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蕩蕩地、蕩蕩地,卻吹不入樹海的中心地帶;喧嘩的人語也傳不入此處,有的只是風拍著樹草的淒嗚;牲口的叫聲傳不入此處,有的只是在風中悄悄傳送的細嗚!很弱、很弱的,像交頭接耳的對話,一語語、一句句、一串串……
「……」
先是此起彼落、呼喚聲不曾間歇,然後月光挪著自己的方位,灑落樹海,無奈每一處枝葉皆很茂密,要透過一絲光線談何容易。
「爺——」率先的,有個細脆拔尖的噪音哭喊著,「山神爺,您佬這回一定要替我陸氏一族作個主啊!是他……是那個『哈德林斯』的長子,昨兒又打了我族好幾名族人,趕盡殺絕的,連已經走不動的老人家他也沒放過啊!」
「是呀!他還殺了我們一名才剛會站立的幼兒!」
「還有我族的……」
哭音一拔尖開場白,立刻此起彼落著,大伙兒紛紛投訴,喊冤的喊冤、飲泣的飲泣,一聲接一聲的,不曾有過間斷。
「唉……」
山神爺隱隱約約的嘆息!盡管四下仍是闃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卻清晰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響。
「瀚天,『哈德林斯』的長子,以壽折命,數一數已是近時辰……」
「不——」
驀地,有記激動的女音截入!
「不、不、不……」
誰?!眾聲驟然暫斷,旋即又零零落落地響起。
「是赤族的……」
「她在喊個什麼啊?」
「她不是赤族最小的女兒嗎?」
「咦?就是她嗎?那個五年前的……」
女音不顧其它的竊竊私語,只是激動的輕嚷著,「山神爺、山神爺……請……請別傷他,請別呵!」
「奇了!你憑什麼要山神爺放過那個『哈德林斯』的長子?」最先的細脆拔尖嗓音斂起了哭泣,激亢地說著,「你搞清楚些,赤族的小女兒,咱們是可以和人們和平共存,可他們也不能這般欺侮得過火呀!說起來人們的壽長不過幾十載,憑哪點和咱們平起平坐,甚至傲過咱們?」
「是啊、是啊!」
其它的聲音紛紛附議,可以想見一堆腦袋猛點的光景是多麼的同仇敵愾。
「誰沒子沒孫啊?若是看見他們只是因為一時興起而被打死……這口氣誰咽得下啊!」
「對呀、對呀!」
「而且……咱家可以發誓,那個『哈德林斯』的長子一邊殺死咱們的族人時,還狂妄的笑得像什麼似的,那表情哪像個人啊?比鬼都不如呀!」
「就是、就是!」
正當所有的吵鬧即將鼎沸到極點時,山神爺不得不出面了。
「住口。」他淡淡的、只斥了這麼一句,眾聲當下噤住,再不甘心也只得靜下。
可在闃黑之中,依稀彷佛能感覺到陰灰灰的眼神彼此交換。
「現在,」山神爺再度開口,「赤族的小女兒,你想說些什麼?」
「我……我……山神爺,」雙膝一曲,她語音哽咽的求道︰「我給您磕頭!給您磕頭啊!請、請千萬別對『哈德林斯』的長子下手!他……如今他會變成這模樣……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山神爺輕咦了一聲,等著她說下去。
「五年前!我一時好強又好玩,將自己弄傷了,他好心帶我回牧場療養……是我不對,管不住自己愛上了他,更管不住自己因為他將娶親的事實而嫉妒……才會一時沖動抓傷了他的臉,也因此他才會變得……變得……」變得這般殘忍啊!
她一說完,四周陡然寂靜了下來。
「請……請別怪罪『哈德林斯』的長子……他只是個可憐人,若真有罪,就讓我償吧!讓我來償給大家吧!」
「哼!滿嘴大話,你打算怎麼償?」還是有聲音按捺不住地問話了。
霎時,數道光芒亮起,帶著火般光彩,數粒球形隱隱約約藏在其中。
「這是……」山神爺訝然的看著,問出眾聲的驚疑,「赤族最小的女兒,你取出自己的元神丹做什麼?」
「這里有九粒元神丹。」女音平平靜靜、從從容容的說。「各族若有想要的就拿去吧!我全副的修行就在那些里頭,盼能多多少少彌補各族些什麼。」
「這……」
眾聲高高低低不一,但若沒有山神爺更進一步的允可,大家也只能按捺地靜待了。
「你何必這般做呢?」頭一遭,山神爺的聲音充滿不能理解與不敢置信。
「這樣做,你現在可就和人們一同的脆弱了呀!」
「是的,我知道的,山神爺。」女音堅定不改打定的主意。「但這該是我的罪啊!請讓我來贖。」
「你……」山神爺像是經過思考,然後再重重地頷首。「嗯!」
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原本還浮在半空中的元神丹,已經被數雙無形的手給搶得精光!
「可……」山神爺的聲音再度若有所思的響起,「赤族的小女兒啊!人們有句話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現下那『哈德林斯』的長子可以減少了些折壽的歲數,但為了公平起見,我仍是得給他今年注個大禍下去,否則怎麼對得起痛失親族的其它族人呢?這大禍,重則喪命,輕則是皮肉之傷,算是給各位出口氣,給個交代,這樣可以嗎?」
「這……」
交頭接耳的對話再度一語語、一句句、一串串響起……彷佛過了個把時辰,總算才有了表示全體同意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