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阮蔻瞳依稀記得,有一次,段皓默默地尾隨著她,走了好長的一段路。
而這一次,換她默默地尾隨著他,走了好長好長好長——長得有點可憐的一段路。
她不知道段皓要去哪里,他好像沒有目的地似的,在市區里盲目地走著,速度不快也不慢,足夠讓在他身邊經過的女孩子們在見到他後從他身邊經過的短短時間內對他流了一地的口水。
途中,根據非正式統計,有四個女孩子因為看他而被男朋友擰著耳朵帶走,六個女孩子試著以貧血的借口挨過去但被他躲開,八個女孩子因為看他而不小心撞到了路燈的柱子。而更多的女孩子,在他突然停下,坐在馬路邊的圍欄鐵墩上看著來往的車龍後選擇了跑進後面的文具店買筆記本和筆。
買筆記本和筆做什麼?
當然是假裝做市場調查,問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之後趁機套他的手機電話號碼了。
只是,他的沉默讓許多女孩子無功而返。漸漸地,雖然還是有很多女孩子試著要接近他,卻因為他身上散發的濃烈疏離感而只能選擇對他遠觀。
夜幕,悄悄地降臨。
她一邊捶打著因為站得太久而發麻的腳,一邊悲哀地發現無論培養多久的勇氣,還是不足以驅使自己的雙腿向前往他走去。
突然,見到一對母子經過,小孩子興高采烈地不停詢問著母親晚上辦慶生會的時候,生日蛋糕要怎麼分配給他的小朋友比較好。
她想了想,飛快地眺望著四周,然後,唇邊亮起了一抹好看的微笑,連忙往燈光旖旎的某一處走去。
而就在她離開後,他終于回過頭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他離開已經坐了快兩個小時的圍欄鐵墩,飛快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突然看到一間連鎖商店,模了模無聊發悶的喉嚨,他走進去,想要買常抽的那個牌子的香煙,結果卻發現已經沒貨了,只好在那個殷切得有點麻煩的女售貨員的介紹下隨便買了一包香煙。
走出來的時候,他漫不經心地點燃了香煙。
他的習慣是先把煙點燃了,看著煙火淺淺地燃燒好一會,在煙火就要熄滅時才把煙放在嘴里。
可是,就當他把煙要往嘴里送的時候,手中的香煙以及煙盒卻猛地一起被誰給抽走並扔到了地上。
他意外地一愣,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沖到面前來氣喘吁吁的她。
她的手里,拿著一袋方方的東西。
她的臉,掛著很生氣的表情。
「笨蛋,我以為你被人拐走了!」
拐走?
她擔心他被誰拐走?男人?女人?
他很想笑,但是,笑不出來。
面對她的責罵,他的反應是轉過身去,飛快地撿起地上的香煙,無視她的錯愕,轉身就走。
點燃的火星,還有裊繞的煙霧,在路燈下隱隱約約。
她拿他的沉默沒有辦法,只能急急地跟著他。可是,他這次走得很快,就像是一心要擺月兌她似的。
路,越走越偏僻。
然後,才一個拐彎,居然就失去了他的蹤影。
她詫異地站在轉角處,沒想到他真的是要擺月兌她。
一直以來,段皓雖然無視她,但還是給她一種放心不下她、甚至或許是寵著她的感覺,那,他這次為什麼要擺月兌她?而且,還是在這種偏僻無人,燈光又閃爍得可怕的地方?
總覺得,這種地方,隨時會有流氓走出來襲擊她。
所謂,人算不如老天玩。
如果說,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她的願望都會成真,她真的很想拜托老天不要在不該听話的時候听話。
但是,眼前,三條流氣的影子突然從暗處里躥出來,並因為看到她而詭異婬褻地笑著。
握住蛋糕包裝袋的手,忍不住緊張地握緊,塑料袋在安靜的夜里發出了響亮的「沙啦啦」聲。而那三條流氣的影子,因為這個聲音彼此對看了一陣,然後一起看向她,莫名其妙地哈哈笑了起來。她退後,想跑,可是那三個流氓卻突然包圍了她。
看著他們漸漸地靠過來,她一急,用手上的塑料袋往他們一扔,連忙跑開。可是,腦後突然一痛,其中一個流氓居然狠狠地捉住了她的長發。
猛地被推到骯髒的牆上,她雙手成拳,想使用攻擊咒文,可是在心里飛快地詠唱了好幾次,才記起自己因為曾經與族人們定下要月兌離翼族的約定而被禁止了使用攻擊咒文的能力。
臉色,霎時變白。
眼看著那幾只毛手往自己的胸前伸來,她嚇得緊緊地閉上了雙眼,腦海里猛地飛過一張臉,她月兌口而出,失聲喊道︰「段皓!」
可是,回應她的只有靜夜里恍惚的回聲。
而那三個流氓,哈哈大笑著,嘴里噴出了酸臭的酒味,有人甚至開始動手去模她的頭!
惡寒惡心的感覺,因為腦後的某處被模而顫栗了全身,全身的力氣,就像是一瞬間被狠狠地抽光似的。意識到其中一個流氓作勢要親過來,她連忙伸手去擋,可是,雖然能夠清晰地意識到要如何去抬起手如何去擋,手卻抬不起來。
這是後遺癥。
她腦後的某處,有一個讓她痛恨的印記,那個印記,在族里或許是至高無上的象征,可對她卻是一個天大的致命點!
因為,無論是誰踫到她腦後的印記,她都會瞬間變得軟弱無力,無法動彈,只能傻傻地僵硬在原地。
而且……
大熱天的,還必須得把頭發放下來,以掩飾那個印記。天知道這對于體質奇怪,內熱超大的她而言是多麼慘絕人寰的事情!
不過,眼前最讓人懊惱痛恨的,絕對是那張惡心噴著酒臭的唇已經快要吻上她了!
狠狠地,她逃避地閉上了雙眼。
「啪啦啦……」
突然,听到一陣靜電的響聲,就像是她所熟知的那種可以使人昏迷過去但又不會傷及人體的攻擊咒文。她連忙張開眼,果然,那三個流氓已經被電暈在地上了。
而這時,猩紅的火星,在遠處忽明忽暗著,並漸漸地靠近過來。
猛然松了一口氣,她摔坐在地上。
而他見了,以為她受了傷,急得馬上丟掉手中的煙蒂,沖過來緊緊地按住了她的雙肩,緊張得上下左右無一遺漏地察看起來。
她意外地眨著眼,看著他臉上緊張的表情,就像是,她是他所珍愛的對象,他擔心她有所損傷一般。
為什麼?
從未在他沉默的眼中看過此類的情感波動的。
可是,在發現她根本絲毫無損後,他的目光又恢復到往日的沉默冷淡,也不說一句話,便又站起來,大步大步地離開。
「段皓!」
靜夜里,她的聲音在冷清的街道響起了回聲。
而他的腳步聲,並沒有因為她的呼喚而變得凌亂。
只是,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他的表情,是那樣的悲傷動容。
悲傷,是因為自己無法完全地放下她。
如果,剛剛自己不是因為擔心她而走回來,那麼……
他狠狠地閉上雙眼,拒絕想象一切不想看到不想發生的場面。
「段皓!」
她,還在身後呼喚著他。
這一次,她的聲音居然帶著被遺棄的可憐,害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段皓!」
就像是一根無形的線,緊緊地隨著她的呼喚纏繞了他的心。
所以,他只好放棄掙扎,靜靜地轉過身,再一次回到她的跟前,低頭,看著仍然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狽的她。
徐徐下跪,他伸出手,想要為她撫順散亂在臉頰兩邊的發,可終究還是沒有這麼做。而她,卻為他那奇怪的動作所疑惑著。這個時候,她發覺自己可以動了,一雙小手,便往那跌得早已經失去了原來形狀的方盒子模去,然後,把盒子往他手里一塞。
他沉默著,而她,目光晶瑩明亮閃爍著期待。
于是,他在她的注視下,伸出手緩緩地打開了那個盒子,看到一團奇怪的東西。
「生日快樂!」
他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你……不是今天生日嗎?」
程思亮明明暗示她,今天是他的生日。
可是,段皓的表情,並不像是在騙她。
「我的生日早過了,在五月。」
說罷,他接過她手里的盒子,往附近的垃圾箱走去,她一見,連忙奔過去拉住他,「別丟啦!」
「已經爛掉了。」
「可是,今天雖然不是你的生日,卻是我的生日啊!」
她的話,讓他愣了愣。
猛然掏出手機一看,10月18日,果然是她的生日。
最近,變故太多,他居然把她的生日給忘記了。
而她,看著他一副懊惱的表情,那很明顯的是一種很清楚她的生日是哪天卻偏偏忘記了的懊惱。
一種奇怪的感覺,猛然涌上了心頭。
但是,她壓下了,拉了拉他的手臂,半撒嬌地說道︰「我們到那邊去吃蛋糕?」
他看著她略帶討好的臉,既然知道是她的生日,也就更不可能丟下她或繼續對她無視了。于是,他點了點頭,被她拉到了遠離那三個流氓的另一邊。
她看到了一個水箱,連忙要跳上去,卻偏偏笨手笨腳的,跳上去以後差點又摔下來,還好他就在身邊,連忙扶住了她的腰身。可是,她卻猛地撞進了他的懷里,害他拿著蛋糕盒子的手把蛋糕給摔下來了。
「快坐好。」
「喔。」
這回她倒是听話。
看她乖乖坐直,他把蛋糕送到她的面前,在塑料袋里找了找,發現因為剛剛袋子摔在地上弄出了一個破口,現在只剩下一個勺子,正考慮著要怎麼吃這蛋糕,不料卻見她閉上雙眼,張開小嘴。
他,錯愕地愣了愣。
「今天是我的生日喔,快點!」
看著那滿是淘氣的小臉,他忍不住一嘆,拿起勺子,正要把蛋糕往她嘴里送去。不料,她卻飛快地用手往蛋糕里一插,又當著他詫異的目光,往他的鼻頭一抹而下,害他從鼻頭到下巴全是蛋糕的粘膩。
他意外地看著她,而她,看著他那張被惡整得已經不再王子的王子臉,笑得異常快樂。
一時懊惱,他也學著她,把蛋糕往她的臉一抹。
她停住了笑聲,有點惱怒地瞪著他。
而他,看著她那古怪的小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看你笑,看你笑!」
她氣呼呼地又要往他的臉抹蛋糕,而他,把蛋糕盒子舉得老高,憑她的身高,再怎麼向上跳也模不到盒子的邊緣。
但是,她還是跳落到地上,改而抱住了他的腰。
「不把蛋糕給我,我就吃你!」
語畢,張開嘴巴,往他的胸膛一咬!
他一驚,一個踉蹌,猛地跌坐在地上。而她,因為受到牽連而一同摔下來,心驚膽戰後發現自己正好跨坐在他的身上,低頭看著他的狼狽,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可是,她笑著笑著,卻因為發現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而不自覺地被他所感染,也沉默了起來。
然後,她的目光沉了沉,想起方才涌上心頭卻被自己硬壓下去的念頭,伸出手,想要把他臉上的蛋糕抹去。可是,他躲開了。
「不用了。」
看著他像是極力要掩飾著什麼的目光,在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被附身了,居然俯下去,整個人趴在他的身上,用舌尖,輕輕柔柔地,開始沿他臉上的蛋糕痕跡舌忝吻了起來。
而他,胸膛震動了一下,但卻被她的一雙小手給按了回去。
于是,他震驚地看著她,任由著她在自己的臉上放肆。
她,舌忝吻得很慢很慢。
舌上的味蕾挑逗著他的每一個毛細孔,也深刻地感受著他臉上那種帶著點咸的怪怪味道與漸漸升起的灼熱。
接著,她覺得她听到了心跳的聲音,可是,卻無法辨清這是她自己的還是他的,又或者是他們兩人的心跳聲?
而他,出神地凝視著她的雙眼,深深地鎖住她臉上的每一寸表情變化,自然,還有她臉上那抹讓人感到恍惚的,像是想要更細致地品嘗他又或是單純的只是要蠱惑他的嫵媚。
直到,她那調皮的舌尖,把舌忝到的蛋糕,往他的嘴里一送。那種甜蜜的味道,讓他的腦海霎時一片空白,而那種忽深忽淺的猶如試探般的吻,還有她那專注地凝視著他的目光,繼續輕輕淺淺地蠱惑著他。就像是一種鼓勵一般,他猛地摟住了她的腰,一翻身,反壓在她的身上,並當著她錯愕的目光低下頭來,學著她吻掉她臉上的蛋糕,而後,徐徐地吻上了她的唇。
曖昧的接觸以及動情的感覺,讓心跳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理智與感性在身體深處掙扎著,拉鋸成一次又一次猛烈無比的心跳撞擊,感覺著身上的壓力,她的小手,本來是在推拒著他的肩膀的,可是,指下是讓人恍惚的灼熱體溫,直覺地要避開卻又如被蠱惑了一般想要更多更多的感受。于是,漸漸地,她的手開始忍不住在他的胸膛上游移,在感覺著那每一分每一寸的肌理所散發的魅人熱度時,發現他突然一震,想要退開,竟變成了緊緊地拽住他的衣服,一副深怕他要離開她的樣子。
恍惚中,她一邊承受著那熾熱得幾乎要讓她融化掉的吻,一邊尋找他的目光。
在他們第一次接吻的時候,他蒙住了她的眼。
而這一次,雖然街燈忽明忽暗,光線也略顯不足,可是,她現在卻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那份幽邃深沉的情潮……
心里一驚,她連忙推開他,可是,她力氣小,根本推不動他,心里一急,她不小心一咬。他猛然抽身,從她身上離開,而唇,已經被她所咬破。
「抱歉。」
因為缺氧而拼命喘著氣,她別過臉,輕聲說著。
而他,稍稍地回過神來,突然苦澀地一笑。
「不必抱歉,你只是終于試出來,知道我喜歡的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了。」
她的心狠狠一縮,飛快地轉過頭來。
而在她轉過來的時候,剛好就是看到他的這個笑容。
「很晚了,我們回去吧。對了,要我扶你一把嗎?」
他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然後因為看到她動也不動而狀似體貼地詢問著,她趕緊站起來。他,淡淡淺淺地一笑,轉過身去就走。
不知道為什麼,心里一慌,她連忙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很冰,就像他往日給人的感覺。
而他,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但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就像根本沒有人拉住他的手似的,甚至,就像是身邊並沒有她的存在一般。莫名其妙地,她的眼眶濕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那沉默的側臉,心里居然發漲一般酸楚著……
剛剛,她並不是為了要試探他的性取向才吻他的。
她,很想這樣告訴他,可是,卻發現這番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因為話還沒有說出來,她自己就先被嚇住了。
如果,她不是為了試探他而吻他,那麼,她是為了什麼?!
她……
握住他的手,不禁緊了又緊。
她因為心里的混亂震驚著低下了頭。
他因為她的踫觸假裝不在意地繼續沉默。
漸漸地,從偏僻走進了繁華的商業區。
來往的人們,看到同樣出色的他們,還有那十指相纏的手,無不羨慕地看過來。在許多人的眼里,他們或許就是一對情侶。
但,也只有他們兩人明白,並不是如此。
所以,緊握的手,在讀懂彼此共同的想法後,一起松開。
一前一後的,他們的身影漸漸地隱進來往的人潮里。
而暗處中,有人心煩意亂地抓了抓頭發。也有人,因為妒忌而握緊了縴小的拳頭,一張妝容精致的臉憤怒了起來,那在貨架上好不容易被選中的衣服,被捏揉皺。甚至還有人,透過玻璃高窗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不自覺地彌漫起深深的怨妒,手里的攝影機更被捏得嘎嘎作響。
「還說是這里的地頭蛇,一個女人都搞不定!」
一室的幽暗里,窗外的霓虹燈照落在滿室的器材之上,反射出淡漠的銀色。猛地,一掃桌上的東西,站在幽暗里的女人忿忿不平著,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然後,女人的眼楮亮過一抹異彩,掏出了行動電話,飛快地按動著,發出了一條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