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前院正廳,一名穿著淡粉短襖與長裙,發上簪著珠釵,身形縴細單薄,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年輕女子,正坐在八仙桌旁,端起貼身丫鬟剛幫她吹涼的熱茶,小口小口喝著。
一看見赫連白走進正廳,孫琦目光頓時一亮,忙放下茶瓷,娉娉裊裊的站起身相迎。「白哥哥。」
「琦妹,手背的傷還好嗎?」赫連白上前便拉起她的手。
孫琦低下頭,頰兒羞紅,連忙將手抽回來。「大家都看著呢。」
其實孫琦的個性平時不是這樣的,身為孫記銀莊的掌上明珠,孫家雖然比不上赫連家這般富裕,但家底也是相當殷實,孫琦是嫡長女,自幼就被雙親捧在手掌心上,個性十分嬌氣。
不過,她這份嬌氣,到了赫連白面前,全成了嬌弱,半點大小姐脾氣也不敢發,就怕嚇跑從小到大的心上人。
「這個沈慧太離譜了,居然跑到你那兒動手傷人。」赫連白寒著俊臉低斥。
孫琦目光閃爍,悄悄拉起袖口,遮住還有些泛紅的手背。
「也不能怪她,畢竟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自然會介意我與你的關系。」
見孫琦面泛溫柔笑意,一席話說來善解人意,丁點也不見怒意,赫連白不禁對沈慧的粗蠻更感厭惡。
不過……昨日的沈慧,為何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眼神清透,說話伶俐,還懂得反嗆他?
發覺赫連白兩眼望著自己,卻明顯走了神,孫琦不由得納悶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
「白哥哥?白哥哥?」
「怎麼了?」赫連白猛然回過神。
孫琦撒嬌的嗔道︰「你在想什麼呢?想得這麼入神,連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不理會。」
莫名地,那日沈慧打開門,一身素雅的打扮,眉眼盈亮,神采飛揚的模樣,在赫連白腦中飛快閃過。
真是奇怪,他怎麼會一直想到那個女人?
迎上孫琦那雙柔情似水的眸兒,赫連白連忙將腦中的影像抹去,不許自己再多想那個村婦。
他對著自己從小疼愛到大的孫琦一笑。「沒什麼,只是想著天氣越來越涼了,該幫你多做兩件冬衣還有斗篷,免得你又像往年一樣,還沒入冬便先病倒。」
聞言,孫琦臉紅紅,嘴角卻開心的越揚越高。
她就知道,白哥哥最關心她,他心中只能有她,身邊的女人也只能是她,即便是名存實亡的妻子,她也容不下!
思及此,孫琦明知故問的試探︰「白哥哥,那……沈姑娘可還好?你沒傷著她吧?」
赫連白臉色陡沉,冷哼︰「你都還沒入門,她就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負你,你若是真進了門,她還會讓你有好日子過嗎?」
孫琦咬了咬唇,一臉黯然的低下頭。「到底沈姑娘是赫連叔叔幫你訂下的女圭女圭親,凡事總有先來後到的順序,沈姑娘若容不下我,我也只能忍了。」
赫連白見她如此委曲求全,頓時感到心疼,拉過她的手,緊緊攥住。
「你都知道凡事有先來後到的順序,那還有什麼好忍的?論感情,你打五歲起便在赫連家出入,我們認識都己經十多年,當然是你先來。」
「可是……」孫琦一臉難過。「赫連叔叔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他為了報答沈家當年的恩惠,你怎能讓他老人家難做人。」
赫連白就喜歡孫琦的溫柔與善良,見她處處為他人著想,總把自己擺在最後,對她自然又多了一份心疼。
「別擔心,前日我爹讓我去接沈慧回來,沈慧親口告訴我,她不回來,往後要我別再去找她。」
孫琦詫異。「真有此事?」
這怎麼可能!那個沈慧開口閉口都說她是赫連家媳婦,蠢模蠢樣的,一心認定了赫連白,那日上孫家來找她,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水,要她千萬別把赫連白搶走。
赫連白以為孫琦是在擔心沈慧,拍拍她的肩,安慰著︰「千真萬確,我親耳听到她這麼說,而且她還說她不稀罕我。」
「她真這麼說?」孫琦聞言更驚訝了。
「興許是這一撞,撞聰明了,總算明白她與我並不匹配。」
「那……赫連叔叔怎麼說?」孫琦可不希望未來的公公一心盼著其他女人當媳婦兒。
一提及老頑固的父親,赫連白臉上的笑容微僵,語氣也不大好的說︰「我爹不信我,一直認為是我沒真心誠意,沈慧才不肯與我回來,還在跟我鬧著呢,不過相信日子久了,很快就會放棄。」
「赫連叔叔果然比較喜歡沈姑娘。」孫琦嘆氣。
「他不是比較喜歡沈慧,就是堅持要報恩,別理會他,誰都看得出來,沈慧根本不夠格做赫連家的媳婦。」
听著赫連白談及沈慧時,話中濃濃的鄙夷,孫琦心中竊喜,臉上卻是故裝憂思,仿佛不樂見他們父子倆產生嫌隙。
「白哥哥,我帶了一些自己寫的書法來討教,咱們去你的書房聊吧。」
見孫琦露出溫婉可人的笑容,赫連白也跟著笑,順著她的意,牽著她的手去了書房。
他赫連白的妻子,就該是這樣識大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能為他分憂解勞的女子。
至于那個粗鄙又野蠻的沈慧,甭說是赫連家媳婦,就算是當赫連家的丫鬟都不夠格。
正所謂,人是鐵,飯是鋼,人活著就得吃飯,要想吃飯就得有銀兩。
做為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而且還是個靠自己買車買房的小白領,即使穿越成為古代姑娘,關筱涵依然抱持著女人得獨立自主的想法。
而女人要想獨立,肯定跟錢月兌不了關系。
「賣……賣飯團?!」吳氏嘴巴張得老大。
「你說的是飯團是什麼?」沈大非也傻了。
關筱涵很有耐心的為他們重復解釋︰「就是把煮熟的糯米飯,拿來包炸好的油條與炒香的蘿卜干,還有咸菜與瘦肉,淋上我特制的醬汁,這樣就叫飯團。」
「丫頭,你這是從哪里學來的?我怎麼從來沒听過有這道菜?」
因為這道菜是未來世界的玩意兒啊!關筱涵內心月復誹。
別看她在原來的世界是個小白領,她爸媽可是賣飯團起家的,她從小幫到大,一直到北上念大學,才結束賣飯團的日子。
她可是傳承了父母的好手藝,能煮能炒能蒸能炸,總鋪師等級不敢說,但是要在古代搞個小生意,她相信自己一定沒問題。
「哎呀,反正爹跟娘都別擔心,你們只管相信我,在旁邊幫著我,我保證一定不會失敗。」
見她說得起勁,眉飛色舞,兩老也不好潑她冷水,只當她是被赫連白休了,受了太大的刺激,為了力圖振作,近來才會老是語出驚人。
況且,沈慧是在田里養大的孩子,除了耕田種菜,喂雞喂鴨,能有什麼做生意的腦袋,兩老壓根兒就不把她說的賣飯團放心上。
于是兩老便任由關筱涵胡鬧去,只當她是打發日子,想給自己找點事做,才不會又想不開,沒放太多心思理會。
沒想,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關筱涵除了前幾日險些把廚房燒了,此後是越來越上手。
畢竟古代沒有瓦斯爐,烹調器具不如現代精良,她得重新適應,想辦法克服火候等等的難題,幸虧她手腳伶俐,腦袋又轉得快,很快就熟練了。
也幸好沈家兩老什麼事都由著她,不僅對她的創業大計不多過問,也沒多攔阻,讓她一路籌備起來,相當順利。
一個月後,京城最熱鬧的市集里,多了一間不起眼的小攤子,攤子旁插著一根竹竿,竹竿搭著一塊油布,油布上頭用粗黑的濃墨寫著「沈記飯團」。
「天香樓」是京城最拔尖的酒樓,這兒出入的都是京中貴族,要不就是富紳商賈,隨便一桌菜一壇酒,便抵得過尋常人家半個月的飯菜錢。
赫連白不常來這里,通常是好友相邀,才會來此品茶飲酒,或是為友人祝壽時,才會在這兒出現。
不過,通常只要他踏進天香樓沒多久,酒樓里的女客便會明顯變多,而且還多是未出閣的姑娘。
原因無他,自然是得了風聲,特地上酒樓偷看赫連白等人來著。
「听說……你上個月休妻了?是真是假?」
酒樓的雅間里,一名容貌俊俏,渾身書卷氣息的男子,一手端酒,美目睨著對座的赫連白。
赫連白睞了一眼自幼一塊兒長大的譚升,「堂堂侯爺府的二公子,幾時成了大街上的包打听?」
譚升笑了。「你這事當真太逗了,你爹就為了報恩,居然讓你娶一個連字都認不清幾個的村妞,我不多留點心行嗎?」
「這事就當是鬧劇一場,笑笑即可,我跟那個蠢婦已經斷得一干二淨,再也沒有瓜葛。」赫連白冷著俊臉,一點也不想多提。
錦簾被挑起,另一個容貌出挑的年輕男子走進來,他手里提著一袋用油紙與麻繩綁起的東西。
「你來晚了,可得罰三杯。」譚升替男子斟了酒。
男子也沒拒絕,接過酒杯,卻是一臉若有所思,將手中提的那袋圓滾滾玩意兒往桌上一放。
赫連白眉頭一挑,好奇看去。「這是什麼?你哪兒弄來的?」
男子名喚齊玄,是將軍府的庶出公子,平日與赫連白及譚升往來密切,三人幾乎可說是一塊兒長大的好友。
齊玄用著古怪的眼神看著赫連白。「阿白,方才……我遇見你妻子了。」
赫連白一楞,旋即會意過來。「我妻子?你是說沈慧?」
齊玄點了點頭,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說︰「她在市集里賣飯團。」
譚升正在喝酒,一听差點嗆著,趕緊挪開嘴邊的酒杯,皺眉問道︰「你說她在賣什麼?」
齊玄指了指桌上那團東西。「就是這個,飯團。」
赫連白濃眉皺緊,瞪著那樣奇怪的東西。
飯團?那是什麼奇怪的玩意兒?
那個女人剛剛被休,竟然就在外面拋頭露面?他越來越弄不懂那個女人,她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沈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