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妹妹,我找到爹了!你看,爹在這里,我們可以一起回家了!」
辛未塵看到哥哥手背、臂上、臉上都有被毆打的痕跡,怒火油然而生,心想一會兒要在酒里下毒,不死也要他們半條命,落個半身不遂的回報,看誰還狂妄得起來,可是當她看向哥哥所說的那個人時,瞬間愣住了。
這人長得和爹真的很像,除了年長了幾歲,眼角多了風沙吹多了的細紋,眼神多了幾抹滄桑,幾乎沒什麼變化。
她再看看那人的左眉上方,果然有道一寸長的褐疤,他真的是她爹?
「爹……」回想起往日情景,辛未塵忍不住出聲輕喊。
「小姑娘,你別跟你哥二犯胡涂,你再看清楚點,不要認錯人。」看到這個大眼小姑娘,沈萬里不自覺放柔粗嗓,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頭的莫名沖動。
回過神來,辛未塵眨了眨眼,語氣嬌甜地問道︰「你可有妻有兒有女?」
沈萬里覺得好笑。「無。」
「那麼曾經娶妻嗎?是否有過兒女?」無妻不代表無妾,男人的劣根性是三妻四妾,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看,看他這一身穿看,想必門第頗高……
為了省麻煩,這一刻的辛未塵居然有不認爹、直接帶著娘和哥哥回老山口村的念頭。
「小姑娘,你問的未免太多了,本座的私事不向處透露。」他成親了嗎?說實在話,他也不曉得。
「本座?!」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我們大人是皇上親賜的征西將軍,正二品武將,小姑娘眼拙不認人,快快磕頭認錯……啊!小子,你敢推我……」誰放了這臭小子,居然敢膽大包天的出手。
辛大郎氣呼呼地又把人推得老遠,一把蠻力讓眾人看傻了眼,不由得嘖嘖稱奇。
「不許欺負我妹妹,我妹妹不磕頭,誰欺負妹妹我就手,把你們當老虎打了。」
「嘖!你還能打老虎呀!要不要獵張熊皮給哥哥瞧瞧?」這小子真會吹牛,老虎來了還不趕緊跑,想等著被吃掉啊!
「熊皮賣了,給妹妹買醫書。」他樂意把銀子都花在妹妹身上,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人就是妹妹了。
「真有熊皮?」說得滿像一回事的。
辛大郎懶得再理會那些老是耍嘴皮的人,拉著妹妹走向沈萬里,但還沒靠近就又被攔住,他只好拉高聲音道︰「妹妹,我沒騙人,真的是爹對不對?」
「嗯!哥哥真厲害,像山里的頭狼,你是最強的。」傻人有傻福︰誤打誤撞也能踩到金子。
听著小姑娘嬌滴滴的甜嗓,沈萬里不禁莞爾,若有人用堅定的聲音告訴他「你很強」,他定會覺得自己真的很強,渾身充滿用不完的勁兒,能多砍幾顆韃子的腦袋。
小姑娘很聰明,善用人心,一雙明亮的眼楮仿佛綴著小碎玉似的,瑩瑩發亮。
「爹,這是妹妹,你認得出來吧?從小你就最喜歡妹妹了,抱著她就不放手,在院子走來走去,逗著她咯咯笑……」辛大郎說著記憶中最美好的一幕,爹和妹妹玩著,娘在一旁看著他倆笑,一邊縫衣裳,他幫娘穿針。
聞言,沈萬里眸光一閃,仿佛那景象就在眼前。「小姑娘,好好勸勸令兄,也許該找個大夫瞧瞧,趁能治時趕緊醫治,他那性子我很中意,但是太執拗了,無法講理。」
我就是大夫,辛未塵在心里回答。「我不會勸哥哥,我只問將軍一句話,崇德五年你人在哪里?」
「崇德五年……」沈萬里驀地一僵,表情顯得有些難以置信,似在回想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爹在崇德五年被我外祖父拾回家中,那時我爹忘了自己是誰,身上只有個繡了萬字的荷包,所以外祖父他們便喊我爹萬子,我爹那時看來約十四、五歲……」
「十四、五歲……」那一年他不就正好十五……
「我爹和我娘朝夕相處有了感情,兩年後結為夫妻,同年哥哥出世,過了兩年才有我,有一天我爹到城里繳糧稅,可是一去不復返,有人說他被馬車撞了,送到醫館醫治,我們到醫館去,醫館的人卻說他回家了,那年是景陽元年……」看他臉色大變,辛未塵在心里輕嘆。
一听到景陽元年,沈萬里的身體明顯的搖晃了一下,他回到家的那一年正巧就是景陽元年。
「我不會再喊你爹,不過你最好去查一查,不要被小人蒙蔽了,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對你好的人,也不會有人莫名其妙朝你背後插刀,有因才有果,想想你有什麼是別人想要的。」利之所趁,人人都是大善人,戴著偽善面具。
「你……」她真的是他女兒嗎?
「將軍,你快看看我的右手,我的右手……動不了,整個癱軟了,是不是廢了?是不是以後再也不能提著大刀跟你上陣殺敵了?」先前張牙舞瓜的男子哭喪著臉,用左手扶著軟趴趴的右手,宛如天要塌了的樣子。
「你的手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听到手下的哀號,眼神復雜的沈萬里只好暫時先不理會眼前這對小兄妹,上前查看原本正要逞凶斗狠的屬下,畢竟跟著他出生入死多年。
「嚎——將軍,我不能打仗了,以後我一家老小靠誰養?老爹老娘就盼著我光宗耀祖……」匕首掉在地上顯得諷刺,他哭得比辛大郎方才還大聲。
「別急,我再瞧瞧,你才有沒有撞到什麼,或是……」驀地,他想到適才似乎一道銀色光芒閃過,他以為暍多了,看花了眼,難道……他臉一沉,翻過他手腕,雙目微眯,瞧見一個細小針孔,若不細察真要忽略了。
他讓人取來磁石,放在腕上一吸,果真吸出一根一寸半的銀色細針,沾著血。
「咦!妹妹,那不是你替人治病的銀針嗎,怎麼會在爹手上?」妹妹可寶貝她的銀針了,不準人踫。
這個扯後腿的哥哥,沒瞧見這兒有一堆不懷好意的莽漢子嗎?被親兄長無意出賣的辛未塵只想撫額申吟。
「這根銀針是你的東西?」沈萬里聲音低沉。
她拍額一呼。「啊!原來在這兒呀!我當是長翅膀飛了,多謝將軍拾了它,不勝感激……」養得糯白的小手往上翻,要索回銀針。
「你用它傷了我的手下?」沈萬里大手一收,並未歸還,眼眸利如雙刃,緊盯著她不放。
辛未塵故作天真的眨著眼。「銀針是有靈性的,專門懲凶除惡,誰要魚肉百姓,仗勢欺人,視人命如草芥,它便會代替老天爺除掉這些為害鄉里的惡源,將軍,你的將士是壞人呢!連無心的銀針都看不下去了。」
沈萬里臉色難看地瞪了傷了手的手下一眼。「他們剛從戰場歸來,還帶著一股血性。」他不是在道歉,而是說這群兵痞為何無法無天,他們見慣了血,一聞到血味就振奮。
但這話激怒了辛未塵,她得不到應有的公道,反而被最親的人當成灰塵般彈開,就是她親娘傻,人都去了還在夢中要她照顧爹,這種人她才懶得管,她冷冷的一揚唇。「將軍以為把銀針取出就沒事了嗎?」真要那麼簡單,她翻了兩、三年的《毒經》不是白學了。
「什麼意思?」他厲眸一眯。
「術業有專攻,本來還有救的,可是你擅自取針不是救了他,反而是害了他,帶兵打仗你擅長,但教不好你的兵就是你的錯,反正打贏了嘛!用不著這些只會欺負自個兒百姓的髒兵,不如送他們去頤養天年,卸磨殺驢……」
听到這樣的話,包括沈萬里在內的武將心口一顫,這小姑娘真狠,將保家衛國的將士當成可以屠殺的牛豬,養肥了就宰了吃肉,同時也暗暗警埸,當今聖上是否也有這種想法,用得上他們的時候便是國家棟梁,一旦國富民強了,可能連螻蟻都不如。
不管這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說的是氣話,還是瞎蒙蒙對的,她的話都極具殺傷力,發人深省。
「你能治?」沈萬里半信半疑。
「能。」
「治好他。」他命令道。
「不。」
「不?」沈萬里感到難以置信。
「我為什麼要治好他?」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
「因為他……」他語塞,竟找不出理由說服。
辛未塵睫羽一垂,說得冷酷,「他想殺我哥哥,在戰場上,你們會饒了想殺你們的人一條命嗎?」
「這……」
眾人面面相覷。
「殺過人的人都曉得一命還一命,人家要殺你,你還讓人家活?將軍,這就是你的錯了,你沒帶好你的兵,以為打了幾場勝仗就天下無敵,視軍紀于無物,朝廷給你們刀是殺韃子,不是將刀尖指向無辜百姓,那只手就當是見面禮吧!祝你升官發財,光耀門楣。」
這爹不用認了,親兒在前還不識,居然眼睜睜看人要將他殺害,更別提放任手下欺負百姓,視人命如草芥。
「你……」感到汗顏的沈萬里面容繃緊,她的話說得他心驚膽顫,他的確放縱了,未約束好手下,任由他們將戰場上的胡作非為帶回京域,他認為只要不出人命就不是大事,伍老三等人只是逗弄那小子,不會真的下手。
見一臉冷色的妹妹拉著哥哥的手就要離開,伍百夫長帶著一干兄弟圍住去路。
「想走?把我的手弄好再說。」伍老三目光凶狠,完好的那只手按在腰上的砍刀,似乎只要她一動,他就會砍斷她的腿。
看著幾名大漢,辛未塵不怒反笑。「知道我最擅長的是什麼嗎?醫毒不分家,只要有一口氣在,我就能把死人救活,反之,我想要毒死一個人,那個人便活不了。」
「呵!大話。」伍老三冷哼一聲,小丫頭也敢口出狂言。
在場其他人的心思倒有些矛盾,一方面是認為她夸大其詞,瞧她才幾歲呀!哪有這麼大本事,可是看到伍老三的手還是虛軟的往下垂,他們又不得不信小姑娘有幾分能耐,一眨眼間就讓人中招。
「是不是大話,你們盡管試試。」她有好多藥還沒做過人體實驗,正好有現成的自願者。
見個子矮小的妹妹將個高又一身蠻力的哥哥往身後推,而當哥哥的也十分順從,將此至視同尋常,此情此景看在沈萬里眼中,他不覺得好笑,只感到莫名的心疼,心里酸澀得想將兩人護在羽翼之下。
「你去……」
「為什麼不是你去……」
「你命賤。」
眾人你推我、我推你,看見辛未塵臉上無害的笑,竟無一人敢上前,他們沒人想當第二個伍老三。
「你要怎樣才肯治他?」為了挽回一名猛將殺敵無數的手,沈萬里面容冷峻的問道。
辛未塵笑嘻嘻的拉起哥哥的手,輕撫他手背上明顯的傷痕。「我提什麼都可以嗎?將軍可要說話算話。」
「治好他,我什麼都答應你。」即便他們兄妹要認親,他當一回便宜父親又何妨,將軍府養得起幾個人。
辛未塵水色眸子一閃,透出冷光。「我要的也不多,就讓剛才欺負我哥哥的人出來磕頭認錯,那個打算在哥哥身上捅刀的人自戳三刀六洞,不死我就治,瞧,我的品性多好,不刁難人。」
這還不刁難!
一群鮮血里打出來的男人個個凶眼大睜,手癢地想將可愛的頸子扭斷,她怎敢提出這樣羞辱人的要求!
「小丫頭,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敢讓他們磕頭道歉。
「小姑娘,你太張狂了,我一只手就能掐死你……還三刀六洞呢!」挖個洞把她埋了還差不多。
「哪只手?」辛未塵笑著問。
「這只。」
眾人正要勸戰友別亂舉手,誰知還來不及開口,那人已將粗壯的手臂舉高,臉帶挑釁和蔑視。
但他眼中的得色很快就被驚恐取代,被火燒灼的疼痛讓他直跳腳,就在一個呼吸間,他的手臂被穿洞。
「我說了我很擅長用毒,你們偏不信,非要以身試毒。嗯!成效不錯,就是味兒重了些,可以再加以改良,務必做到無味無色,奪魂于無形。」
「這是什麼?」沈萬里駭然,好厲害的暗器。
「硫化水。」她新煉的毒。
「什麼?」他沒听懂。
「汞。」有毒物質。
「說明白。」他聲音一冷。
古人的知識真是淺薄。「就是水銀。」
「水銀?!」他知道這東西,使人致命。
「又稱朱砂。」作畫的顏料。
「珠砂……」怎麼可能。
「朱砂的粉塵本就有微量毒性,不常用倒是無礙,若是長期使用便會中毒。」水銀是由朱砂提煉出的濃縮液體,具有強烈腐蝕性,會造成永久性傷害。
「你為什麼曉得這些東西?」她才幾歲呀!居然有這般令人畏懼的能力,再過幾年恐怕更非池魚。
辛未塵淺淺一笑,「沒爹的孩子總懂得自保,瞧!我不是派上用場了,要是有爹在,你們殺幾個韃子就得意洋洋的官爺敢把我哥當兩腳羊戲弄嗎?」
她……她到底是誰,竟然連兩腳羊也知曉?
一提到兩腳羊,所有人都為之色變,張口欲嘔,他們無法忘卻韃子的殘酷,將人剝光洗淨,像羊一樣架在火上生烤,听看垂死前的淒厲叫聲哈哈大笑,割下烤熟的人肉太啖。
「我們不是……」沈萬里說不出話來,可他們的確做著和韃子一樣的事,只不過沒生啖人肉。
「將軍,你損了兩名大將,還想要更多人陪葬嗎?我不介意陪他們玩玩。」她的意思是,要麼道歉,否則就別怪她下手重。
她話音一落,所有大漢頓時神色慌亂的往後退。
「沒有其他補償方式?」沈萬里試著談條件。
辛未塵眼兒一閃,多了興味,「知道你們不服,要不,派出三人來和我哥哥比試,三戰兩勝,輸的方要認服。」
「和他?」幾個大漢蔑笑。
「沒爬過山,哪知山高。」
「好,我跟他比。」一名壯漢跳了出來。
「還有我。」一只手動不了的伍老三雙目像淬了毒似的吼道。
「可以,那就比吧!」誰怕誰。
三人排開陣式,準備迎戰,其他人將礙事的桌椅一搬,在如意樓用膳的人好奇地站在邊上看,還有人當場開起賭盤,賭傻小子幾拳被擊倒,沒一人看好他。
「妹妹,我……」
毫無信心的辛大郎有點退縮,他眼帶委屈的看向相見不相識的爹,沈萬里不忍心的別過頭不看他。
「哥哥不怕,把他們當山里的大老虎打了。」哥哥那一身氣力沒幾個人招架得住,一頓五大碗白米飯不是白吃的。
「大老虎……」三拳就夠了。
「啊!忘了提,不要打死了,他們的皮不值錢。」將人一拳打死挺麻煩的,得先立生死狀。
「不能打死呀……」那要怎麼打,他不會辛大郎撓著後腦杓,顯得非常苦惱。
兩兄妹交談的聲音不大,但那些個大漢皆是習武之人,耳力極佳,听到兩人猖狂的話語,火大的沉下臉,臭小子能有多大的氣力,連老虎都打得死。
「哥哥,踹他足脛,踢踢斷他的腿。」
「好。」
一人趴下,抱腿慘叫。
「哥哥,心口下方兩寸,斷他脅骨。」小人,偷襲。
「是勒!妹妹。」他最喜歡娘弄的醬燒肋排。
一聲喀嚓,身形壯碩的男子悶哼,口吐鮮血,躺在地上手撫著胸口,臉色異常慘白。
「哥哥,他最壞了,肘下三寸,讓他用腳吃飯。」剛剛饒過他一回了,自個想死就別怪人。
「嗯!壞人,剛才還要殺我呢!」妹妹說人善被人欺,要狠狠的反擊,人家才不敢欺負。
伍老三受傷最重,淒厲哀號聲傳得老遠,驚動了三條街外的尚書大人,他的雙臂從肘部以下整個骨碎,再高明的大夫也無法醫治,從今以後他就真成了一個廢人。
「孩子,你下手太狠了。」看著在地上打滾的親信,痛心不已的沈萬里忍不住出言責備。
「再狠也狠不過你的人,打不贏就想使小人招式,看看他袖子里暗藏的短劍,他原本打算刺向我哥哥的心窩呢!」好在她眼尖給瞧見了,先下手為強,不哥哥真要吃了暗虧。
兵不厭詐在戰場上是被允許的,但是比試敗了不甘心想暗下毒手,辛未塵第一個不同意,別人可以死,她的哥哥一點傷也受不得。
她承認護短,但誰家不護短呢!看著自家親人死于別人刀下她肯定做不到。
「伍老三,你……」真是爛泥涂不上牆,他以為傷了一只手的他有必勝決心才允他上場,沒想到藏著骯髒伎倆。
看到掉落在地的短刃,沈萬里心寒之余不禁自責,他這些年帶的兵都出了什麼問題,為何在戰場上肝膽相照、奮勇殺敵的忠義兄弟,回京不到一年便如此驕矜狂妄?
「將軍,我的手……我不要變成殘廢,你救救我……我剛納的小妾才懷有三個月身子……」想到貌美如花的小妾,伍老三哭得更悲愴了,那是他打了元配一頓才納進門的新歡,頗得他寵愛。
他的小妾是他妻子的表妹,他見色心喜和她勾搭上,等她有孕之後強逼發妻允其入門,他無視年華老去的元配,對小妾寵愛有加,連中饋都交給小妾打理。
「都斷成這樣了……」
「妹妹能救。」性子魯直的辛大郎再一次出賣了自家妹子。
辛未塵沒好氣的在心里月復誹著,這個傻哥哥呀!你幾時變得那麼多話了?看來得好好教育哥哥一番。
「你能治?」沈萬里目透厲光。
「能。」她的話一出,沈萬里和伍老三同時雙眼迸光,但她下一句話馬上又打破他們的希冀。「可我為什麼要幫他治?非親非故的,治好了他,好讓他來對付我們兄妹嗎?我又不傻。」
這話讓幾個大男人面上一窘。
「呃!你……咳!咳!你們不是說本座長得和你們爹很像,若不介意的話,本座認你們為義子義女。」反正他膝下無子,正好有個人承繼香火。
「爹……」辛大郎委屈的一喊,親爹怎麼變義父了呢?他不要,而且這樣他娘要怎麼辦?他也要改口喊娘義母不成?
「我們不樂意,不便高攀,還有,別高高在上開口閉口本座本座的,听了刺耳,你想坐多高,高過金鑾殿那位嗎?」嫌命長就挑戰君權,那一位只怕也不願意兵權旁落。
聞禾,沈萬里面上一訕,但有更多的深思,小姑娘話中有話,讓人不禁想到飛鳥盡,良弓藏,不正是這個理?
「三戰三敗,本座……我承認輸了,令兄真是少年英雄,令人刮目相看,日後必是一名將才。」他興起了將人收入麾下的念頭。
「妹妹,爹夸我了。」辛大郎開心的咧嘴笑著。
看到哥哥高興的樣子,辛未塵鼻頭有點酸意,她輕拍他的手安撫。「將不將才先不論,願賭服輸,跪吧!還有三刀六洞,大丈夫說話算話,出爾反爾非男人。」
先前比試過的三名男子都臉色難看,有的羞憤,有的忿然,有的陰沉著臉,就是沒人開口認錯。
「周通、李良、伍老三,跪——」
「將軍……」他們受了傷。
三人都不肯向一個毛頭小子低頭,但將軍都下令了,而且圍觀的百姓這麼多,他們要是真說話不算話,可就更孬了,于是三人在戰友的攙扶下,勉強行了跪叩,頭尚未觸地就連忙起身,神情滿是不甘和怨懟,隨即轉過身去,不想看見別人嘲弄的嘴臉。
面子、里子都丟大了,三個大漢居然打不過一名小少年,從今爾後再怎麼吹唬多年的豐功偉業也無人相信,一世英名毀于一旦,真是情何以堪。
「喂!別走太快,還有三刀六洞呢!一人挨一刀也夠本了,小姑娘我不強求。」至少還能留下命。
「我替他們受。」沈萬里揚聲,這是他應負起的責任。
聞言,辛未塵頓時心一沉,小嘴一抿,「你是什麼意思,一點誠意也沒有,雖然我不認,但你的確是我們兄妹的親爹,兒女逼爹自戕,你跟我們是有多大的仇恨,想害我們背上不孝的罵名。」
「你真是……」他幾乎要認女兒了,但愕然的臉上仍有幾分猶豫,他所知的記憶中他並無兒女。
「太險惡,太陰毒,太沒人性了,難怪你帶出的兵都是土匪兵,上行下效,帶頭的沒做好,底下的全長歪了,一堆歪瓜裂棗,你們是靠什麼打贏了,撩陰手嗎?」
听到撩陰手這三個字,沈萬里和手下人全都黑了臉,怒目瞪著她,他們用命拼下的功勛被她說只會使下流手毀,這話誅心,不厚道,但其他看熱鬧的人卻哄堂大笑,直道小姑娘形容的真有趣,征西征西,連個毛娃都征服不了,還打什麼仗,回家種地去。
辛未塵把人得罪狠了,不過她也不在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誰的道行深,她修練成精了。
「住口,將軍的年紀當你的爹綽綽有余了,你對自己的爹說這麼惡毒的話,還是個人嗎?」一名看不過去的小將張口斥道。沈將軍是征西軍將士們心中的神只,誰也不能污蔑他。
「他不是沒認嗎?不認親兒親女算什麼父親,我們和他沒什麼關系,為何要給他面子?拋妻棄子的男人最可恥了,我們和他不只無親還結仇,落井下石算什麼,我娘來了肯定踩死他。」那個暴力娘崇尚暴力美學,用拳頭講道理。
沒錯,踩死他,渣男都該死!隱身暗處的辛靜湖背後背著剛打好的新弓,心想誰敢對她的兒女不利,便一箭射穿對方的腦門,她百步穿楊,百發百中,何況還不到百步距離。
在她身後是臉色蒼白的凌丹雲,他硬要跟來,由隨侍萬福攙扶著。
「你……」誰家的娃兒,太伶牙俐齒了,以後鐵定嫁不出去,待在家里當老姑娘。
「別你呀我的,我哥哥才十二歲吶!你們多大了,大人欺負小孩不要臉,哼!三刀六洞不要了,算我們孝敬你。」
「什麼,他才十二歲?」
不會吧!這麼小?」
「明明看起來十五、六歲了……」
「長得真壯實,不知他家里人怎麼喂的。」
底下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指著個頭高的辛大郎,又看看比所有人都錯愕的征西大將軍,兩人看久了還真有些相似,尤其那濃眉大眼厚耳肉,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會真是父子吧?
沈將軍真的拋妻棄子嗎?未免教人心寒,虧他還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令兄真的只有十二歲?」沈萬里的指尖微微顫抖。
「你到老山口村去問一問,沒有人不認識我們。」一村子的鄉親,剩下的不沾親也帶戚,姻親。
「你們叫什麼名字?」的確該查一查。
「辛修文,辛未塵,我娘辛靜湖。」一家三口。
「辛……靜湖……」朦朧間,沈萬里仿佛看見一座小村落,一名素裙淡妝的年輕女子站在村口柳樹下,等著給她的男人送飯……忽地,他感覺胸口一抽,微微泛疼。
辛未塵突然淘氣的一眨眼。「因為我爹失憶了,所以他是倒插門,入贅我們辛家。」所以全姓辛……等等,不對,若他真是他們的爹,豈不是上門女婿?
沒等沈萬里回過神,辛未塵已經拉著頻頻回頭的辛大郎走出賓客雲集的如意樓,隨即一只手將兩人拉進暗巷。
「謝大叔?」
「你們呀!真是膽大包天,連一身煞氣的征西軍都敢招惹,把我驚得一身冷汗。」他背都濕了。
謝舟子未出面是不想讓人知道兩兄妹的背後是寧王府,越少人知情對他們越安全,因此他裝成客人在一邊瞧著,一有不妥再出手。
誰知道他只是打醬油的,還輪不到他大展身手,小神醫就自己擺平了,那一口損人至極的話連他听了都心驚。
這是十歲的小姑娘嗎?簡直是幾十年歷練的老太君,才會有那般犀利口才、步步進逼的氣勢,以及豁出去的霸氣,多少人都要跪地求饒了,求老太君饒命。
「謝大叔,我不只醫木好,還會使毒呢!真要被逼急了,大不了一把毒藥將人弄倒了,你別怕喔!沒事。」辛未塵調皮的拍拍他的胸口,要他別擔心,她是有備而來。
他沒好氣的一瞪眼。「人家是正二品武將,真要和你這娃兒計較,你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她無辜的輕笑一聲。「謝大叔,賺多少?」
「喏!你的,三萬五千兩銀子。」小財迷。
「那不是賺了五萬兩?」三七分。
「如意樓是京城三大名樓之一,往來都是達官貴人、皇商巨賈,今兒個人還少了些,若遇上大日子,賺個三倍不成問題。」京里人有錢,花銀子從不手軟。
「是有點可惜,不過也不少了……」辛未塵兩眼微眯,數著手里一張張的銀票,十分開懷。
數著數著,土匪來了,整迭搶走,她氣惱地回頭想給對方一針,可看清對方的面容後,她驀地一驚,「娘?」
「哪來的銀子呀!蒙蒙。」辛靜湖笑里藏刀。
「賭來的。」她老實交代。
「賭?」
看她笑得陰惻惻的,頭皮發麻的辛未塵含糊地道︰「呃!京里傻子多,一煽動就掏銀子。
「你讓你哥哥和人對打,你在背後設賭局收銀子。」她看得很清楚,還有人問她要不要下注。
取了新弓箭回到借居宅子的辛靜湖正要向兒女炫耀,不料兩人都不在,問了在床上養傷的凌丹雲,才知道兒子出事了,她二話不說的趕來助陣,想說不護著這兩只怎麼行,她好歹是他們的娘。
殊不知到了如意樓,她那個心殘手毒的女兒已經給人下馬威了,還撂下話要兒子與人比試,信心滿滿。
接著她看到謝舟子設局收賭金,一對三一面倒的賭辛大郎必輸無疑,身為莊家的謝舟子不斷鼓動周遭的人賭一把,他收銀子收到手軟,直到第三人了還激人下一把一定贏。
三戰兩勝,都敗了兩局,第三個贏了還是輸,銀子扔下去是打水漂兒,居然還有人傻乎乎被坑。
她看了很不可思議,錢多的人都很傻。
「娘,我聰明不?」辛未塵自夸的眯起眼。
當她叫辛大郎一打三時,就趁眾人不注意,給謝舟子暗號叫他設賭局,沒想到謝舟子還真聰明意會。
「很聰明,聰明得教人恨,你看你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那人要是找上門,你說我要不要以夫為天,從一而終?」說到最後那八個字,辛靜湖幾乎是咬牙切齒。
「娘,你瞧瞧哥哥。」她們心志強悍到不需要男人,但是還有一個男兒身少女心的頑固分子在此呢!
看到辛大郎一臉的失魂落魄,母女倆都嘆息了。
「蒙蒙,沒事吧?」面白如雪的凌丹雲微喘著氣走近,謝舟子連忙上前扶住他的另一只臂膀,讓他省點氣力。
看到那道孱弱的身影,辛未塵忍不住罵道︰「嫌閻王那兒沒掛上號,想早點去報到是不是?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來,你這麼快就要去走黃泉路呀!想死下回別來找我。」
「沒有下一回了。」看她關心的直瞪眼,凌丹雲一徑的笑,心口暖暖的,背上的傷好像也沒那麼痛了。
「誰知有沒有下一回,這種事你說了不算,還不趕緊上馬車,吹了風受涼,你到年底也好不了……」她手里沒醫死過人,希望他不是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