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算你的心 第七章 作者 ︰ 喬寧

姜芷蕾扭過頭頻頻往車後頭望去,看見婁柏安不斷對任水韻獻殷勤,當下難過得流下失戀眼淚。

姜至聿不發一語,不著痕跡地挪回視線,踩在油門上的右腳卻不自覺地加重。

原以為這場鬧劇不過如此,畢竟高中生談的戀愛能有多認真?不過是一時的荷爾蒙作祟罷了。至少,任水韻是這麼想的。

可她終究低估了被嬌寵慣了的姜芷蕾。

一直以來,姜芷蕾便認定她闖進了姜家生活,搶走了姜家父母的某一部分關愛,對于姜家資源必須浪費在她身上這件事,尤其無法諒解。

因此,發生了「橫刀奪愛」事件後,姜芷蕾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辮子似的,開始鋪天蓋地向眾人控訴她的罪行。

「爸,媽,你們到底知不知道任水韻都對我做了什麼事?」

晚餐時,忙碌的姜家兩老難得出現在餐桌上,姜芷蕾便大哭著訴說她的委屈。

「我知道,她一直很忌妒我,她早就想搶走屬于我的東西。」

姜芷蕾把任水韻與婁柏安的事情,添加入自己的想象力,掰出了一個滿懷忌妒,不斷暗中陷害姜家乖乖牌公主的心機女角色。

毫無疑問地,這個角色自然是由任水韻來扮演。

任水韻當下欲辯解,可當她听見馮阿姨對姜芷蕾說︰「那男生有什麼好的?我本來就不贊同你跟他在一起,就算真是水韻搶走他,那也無所謂,正好!」

這句話單听沒毛病,然而,倘若把話攤開來仔細檢視,其實,這席話完全體現了何謂親媽與不是親媽的心態。

馮阿姨的意思是,她瞧不上婁柏安,倘若婁柏安真與自己在一起,那反而幫助姜芷蕾速離了這個壞胚子。

所以呢?意即她真與婁柏安在一起也無所謂?哪怕壞胚子帶壞她,影響了她也無妨?

反復解析著姜母無心間流露而出的自私心態,盡管明白這是人之常情,畢竟說到底,姜芷蕾才是她親生的孩子,可任水韻仍是寒透了心。

她垂下眼,悄然握緊了筷子,選擇沉默以對。

對座的姜至聿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媽,你干嘛一直袒護她?!到底誰才是你女兒?」

單純的姜芷蕾听不出為人母的那份私心,只當姜母是不願指責任水韻,當下又氣又鬧,非得把場面攪得亂哄哄才甘心。

「阿姨,我吃飽了。」任水韻放下碗筷,推椅起身,匆匆離開飯桌。

姜母一怔,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似乎說錯話,可看著任水韻倉皇離去的背影,意欲喊住她的那一聲,終究梗在喉頭出不來。

照顧任水韻只是出于一份道義,是不忍死去妹妹的請托,然而,但凡是人皆有私心,面對自己的子女,她當然會選擇保護姜芷蕾。

她知道,任水韻長于特殊家庭,心思特別敏感,肯定听出了她方才那席話里的私心。只是,她又能如何呢?面對子女這兩年來的不諒解,她也是妥協、付出了很多,亦處處給予任水韻許多資源援助,她實在無力再去照顧這個女孩的心情。

「好了,你媽的話都沒听清楚,就只會吵,只會鬧,你都多大了,自己要有點分寸。」

向來在管教孩子方面傾向不多過問的姜父,亦忍不住出聲管束任性的女兒。

「爸,怎麼連你也這樣……」

「姜芷蕾,你要真有本事,就自己把男朋友搶回來,你跑來跟父母哭訴又能怎樣?難不成,你是要爸媽出面幫你把男朋友追回來?」

姜至聿一扔出這句直接銳利的挖苦,姜芷蕾當場自覺慚愧的紅了臉。

「至聿,你胡說什麼,你不也討厭芷蕾跟那個男孩子牽扯在一起嗎?」姜母蹙眉地緊瞅兒子,不明白他怎會說出這樣的話。

對,他當然不可能贊同妹妹與那種紈褲子弟鬼混。可他也不想見到那個匪類與任水韻攪和在一起。

至于原因為何,他還模不透。或許,也不想模透。單純只是一種感覺。

一向處理得整齊的心思,出現奇異難解的波動,姜至聿頓覺面前的飯菜索然無味,他放下碗筷,起身離席。

「至聿?」姜家父母詫異地望著站起身的兒子。

「姜芷蕾,沒有人對你的戀愛煩惱有興趣,你少為了這種無聊事哭哭啼啼。」

漠然的撂下教訓,姜至聿罔顧父母的愕視,及妹妹受傷的委屈淚眼,轉身上樓。

行經三樓時,流暢的腳步略有凝滯,而後轉向了三樓長廊,來到長廊盡頭最底。

隔著那扇米白色房門,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傳出。

姜至聿只是立于門外,低垂眼眸,面無表情的听著。

那扇門,始終還是關著。始終,還是無人開啟……

日子渾渾噩噩地過,很快地,升上了高三,迎來了學測,發榜後開始填志願,然後是緊鑼密鼓的面試。

任水韻如願考入一間評價不錯的國立科大,當其他同學歡欣鼓舞的慶祝升格大學生,只有她開始盤算著,該找另一份時薪更好的打工。

然後,為了造福姜家人,別辜負了馮阿姨的那份私心,她確實與婁柏安混在一起了。

用「混」這個形容詞有些粗俗,文雅一些的用語是——她跟婁柏安走得很近。

由于殷厚的家世背景與人脈關系,婁柏安高三畢業後便直接保送進入某間私立大學。據說,原先婁家人是想把他送往美國,畢竟只要拿張美國學歷,日後回台灣便無往不利,能一洗過去的學習黑歷史。

但婁柏安堅持留在台灣就讀,婁家人拗不過他,只好另外安排。

原以為婁柏安上了大學,生活圈大不同,從此不會再來滋擾她這號小人物,怎料,這小子有事沒事就回高中校園,還經常到她打工場所消費堵人。

任水韻對婁柏安本是很排斥,可當她想起那日馮阿姨說的話,出于一種莫名的悲憤感……或許,有些傷心過後的自暴自棄,她不再對婁柏安冷眼相對。

漸漸地,她竟然跟婁柏安搭上話,成了說不清關系到底是什麼的朋友。

後來,她才發現,在婁柏安玩世不恭的笑臉之下,其實壓抑著許多苦悶與秘密。

興許是察覺了他的真實面貌,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放浪頹廢,她開始學著放開心胸去理解他這個人。

至于婁柏安的前前前女友,也就是姜家小公主,不負眾望地填上了第二志願,進入一間同樣被視作名校的S大,歡欣鼓舞的迎接大學生活,早將婁柏安與失戀一事留在高中回憶。

至于姜家的那位王子……听說,他終于交了女朋友。跟他一樣的學霸女朋友。

十八歲生日那天,她走進以溫度起名的連鎖咖啡店,替自己買了一塊蛋糕,坐在露天座椅上,替自己慶祝。

沒有蠟燭,沒有禮物,沒有生日歌,但至少還有蛋糕。

她把蛋糕當午餐,兩三口吞下之後,便起身前往打工。

她在一間時薪不錯的高檔餐廳當服務生,擺月兌了專賣牛肉面的平價連鎖餐廳,穿起了白制服與黑長褲,挽起馬尾,畫上淡妝,也算是有點小大人的模樣。

「Mandy,五號桌點餐。」

听見領班發號施令,順應餐廳要求而隨口起了「Mandy」當作英文名的任水韻,連忙抄起點餐單,推開連接內外場的矮門,走向裝潢奢華的用餐區。

忙碌的腳步一頓,她抓緊點餐單,停在接近五號桌的走道上。

……不會吧?!怎麼會是他!

瞪著坐在五號桌的高大身影,任水韻臉色奇慘無比,仿佛準備上斷頭台似的,舉步維艱,非常緩慢地走到桌前。

這時,她才發覺,姜至聿不是單獨一個人,與他同桌的還有一名容貌秀氣,氣質乖巧的同齡女孩。

約會?任水韻腦中掠過這個詞,目光忍不住在女孩身上多作停留。

同時,姜至聿從菜單里抬起眼,看見一臉怔楞杵立在桌前的她時,竟毫無意外。

反倒是她,莫名感到局促,故意垂下眼不與之對視。「請問你們需要什麼?」

姜至聿目光灼灼地直盯著她,說︰「你換工作了?」

同桌女孩微楞,先瞄了一眼任水韻,才小小聲地問︰「至聿,你認識的人嗎?」

「我小阿姨的女兒。」姜至聿如是回答,卻沒多加解釋兩人毫無血緣關系的事。

或許,是不想讓女朋友多心吧?任水韻莫名地揪著這一點想道。

女孩表情恍然,望向任水韻的目光多了一抹友善。

真好笑,看來他的女朋友對姜家的家庭狀況一無所知。任水韻在心底偷笑。

「嗯。」任水韻愛理不應的點了點頭。

「Mandy?」

听見姜至聿忽爾用著疑似戲謔的口吻,喊著自己的英文名字,任水韻胸口一跳,感覺別扭的不悅涌上臉蛋。

她瞪著那張可惡的俊臉,雖然面無表情,可她總覺得他的眼神似微笑,他一定是故意的!

「是你的英文名字?」姜至聿明知故問。

「有什麼問題嗎?」這家伙是順風耳嗎?也太靈敏了!

姜至聿沒回答,兀自點餐︰「請給我們兩份特餐。」

「沒問題。」最好噎死你!任水韻皮笑肉不笑的畫著點餐單。

正欲轉身離去時,姜至聿忽又喊住了她。「Mandy。」

是錯覺嗎?他喊的這聲,好似含著笑。任水韻緊蹙秀眉,腳跟一轉,側過身瞪向某人,不悅地問︰「還需要什麼嗎?」

「給我多加一份甜點。」姜至聿頓了下,補充道︰「就提拉米蘇吧。」

「噢。」任水韻一臉奇怪的睞他兩眼,拿起點餐單補上。

吃這麼多甜點不撐死你才怪!她在心底暗罵。

任水韻強忍滿腔不爽,為姜至聿與他的學霸女友服務,幸虧這家伙還算有點水準,一頓飯吃下來沒找她碴,表現得很自然,就好像真是來這里用餐。

……所以,他出現在這兒只是一個巧合吧?應該不是她揣測的那樣。

說不出心底瞬間流淌過的情緒,該歸類為松口氣抑或失落,總之,任水韻覺得短短一小時的用餐時間,卻好似十個世紀這麼長。

最後送上甜點時,姜至聿睞了一眼她端上桌的那塊提拉米蘇。

「這個幫我打包。」他望著她說道。

吃不完還點這麼多干嘛!就是有你這種貪心的家伙。任水韻心中直咕噥。

將蛋糕裝進透明塑膠盒,再放入紙袋里,任水韻拎著紙袋來到櫃台,遞給了剛付完餐費的姜至聿。

姜至聿卻看也不看她遞來的紙袋,而是望著她的雙眼,淡淡地說︰「你留著吧,我不要了。」

「嗄?!」任水韻錯愕。搞什麼?他這是在耍人嗎?

姜至聿轉身之際,別有深意的投睞她一眼,說︰「正好,今天不是你生日嗎?你留著過生日吧。」

「我?——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生日?」

對她的追問置若罔聞,姜至聿帶著女友離開餐廳,她只能一臉茫然的瞪大眼,目送那抹高大背影消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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