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午後的沙漠,炙熱難耐,就連空氣都好像被那火辣辣的太陽烘烤得冒出了縷縷輕煙。人在這個「大蒸籠」中,只要輕輕動上一下便會冒出一身的汗。
可就在此時,兩國的軍隊卻在拼命交戰著。那些身著厚重鎧甲的戰士用力揮舞著手中的刀劍,個個是汗如雨下,可誰都不敢有絲毫停歇,因為他們隨時隨地都面臨著死亡。
平日寂靜的沙漠此刻充斥著戰馬的嘶鳴聲、兵器的踫擊聲、震耳欲聾的廝殺聲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哀號聲,那金黃色的沙海更是被無數噴灑的血液染得通紅。
不過這些波及不到停靠在遠方,被諸多士兵保護著的一輛戰車。南娜站在其上向戰場中觀望著,這種尸橫遍野、血光沖天的場面並沒有引起她絲毫的恐懼,她的神情是輕松愜意的,好似在欣賞一幅畫。
而她的目光一直在跟隨著一個人移動。她根本沒想到那個被自己射上一箭的甲尼撒還會停留在戰場上殺敵,而且還是沖在最前方!
這個人不要命了嗎?雖然早听過他驍勇善戰、身先士卒,可她沒想過會到這種程度!
看著那好像根本不曾受傷,奮力揮舞著手中鋒利的長劍,動作狠決,招招直取他人性命的人,忽然間她有些明白為何巴比倫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成為一方霸主!
輕咬著下唇,睿智眼眸緩緩轉了幾轉。
和如此強悍的人硬拼,她們取勝的幾率到底會有多大呢?看著他身旁紛紛倒下的士兵,她搖了搖頭。
他們埃及軍隊不是很厲害嗎?那為何連疲憊不堪的巴比倫軍隊都無法擊破!看來那些所謂的強大也不過是虛有其表罷了,不然父王也不會一味地實行親希臘政策來抗衡巴比倫國帶來的軍事壓力!在她眼中,真正的強國是無須倚靠任何國家的,就像巴比倫!
哎!她如此夸贊敵人,是不是不太好啊?無所謂地笑笑,她的心思再次回到甲尼撒身上。
這個人到底還能堅持多久呢?他都不痛的嗎?滿心疑問的她看不清甲尼撒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和越流越多的鮮血。
「王,收兵吧。」蒙拓靠到甲尼撒的身側焦急地說,心中對他的傷勢擔憂不已。
「不行。」甲尼撒邊砍殺敵人邊堅定地回道。
「現在我們先保存實力,等您傷好後我們再戰!」
甲尼撒還想拒絕,可他的體力已漸感不支,就連視線也開始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無奈之下也只好同意。
「撤!」頗為不甘的語氣。
「是!」蒙拓欣喜地回道,即刻下令部屬搖旗示意退兵。
巴比倫軍隊並不慌忙地逐漸退出了戰場,而損失同樣慘重的埃及軍隊也沒有追擊,這次的交鋒就此結束。
卡蒙處理好戰場殘留的事宜後來到戰車前,而此刻南娜才想到自己並沒有看他在戰場上的表現,不過從那身被鮮血染紅的盔甲上看,這個被埃及百姓奉為戰神的人也並非浪得虛名。
「辛苦了。」
「這是屬下的職責。」卡蒙沒想過自己能得到她的贊賞,可他決想不到她接下來的話會是——
「為什麼你連受傷的甲尼撒都無法戰勝呢?看來我要為自己日後的安危多做打算了。」還是那種溫溫和和的語氣,卻也是同樣的尖銳傷人。
卡蒙的臉色微微一變,又瞬間恢復了平靜,「甲尼撒是難得的軍事天才,我自愧不如。」
「是我們埃及沒有能人,怨不得你。」
「謝公主為屬下開月兌。」卡蒙反應平淡,不過身側的手早已緊攥,而且越收越緊。
如果不是礙于身份和一些特殊的原因,他真想把這個女人掐死!
「不客氣。將軍下一步打算如何做呢?」
「駐守在這個綠洲,派人時刻監視敵軍動向,敵動我動,敵不動我不動,絕不讓巴比倫軍隊通過這片沙漠。」
南娜沉默片刻後笑了笑,其中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乍听之下,還可以。」
卡蒙暗暗吁了口氣,「有什麼問題嗎?」
「我們不是一兩個人,如此龐大的軍隊長期駐守在綠洲,水源和糧食如何解決?」
「從國內運送。」
「運送?」南娜又笑了笑,「那要耗費多少勞力、時間和金錢呢?」
「確實無法估算,可巴比倫人想要通過沙漠,水源和糧食問題比我們更難解決,長期對峙下去,埃及絕對佔有上風。」
「是巴比倫在攻打我們吧,怎麼你的策略讓我國同樣被動呢!」
「不知公主有何高見?」卡蒙面色依舊平靜,但不難听出他的聲音已有一絲波動。
「高見不敢當,只是有更省力的辦法。」
「願聞其詳。」所有人把她稱贊得像神一般厲害,可他不信憑她一個女人在軍事上還能想出什麼絕妙的對策!
「退出沙漠,在邊境城鎮駐守,探知他們接近沙漠邊緣時再領兵出擊。」
「不可行。這種策略過于危險,巴比倫軍隊一旦通過沙漠後就再無天險阻礙。雖然巴比倫通過整個沙漠後會降低戰斗力,可那時如果不能將其一舉擊潰,將會後患無窮,而且沙漠中還有綠洲供他們休養生息。」
「關鍵就在這綠洲上面。」她不緊不慢地說,「巴比倫軍隊想要通過沙漠勢必要在綠洲中取水,可如果那些水都被下了毒已無法飲用了呢?」
卡蒙一怔。望著那雙透露著陰狠毒辣光芒的眼,心底竟驀地升起一股冷意。
最毒婦人心,看來此話真的不假!連這種招數都想得出來,除了眼前這個人怕是再無二者吧!
「你想想,開始他們不知道水中有毒去飲用,會損傷一小部分兵力,可這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讓他們知道就算自己帶足了水也不可能在沙漠中停留太久,只能快速通過,可到那時他們的作戰能力就可想而知了,到時你再率軍將其擊退。只要不讓他們從這邊走出沙漠,他們就只能退回另一邊,可他們的水必會不足,死傷一定很大,如此重復幾次後你再率軍出擊怎麼可能不大獲全勝!」
卡蒙此刻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此招雖損,卻也絕妙!而且水中毒素至少一年後才可淡化,巴比倫人絕對等不了如此長的時間,而一年對埃及來說卻無太大意義!
「屬下佩服!一切就按公主的意思辦!」此刻他終于能理解法老為何要自己听命于這個女人!
「記得毒藥一定要用最強的。」她平淡地開口,好似再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
「是!」
「那你去安排吧,我也累了。」南娜閉起眼,不再看他。
「您好好歇息,屬下告退。」卡蒙行禮後,恭敬地退開了。
當他走遠後,那雙緊閉的眼緩緩睜開。靜靜凝望著巴比倫軍隊消失的方向,目光越來越陰霾冷厲。
甲尼撒,你的命我要定了!
南娜千算萬算都沒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局換來的結果是——巴比倫撤軍了。
所有埃及軍人得此情報欣喜萬分,歡呼雀躍,一片沸騰。
可南娜傻了!
她所做的一切為的就是取甲尼撒的性命,可那個懦夫在得知綠洲中的水被下毒後竟然撤軍了!虧自己還對他的評價那麼高,原來不過是個膽小鬼!
「公主?」看著臉色鐵青的她,卡蒙不解地喚了聲。
南娜聞聲回過神,沉聲道︰「下令去追擊巴比倫軍隊。」
卡蒙怔然,而後堅決地搖頭,「恕難從命!」
「你說什麼?」陰冷飽含威脅的聲音輕輕吐露而出。
「公主,我軍是靠沙漠天險和您的計策才能勉強與巴比倫軍隊抗衡!如果您強令士兵穿越無水飲用的沙漠去攻打巴比倫,那無疑是讓戰士去送死,我們死並不要緊,就怕到時埃及國都將不保!還請您三思!」
南娜面色凝重地緊咬起下唇,許久沒有應聲。可就在卡蒙認為她不會說話時,她卻淡淡地開了口︰「給我準備一匹快馬,足夠的水和食物。」
「公主!」卡蒙震驚不已,「您……」
「沒听到嗎?」她冷冷瞥了他一眼。
「您如此做,我無法向法老交待!」
「你告訴父王,殺了甲尼撒我就回來。」
「可……」卡蒙下面的話沒有說出口,而是看著她,眼中閃爍著一些不知名的光芒。
「還不快去準備!」南娜不耐地催促。
「是!」沒有再拒絕,他出人意料地答應下來。
不一會士兵便將載滿水和食物的馬匹牽了過來,南娜利落地翻身跨上馬背。
「我派一些士兵沿途保護您的安全。」卡蒙說。
「不必,人多反倒誤事。」
「那您記得和我們保持聯系,還有……」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遞了過去,「這是您頭痛時吃的藥,請收好。」
南娜接過藥瓶後,策馬快速向前奔去。
看著那越行越遠的身影和一路飛揚而起的濃煙,卡蒙嘆了口氣。
這樣做是對是錯,他已不知!
炎熱的夏日,難得地飄下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天頓時涼爽了不少。
一行龐大的軍隊,在雨中快速行進著。遠遠看去,延綿數十里的隊伍排列整齊有素,軍紀嚴明,根本不像是出師不利的軍隊。
甲尼撒坐在車中觀望著窗外飛落的雨絲,臉色有些沉悶。
只與埃及正面交鋒一次便鎩羽而歸,這種結果是他始料不及的!
但不可否認,他輸了!
在戰場上他第一次敗給別人,還是如此輕易!但他又能如何呢?埃及人竟能想到在珍貴的沙漠水源中下毒,斷了他所有的退路,他是可以拼盡全力一搏,可一旦失敗,巴比倫的損失將無法估計,這個風險他不能冒!
肩上經過處理的傷口,依舊隱隱刺痛著,不時提醒著此次戰役給他帶來的恥辱,還有那個該死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射的這一箭逼他不得不在第一次交戰時退兵,他也不會如此被動!而且在水中下毒這條計策,她絕對難月兌干系!
早晚有一天,他要親手殺了她,以泄心頭之恨!
「王。」蒙拓策馬來到窗外叫了一聲。
甲尼撒收回飄離的思緒看向他,「何事?」
「前方就到耶路撒冷了,我們要不要進城休息一番,順便補充一下供給。」
濃密的劍眉微微一蹙,「糧草還剩多少?」
「堅持到巴比倫境內應該不成問題。」
「那就繞過耶路撒冷,到國內再補充供給。」
「可這一路顛簸,您的傷……」
甲尼撒搖頭,「不礙事。傳令士兵加快行程,盡快離開猶太國境。」
「您……不信任猶太王嗎?」
「你有沒有想過埃及為何能如此準確地得知我軍的行程,在我們還未進入埃及國境便早有準備地率軍出擊?」
「您是說猶太事先告密!」蒙拓大驚。
「懷疑而已,不過事實真相我們不久就能得知了。」平靜的語調中隱隱透露出一股陰森。
「為什麼?」
「我國敗給了埃及不是嗎?如果猶太早有反心,你說他們會怎麼做呢?」
「您的意思是,猶太可能趁機背叛巴比倫轉投向埃及!」
「也許吧,誰能說得準呢?」甲尼撒好似無所謂地笑了笑。
「那我們是不是該早做防範?」蒙拓擔憂不已。
「防得住嗎?我讓他們反。」
「王!您……」
看著那雙震驚萬分的眼,甲尼撒輕扯起唇角,「不給約雅敬‘機會’,我怎麼知道他對巴比倫到底忠不忠心。」
「猶太的地理位置太過重要,如果他們真的造反了,您打算如何處理?」
「殺了約雅敬,另立新君。」輕松說出的話語卻是徹骨的陰寒。他絕不會放過任何背叛巴比倫的人!
蒙拓心底一驚。
自從王後去世後,王真的變了太多!
「你去忙吧,我累了。」甲尼撒單手捏了捏眉心。
「是!」蒙拓頷首後離去。
甲尼撒放下窗簾,閉目養神。
腦海中一個人的影像漸漸成形,他的眉頭也在不知不覺間越皺越緊。毫無疑問,他想起的是那個立于戰車上的蒙面女子,讓他恨之入骨的人!
會再見面的,他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