的發絲染上霜色。

「王……王爺?」他怎麼來了?

「是我和晴兒對不起你,你有什麼不滿和恨意盡管朝我身上來,為什麼要對無辜的孩子下手?」他忍了她十九年,就為了他是先負心的人,他和晴兒欠了她一份還不了的情。

「我愛你,我舍不得……」就算她恨極了他,卻仍愛慘了他,舍不得傷他一絲一毫。

「當初是我不對,不該招惹了你之後又愛上晴兒,我以為你能夠諒解………」當時的他一心只有晴兒,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

英挺依舊的寧王痛苦的回想著,當年他第一眼便被楊向慧的傾世美貌所吸引,當下就著迷了,立誓非她不娶,不時送些東西討她歡心,邀她出游,許下無數個山盟海誓。

就在兩人即將訂親前,他無意間遇到寄養在外祖家的楊向晴,兩人相同的外貌讓他將人錯認了,著實調戲了一番。

不久之後兩人同時出現在面前,他才驚覺竟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姊妹。

姊姊活潑好動,開朗愛笑,像只停不下來的陀螺;妹妹羞怯,有些孤傲,對門第高低看得很重,她是插在青花瓷瓶中的幽蘭,美卻難以親近。

不自覺地,他的目光跟著姊姊轉,慢慢地疏遠妹妹,在姊妹當中,他更愛善解人意慧黠靈動的楮兒,情不自禁的動了心,兩人甚至也有了夫妻之實,他迫不及待想娶她為妻,便向楊國公府提親。

可是楊向慧下藥將楊向晴迷昏送走,自己取代坐上了花轎。

能娶到心上人,他太過興奮,一時酒喝多了,他回到喜房沒來得及洞房就醉倒了。

翌日他一醒來,便想補過洞房花燭夜,卻震驚地發現枕邊的人兒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晴兒,他怒上楊國公府找人,找不到人就把楊國公府的人給打了,逼他們交人。

可是楊向晴被楊向慧送走了,誰也不曉得她被送到哪兒去,楊向慧死也不說,直到楊向晴有了孩子,快要生產時,她才告訴他晴兒人在哪里。

「你們憑什麼理所當然地認為我該諒解?你是我的,是我先認識你的,我們明明先在一起的,姊姊居然厚顏無恥地來搶,你只能是我的,我為什麼要讓?」怪她心狠嗎?他們何嘗不是生割她的心。

「慧兒……」

隔了十幾年又听到他這麼喊自己,楊向慧熱淚盈眶。「凌哥哥,我們有個兒子,他若能活下來,定比姊姊的孩子還出色,我們好好的教養他,他會是……」

「他不是我的兒子。」

楊向慧一怔,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是先皇之子,那一夜與你同房的是我皇兄,我們兩人面容相似,你喝醉了,錯認他是我,而皇兄看上你的美色……便成就了好事。」

「什麼?!」她震驚得全身僵直。

「先皇事後想接你入宮封為楊妃,而你正好又懷有身孕,皇後得知此事相當嫉妒,便讓人弄掉了你的孩子,讓你進不了宮,沒多久先皇就駕崩了。」這事便不了了之,再無人提起。

「你……你騙我,我不信!不,不可能,怎麼會是先皇,他……不是……」是了,難怪他不只一次盯著她微隆的肚子欲言又止,問她要不要進宮養胎,宮里有太醫,她和孩子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顧,原來……

楊向慧笑了,笑得悲愴,仿佛被抽光氣力一般,有身無神,心在魂亡,空蕩蕩的,只留一具空殼。

「為了不讓你再傷害晴兒的孩子,我只能這麼做了,即日起,你就去守著先皇陵墓吧。」皇兄念念不忘的女人,他送去陪他了,皇兄在九泉之下應該也能含笑。

「你……」居然對結發妻子這麼狠。

「父王,等一下。」凌丹雲不管上一代的情感糾葛,他只在乎一件事。

「有事?」有愧于心的寧王不敢看向兒子,每看一次就心痛一次,他太像晴兒了,也像慧兒。

他畢生虧欠的兩個人,一個沒護住,一個負了心。

「先替孩兒向沈將軍府提親,等媳婦過了門,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委屈了誰,也不能讓蒙蒙受了委屈。

過去發生的事他不想再追究,誰負了誰是父王母妃的事,他只要蒙蒙在身邊,與他共度此生。

听聞兒子要成親,寧王愕然。「向沈將軍府提親?」

「我已經向皇上求了聖旨,父王只須走個過場。」面對峰回路轉的結局,做兒子的沒有立場多說什麼。

寧王一頓,苦笑著應了一聲,「好。」

等兒子成親後,他的責任也了了。

「那我呢?你真要送我去皇陵?」

楊向慧驚惶的大喊,她不要去那個荒涼、了無人煙的鬼地方,她要當她高高在上的寧王妃。

相偕而行的父子倆卻未回頭,朝外院走去,充耳不聞她掐頸似的尖銳叫聲。

一年後,寧王世子順利地迎娶沈將軍之女,十里紅妝綿延不斷,繽紛燦爛的煙火連放三夜,照亮整個皇城上空。

連皇上都親自主婚,書寫了一幅「佳兒佳媳」的草書。

教人意外的是,新人一敬完酒,仿佛一切都看淡的寧王忽然將王位讓給世子,由凌丹雲繼任寧王之位。

听說那一日寧王府發出淒厲的哭聲和惡毒的詛咒聲,沒多久寧王府就傳出前王妃病了,要前往皇家寺廟養病。

其實明眼人都知曉是終身監禁,去了那里的人從未回來過。

前任寧王削發為僧,法號忘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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