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現在──
「珍珠……」
「ZZZZ……」
「珍珠……」
「ZZZZ……」
「珍珠!」
「有!」陷入瞌睡中的珍珠被這聲呼喊嚇得瞬間清醒。
只是,她那雙圓滾滾的眼卻依舊是半瞇的,柔軟的鬈發襯著她白里透紅的女敕頰,怎麼看都像一尊睡女圭女圭。
「你還真能睡啊!小姐,睡太多對身體也不好的。」
說話的是個身材修長、聲音嬌媚無比的女人,她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往那張圓女敕女敕的臉蛋捏過去,後者乖乖地挨捏,小嘴發出嗚嗚嗚的咕嚕聲,听起來像只小貓在嗚咽。
「別這樣欺負她,珍珠一定是最近工作太忙,沒什麼時間睡覺對吧?」
長發如瀑的女人忙著打圓場,她的聲音溫柔好听,彷佛琤琤琮琮的琴音。
「嗯,嗯嗯……」珍珠好不可憐地捧著雙頰,輕輕揉著。「人家最近好累,才睡八個小時而已耶!你還這樣欺負我。」
「八個小時!」媚音女人咯咯嬌笑著,「我看哪!搞不好有人一個禮拜還睡不到八小時呢!」意有所指地看向第四個友人。
「六小時。」這個女人惜字如金,聲音清清冷冷的。「近來事情多了點。」
她有著一雙流轉著金光的棕眼,削短的發絲如漆黑的夜,雙鬢上卻留有兩綹銀白的痕跡,宛如某種不變的印記。
「真的嗎?那你身體還承受得了?工作是很重要,可身體也不能不顧喔!」
「對嘛對嘛!別為你那個沒血沒淚的老板那麼賣命,萬一掛掉了,我可是不會到你的葬禮上哭的──珍珠,你說對不對?」
「嗯……」迷糊到極點的珍珠,似乎永遠在狀況外。「那樣還有沒有勞健保啊?」
「哇哩咧!珍珠,你在呆個什麼啊……」四人旋即又嬉笑怒罵了起來。
她們都是在「慈善」育幼院里長大的孩子,年紀相仿,從小便玩在一起,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即使後來有人被領養,離開育幼院,人生遭遇各異,但她們依然維持這份親如姊妹的情誼,不論分離得再遠,總是不定期舉行聚會,聊聊自己的近況,听听別人吐苦水,保有這份難能可貴的友情。
早上九點,在某條靜謐的小巷里,「珍珠女圭女圭」準時開店。
落地玻璃櫥窗內,展示著各種手工布偶女圭女圭。
一只粉紅色與淺藍色的小狗同放在一張小搖椅上,迷你兔放在一只那堤大咖啡杯里,此外還有小鹿、小羊、小鳥……路過的人們總是一眼就被這些可愛的布偶給迷住,忍不住踏入店門參觀。
「這些都是你親手做的?」一名年輕媽媽帶著女兒,一走進「珍珠女圭女圭」,便對琳瑯滿目的女圭女圭驚嘆不已。
「是啊!小妹妹喜歡什麼盡量挑啊!」穿一件粉色連身裙裝,鬈發綁兩邊,珍珠笑起來也像尊女圭女圭似的。
「我想買這只長頸鹿。」年輕媽媽很快的選好一只半人高的布偶。「我這是要送人的,麻煩你幫我包裝漂亮一點喔!」
「好的。」珍珠選好包裝紙便開始動手。
「媽咪,我也要長頸鹿。」小女孩撒嬌著,可珍珠卻抱歉的笑笑。
「小妹妹,對不起,姊姊就只有做這只長頸鹿而已,沒有第二只了耶!」
獨一無二──這是「珍珠女圭女圭」的特別之處,因為純手工本來就不可能做出一模一樣的產品。
「要不然姊姊送你一只貓頭鷹好不好?」想了想,珍珠從裙裝口袋掏出一只純白的貓頭鷹,一雙夜光眼瞠得大大的,造型非常可愛,大概只有手機吊飾般大小。
「這樣不好意思啦!」年輕媽媽急忙推卻,但珍珠已經把東西放在小女孩手中。
「沒關系,小孩喜歡就好。」珍珠最喜歡看小孩子歡天喜地的表情。「歡迎您下次再帶小妹妹來。對了,這只長頸鹿是要送給誰的?」
「噢!說來話長,我這是在幫我先生的上司合伙人的佷女買的禮物──」
哇!听起來還真是「說來話長」的樣子,珍珠吐吐舌,迅速包裝好長頸鹿布偶。「可以了。」
年輕媽媽「嗯」了一聲,刷卡付帳,臨走前不忘向珍珠要張名片。「我一定會跟別人介紹這里的。」
「謝謝。」一點一滴,口碑就是這樣建立的。
珍珠綻出甜甜的笑容送客,等店里都沒人了,便坐到櫃台後方,拿起一些已經剪裁好的材料,繼續做著一個個可愛的布偶。
這是場別開生面的宴會,高級飯店的華麗大廳里,用汽球彩帶與玩具等布置得充滿童稚的歡樂,如此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要慶祝戴爾蒙酒莊的小小姐十歲的生日。
生日宴會不過是個幌子,人人心知肚明,其實是台灣的「饗釀」為了要討好戴爾蒙酒莊的負責人,所找的名目。
或許有人會嗤之以鼻,認為不管是以洗塵宴或生日宴會的場面來說,都未免太過鋪張浪費。
不過也難怪「饗釀」的動作如此之大,因為位于法國的戴爾蒙酒莊,是全球知名的葡萄酒大盤供貨商,鮮少跟別人合作,或簽定代銷合約,就算有也只授權給歐洲國家,與亞太地區的簽約是史上頭一遭,難怪「饗釀」的董事長龍心大悅,費盡心思要討好戴爾蒙酒莊的現任主人了。
「戴爾蒙先生,今晚的宴會您玩得還盡興嗎?」「饗釀」董事長詢問黑發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材勻稱修長,彷佛有著無限的爆發力,卻被一身文明的西裝掩飾,黑眼深邃溫和,舉手投足間帶著上流社會的優雅,巧妙地柔和了一張稜角分明的五官。
「謝謝董事長為安杰拉費心安排,我很高興。」
的確是下了番苦心,男人微笑地心想,除了場地的安排之外,「饗釀」董事長還吩咐員工帶著自己的子女前來和安杰拉同樂,增添歡樂的氣氛。
但是,安杰拉卻始終靠在他身邊,艷羨地看著孩子們玩耍。
「安杰拉,過去和大家一起玩好嗎?」男人原本頗具權威性的嗓音,放得格外低柔。
「唔……」安杰拉吮著一手的大拇指,怯怯地微微搖頭,可愛的小臉泛出一抹紅暈。
「對不起,這孩子就是這麼怕生。」男人略帶歉意地跟「饗釀」董事長道。
「不不,哪兒的話……」董事長笑呵呵的。「安杰拉小姐真是可愛,如果我那個標榜單身主義的大兒子結婚的話,說不定女兒也有這麼大了……」
老板在這邊交際應酬,底下的員工也在那兒談八卦。
「那位就是戴爾蒙的負責人吧?怎麼不是『阿豆仔』呢?」
「人家是混血兒啦!而且還是台灣人的血統喔!」
「真的假的?」
「那麼,那個小女孩怎麼會是金發碧眼的白人?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叔佷呀!」
「因為那位負責人呀──」故作神秘,聲量低了好幾分貝。「不是家里的老婆生的,是老戴爾蒙在外頭的風流種。」
「真的?」倒抽氣聲四起。「這種事可不能亂說喔!」
「我才沒亂說!」提供八卦消息者信誓旦旦。「這些事可從我的朋友的表姊的朋友的記者朋友那兒听來的,听說啊……」
听說,他的父親保羅•戴爾蒙,是個從年輕風流到老的男人,經常趁著出國做生意,和女人發展一段情,目前除了他以外,在泰國、波蘭、意大利……到處都有一堆孩子自稱是戴爾蒙家的後代。
听說,他的母親是個赴法國修藝術課程的留學生,在巴黎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認識這個老風流後便陷了下去,非但沒有成為藝術家,反而與他狂戀了一年多,並懷有身孕。
听說,老戴爾蒙夫人最忌憚的便是他們母子倆,因為風流的丈夫在外處處留情多年,卻單單為了這個東方女留學生動過和她離婚的念頭。
所以,他們母子倆在他幼時便曾搬回台灣住了好幾年,等一切風平浪靜,才又被父親接回法國。
那時戴爾蒙夫人一看木已成舟,氣憤之余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家里的和外頭的女人才兩造相安無事,各自撫養自己的獨子長大。
接下來的發展卻像是上帝在開命運的玩笑。
戴爾蒙夫人的兒子麥修娶了世交家族的長女為妻,生下安杰拉,但夫妻倆卻連同老戴爾蒙在一次搭小飛機時意外失事。之後,戴爾蒙家族便由當年才兩歲的小女生──亦即安杰拉•戴爾蒙繼承,戴爾蒙老夫人為實際的事業操控者。
不過不幸的是,戴爾蒙老夫人雖然有心守住丈夫的家族事業,卻對經商一竅不通,反而是丈夫那個在外頭的私生子在商場中嶄露頭角;為此,戴爾蒙夫人終于不得不向他低頭,力邀他入主戴爾蒙家族,暫時代替安杰拉經營酒莊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