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快找太監,太子出事了,找李太監和太醫,他們擅長外傷和……」
末了二個字听得模糊,似乎是毒,但被吵雜的人聲給淹沒,足音紛沓的直奔而來,鬧烘烘的。
剛睡下去的單青琬被吵醒了,勉強起身後,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
前兒個五月初染上風寒,她頭重腳輕,渾身不適,喝了藥才稍微好些。
可是端午佳節將近,府里要向各府走禮,香囊、粽子,應景節禮都得準備齊全,簡氏只愁一件事,沒銀子。
因此她命人來到小院子,伸手向木氏要銀子,名義上好听點是借,事實上是拿了不還,幾乎是用搶的方式逼木氏妥協。
單青琬自是不讓簡氏如意,讓在暗處保護她的錦衣衛出面,將闖入小院子的僕婦全丟出去。
為免簡氏為銀子不擇手段再三騷擾,單青琬便帶著母親和弟弟住到城外的溫泉莊子,美其名是養病,實則避禍,她養了數日身子還有點發軟,索性住到十五再回去。
至于小院子那邊有鳳九揚派的錦衣衛看守,簡氏看到杵在院門前的飛魚服男子,驚得不敢靠近,罵罵咧咧的說了一大堆難听的話,對木氏娘仨的恨意更深了。
只是誰也料想不到端午剛一過,五月初七的酉時一刻,竟有大批的侍衛和禁衛,涌進溫泉莊子,其中不乏身著紅衣的錦衣衛,個個面容嚴肅,恍若天塌了。
「發生什麼事,為何這麼多人?」內心不安的單青琬捉住一名熟面孔問。
「小夫人一會兒再問大人吧,里面很亂,我不方便回答。」太子命在旦夕,若是有事,他們一個也活不了。
問不出所以然的單青琬只能干著急,看著人來人往把莊子團團圍住。
自從年後雪停了,天氣一天天的熱起來,時節進入五月,竟連一滴雨水也沒落下,收拾好的田地播下稻種卻因田水不足而顯得蔫蔫的,除了打了水井的人家,幾乎是一片枯黃。
單青琬早在各個莊子都打了三到七個水井,灌溉不成問題,到處可見新綠景象。
此時莊外來了一大群人,因事態緊急從水田經過,好不容易養成的稻苗被踩得亂七八糟,讓她可心疼了。
風寒剛好的單青琬還有點虛弱,一陣熱風襲來,她頓感頭一陣暈,快要站不住了。
就在她身子不自覺往後倒時,一只有力的手及時扶住她後腰,順著往回拉的力道將她輕摟入懷。
「才幾天不見怎麼就瘦了?不好好歇息,怎麼還到處亂跑?」本來就小的小臉更瘦了,還沒他巴掌大。
頭一抬,單青琬噗哧一笑。「你多久沒看見自己的臉了,比我也沒好到哪里去,似乎蒼老了五歲。」
兩眉深鎖,兩眼凹陷浮青,俊美無儔的面容膚色黯沉,下巴的青髭都冒出來了,髒髒的像沒洗干淨。
「我三天三夜沒闔眼了。」他累得頭一沾枕就能睡他個一日一夜,但他還不能休息,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為什麼三天三夜不睡?」看他神色憔悴,眼中的疲憊顯而易見,可見他真的很累很累,看得她好不舍。
「不是你說的,端午過後的三日當中太子遇刺,為了以防萬一,這幾日我形影不離的跟著他。」雖然她說是作夢,但是寧可信其有,也不拿命去賭,一國儲君輸不起。
「太子真的……遇刺了?」單青琬臉色微白,嘴唇輕顫,心底寒意陣陣。
會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怎麼也改孌不了嗎?如果真是如此,她再過不久會被下藥,然後恥辱的一夜成了她往後十一年的惡夢,三姊不斷用惡毒的言語辱罵,以及那一次次令人痛心的小產,被獰笑著的丫鬟和婆子強行灌下滑胎藥……
「……沒事了,青琬,不怕,沒事了……」看她神色不對地直發抖,鳳九揚用前所未有的溫柔嗓音輕哄。
「真的沒事了?」她的表情仍殘留著驚懼。
「有我在怎會有事,你沒听過千人斬嗎?」他刀下亡魂不計其數,是人人聞風喪膽的煞星。
听著他五鬼皆避的狂語,被昔日鬼魂纏身的單青琬略微回神。「有你在,太子為何會遭刺?」她信得過他,但是……
一提起此事,鳳九揚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不作死不會死,自找的,他活該有這一劫。」至少命丟不了。
「啊!自找的?」什麼意思?
「他……」
「大人,太子醒了,他要見你。」一名中年太醫從屋里走出來,拱手作揖。
「嗯!我知道了。」鳳九揚冷沉的點頭,反手握住小未婚妻的手,「跟我進來吧。」
「我可以進去嗎?」太子受傷是大事,閑雜人等不得近身。
「我帶就行。」他的女人哪里去不得?
「太子傷得重嗎?」重生前她听見的消息是毒滲入骨頭,華佗也難回天,在她離世前太子仍是太子,已是壯年的皇上依然健朗,但是凡是該由太子主持的祭祀大典,皆由二皇子代勞。
「你自個兒看吧。」多個人來嘲諷好學個教訓。
溫泉莊子很大,但能住人的屋子,以門字形蓋成前後兩進院,後面一排是莊子里干活的人住的,分有家眷和無家眷的,一家人住邊上,中間是單身漢子,隔了一排樹用圍牆圍起來的另一邊住的是廚娘和女幫工。
太子住的是單一的客居,四周形同一個小院子,有獨立的廚房和兩間小耳房,主屋旁邊還有個側屋,為盥洗用。
單青琬入屋後,先到很苦的藥味,繼而是淡淡的藥味,她看到太子的衣服有血,卻沒瞧見傷處在哪。
「舅舅,你不厚道……」
一道很孱弱的嗓音從床鋪那邊傳來,帶著一絲委屈。
「這是臣造成的嗎?一個人要發蠢誰攔得住,你怎麼不干脆蠢死算了,省得臣都替你覺得丟臉。」要不是太子身上有傷,鳳九揚真想一腳踹死他,人蠢不是病,但不能蠢到去送死。
「舅舅,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看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不饒過我嗎?」他都受傷了還讓他羞愧至死,這一定不是親舅,他得哭上幾聲把親舅舅找回來。
「你要是故意的,臣直接將你掐死,也許臣查查當年是誰給皇後接生,換錯個蠢貨。」皇宮內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偷換皇子算什麼,還有假太監與嬪妃通奸。
臉色白得像張紙的太子低垂著腦袋瓜子,像在反省自己的蠢樣。「我哪知道那個孩子不是孩子,下起手來毫不猶豫。」
「蠢。」蠢病無藥醫。
單青琬不解的眨眨眼,太子到底有多蠢,又做了什麼蠢事?她扯了扯鳳九揚衣袖,問道︰「怎麼一回事,我都迷糊了。」
「不能說。」太子耳根紅透了。
鳳九揚冷冷的橫了一眼。「這頭蠢豬被人算計了還自鳴得意,一時忘形落了圈套。」
自從單青琬說了她的夢之後,鳳九揚便著手做了安排,五月一到,他便向皇上自請貼身護衛太子從初一到初八子時前,太子都不能離開他的視線,只能待在東宮。
可民間舉辦龍舟比寒,朝廷內便有人提出與民同樂,讓皇家為主辦者,給苦了一年的百姓來點激勵,前三名有銀子可拿,而未能拔得頭籌的參賽者各得十斤米、三斤豬肉。
為此報名者踴躍,河面上擠滿上千艘龍舟,一字排開相當可觀,賽程從初五開始一直到初七才結束。
由于場面太熱鬧了,人滿為患,其中不知誰帶頭起哄,說是皇家舉辦為何不見皇家人,上萬人當場上書請願,請皇家貴人共襄盛舉。
皇上事務繁重,操勞國事,自是無暇出席,便讓皇子們去露瞼,感受一下百姓的熱情。
但是要派誰去呢?
十分詭異的,有一半朝臣建議讓二皇子去,另一部分人堅持正統,堅持由太子出面,兩派人馬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皇上都頭疼了。
最後太子居然自告奮勇的跳出來,要大家別吵了,他是太子,理應在百姓需要他的時候出面。
突然間,所有人有不吵了,有志一同的要太子出席,說了好多好听話把他哄得樂暈暈的,讓他當場允諾所有賽事全程到場,他要讓百姓體會到皇家對民間活動的鼓勵。
皇上頓時臉都了綠,撫著額頭暗自大罵他是個蠢貨,鳳九揚鐵青著臉,真想把他弄殘了,太子不良于行便不能出現。
明擺著是陷阱他還往里跳,這不是蠢是什麼?
鳳九揚幾乎能听見連相在心里的狂笑聲,他在報復皇後突如其來的賜婚,將他足以母儀天下的女兒嫁予一名傻子為妻,並壞了他布局多年的一手好棋。
連相查出皇後之所以賜婚的背後黑手竟是太子,他怒不可遏地發了一頓脾氣,而後和女兒談了一整晚,最後找上陳蓮生,甥舅兩人密謀,決定反將太子一軍。
文有連相,武有陳蓮生,兩個人一連手,文武百官馬首是瞻,這也讓皇上看出隱憂,他的臣子竟有二主。
「賽龍舟也會出事?」單青琬不解。
「里三層、外三層,共近五千名禁衛軍保護太子,還有我的五百名手下,一直到龍舟比賽完,全程無一人能近太子身。」
「但為什麼太子還是受傷了?」單青琬更加納悶了。
「太子要不要說說自己是如何受的傷?」鳳九揚眼中有嘲諷,更有一絲微不可察的關心。
「不要。」太子悶聲道。
「那就讓臣來替你說說你到底有多蠢……」光有仁心是治不了國的。
「小舅母,我累了要休息,你先出去。」舅舅心真黑,他差一點就死了,刀尖離他心口只差半寸。
「你……」單青琬也有些不忍,太子面色蒼白,額頭還滲著冷汗,表示他所受的傷並不輕。
「讓臣說完再休息,你有十天半個月得待在床上。」失血過多傷及心脈,這不是吃點藥就補得回來的。
「舅舅……」覺得顏面無光的太子羞于見人,氣息紊亂的閉上眼。
「百姓散去以後,有官員提議款待太子,並與優勝隊伍同桌而食,以示親民,看到百姓的愛戴,太子應允了,但在此時,一名看來只有八、九的賣花女童走近……」
鳳九揚阻止了,不管是幾歲,只要他認為不妥一律驅逐,沒有任何人情可言,誰收違抗殺無赦,殊不知他才回頭交代手下準備回程事宜,賣花女童因花賣不出去而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心生不忍的太子竟推開阻攔他的護衛,快步沖向賣花女童想扶起她。
說時遲,那時快,眼淚仍掛在臉上的賣花女童忽然露出一抹獰笑,從滿是鮮花的花籃中抽出一把短劍,直刺向太子胸口。
察覺危險的鳳九揚連忙回身,長臂一伸將彎的太子往後拉,避開致命一擊,但女童右手的出擊落空,左手又多了一把匕首,刺向太子的腰月復。
有鳳九揚在,賣花女童自然不會得手,偏偏此時太子跌了個跤,給了賣花女童一個機會,她把匕首當暗器使用,手法狠厲的丟出,直中太子的……
「你說女童不是女童?」那是什麼,妖童嗎?
「侏儒。」
「侏儒?」有這種人?
「午過三十的侏儒,只是外觀看來像女童,不論養幾年都不會長大,始終是孩童模樣。」她用稚女敕的面容蒙蔽世人的眼,出其不意的予以重擊,再趁人訝然時逃月兌。
鳳九揚直接一掌了結了她的性命,因為審問也沒用,這人是死士,從她嘴里撬不出東西。
不過他也犯不著浪費時日,他就心里有數,能安排這場刺殺的也就那幾人,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太子死,另立儲君。
「那太子到底傷在哪里,我沒看見他的傷口。」單青琬想起剛才丟在一旁換下的衣袍,血集中在腰以下,呈飛濺狀,染紅一大片下擺。
「李太醫你來告訴她。」他懶得說,免得又想起太子的蠢行,破了他不弒親的原則。
適才的中年太醫又上前一揖,簡單扼要的回道︰「是腿根。」
「腿?」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眼露訝色,鳳九揚樂了。「沒錯!正是你此時所猜想的,就差兩指的距離,他的子孫袋就沒了。」
單青琬面紅如霞,隱有悔色,不該問的。
「舅舅,沒這麼坑外甥的,我傷得更重了,你這一刀補得我重傷不起。」他一輩子也好不了吧!
「看到你的蠢樣,臣也不想多做停留,臣為你鞠躬盡瘁,身心俱疲,望太子能體會臣的盡忠之心。」鳳九揚看向太醫,話鋒一轉,「李太醫,太子的傷處處理得如何,可會留下不妥的病灶?」譬如絕子。
听出弦外之音的李太醫面色不改,恭敬回答,「啟稟大人,無礙,就是傷口深了些,這幾日最好不要下床行走,傷在那地方易造成傷口裂開,兩股磨擦疼痛異常。」
鳳九揚看也不看太子一眼,轉頭看向鞏太醫,「那麼太子的毒呢,你可有法子解?」
「毒?」單青琬驚呼一聲。
「抹在匕首上,一見血便入體,行走周身。」是十分歹毒的毒,不會立即死亡,卻活著受罪。
見流出的血是黑的他便知道糟了,連忙點住太子腰下幾個大穴防止毒血流向心口,即刻送往最近的莊子進行搶救。
擅外傷的李太醫和擅解毒的鞏太醫都是他提前準備的,在這一次的出宮中隨侍在側,以太子的安危為上。
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一行人趕不及回宮,只有征用未婚妻的溫泉莊子,它離出事地點不到五里。
「大人,下宮診視了一番,有解,不過得要花點時間制出解毒丸,只是下官有一事不解,太子體內似有舒緩毒性的藥物……」這才讓太子的毒發作慢,推遲毒素攻心。
鳳九揚手一揮,沒讓他說下去。「我把太子交給你們,好好的照顧,別讓他明日一早成了一具尸體。」
「是,大人。」兩位太醫屏著氣,感受他強大的氣場,一滴一滴的冷汗往衣服里流,背濕了大半。
「小青琬,我累了。」身累,心更累。
「累了就去歇會兒。」單青琬心疼的道。
「扶我。」鳳九揚「嬌氣」的說道。
她沒好氣的睨他一腿。「好,我扶你,老爺。」
听她喊他一聲老爺,他樂得咧開了嘴。「夫人,別累著了,不然老爺我可心疼了。」
「真玩上了。」她瞋他一眼。
「再來過,小青琬,老爺夫人的玩法老爺玩不膩。」他自稱老爺,撫著不存在的長須。
鳳九揚的身形高大,足足高過單青琬一腦袋,她的頭頂正好與他的肩齊,他看她時像在拄著一根拐杖,她嬌柔得根本撐不住他,說是扶,倒像被他夾在脅下,整個縴細身子被他摟在懷里。
「你是不是對太子做了什麼?」才能改變了他的不幸。
他一頓,語氣溫柔如水,「你的夢作到幾歲?」
單青琬驀地一僵,聲如蚊蚋,「二十四。」
「有我在,不會讓你死在二四歲。」
眼眶一紅,她笑了。「我信你,九揚。」
鳳九揚嘴一咧,神情狂妄。「陪我睡一會。」
「好。」他知道了,可是……她好歡喜,他是真心的喜歡她,願此生與他長相守。
一沾枕,徹底放松的男人就沉沉睡去,他懷中抱著心愛女子,同床共枕,嘴角微微上揚。
看著鳳九揚安穩的睡容,單青琬在心里喊著他的名字,每喊一聲,心中的情意就增加一分。
我心悅你,鳳九揚。
睡夢中的鳳九揚似乎听見她在心中的呼喚,雙臂將她摟得更緊,兩人的身軀緊密地貼合。
漸漸地,睡意襲來,單青琬也跟著睡著了。
「你……你說什麼?!」
單青琬的嘴唇在發顫,身子抖個不停,她不敢相信耳朵听見的聲音,希望這只是一場楚,可是她又很清楚這不是夢,眼前的一切都極為真實。
明明事情都往好的方向改變了,她也過起了好日子,有田有地有家產,還有銀子在手,等到日後嫁給他,她會是受人呵護的小女人。
現在是怎麼了,為什麼都變了,是老天爺看她過得太順心了,終于要給她考驗了嗎?
別慌,我不會有事,我是何許人也,鳳九揚,听到我名字若是不哭的人唯有一種,那就是死人。只有他讓別人日子難過,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難得倒他。
「刀劍無眼,誰知道你能不能毫發無傷的回來?」想到有一日他滿身是血的樣子,單青琬滿眼酸澀,拉著他的手不放。
「小青琬,不哭,我一定會活著回來,沒娶到你,我怎能甘心就死。」她是他揉入骨血的至寶,死也不舍棄。
「為什麼是你。朝中又不是無人,滿朝文武百官都是吃白飯的嗎?你是錦衣衛指揮使不是領兵打仗的大將軍,審訊、捉人你在行,行軍布陣你哪行?」她難得任性一回的發起脾氣,覺得朝廷不厚道,坑殺好人。
鳳九揚笑了,輕撫著她黑亮如緞的發。「見你為我憂心,我歡喜,使點小性子真可愛。」
「不許敷衍人,不然我真哭給你看。皇上怎麼會讓你離京?他不是還要靠你穩住那幾個老東西,你一走,他頓失臂膀,朝廷怕會亂了。」她很不安,怕事情會有變化。
听到她用不滿的語氣說出老東西這三個字,他忍不住放聲大笑。「不撒網捕不到大魚,陳蓮生把握兵權太久了,皇上想把兵權奪回來,而我是最好的人選,萬夫莫敵。」
「他肯把兵權交出來嗎?」
至少在她重生前,定國將軍仍穩穩掌握住半朝岳馬,在他的支持下,二皇子才敢肆無忌憚,屢屢聯合朝臣向皇上施壓廢太子,重立儲君,二皇子在眾人的擁立下,呼聲最高。
她記得當年的二皇子妃是連家的人,兩名側妃和五名侍妾皆是朝中大臣之女,二皇子的黨羽散布全朝,除了差個正式頭餃外,他幾乎是與皇上分庭抗禮,有時還敢代行皇令。
若非弒君天理難容,也為世人詬病,在史書上留臭名,他大概會把皇位上的人給殺了,自行登基。
鳳九揚黑眸一冷。「呵!能不交嗎?他是作繭自縛,皇上順勢摘了他的兵權,只怕他此時正在府里跳腳呢!」
他想算計人,反過來跌入皇上布好的大網,皇上正等著他往下跳,好一網打盡,聖上顏面可不容踐踏。
「我要听實話。」單青琬忍著哽咽,不去想尚未發生的事。
「實話?」他嘴角一勾,露出苦笑。
「是為了太子?」盡管他對于太子責罵多于贊許,可她知曉他心中有一塊柔軟地是留給太子這個外甥的。
太子雖有些散慢,卻是真性情的人,他不會在上位後大殺功臣,反而會善待之,予以厚遇,只是他容易心軟,不夠果決,遇事猶豫不決,要再三考慮才有豁出去的決心,在為君之路上甚為坎坷。
鳳九揚笑了笑,輕聲嘆息,「這一回有人做了圈套想讓他跳,他不跳不成,北方羌族大舉入侵,已殘殺我邊關地帶十數座村莊婦孺,並將壯年悉數帶走,老弱殘病成了……兩腳羊。」
他眼中有著對百姓的悲痛和忍無可忍的陰狠,對敵人他向來不留情,唯有血洗才能以祭亡靈。
「什麼,兩腳羊?」她掩唇驚呼。
「他們缺糧。」鳳九揚沉痛地道。
同樣的大雪也席卷了漠北,他們的冬天比南方更長,到了四月底、五月初才化雪。
一場雪造成莫大的損失,牛羊凍死,無數人死于饑荒,本來就人少的草原民族死了將近一半的族人,他們還在挨餓中,找不到糧食,只好拿人當主食。
不過也因為死的人太多才會留下小孩、婦人,他們需要生育力,年輕女子就用來生孩子,老一點的婦人照顧孩子,喂養牛羊,做些粗重的活,捉來的孩子則收養,增加部落人口,並不在意孩子是不是親生的。
至于壯年男子則送往礦場開礦或墾荒,他們也種植糧食,只是少之又少,北方的圭地太貧瘠了,沒有肥沃的田地,只有沙礫和石頭,風沙太大難成長,養不飽眾多子民。
同時這些男人也是備用口糧,一旦有人受傷或老去再無力干活,他們一身的肉就會變成糧食,遭人分食。
「所以他們來搶我們的糧食和吃……百姓的肉……」單青琬不敢想象那血淋淋的景象,覺得驚駭和心痛。
「北方的災情比我們更嚴重,十室九空,能活下來的都是十分強悍的人,他們與惡劣的天候對抗,磨練出鋼鐵般的體魄,更善于馬上作戰。」本朝的士兵太久沒戰斗了,都養得嬌貴了,敵軍一來襲就招架不住。
「那你還去!」單青琬不高興的瞪眼。
她不管別人怎樣,她只要他好好地活著,經歷兩世人的她,只想有個愛她的人在身邊,不願分離。
「太子領軍,為了宣揚本朝國威,我能看著那個有勇無謀的蠢貨獨自上戰場嗎?」那一聲聲的舅舅不是白喊的,他們可是關系親近的家人,他心頭那幾個放不下的人,太子是其一。
忠君衛國,任重而道遠。
「定國將軍呢,死了不成?」她太過心急不安,實在是氣壞了,國難之前還分敵我實在太不可取,沒有國那來的家?
鳳九揚冷聲嘲諷道︰「他聲稱舊疾復發,疼痛難當,連下床走路都要人攙扶,只好辜負聖恩。」
「那其他將領呢?他們不領功建業嗎?」大好的機會在眼前,武將唯有獲得軍功才是封妻蔭子唯一的路徑。
「能打仗的不是出點事在家休養,要不就稱病告假,二皇子派的人借機提出太子當有所表現,好做為朝臣表率,近百人上書要求太子領軍伐夷。」推舉的聲浪太大,壓不下來。
受刺殺的太子傷愈後回宮,他身上的毒解了,人也沒事了,照樣活蹦亂跳的,能吃能睡,毫無受過傷的委頓,見到這種情形的二皇子和連相等人又氣又怒,于是下黑手使了陰招,要讓太子死在蠻人刀下。
誠如單青琬所言,刀劍無眼,一旦上場殺敵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一支暗箭就能要人命。
陳蓮生是看不起太子的領軍能力,認為一去必敗,到時他再宣稱身子已復原,老將帶軍支持,至于太子回不回得了就要看老天爺了,他是人不是神,哪能顧全千千萬萬的將士。
可是面對鳳九揚他倒是小有忌憚,不過要在軍中動手腳那真是太易了,只要安插幾個自己人,即便是讓人如見閻王的殺神也是防不勝防,既要打仗位又要保護太子,分身乏術。
「所以太子是主帥,你是副將,你們真的要離京開拔到邊關,和最凶殘的羌人作戰?」單青琬再次確認地道。
看出她眼中的不舍和擔憂,鳳九揚重重吻上她的唇。「我很快就回來了,等我,等我回來娶你。」
「可我想你了怎麼辦?」
「這是府中的令牌,你想我就到文錦侯府,我已經交代下去,你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見你如我,文錦侯府的人與事都由你全權作主,想要什麼自行取用,包括府中的錢財。」他將全部身家交予她,視她為妻。
「不怕我搬光你的家產?」她悶悶地道。
再多的金銀珠寶也不如心愛男子在身邊,她寧可舍棄一切也要他長伴身側。
他低笑道︰「盡管搬,我寵你。」
單青琬听了很想笑,晶瑩的淚水卻滑下雙頰。「鳳九揚,我不想你走,你怎麼能在我愛上你之後又丟下我,你這人太可惡了,我不要你寵了,我自個兒寵自個兒。」
「還說傻話,你都被我定下了,這輩子是跑不掉了,只能當我的妻子。」擁著懷中人兒,鳳九揚也相當不舍。
「那也要你能回來,不然我就改嫁,帶著你的家產嫁給你的仇人。」她賭氣的說道。
「你敢——」他怒目一沉。
「你不是說我一向膽大,你看我敢不敢!」她和他擰上了,說出的話雖不中听,卻隱含難忍的傷心。
拿她沒轍的鳳九揚幽然一嘆,又好氣又心疼的挑高她下顎,與她四目相對。「我送你一個人。」
「送人?」
「紅煙,出來。」
一陣如煙似霧的紅色身影忽地現身,身形妖嬈,亭亭玉立,細長的眼兒有如貓目,迸射出限冷神韻。
「她是……」長得不出色,但那雙眼珠子好似會勾人,讓人不知不覺被她的目光迷惑。
「錦衣衛暗衛,擅毒。」單青琬在京城,他也不安心。
「擅毒……」單青琬不免有些害怕。
「同時也會點醫術,這次太子的解毒丸便是出自她的手,雖然不能完全祛除,卻能減輕部分毒性,讓太子得以不受毒害。」能讓太子撐到鞏太醫前來。
原來如此。「你要把她給我?」
她多大的面子呀,居然有錦衣衛可以使喚。
「我擔心二皇子對你下手。」京城之中誰不知他寵妻,這丫頭就是他的弱點,若是有人將矛頭指向她,他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單青琬眉頭二蹙,露出憂色。
「紅煙,拜見新主。」鳳九揚寵妻無上限。
「是,拜見主人。」面無表情的紅煙單膝落地。
單青琬怔愕了一下,隨即將人收下。
「我給你的使命是保護她的安危,在我回來前不準任何人傷害她,若是有人敢強行迫害,就給本指揮使殺了,用你最劇烈的毒。」鳳九揚雙黑眸深沉如墨,出口的狂語鏗鏘有力。
「是。」紅煙領命。
面對心愛女子,他冷面軟化,多了憐惜。「我把小雲山買下了,玉石開采了一段時日,以後每個月管理玉礦的管事會來和你對帳,你再決定要做什麼,他听你的話行事。」
「買下來了?」單青琬難掩驚訝,他都沒向她再提起,她以為他早忘了這回事兒。
「還有你的七十萬兩,我湊足了一百萬兩給你零花,若是不夠再向府里總管要,一百萬兩內隨你調度,若事出突然則不在此限,我的文錦府就是你的府邸。」
他招呼一聲,一名侯府管事捧著裝著銀票的梨木匣子由外頭走進屋內,高高舉起,一旁的紅煙代為接下。
單青琬動容,驚喜于他的寵溺,「鳳九揚,你一定要回來,不然我銀子花完了怎麼辦?」
鳳九揚低笑道︰「不怕,我有得是銀子。」
「你會把我寵壞的。」單青琬的聲音很低,悶在喉嚨。
「傻琬琬,我對你好你還哭,寵你是我心甘情願的,只願你常樂。」他深情地道。
「我去送你。」單青琬吸了吸鼻子,哽咽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