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來自澳洲的電話。」
「切斷它。」
「先生,這是這個小時內第三通的來電。」
「第三十通也一樣。」
「先生--」
「切斷!」重重一記響拳,安東尼便敲壞了那支可憐的手機,這一幕落入正推門進書房的安東妮婭眼中。
她以機警的眼光瞄了一下。「你需要一支新的。」
「我需要十支新的。」以便安米爾來電一次就摧毀一支。他不知道安米爾為什麼一直想替紗紗求情,他不是也很了解她的本性?或是,紗紗也跟他有一腿?
「德國那里有什麼消息?」重新整理情緒,安東尼伸手接過電子郵件打印出來的文件,一頁一頁翻閱,這是一份有關新型十二連發手槍設計藍圖,面對如此重要的資料,他翻閱的速度顯得太快了些。
其實是根本沒在看好嗎?安東妮婭嘆了口氣。「算了,你休息一下吧,安東尼。」她要求他放下文件。「不是我在說,你也許該離開這里休幾天的假,你把自己繃得太緊了。」
「要我放棄能折磨那女人的機會?絕不!」
「……你真的是在折磨她嗎?」安東妮婭冷哼,想起紗紗精力充沛、大吼大叫的樣子,再看看眼前的「對照組」。「還是在折磨自己?」
一個箭步向前,安東妮婭拿出隨身攜帶的粉底,打開遞上前強行湊到他眼前。「你自己照鏡子看看,這種落拓樣是第十三代柯里昂族長該有的樣子嗎?」
的確。不及巴掌大小的鏡面映出一張眼凹頰陷、下巴一片青黑胡碴、兩眼無神的臉孔--
安東尼把腦袋一別,拒絕承認那就是自己。
「那沒什麼,我只是失眠,多喝了幾杯咖啡。」
「你幾乎喝光了全那不勒斯的咖啡!」安東妮婭用力嗤他。「你不是失眠,而是不眠不休!我問你,你這兩、三個月來除了咖啡外還吃過什麼東西?你有多久沒回房里好好的睡過一覺?」
「夠了,安東妮婭。」他不想去計較這些算術問題。
「不,我還沒說夠!安東尼,如果紗紗的存在真的讓你這麼痛苦,你就應該現在把她送走,至于孩子,我們可以設法拿到撫養及監護權的。」
「你說夠了,安東妮婭。」
「安東尼--」安東尼連人帶椅轉過身去,背對苦口婆心勸告的堂姊。
他又何嘗不知道堂姊的建議是兩全其美?憑藉柯里昂的財勢,紗紗哪敵得過他?
安東妮婭說對了這件事,卻說錯了另一件事︰就因為他決定在紗紗生下孩子後立刻送走她,所以盡管是一種變相的折磨,他仍想多跟她相處一分一秒,即便總是打罵叫囂、拳腳相向,他仍是甘之如飴。
他每天必須板著臉孔和清醒的她針鋒相對,只能趁她熟睡之後,偷偷的來到這個囚禁的小房間里探視她。
只有在這種時刻,他面對她的表情才是不需要刻意的冷峻,流露出真正的疼愛及哀傷。
那顆死去的男兒心,依舊是一半憎恨著她、一半卻又愛她如昔。
紗紗很美--雖然,他不是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比如樊樊,紗紗的長相或許不如其姊出色,但那股魅惑的風情卻一下子就迷惑住他……
睡夢中的紗紗嚶囈一聲,螓首在柔軟的枕上磨蹭轉動。
「安東尼……」這句似醒似眠的呼喚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不會吧?他都已經站離床邊三步之遙,這樣還會吵到她?
「安東尼,對不起……對不起……」
她在向誰道歉?他嗎?
安東尼一顆死去的男兒心幾乎要當場活過來,但想起她是如何完美的扮演雙面人欺騙了他,他立刻要自己硬下心。
就算她是在睡夢中,他還是不能被她騙了--安東尼提醒自己,雙肩微微一垮,看起來一點力氣都沒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左小腿居然痙攣起來,疼得他差點要軟倒下來。
安東尼憑著傲氣及自尊,不讓自己在她面前倒下,略帶遲緩地舉步離開。
「砰!」的一聲,房間的門再度被重重上鎖。
又過了好一陣子,那微跛的腳步聲遠去,被金黑色發絲遮掩的那雙黑眼驀然睜開,流下兩行清淚。
這晚,安東尼出席老市長六十歲大壽的生日宴。七年前,他也是應了老西倫的邀請來到市長宮邸,在這里著名的玫瑰園中巧遇羅氏姊妹……
「柯里昂先生,你在想什麼?」老西倫的太太,美艷成熟的海倫娜嬌聲問著,企圖以自己保養得宜的風情迷倒這個年輕男人。
「是不是我招待不周呢?我看你晚餐沒動幾口,其至連甜點也沒吃,請跟我到廚房去,我請廚子再做點東西給你吃好嗎?」
「不了,謝謝。」安東尼勉強笑笑,那笑意憔悴又失意,看得垂涎男色已久的海倫娜更是認為有機可乘!
听說他和原先的未婚妻解除婚約,此刻一定需要另一處溫柔鄉的撫慰吧?
「柯里昂先生……」海倫娜矯作的嚶嚀低語,整個人幾乎要貼到他身上去。「如果你想的話……我知道玫瑰花園里有處小型的溫室花房,我們可以到那里獨處一下,很安靜,不會被發現……」媚眼流露出再明顯也不過的邀請。
安東尼的眼因為思考而微微眯緊……
生日宴會在午夜劃下句點,老市長夫婦站在門口一一和來賓握手致意。老市長整張臉被酒醺得紅咚咚的,而伴在身邊的美人太太則像只偷過腥的貓,嫵媚卻未完全魘足的表情足以教任何男人想入非非。
「柯里昂先生,好久沒見到您了,今晚玩得還愉快嗎?」
「謝謝您的款待。」安東尼一派平穩自持,向來目不斜視的黑眼不由自主往海倫娜多看一眼。「是的,我玩得非常愉快。」告辭。
一回到柯里昂宅邸,安東尼立刻發現手下及僕佣們都陷入一種緊張的氣氛里。
「怎麼回事?」安東尼蹙眉看著眾人如遇見救星般的包圍住自己。
「先生。」一名嘴快的女佣首先回道︰「她不肯吃晚餐。」「她」指的就是指紗紗羅。
「什麼?」安東尼將月兌下的禮服外套隨手扔給一邊的手下,旋身蹙眉。「晚餐煮了些什麼?」
「凱撒色拉,西紅柿魚湯、烤雞腿排……」
「這樣她還不吃?」沒道理啊!這些不都是紗紗最喜愛的口味?
安東尼沒注意到一個事實,原來,就算是恨她,他還是不自覺關注到她的飲食起居……
「她……」天天送飯的女佣遲疑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會不會是因為先生沒親自去『喂』她,所以她才不肯吃東西呢?」
黑眉挑了下。「所以我每天都得全副武裝跟她斗?」還一日照三頓拚下去咧!
口中雖然埋怨著,但安東尼卻又熟練的卷起袖子帶頭往前走,來到小房間門口。
「咿呀」一聲,紗紗那團原本縮在床上蜷睡的身影吃力地翻坐起來。
安東尼冷冷掃視過她滿五個月,卻膨脹如六、七個月大的渾 圓肚子。
他覺得真是不可思議,大肚子的女人不都是該害喜害到嘔吐個不停、一副沒精神的模樣嗎?為什麼紗紗可以美成這樣,讓他只稍稍看一眼就為之瘋狂。
「喲,安東尼?柯里昂,你這個大忙人總算肯撥時間來看我了。」紗紗雙手插腰擺出潑婦狀,由于愈來愈吃重的圓肚子,讓她想施展「肢體語言」的困難度增加,于是那張嘴就變得更利了。
「吃飯。」照例手指一彈,安東尼沒有回應她,而紗紗往前走了兩步,忽地微側著頭,用種狐疑的眼光在審視他,接著像看出什麼似的歇斯底里大叫出來。
「安東尼?柯里昂!你這混帳,這麼晚回來是去找女人了!」紗紗激動得整張小臉都脹紅了,小于更是隨手抓起餐車上的刀叉、湯匙就扔了過來。
「什麼?」安東尼先閃過一支叉子,無暇去細想她是怎麼知道的,接著又避開兩支小湯匙。
「我沒有!」但這句辯駁听起來……呃,是有那麼一點理虧。
在晚宴中,他的確是接受了海倫娜的邀請,前往玫瑰花園里的溫室花園,承蒙女主人的熱情「款待」,他們二話不說就褪衣解衫尋歡,但是在緊要關頭時,他卻無法再「更上一層樓」了。
……真的,他試過了,但昂藏之軀的欲 望卻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不行就是不行,拒絕了其他女人--
除了紗紗以外的女人。
莫可奈何,他只能「對不起」大發嬌嗔的市長太太了。真是可恥啊!
但是,看著眼前大肆撒潑的紗紗,安東尼除了冷然、不耐煩之外,還有著一絲慶幸,慶幸自己把持住欲念,並未真正要了別的女人。
安東尼悚然發現一項事實︰在他未來的人生中,他的意志和感官,除了紗紗之外,恐怕再也容納不下另一個女人的存在。
這項領悟才剛在腦海中閃過,就被紗紗另一陣尖叫怒罵聲破壞無遺。
「我可是在辛辛苦苦地為你懷孕、變得又肥又丑又腫,你竟敢跑到外頭去找女人,你對得起我嗎?我可是你的未婚妻耶!」
冷飯重炒。就算安東尼方才確實有那麼一點歉意,此刻也煙消雲散了。
「吃飯。」回歸正題,他不覺得跟紗紗還有什麼話好說,不如不說。
「見鬼了我才吃得不飯!」紗紗又想動手打翻碗盤,幸好女佣已經訓練有素地趕快挪開,免得浪費食物。
「你吃不吃?」安東尼不敢再像以往一樣對她手來腳去,怕動到她肚里的小孩,只能盡量跟她唇槍舌劍了。
「不吃?拉倒。」他作勢要女佣撤下餐車。
「你敢?!」紗紗居然反過來恐嚇他。「那就等著餓死你的小孩。」指尖用力點點自己的肚皮。
「你在威脅我?」哼,他有多久沒嘗過這種真正被人威脅的滋味了?
「不對,我是在恥笑你。」紗紗一甩發,仰頸昂首直視他,露出挑釁一笑。「我恥笑你--安東尼?柯里昂,不敢面對我、要我,只得委屈自己到外面找人湊合湊合。」
末了更是大聲笑給他听。
「你真是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