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身後,男人憤怒的嘶吼如雷電追擊而來,程雨加快逃離的速度,只覺心韻如擂鼓,耳畔都能听見自己全身呼嘯的血流聲。
這是怎麼回事?她究竟听見了什麼?
簡藍希暗戀鄧若凡,因妒意作祟,才發簡迅給她,暗示她來公司捉他跟別的女人的奸。
她本來也覺得奇怪,究竟是誰傳來的簡訊?原來竟是簡藍希!
這太荒謬了!沒想到她跟簡藍希之間還有這樣的因果,所以她的靈魂才會奪簡藍希的命嗎?
這宄竟是良緣還是孽緣?
她該如何是好……
程雨全身僵冷,宛如被遺棄在冰天雪地里,一陣陣地發顫。杜凌雲正在會客室等著她,見她臉色蒼白地沖進來,不禁一怔。
「你怎麼了?沒事吧?」他關懷地問。
她搖搖頭,心亂如麻。「我、我沒事……」
明明就有事。
杜凌雲眉宇微擰,明知妻子在說謊,卻沒有戳破她,只是走過去,輕柔地將她顫抖的身子摟入懷里。
今晨吃過早餐,他們一家三口便一同出門,將揚揚送去保姆那邊後,他就帶她來她工作的公司。
當她听說原來自己在這間律師事務所上班,臉色當下就變得很難看,堅持立即請辭。
兩人正準備辦離職手續時,忽然有位女秘書過來請她,說是一位姓鄧的律師要見她。
她彷佛嚇了一大跳,掙扎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跟那個女秘書離去,讓他先在會客室等著。
沒想到回來時會變成這副模樣。
感覺到她柔軟的嬌軀即便被他擁抱,依然抖個不停,杜凌雲又是焦急又是心疼,放緩了語氣。
「藍希,到底發生什麼事?」
她該怎麼說?要她如何解釋這荒唐又可悲的一切?
程雨咬緊牙關,強忍心海翻騰的情緒。她覺得好冷、好冷,只有更用力地擁抱這個男人,才能汲取到一絲溫暖。
「帶、帶我走,杜凌雲,帶我走……」
就如貓咪般虛弱的聲嗓令杜凌雲胸口狠狠一揉,確定她真的嚇壞了,他陡生怒意,胸口焚焚。
「是不是那個姓鄧的律師欺負你了?他叫你去做什麼?我去找他!」
語落,他輕輕推開妻子,打算為她出頭,去討一個公道。
「不要!不要!」程雨惶然心驚,連忙伸手拉回他。「凌雲,我們走,以後不要再來了,我不要再回到這里上班……」
杜凌雲回頭望向妻子,只見她眼眶紅了,似有淚光瑩瑩,咬著唇的樣子更像只受了委屈的小貓,瑟瑟地發抖。
這樣的她,他連一分鐘都舍不得丟開,只能將她再度擁入懷里,柔聲呵護。
「好好,我們馬上辭職,以後不來了。」
「那我們現在就走?」
杜凌雲牽著程雨的手,跟之前要他們辦離職手續的女職員表示,妻子身體情況未完全恢復,要了相關表格回去填寫,改天再由他這個丈夫代表她來跑離職的流程。
對方覺得有些不符合程序,但見他一派溫文,彬彬有禮,還是點頭同意了。
「走吧,我們回去。」將幾張表格裝入文件袋,杜凌雲轉頭對程雨一笑,正欲帶她離開時,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驀地擋在眼前。
杜凌雲眉宇一緊,程雨的反應則是更加縮入他懷里。
見她神色警戒,杜凌雲猜出男人的身分,眼神變得清明銳利。「你就是鄧律師?」
鄧若凡嘴角一撤。「你就是Nancy的丈夫?」
兩個男人相互打量對方,都不得不承認光就外表而言,彼此算是不分伯仲,如果比氣勢,也是各不相讓。
「鄙姓杜,杜凌雲。」
「鄧若凡。」
換過大名,兩人繼續對峙,心下暗暗評估對方。
「不曉得鄧律師擋住我們的去路,是有何指教?」杜凌雲淡定地問。
鄧若凡沒立刻回答,朝程雨望了一眼,見她低著頭,連看也不看自己,頓時更加氣悶。
以為有老公相護,他就不敢拿她怎樣嗎?
他冷哼一聲。「杜先生,我只是好心想提醒你一件事。」
「請說。」
「一個有能耐的男人應該管好自己的老婆,別讓她在外頭到處闖禍,攪亂別人的生活。」
杜凌雲聞言,眯了眯眼。他能感覺到掌心里那只綿軟的小手正沁出冷汗,他悄悄捏了捏,意在安撫。
「鄧律師,我也提醒你一件事。」他語聲淡淡。「老婆不是用來管的,一個有能耐的男人,對自己的老婆應該做的,是保護和疼愛。」
程雨一震,心韻乍停一拍,不敢置信地望向身旁的男人。
鄧若凡注意到她掩不住驚奇和依戀的眼神,不知怎地,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我不管你跟我老婆之間有什麼過節,以後都不準你再招惹她——你听清楚了嗎?」
「你……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做了什麼!」
「不算她做了什麼,她都是我老婆,是我應該保護的女人。」
鄧若凡氣極。
杜凌雲懶得再與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做口舌之爭,低下頭,對程雨溫柔一笑。「我們走吧。」
「嗯。」她握緊他的手,乖巧地點頭。
目送兩人相依離去的背影,鄧若凡臉色鐵青,胸口呼嘯著一股異樣的憤慨。
杜凌雲親自打開車門,讓程雨在副駕駛座坐好,自己才繞到另一邊上了駕駛席。
見她一動也不動,只是咬唇直直盯視前方,顯然仍處于激蕩的情緒中,他也沒說什麼,主動靠過來,替她扣好安全帶。
她愣愣地看著他體貼的舉動。
他對她微微一笑。「坐好了。我們先去接揚揚,再一起找一間餐廳吃晚餐,好不好?」
她轉過頭,雪白的容顏對著他,眼神閃爍不定。
他溫和地凝扭她,半晌,大手柔柔地撫上她冰涼的臉頰。「不怕,我在這里,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嗯?」
他怎能如此溫柔?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的妻子偷偷暗戀著別的男人?
程雨心弦一緊,眼眶驀地泛紅,鼻頭酸楚。
傻瓜!真是個傻瓜……怎麼會有這麼傻又這麼好的男人?
她不禁伸手握住他的手,緊貼自己臉頰。
「對不起。」她吶吶地低語。
「干麼跟我說對不起?」
因為簡藍希對他做的一切,因為自己替了他妻子的身分,因為自己不是他真正愛的那個女人……
一顆淚珠滑。「你真好。」
「我是你老公,當然要對你好啊!」他笑笑,揉揉柔她的頭。
她微微哽咽,說不話來,只好回他一笑。清清淺淺的微笑如秋季霜染的湖泊,映著一抹淡淡的憂傷。
他又揉了揉她的頭,像哄孩子似的,接著才系上自己的安全帶,發動引擎。
車子平穩地往前方公路滑去,他的駕駛技術很好,不疾不徐,從容不迫,她幾乎感覺不到一點顛簸。
就跟他的人一樣。
程雨茫然地想著,雙手無意識地撫著裙擺。
杜凌雲注意到了,很快收回眼角余光,直視前方的臉龐顯得很平靜,完全看不出他心海正波濤洶涌。
他的妻子跟那個姓鄧的男人之間,一定有什麼。
他其實很想問清楚。
但他也明白,失去記憶的她未必能曉得來龍去脈,而且現在的她顯然嚇壞了,整個就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慌亂地蜷縮著,看來楚楚可憐,他真的不想再給她壓力。
冷靜一點,杜凌雲,這沒什麼,你以後有的是時間。
他在心里一再警告自己。
有些事無急于一時,他這人天生就有耐心,而她值得他的等待。
想著,他淡淡地笑了,暫且不去管猶如亂麻的心緒,只專注地開車。
半小時後,兩人來到周麗雯家門的,按了門鈴。
周麗雯開門,一眼看見杜凌雲,一時綻放燦爛的笑容。「凌雲哥,你來了啊!」
「嗯,我跟藍希來接揚揚。」杜凌雲有意無意地強調。
周麗雯面色一變,這才看見他身後還站著一個氣質溫婉的女人。
她撇撇嘴,眼神閃過不屑與妒恨。「你也來了。」語氣冷淡。
程雨沒理會她明顯排斥的態度,對她點個頭。
揚揚听到門外的動靜,知道爸爸和媽媽同時來接自己,像小鳥一樣撲著翅膀快樂地出來。
「爸爸、媽媽!」
揚揚抬頭對父親笑,卻選擇撲進程雨的懷里。
程雨蹲下來抱了抱他,親親他臉頰。「揚揚,今天過得好不好?」
「嗯嗯,很好。」揚揚笑得像朵花。
「爸爸說,我們今天起到外面餐廳吃飯。」
「好啊好啊!那我可以吃炸蝦和漢堡排嗎?」
「嗯,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太好了!」
周麗雯僵立一旁,看著母子倆的互動,頓時覺得自己像個外人。她再疼揚揚、對這孩子再好有什麼用?只要他媽媽對他露個笑臉,他就渾然忘了之前的教訓了!
簡藍希——這個女人也太會裝了!她真的失去記憶了嗎?還是在圖謀什麼?
周麗雯暗暗咬牙,凌銳的目光如刀,恨不得將這做作的女人砍成一片片的。她忘了她曾對自己說過什麼嗎?她就不怕自己爆料?
程雨自然不會遲鈍到覺不出周麗雯的敵意,她想了想,決定正面迎擊。「周小姐,有件事我想應該先跟你說一聲,我決定正式辭掉工作,以後就待在家里陪揚揚,所以……」
周麗雯倒抽一口氣,厲聲打斷。「你的意思是要開除我?」
程雨默然點頭。
周麗雯死命瞪她,接著轉向杜雲。「雲哥,你也是這個意思?」她懇切地望著他,水眸閃閃,尋求支持。
他的反應卻令她失望了。「嗯,謝謝你這半年來對揚揚的照顧,剛好偉豪跟我說你研所的考試也快到了,就讓你專心準備應試。」
他說得柔婉,但周麗雯听了仍覺得刺耳無比,她知道喜歡上一個有婦之夫是自己的選擇,可他就不能對她溫柔一點嗎?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娶的這個女人有多惡質!
「凌雲哥,我……」周麗雯望向杜凌雲,神情說不出的委屈黯然,眼眸隱約浮現淚光。「我有話想跟你私下說。」
什麼話需要私下說?
杜凌雲與程雨同時警覺,互相交換一眼,程雨也不知怎地,腦子一懵,直接跨前一步,阻在杜凌雲與周麗雯之間。
「周小姐,如果你有什麼話,我們可以改天約個時間,我請你喝咖啡。」
「你!」周麗雯氣憤地瞪她。
「就這麼說定了。」
語落,程雨也不給周麗雯反應的余裕,一手牽著揚揚,另一手挽著杜凌雲的臂膀,轉身就走。
杜凌雲明知她這舉動顯得有些小氣,卻沒有反對,微微一笑,任由她拉著自己跟孩子離開。
「簡藍希!」周麗雯尖銳憤慨的嗓音自身後追來。
程雨回頭,一臉淡定。
周雯用力瞪她,臉色忽青忽白,變化莫測,最後,竟是眉宇一展,露出嫣然一笑。
「既然這樣,我們就把話說清楚,我等你請我喝咖啡!」
程雨的心漏跳一拍,周麗雯不懷好意的口吻令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但她沒說什麼。再怎麼樣,也不能在這個覬覦杜凌雲的女人面前輸了氣勢。
她淡然頷首,轉身離去。
對于兩個女人當著他的面立下的約會,杜凌雲並不過問,就像沒听見似的,雲淡風輕。
反倒是程雨見他毫無反應,有些不自在。
「你就不好奇到底周麗雯想說些什麼嗎?」她悄聲問。
他搖搖頭,望向她的星眸含笑。「你不是說了嗎?你會請她喝咖啡,听她慢慢說。」
程雨訝異地瞪他,發現這男人是真的完全不在乎。「你就這麼放心讓我去處理這種事?」她低聲咕噥。
「你是我老婆,誰比你有資格處理這種事?」
親自出面去打退跟自己搶老公的情敵,不正是一個老婆該做的?他笑睨她,目光閃閃。
她看出他眼神的涵義,頓時有些赧然,臉頰隱隱發燙。
別看這人總是一副君子翩翩的模樣,有時候……還真討厭。
她嬌嗔地橫他一眼,兩人都很有默契地跳過這個話題,只是程雨沒想到,他連關于鄧若凡的事都不問,她不相信他一點都不好奇、不介意。
可是在晚餐席間,他一直表現得很爽朗,無論跟她還是揚揚都是有說有笑,甚至察覺她心神不寧時,還會主動說幾個笨拙的笑話逗她開心。
他愈是表現得漫不在意,她愈是感覺坐立不安,腦海中一遍遍回放他在律師事務所與鄧若凡對立的畫面。
那時,盡管鄧若凡語帶挑釁,他依然堅定地站在她這邊,支持她、保護她。
我在這里,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他如是說,而她只要回憶起當時他說話時無盡包容的口吻,就忍不住心酸神傷。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清楚。以前簡藍希的所作所為已經夠讓他疲憊了,她不想在他心上再多插一根刺。
他會痛的,就算他連一聲申吟也不會芡出,痛就是痛,確確實實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