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廚房休息,崔東珺循著原路再偷溜出府,走到天香山上,路經昨天那個倒霉鬼掉落的陷阱時,忍不住駐足。
獵戶想必尚未發現陷阱受到破壞,未重做任何掩飾,她立于洞緣,探頭往里望,想著倒霉鬼是否還會再掉進一次。
想當然耳,里頭空空如也。
「當然不會有人笨得掉第二次!」她喃喃自語。
「姑娘在說誰?」
突如其來的低嗓讓崔東珺嚇了一跳,差點掉進洞里,幸好瞿長橋眼捷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了回來。
就在那當頭,一個小包自崔東珺懷里掉了出來,直滾落陷阱里。
「我的點心!」她大叫。
那是她要帶回去給娘吃的呀!
中午,無聊寂寞的她忍不住又跑去廚房晃晃,廚娘們以為她是來拿‘那個妾’的午膳,熱心的替她準備好飯堿萊,同時,孫大娘還偷偷塞了小點心給她。
「這是我親手做的,你記得留下自個兒吃。」
孫大娘與她雖才認識沒多久,卻對她極好,讓她感動得熱淚盈眶。
而那小點心滋味美妙,她從不曾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雖然嘴巴很饞,還是強忍著留了一半想與母親分享,誰知竟然掉下洞里去了!
小點心自布巾內滾出,孤零零的躺在陷阱中。
「這恐怕是撿不回來了。」立于她身側的瞿長橋探望陷阱,「要不姑娘在此等等,在下去買來賠你。」
「算了,不用了啦!」她嘆氣。
「只要稍等我一下就行。」她的眼一直未離開那點心,可見她的喜愛。
「真的不用……」她一頓,瞪著抓住她手臂的大手。
瞿長橋頂著她的目光而去,解釋道︰「我怕你掉下去。」
「我現在站得很穩,可以放開我了吧?」他該不會從剛剛一直抓著她不放吧?
「當然。」瞿長橋笑著放開手。
那被抓過的地方莫名蕩漾著奇異的感覺,她好想伸手撫去,卻又覺得這樣做很奇怪,越是忍著,就越覺得他的手好像還抓著她未放似的。
好怪喔!鄰居小兒子抓著她手的時候,她也沒這種怪怪的感覺啊!
「你怎麼又在這?」崔東珺抬首納悶的問他,順便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在下來找姑娘的。」
「找我做啥?」崔東珺瞠直眼。
他想干啥?不是都跟他說大恩不言謝了嗎?
「姑娘因在下而受傷,實該負上責任。」他笑看她驚愕不已的小臉。
「什麼責任?」她的水眸瞠得更大。
她好像也听過「以身相許」這種玩意,可是她已經許了人家了,怎麼可以再讓他「以身相許」!
不成,她得告訴他實情,說明她已經是已婚婦女……可是說了好嗎?是說她干嘛說呢?她不過是個沖喜的,婆婆與丈夫打心里沒承認過她這個媳婦,而且她還是完璧之身呢……
崔東珺,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就算完璧之身,也還是有了丈夫的,怎麼可以隱瞞實情!未免太令人不恥了
她真想一拳捶掉胡思亂想的腦袋瓜。
「姑娘不用擔心,不會是你想的那樣!」
呃!被看出來她剛才腦子里胡想了一些亂七八精典的東西了嗎?
崔東珺臉色尷尬,小臉兒漲紅,這使得她蜜糖般的膚色透出一股動人的紅光。
她不是名出色的姑娘,膚色比他這個大男人還黑,可在她周遭流動著舒適平和的空氣,如冬日的暖陽那般宜人,那雙眸尤其清澈,似乎未曾看過人世間任何險惡,顯得那麼無瑕清純。
「這傷藥是我自家里帶來的。」他自腰帶內抽出瑩白瓷瓶交給她,「姑娘手上的傷只要抹一點點就可完好如初。」
該不會他家還開藥鋪吧?果然出身富貴人家!
他對她而言,就跟天上的明月一般遙遠……崔東珺,你又在胡思亂想啥,就算他只是個平凡的市井小民,也是招惹不得的啊!
她真是莫名其妙,怎麼一見著他,腦袋就一直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鬼東西!
「謝謝。」崔東珺接過去,神色有些靦腆。
人家還記得她的傷呢!這男人心地真是好!
「不客氣,應該的。」瞿長橋低頭注視她的手。
意識到他審視的目光,她連忙將手藏于身後。
她的手這麼粗糙、這麼丑,怎麼好意思讓他看見。年輕姑娘的敏感心思因他而發酵,可她卻尚無知覺。
「姑娘請別在意,我只是想看看你手的傷勢如何。」
「已經沒事了。」除了幾根刺拔不出來之外。
「我看姑娘的手張握時似乎不太自然,想必傷口並未好好處理,就讓在下看看吧!」
「不用了。」她一點都不想讓他看到她丑丑的手。
「姑娘!」瞿長橋凜容道︰「傷口若不好好處雙,萬一發炎潰爛,可不是抹抹藥就沒事的,弄個不好,整只手爛掉都有可能。」
這麼嚴重?崔東珺瞠目。
「你就別再堅持了。」他伸手要拉她的手。
她寧願手爛掉,也不要讓他看到她丑丑的手啊!
「不用了!」
「若姑娘的手有任何萬一,教在下怎麼心安?且你昨天必未做任何處理,我說的沒錯吧?」
雖然只看了幾眼,可她的傷處部分紅腫,可見她別說處理了,恐怕連藥也未抹。
「只是小傷,不用這麼費事啦!」他怎麼這麼固執?可真要比固執,她也不輸人的喔!
「小傷也有可能變成嚴重的大傷。」他的大掌扣住她的上臂,「先讓我看看。」
「不!」
「讓我看看。」
「不要……啊……」
在拉扯之間,崔東珺一個重心不穩,摔落陷阱,抓著她手臂的瞿長橋一時來不及反應,跟著雙雙掉落。
「哎喲!好痛!」她的快裂開成花了。
「姑娘沒事吧?」瞿長橋忙問。
「是沒什麼事。」她無奈的抬頭看著上方小小圓圓的天空,「可這下我們都別想出去了!」
不知設陷阱的大叔什麼時候才會來查看呢?唉!怎麼會這麼倒霉啊!
「既然都得坐在這等人來救,姑娘還是先讓我看看傷口吧!」
還來?這麼堅持?崔東珺都忍不住想佩服起他來了。
她扭捏著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攤開兩手手掌。
怕他跟何氏一樣,看不起她的低賤,她的小嘴自動張闔起來了,「我的手很丑,因為我平常要種菜,還要養雞養鴨,還要打掃家里,還要制作家具……但它不是天生就是這樣的喔!我娘說一雙粗糙的手表示這個女孩很勤勞,長大後才會有媒婆肯來提親……」
哎喲!她在說什麼,這擺明是在告訴他,她是值得娶的好女孩,錯過可惜喔!
她不是白痴就是笨蛋!
這種富貴公子哥喜歡的也都是名門千金,就好像她的丈夫一樣,听說他喜歡的「晴華」,是綢緞莊的千金大小姐,同樣家財萬貫呢!
哎喲喲!她又在想啥啊?都已是「已婚婦女」了,怎麼可以對一個陌生男子心頭小鹿亂撞?
她剛說那些渾話,不曉得會不會惹他厭惡?
她小心翼翼的端詳那正低頭細心挑起她的掌中刺的瞿長橋。
「姑娘真是全能,什麼都會。」瞿長橋淺淺的微笑中毫無鄙視之意,「男人能娶到你,必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才沒有啦!」她害羞的猛朝他肩頭一推,不料用力過猛,竟將人推倒在地。
「抱歉抱歉!」她忙扶他起來,「有沒有怎樣?」
「沒事,不過……」他自下拿出一團粉紅色的爛泥,「你的點心被我壓壞了。」
「點心!」她竟然忘了它的存在!
「這點心還真是跟你無緣!」人都掉進陷阱里了,還是沒辦法完整的將它帶走。
她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坐下吧!趁天色尚亮,我好趕快幫你將手上的刺挑出來。」
崔東珺點點頭,盤腿坐在他的前方。
瞿長橋一心一意專注的為她挑出掌中刺,她則趁此機會仔細的端詳他的臉。
他長得真是好看,長而濃密的睫毛半掩,在頰上映下半月型的陰影,讓他的俊顏看起來增添了抹淡淡的憂郁,卻更讓人胸口發緊。
他的鼻梁高挺,顯見意志力極強,無怪乎適才鐵了心就是要勸服她。
他的唇略薄微翹,似乎脾氣不是挺好,可跟她講話時卻非常溫柔,時時帶著笑容,或許是因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之故吧!
能夠認識這麼貴氣的男人,是她嫁人之前從不敢奢想的。
若她尚是單身,不知有多好……
「好了。」瞿長橋忽地抬首,四目因此相對,「你彎彎手掌,看是否尚有不適之處。」
「彎……彎?」她的心魂完全被那雙深邃的黑眸給吸入了。
「這樣動動手。」他輕握住她的手腕,大掌推動五指,「還有感覺到刺痛之處嗎?」
「呃……」她回過神來,俏臉一紅,「沒有了。」
「那就好。」他微笑,她的頭又暈了,「在下剛給姑娘的藥瓶請先給我一下。」
「好。」她順從的拿出藥瓶。
「這藥有消炎生膚之效。」瞿長橋邊抹邊解說,「抹上之後,最好一個時辰內別踫水,預估晚上傷口就感覺不到疼痛了。」
「我明白了,謝謝。」
抹好藥,他再將瓷瓶交給她,「只要是皮肉傷,這藥都有絕佳功效,你就帶在身邊吧!」
「謝謝。」她微紅著小臉道。
「藥抹完了,咱們出陷阱吧!」
「可是沒人經過,怎麼出去?」
「我當然有方法!」
「那你剛才怎麼不說?居然傻傻的一起被困。」
「若出了陷阱,你會乖乖讓我挑刺抹藥嗎?」瞿長橋詭譎一笑。
等……等等,該不會他們會掉入陷阱,是在他預謀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