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花姑娘？小花姑娘？」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孩，手執著小布包，在佟家秀麗的樓台水榭、花團錦簇的花園四處尋找少女的蹤影。
她找呀找，終于在人工池中央的涼亭找著身著白衣，躺在長板石椅上，發絲隨風飄揚，睡得美夢甜甜的小花。
身為小花貼身丫鬟的月兒笑嘆了口氣，她蹲在那張睡顏前，兩手托腮，凝望著就連睡著時，小臉都一樣好看的芙蓉面。
小花姑娘被少爺「撿」回來當「寵物」的那年，她剛巧也在那時簽了賣身契，進了佟府當丫鬟，還記得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撿了一個人回來，自然不是小事，而且還是撿回來當寵物，任誰都覺得少爺的任性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了。
可他是佟家唯一繼承人，是佟老夫人的心口肉，是夫人的掌中寶，是老爺的心肝寶貝，他說要一個沒爹沒娘的小乞丐當寵物，主子們只在嘴上叨念幾句，還是都依了他。
她還記得她第一眼看到小花姑娘，只覺得小花姑娘渾身上下髒兮兮，瘦巴巴的沒幾兩肉，就只有那雙眼楮特別大，她完全不明白少爺到底是看上小花姑娘哪里？
不過主子們雖然依了少爺，可又怕小花姑娘身上有傳染病、跳蚤什麼的，堅持請了大夫替小花姑娘看診。
大夫說小花姑娘嚴重營養不良，手臂疑似有骨折過的痕跡，心肺功能有些受損，腸胃吸收能力不好，就算用心調養，也不可能健壯。
也就是說，這「寵物」可能花了主子一大筆錢，還不見得能活蹦亂跳！
可少爺那性子，誰都曉得，凡事他說了算，于是讓人見了就眼紅的珍貴補品全都往小花姑娘房里送，吃的是跟主子們一樣的珍饈佳肴，穿的是跟主子們一樣的綾羅綢緞，誰也沒見過這麼「好命」的「寵物」。
不過少爺的用心，倒不是沒成果，小花姑娘逐漸長肉了，雖然與其他人比較起來仍是太瘦，但驚人的美貌已教人不能忽視。她的氣質純真清靈，當她穿上白色衣物時，就像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子一樣，也因為她，嚴格不準在府中穿白衣，怕穢氣的佟家也因此改了規矩。
說到小花姑娘的名字，這又是另一樁讓人哭笑不得的趣事了。
小花姑娘說她名「花」，可音同「花」的有不少字，問她是哪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沒爹娘，生辰更是不知，大夫觀察過她的骨骼，推斷她那年大概六歲。
夫人本來想為她取個較文雅的名字，可少爺卻執著的說，寵物就是寵物，寵物的名字就該像寵物，所以她就叫小花。
當時，府中有只專門看管糧倉的狗也叫小花，還記得有次少爺喊著小花姑娘的名時，那只狗聞聲跑來，諂媚的朝著少爺搖尾巴，讓少爺十分光火，勒令改了那只狗的名字。
「以後它就叫阿柴！」
可憐的阿柴，明明它比小花姑娘先入府，就因為「不受寵」，硬生生就被改了跟隨三年的名字。
不過呀！這睡著時美得像水中仙的小花姑娘，清醒時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意識到懷中的包子快冷了，月兒連忙停止回想，推推睡得好熟的小花，「小花姑娘，你的包子買回來了。」
一听到「包子」兩字，原本沉睡的小花那雙靈活大眼倏地大睜，好像她剛剛僅是在假寐而已。
「是六巷包子店的肉包嗎？」小花倏地坐正，充滿期待的望著她，大大的眼兒黑溜溜的，閃著耀人的燦爛光輝。
如此燦亮的眼神，誰能抗拒得了？
月兒猜測十年前，少爺八成也是被這樣晶亮的靈眸所蠱惑了。
「正是六巷包子店的肉包！」月兒笑著打開布包。
「快給我！」小花直接搶過，也不管肉餡燙，直接大口咬下，肉汁立刻在嘴中爆開，「好好吃！好好吃喔！」
一塊肉末掉下裙，小花直接撿起來吃掉，吮嘗過拇指，再舌忝過食指，嘴兒再大張狠咬了一大口，小小的臉兒、柔女敕的雙頰因為嘴里塞滿了肉包而可笑的鼓脹。
這樣毫不斯文，粗魯野蠻的吃法，十足十破壞了先天的美貌啊……月兒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小花愛吃，非常非常愛吃，興許是小時候差點餓死，故進了佟家後，她的胃可比無底洞，大概一個時辰就得喂食一次，而她的嘴又被少爺給養刁，不好吃的食物還不肯入口，于是她這個可憐的貼身丫鬟就得常去外頭為她張羅好吃的食物。
「月兒，我听說，西街新開了一家點心鋪，那兒的紅豆茶餅非常好吃，明兒個幫我買回來好不好？」小花空著的一只手拉著月兒，所有的油膩盡往她臂上抹。
「呃……好。」月兒心想，她這些消息到底打哪來的？怎麼哪有好吃的店、好吃的攤販，她統統一清二楚？
「謝謝月兒。」小花開心的將油膩膩的小嘴直接往她的面頰上親下去。
都這麼多年了，月兒每次被親，都還是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以前那只小花……不，它早被改名叫阿柴了，只要給它點好吃的，就會撲上來狂舌忝她的臉，小花姑娘是「寵物」，跟阿柴開心時的行徑一樣，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才怪！
她明明就是個人呀！
少爺到底是怎麼「教育」她的？
「小花姑娘，身為一個未出嫁的閨女，是不可以這樣隨意有親密動作的！」月兒正色道，心想，她大了小花八歲，應該適當的教導她才對。
「可是月兒是女孩呀！」
「就算是女孩也不行。」
「可是我開心呀！」
「就算是開心也不行。」
「月兒跟小周一樣羅唆。」小花癟嘴，「干脆把你們湊一對算了。」
「把我跟小周……」被說中心事的月兒臉一紅，氣急敗壞的低嚷，「小花姑娘不要亂說話！」
「月兒臉紅了。」小花食指戳了戳月兒氣呼呼的臉頰，「月兒是不是也喜歡小周？」
「我才沒有！小花姑娘，請你注意言行……」
「笑遇回來了！」小花忽然跳起來，沖出涼亭前，還不忘先把手上的最後一塊包子皮塞進嘴里。
「少爺回來了？在哪？」月兒左顧右盼，除了急沖而出，隱沒在繁花叢中的嬌小白色身影外，她啥也沒看到啊！
對了，差點忘了──
「寵物」的耳朵也是挺靈敏的！
佟笑遇才剛踏入房中，冷不防的，「寵物」就跳上他的背，兩手繞過頸，雙腳纏上腰，幸好他早有準備，否則攸關女人一生幸福的勁腰鐵定斷成兩節。
他眼色一使，身後的家丁與奴婢便悄聲退開，同時貼心的關上房門。
「我又沒喚你，你怎知我回來了？」佟笑遇將身後的女人抓到前面來，手托著她的臀，在椅凳上坐下。
「不用你喚我就知道了。」小花甜甜笑著。
「吃了什麼？一嘴油膩。」佟笑遇卷起袖子，擦掉她嘴上的油漬。
「六巷包子店的包子，好吃喔！要不要吃吃看？」她噘起嘴。
「我吃吃看。」
佟笑遇低首含 住噘起的小嘴，火舌探入包子香四溢的檀口，勾轉丁香小舌，唾沫互濡，吻得低喘不休。
過了好一會，他才放開她。
「是挺好吃。」
小花眨掉眸中的迷蒙，笑得更甜。
「那你猜猜，我替你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你有帶東西給我？」小花水眸驚喜的瞪大。
「當然。」他捏了捏她細致的鼻尖，「我哪次回來沒帶東西給你的？」
這丫頭……不，是他可愛的小寵物，明明他每次歸家都會記得帶美食回來給她，但她每次的表現都彷佛他是第一次，總是又驚又喜，讓他充滿成就感。
「是什麼？」
「西街最近開了家餅店，听說紅豆茶餅挺不錯的，我就買回來給你了。」他拿起放餅的盒子置于她手中。
「我今天才跟月兒說，請她明天幫我買，沒想到你就買給我了！這是不是就叫做心有靈犀？」
「廢話！本大爺可是你的主子，你在想啥，我怎麼會不知道！」哪像月兒還得用「交代」的，「快拆開來吃看看。」
「好！」小花迅速拆掉綁盒的繩結，拔開蓋子，一塊一塊的紅豆茶餅排列整齊，儼然像朵朵春梅。
她拿起一塊餅，直接整塊塞入口中。
紅豆的香濃因為茶的清香而不顯得過于甜膩，入口即化。
「唔唔唔唔唔……」嘴巴塞得滿滿的她，意義不明的嚷著。
「真的很好吃？」
她猛點頭，「唔唔唔……」
「你也吃？」
她再點頭。
「寵物」的話，大概也只有他听得懂了。
「好，我吃一塊。」他才剛拿起一塊紅豆茶餅，小手突然拍向他的手背，打他的小人兒癟著嘴，一臉怒。
「唔唔唔唔唔！」
「你要喂我吃！」
這頭點得可用力了，幾乎將縴頸點斷。
「好，來。」
他張了嘴，芳唇立刻送上，一塊共食芳香四溢的紅豆茶餅。軟女敕的餡、香濃的餅皮在相疊的雙唇間推送，差點就連彼此的舌尖都要一塊咽入了。
濃沉的欲色逐漸在佟笑遇眸中形成。
他已經二十歲了，尚未娶妻，家人雖急，但他一點也不急，在他的身邊，只要有可愛的小花寵物即可。
有哪個女人會像他的寵物一樣，不用叫喚就知道他歸家。
有哪個女人會像他的寵物一樣，只會膩著他撒嬌，不管是怒是笑，都不會讓他有絲毫的不耐煩。
又有哪個女人會像他的寵物一樣，不用開口，無需言語，就明白對方心中所想的一切。
心有靈犀都還不足以形容兩人之間的緊密。
他只要他的小寵物就好……
吃掉了一塊餅，小花又是粗魯的拿了一塊塞了滿嘴。
她轉過頭去想跟佟笑遇共食，但佟笑遇已對紅豆茶餅沒了興致，他比較貪戀小寵物肌膚的柔女敕，芳軀的幽香。
撩起長發，薄唇吻著後頸的一片白皙，這兒十分性感，只有他看得見。
小花知道佟笑遇又想「吃」她了。
他總是說，比起家里的珍饈美食，比起外頭賣的美味小點，都沒有一樣比得上她「可口」。
她是個人呢！可以用「可口」這樣的形容詞嗎？
但他根本不理會她的疑慮，橫霸的說他說什麼都是對的，他既然說她「可口」，那她就是「可口」！
她其實也不是很在乎被他「吃掉」，只是剛開始被吃的時候，還真是疼呢！原來食物被嘴巴咬的時候，都是這麼疼的啊！害她有好幾天食不下咽，也害怕被佟笑遇當成食物吃掉。
可神奇的是，「被吃」的感覺不只越來越不難受，甚至還有種很奇異的舒服感，就好像現在這樣……
……
佟家飯廳內，桌上堆滿了山珍海味，佟老夫人與兒子媳婦端坐于桌前，而佟夫人身邊有兩把椅凳空置著。
「少爺昵？怎麼還沒來吃飯？」佟老夫人不悅的問。
「少爺……」一旁的奴婢不知該怎麼回答。
「該不會又跟他的小寵物關在房中，不曉得在干啥了吧？」佟老夫人微挑單眉。
一旁的奴婢尷尬的不知該做何反應。
「這孩子，都是被你們慣壞了。」佟老夫人怒瞪兒子媳婦，「他撿個人回來當寵物，就真應了他，現在都二十歲了，親事都還未定，卻跟來歷不明的丫頭胡來！」
佟老爺與妻子面面相覷，心想，當初他們也是反對的，可是母親一句「不過是養個寵物嘛！有什麼好反對的」，他們只得依了，但只要一出了問題，卻又都怪罪到他們頭上來。
「娘，你別生氣，其實笑兒的婚事的確也該辦辦了，媳婦已差了媒婆尋了幾戶大家閨秀，這幾日就會有消息了。」佟夫人緩頰道。
「其實我也不在意笑兒跟那丫頭怎樣，寵物就是陪主人玩的，不過若耽誤到正經事，這就不對了！」
「娘說的是，我再差人去叫他們過來。」佟老爺揚首，「快去叫少爺過來吃飯。」
「是的，老爺。」小周領了命，飛快的跑開。
人才走近佟笑遇居住的清心居，就听到里頭傳來令人臉紅心跳的呻 吟，而階梯上，立著不知該怎麼辦的月兒，她的小臉紅撲撲的，小手無助的在身前絞扭。「月兒！」
忽然有人喚她，她嚇了一跳，回首見是小周，不期然又想起小花下午說的話，說什麼要把她跟小周湊成一對，害得她的心跳更失去控制。
「什、什麼事？」她……她怎麼結巴了？
「少爺跟小花姑娘……還沒完啊？」他跟月兒孤男寡女的，又都男未婚女未嫁，一塊听房，實在尷尬。
「是……是啊……」
「可老夫人等得生氣了。」
「老夫人生氣了？」老夫人可是家中最大主子，她若是生氣，他們這些奴才就完蛋了，「那怎麼辦才好？」
「我敲門看看。」
小周才走上前，月兒連忙將他拉住。
「打擾他們，少爺也會生氣的。」意識到自己竟然拉著人家，月兒連忙放開手，小臉更紅了。
「再怎麼樣，也不能耽誤用晚膳的時間啊！更何況還讓老夫人他們等，實在是太沒禮貌了！」小周不管月兒阻止，大喊，「少爺，小花姑娘，該用晚膳了，老夫人、老爺、夫人就等著你們倆，菜都快涼了，你們兩個快出來。」
「好啦！」屋里頭傳來佟笑遇不耐煩的低吼，「我們等等就過去。」
「要快點，老夫人生氣啦！」小周再喊。
「好啦！小周，你真煩，快走啦！」
「這樣等等應該就會出來了，我先回前面去了。」小周執行完命令，便往來處走。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不想再在門口听尷尬的男女交歡聲，月兒連忙跟上小周。
走了一段，月兒正想著是不是該說些話來化解彼此之間的沉默時，小周忽然開口了。
「其實這樣對小花姑娘不太好。」
「什麼不太好？」月兒好奇的問。
「小花姑娘今年十六歲，身子雖給了少爺，卻沒有任何名分，而少爺一直都說她只是個寵物，這對她來說真的不好。」
聞言，月兒附議，「我也這麼覺得，少爺應該給小花姑娘一個名分才是。」
女孩的名節重要，未出嫁就與男人，是會被傳得很難听的！
「你覺得有可能嗎？」
「為什麼不行？」
「我剛听夫人說，已經在為少爺挑選成親對象，這幾日就會有消息了。」
少爺要成親了？月兒訝異。
「但……但就算如此，還是可以將小花姑娘納為侍妾啊！」月兒天真的道︰「少爺那麼喜愛小花姑娘，一定行的。」
「我可不這麼認為。」
「怎麼說？」
「少爺若真有意將小花姑娘納為侍妾，早在他要了小花姑娘時，就可以跟主子們提了，可是他卻一直不說，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什麼？」她不明白。
「因為他沒那個意思！」小周搖頭，「打一開始，少爺就說小花姑娘是寵物，寵物的地位就像那些小狗小貓，你再喜愛小狗小貓，也不可能跟小狗小貓成親！所以我說少爺壓根兒沒有娶小花姑娘的意思。」
「那小花姑娘不就很吃虧？」
「哪吃虧了？要不是少爺，小花姑娘早就餓死街頭，哪像現在，吃得飽、穿得暖。」
「你這樣說好像也對……」可又好像不太對……
「最好的結果就是少爺娶了正室後，也替小花姑娘尋門親事嫁出去，要不我怕少夫人見小花姑娘得寵，心中會吃味，對小花姑娘不利。若不是這樣的結果，也有可能少爺娶了親之後，就不再疼小花姑娘。要知道，小花姑娘在府中的地位是靠少爺撐腰，若少爺不喜愛她了，她沒名沒分，又沒有一技之長，日子恐怕難過。」
「可是小花姑娘都委身給少爺了，誰會娶她呢？」
小周沉默了會，低聲道︰「一定會有人願意的。」
什麼？！月兒愕愣。
「若是真的喜愛一位姑娘，才不會管她的出身、地位、年紀，是否完璧。」小周定定的望著她，眸色堅定。
小周這樣說的意思是……
「哈哈！我說笑的啦！」像是倏地意識到自己說了啥，小周紅著臉，故意夸張的大笑，「你別想太多，別想太多啊！」
為掩飾尷尬，小周加快了腳步。
難不成……
小周對小花姑娘有意思？
月兒呆住了。
小周喜歡小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