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他的人,她幾時成了別人的人?
萬福瞪著擋在前頭的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哪來的面子敢把她掃在他羽翼之下,她還沒弱得要人來擋。
可是看到足以為她擋風遮雨的後背,她赫然發現昔日的錦衣少年已長成肩寬背厚的兒郎,高大得她必須抬頭仰望。
恍惚間,還是兩小的無顧忌,他剛長個頭,鴨嗓子很粗,表情很臭的來去,當她是藥材提供商,來了無聲無息,去時卻非要鬧出大動靜,她不送他,還擺了張欠他萬兩未還的債主臉孔。
曾經何時,他悄悄地變了樣子。
萬福沒想過趙天朔也有長大的一天,她記憶中的他一直是個性別扭的錦衣少年,眼高于頂,神色倨傲,舉凡誰擋了他的路便一腳踢開,他不會給別人第二次背叛他的機會。
說實在的,她此時的心情有點復雜,既感慨他長得太快,一下子就在她眼前茁壯成大樹,又欣喜小果子長大了,日後她能少操點心,不用常念著他在干什麼,是不是又受了什麼重傷。
「小福,小福,萬小福,你嚇傻了不成?」
忽遠忽近傳來的叫喊聲,讓失神中的萬福一怔,隨即回神。「嚇!發生什麼事,你干麼搖我?」
「你走神了。」他在為她出頭,她卻在神游,讓他實在很無力,想狠狠掐醒她,她再散慢一點無妨。
萬福訕笑著縮了縮頸子。「我在想朔哥哥變成大人了,語氣、神態都充滿成年人的威勢,看得我都陌生了……」
「你敢跟我說陌生?」趙天朔立即沉下了臉,甚為不滿。
「感覺陌生,但人還是那個人,我沒改口喊你世子爺呀!」她俏皮的一眨眼,像在取笑他本性沒變,甚至變得更凶狠,連庶祖母們也敢喝斥,毫無小輩的作態,威風得很。
「喊聲朔哥哥來听听。」他父親教女似的板起臉。
「朔哥哥。」萬福溫順的輕喊一聲。
「乖。」趙天朔眉眼一柔,輕捏她鼻頭。
「啐!給你一把梯子你就登天了,毛沒長順你想飛多高,這些年要不是我照顧你……」小苗子早就蔫了。
「你照顧我?」趙天朔劍眉一揚。
半點不懼的萬福以指戳著他的胸膛。「難道不是嗎?你從我這兒拿走多少好東西,有些有銀子也買不到,我沒跟你計較是我大度,你當這些恩情掃一掃就沒了啊!」
他欠她的可多著,不數數不曉得,一數多如繁星。
「是,你說的都對,我不是來還債了嗎?」他話中有話卻不言明。
「還債?」她忽覺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過兩天你就知曉了。」下手不快,就什麼也得不到。
「吊人胃口。」他就這點能耐,一會兒她回空間掐指一算,他還有什麼事瞞得住她?
一日比一日增進的法力已能掐算,萬福的神力恢復了一半,但因服侍的人多,她很少再用到法術。
「不是吊人胃口,是怕你跑掉。」
「我為什麼要跑?」她大為不解。
因為我要圈住你……不過這話趙天朔沒說出口,馬上轉移話題以免她起疑,「那些女人沒找你麻煩吧?」
一想到幾人憋青的老臉,萬福咯咯的笑出聲。「她們也就端端架子而已,以為我年幼就能任其擺弄,個個面子大得很,想讓我掏心掏肺的做她們的奴才,到底有多天真呀!」
一把年紀了還蠢笨如豬,拿出老掉牙的伎倆哄騙小姑娘,一邊威嚇一邊給糖,想把她掌控在手中。
殊不知她們一開口就落了下風,天上沒白掉餡餅的好事,能讓太後樂到癱了的小丫頭豈是簡單人物,她不耍人已是幸事了,還敢要她割肉去皮,那不是自個兒吊頸嗎?
听著她的嘲笑,趙天朔也忍不住笑了,祖父的女人們的確天真,坐井觀天不知天高地厚。「要不要我約束她們?」
和女人打交道不難,難在她們實在煩人,一哭二鬧三上吊,他都想一人送她們一條白綾,讓她們要死別愁,絕對活不了。
「不用,閑著沒事逗人玩,她們可是妄想著我的人參、靈芝和銀子呢!」
可笑的是她們還想把皇上給她的賞賜搬回自個兒的院子,說是代為保管,免得她自己不小心弄掉了,折了聖意。
當她是三歲小孩嗎?宮里出來的珍品豈是她們想拿就能拿的,全是上了冊子的,要一一比對才能送入庫房,未問自取一旦被查出來,吃罪可不小。
何況她並非景王府的家眷,這些女人憑什麼伸手,客客氣氣當長輩看待並不表示她們就是長輩,等御賜的縣主府蓋好以後她便要走了,御賜物當然原封不動地移入新宅。
萬福自以為拎得清,不與人較勁,誰知她才是被算計的人,忙著盯著新宅子改建的她根本沒空進空間,自是沒法掐算趙天朔暗自做了什麼安排。
一紙聖旨將剛滿十三歲的萬福震得都懵了。
跟著接旨的是她堂兄萬國,他同樣暈茫茫,腳步飄浮,雙耳嗡嗡作響,難以置信得眼楮都直了。
「這……為什麼是賜婚?!」太突然了。
「因為皇上喜歡作媒。」趙天朔笑道。皇伯公,難為你了。
「為什麼是我?」那麼多公主、郡主、王公大臣的女兒,誰不想求御賜良緣,皇上撒豆點兵也不會點到她。
太巧了,巧到有陰謀。
「你入了皇上眼緣。」這也是原因之一。
「我可以不嫁嗎?」她聲音很弱。
「抗旨不從,滿門抄斬。」他威嚇。
她退了一步。「那你向皇上說你不娶。」
「我為什麼要?」趙天朔氣定神閑,笑看她苦苦掙扎。
「我不嫁,你當然不娶。」這要什麼理由?
萬福一直認為婚嫁的事離她很遠,謝完恩後便能啟程回鄉,過一陣子姊姊要出嫁了,她出兩萬兩銀子和五百畝田地給她添妝,姊姊嫁得好,她再買更多的地等弟弟長大。
不過皇上賜了座五進大宅,身為新主人的她總不能說走就走,總要盯著圖紙將宅子改建好。
她早催催想早點完工,沒料到沒催著新居成,倒被御賜婚姻給嚇著了,如今還滿腦子混沌,無法思考。
「可我想娶你。」趙天朔笑瞳含情。
「嗄?!」她一怔。
「這門婚事是我求來的。」他下了不少水磨功夫,又是定計,又是替她拉抬身分,才能夠水到渠成。
「你、你求的?!」她驚愕的杏眸圓睜。
「是的,我心悅你。」她在他心中已經很久了。
「什麼?!」心悅她?
沒被人訴過情的萬福倏地桃腮泛紅,有些尷尬,有些不自在,還有些難為情,面頰越來越紅,甚至發燙。
「不能心悅你嗎?小福。」
當他意識模糊,幾乎彌留之際,是她一聲一聲的朔哥哥喚著他,她趴在他胸口為他治傷,托著他的頭讓他喝下甘甜至極的水,半夜擔心他,還模進屋子踫踫他臉頻,看他有沒有發起高熱,然後悄悄離開。
她以為他不知情,其實他是警覺性極高的人,即使受重傷還是盡可能給持住最後一絲清明,知道是她才允許她靠近,換成旁人早死在他劍下。
趙天朔沒忘了他的命是誰救的,那一劍刺入他左胸時,他心想必死無疑,而死前想見的人只有一個——
就是萬福。
「可是你怎麼會喜歡我呢?」萬福百思不得其解。
趙天朔輕笑道︰「喜歡只在瞬間,我為你動心了。」
她看似心善,其實冷情,凡事不上心,好像來人世玩一遭,時候到了便會瀟灑離開,不負人來,人不負。
可偏偏她的無心無肺特別可愛,他看著看著便情難自抑了,心里念著,腦子想著,想將她佔為己有。
那一刻他知道她必須是他的,否則他的心會有缺口。
于是他開始布署,將她行善積德一事傳到皇上耳中,又將福星身分渲染得天花亂墜,再以她的名義捐出十車藥材,幫助入冬的貧民免受風寒之苦。
終于他成功地將萬福推上縣主之位,他只要逮到機會就會在皇上跟前替她說盡好話,而廣遠大師的念珠更是意外之喜,他再順勢一推,請旨賜婚。
龍心正悅的皇上看了他一眼,只問一句——
這是你想要的嗎?
當下,他毫不遲疑地點頭。
機會只有一次,他怎能不捉住。
萬福一听,心中翻起白色大浪。「這就是喜歡了嗎?」
「這便是喜歡。」他大膽的握住她的柔女敕小手,長著薄繭的指月復輕輕摩挲著她細女敕的肌膚。
「可我不確定是不是喜歡你。」她覺得心很亂,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我喜歡你就好,慢慢來。」趙天朔不急,溫水煮青蛙,都在鍋子里了,還怕它跳出來嗎?
能有多慢,還不是羊入虎口,早晚被一口吃掉。「朔哥哥,我才十三歲……」
「那又如何?」看她小心翼翼的討好,他好笑在心。
「我還沒及笄呢,現在就成親是不是太早了?」她以年紀小為由想拖延婚期,看能不能就此甩開婚事。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她自欺欺人,皇上親口賜的婚豈能兒戲,她拖得再久也得嫁。
「不小,太後十二歲入宮,十三歲生下晉王,你還比太後那時大了一歲。」再不下手,她爹娘就要為她議親了。
趙天朔一直派人潛伏在萬福四周,她的任何動靜他都了若指掌,在得知她親姊十二歲相看,他想她差不多那年歲,于是更叫人盯緊她,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回報,不得有誤。
萬福不曉得她母親手中已有一份單子,上面記錄著景平縣周遭幾個縣城的杰出子弟家世,宋錦娘已經在挑選二女兒的對象,等大女兒一嫁出去就要著手安排,先把人選定下來,以免好男兒有人來搶。
知情的趙天朔立即決定先下手為強,把人弄到京城便萬無一失,一旦她到了他的地盤,休想插翅飛上天。
聞言,萬分沮喪的萬福哭喪著臉。「朔哥哥,我不想太早嫁,我還沒長大呢!你摧殘幼蕊。」
他黑眸微黯,盯著她微隆的胸脯,喉間上下一滑。「我等你長大。」一語雙關。
「真的?」她喜出望外。
「真的,明年九月再成婚了,入秋了,不會熱著你。」被窩里想做什麼也順心,不致熱出一身汗。
「什麼,明年九月?!」只差一年有什麼差別,他在耍她嗎?十四歲根本還是小孩子好嗎?
盯著一開一闔的紅唇,趙天朔情不自禁的低頭一啄。「不要考驗我的耐性,我等不了那麼久。」
他現在就想要她。
感情如洪水,越堵越洶涌。
在兩人的婚事未定下前,為了她的清譽他能忍,可是一知曉她是他的了,胸中澎湃的情感有如揚起丈高的大浪,一波波的涌上,什麼也擋不住。
「朔哥哥……」她面頰一熱,不快的瞋他一眼。
「小福,嫁給我為妻。」趙天朔忽地語氣柔如水,深邃墨瞳望著她,眼中細碎的情意閃動。
「這……」萬福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看著他這般認真深情的模樣,她竟拒絕不了。
「相信我,我會對你好的,絕不會讓你受委屈。」她是他心上的人兒,他會用一生護著她。
「你會是新的景王吧?」她有她考慮,婚姻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現在她也遇到難題了。
「是,祖父說等我一成親就請旨退位。」他知道祖父早想退了,只是他尚未養成猛虎,祖父這是先替他扛著。
「景王有一正妃、兩側妃、四位夫人、媵妾若干……」
沒等萬福扳著縴指數完,趙天朔修長的指頭便憐愛的點上她的唇瓣。
「我只要你人。」心之所在,唯她而已。
「你的意思是,你不會有側妃、夫人、小妾,甚至是外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養在外面的花兒比較香。
趙天朔咧嘴一笑,再次吻上軟香小口,接著慨然一嘆。「淘氣,就你一個,別的都不要。」
「如果是別人硬塞給你呢?」世事難料,人活在世間總有些身不由己,這道理她懂得。
「殺。」他聲一冷。
「但要是是皇上給的人呢?」使臣送來的美人太多,皇上一個人分身乏術,便把美人兒指給皇親國戚、朝中大臣,這也不是不可能。
他無情冷絕地回道︰「也不是沒有辦法,天干物燥的,燒死幾個人總不能再活過來,詐尸了還不嚇人。」
「造孽。」她相信他會去做。
「你行善。」他沾福。
「不行,我積善是有用處的,不能分你。」少了善事累積的法力,她的靈氣空間無法運作。
趙天朔笑眼一眯,將她摟入懷里。「我是你什麼人,你敢不分我?小福妹妹,你膽肥了。」
萬福笑著微推開他,美目輕睞。「我們之間什麼也不是,沒成親前都有變數,不然怎會有『世事無絕對』這句話。」
「你敢不嫁我?」他目光一凝,帶著幾分不悅。
「朔哥哥,不是我不嫁你,兩人在一起講求的是緣分,姻緣天注定,無緣難成雙。」不到蓋棺論定,誰也不能論生平功過,天會老,地會枯,人心易變。
「你我就是緣分,誰也不能拆散。」趙天朔蠻橫地雙臂收緊,似要將懷中的人兒嵌入身體里。
無賴……萬福掙不開鐵臂似的懷抱,輕啐一聲,粉頰緋紅。
心中越亂,看得卻越清明,她靜靜感受著人與人的擁抱,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對他有情,但她不抗拒這個人,微熱的氣息從他身上傳來,很是窩心。
「福兒,你在干什麼!」
嚴厲的聲音驟起。
「啊!大堂哥。」被抓包了。
萬福干笑著把趙天朔推開,故作端莊的撫撫雲鬢,細步碎碎的朝臉慍色的萬國走去。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你還要不要嫁人?!」二叔二嬸不在,他得看好向來乖巧的小堂妹。
「皇上已經將她指給我了,不用擔心嫁不嫁人的問題。」看到心尖上的人兒走向別的男人,即使對方是她的親堂兄,趙天朔還是吃味不已,一臉難看的想把人拉回身邊。
「在尚未成親前前,她還是我萬家的姑娘,請世子爺自重。」萬家的男兒可以婚前浪蕩,留下風流之名,但萬家的女兒名節上不能留下污點,她要風風光光嫁入王府,而非窩窩囊囊地受人恥笑。
兩兄妹都說類似的話,把一心要娶心上人的景王世子氣得不輕,他老大不高興,面沉如墨。「我們一定會成親,絕無意外,通知萬家備嫁,你們的姑娘本世子娶定了!」
除了萬福,他對其他人都沒有好臉色,說話也很不客氣,又冷又硬。
「我們還要準備嫁妝,怕要世子爺再等等,況且二叔二嬸沒想過這麼早嫁女兒。」歡堂妹還未出閣,喜事又來。
一提到準泰山、泰水,趙天朔的語氣略有和緩,「我給出的時日夠你們備妥嫁妝,若有不足我來補。」
「不用,我們萬家還有金銀給姑娘,多謝世子爺的好心,不過……」萬國話語一頓,似是難以啟齒。
「不過什麼?」
「你能不能約束你們府里的姨女乃女乃,她們老是妄想妹妹的賞賜,我還瞧見一名珠光寶氣的婦人抱走妹妹的雲錦,我上前索討她居然不還,說妹妹的就是她的,她拿一些是給妹妹面子,反而怪罪妹妹不懂事,不知孝敬。」他一個大男人能跟婦道人家搶嗎?只能眼睜睜地看人揚長而去。
聞言,趙天朔立即黑了臉。「看來這些女人是日子過得太好,忘了府里的規矩,舅兄放心,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什麼舅兄,會不會喊早了?萬國臉上微紅,心里犯著嘀咕,被年歲相當的世子爺喊舅兄,感覺十分玄妙。
前腳剛忙完大女兒的婚事,後腳就要籌備二女兒的好事,從沒這麼忙碌過的宋錦娘覺得自己像個陀螺,整天轉來轉去,沒一刻停止,轉得人都瘦了一大圈,走路也輕飄飄的。
她怎麼也沒想到二女兒才走了一趟京城,天大的福氣就砸了下來,居然由皇上賜婚為景王世子的正妃。
他們這些人見過最大的官是七品縣官,了不起六品知州,再高的官兒哪見得著,那是跟天一樣的人物。
誰知丟來個軍功赫赫的超品世子爺,嚇都把人嚇得魂飛魄散了,景王是什麼人呀!可是皇上的親兄弟,景王府的世子更是捅破天的人上人,萬家雖是富甲一方,但在這些貴人眼中不過是小戶人家,他們豈能不戒慎恐懼?
宋錦娘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二女兒覓得良緣,不用擔心那古怪的性子嫁不出去,冤大頭……呃!世子爺不嫌棄,她也笑笑地嫁女兒。
憂心的是女兒嫁的是真正的高門大戶,人家的媳婦最難當,女兒一無勢,二無權,就只有一把銀子,人家仗著權勢欺負她該如何是好?當娘家的勢弱,根本幫不上忙,她實在擔心一個商家小女兒無法做好皇家媳婦,讓人瞧不起,一輩子抬不起頭見人。
人活百歲足,憂兒九十九,女人的一生都為兒女而活。
「娘,你就把心放寬,不要把眉頭皺成一條線,女兒是天生帶福的福星,走到哪里都有福氣,只有我欺人,沒有人負我,你這是在擔什麼心,是怕我一個沒留神,把女婿打殘了嗎?」嫁人的沒愁嫁,倒是送嫁的愁眉苦臉。
「呿!又在說什麼胡話,都要嫁人了還管不住嘴巴,娘怎麼放心讓你嫁到別人家,要是人家捉你這把柄欺負你……唉,娘都要愁死了。」宋錦娘越想越不安,心里七上八下的。
早知道就早點招個上門女婿,省得整日愁白了發,擔心著女兒何時會被掃地出門,連個苦都說不得。
萬福不由得噗哧一笑。「娘呀!你也想得太多了,我這是皇上賜婚,誰再不待見我也不好招惹我,我是明惠縣主,是能進宮告御狀的,何況上兩層的婆婆都沒了,府里就一位側妃和幾位老姨娘,你說是我該讓著她們,還是她們該避著我走?」
「噢!是這樣嗎?」宋錦娘只知世子的爹娘早逝,倒沒想過府里的主子以妾室居多,她女兒一嫁進去是妥妥當當的正妃。
「是啊,所以娘別再杞人憂天了,什麼事都往壞的想,全京城有幾個世襲王爺,我又是皇上最看重的景王世子的世子妃,除了皇上皇後和幾位王爺,京城我也是橫著走的。」把景王世子名號往前一推,十之八九逃之夭夭,唯一不跑的人是嚇到腿軟,走不了。
在萬福被賜婚景王世子,事傳到景平縣時,地方上一陣轟然,不敢相信,尤其是一向低調的萬家為之傻眼,以為弄錯了,前幾代人還是泥腿子的他們,怎麼高攀得上皇家?
但萬國特意回來進述一遍,大伙兒才愕然的信了,殺雞宰羊的上香祖先,不張狂的祭拜一番。
相較其他人的嫉妒心態,萬家二老倒是真的高興,縣主府一改建好便跟著萬家二房人上京,沾沾孫女的福氣。
景王府將婚期定在九月初九,九九登高賞菊之日,客人要來就來,不來也不強求,景王祖孫都很隨興,席開百桌隨人吃,達官貴人、販夫走卒都能來,不收禮,只收心意。
萬家人為萬福的嫁妝整整準備了八個月,運了一船走水路,目前都放在縣主府的大院,等明日過門前先走嫁妝,王府侍衛分三班輪流看守,景平縣百姓特意來京扛嫁妝。
與有榮焉的事怎能不參與,還能看到很多大官兒呢!
萬歡原本也要來的,但是臨出前發現懷了身孕,她娘和婆婆怕沖撞到,便沒讓她來。「不過我听說你把太後氣癱了是怎麼回事,到如今還躺著下不了床?」連太後她也敢得罪,不知這膽子是橫著長還是豎著長。
宋錦娘剛被女兒安撫好的心又提起來,沒法不操心。
當娘的都是老婆子的命,難得偷閑。
「哪是氣癱,是樂過頭了,女兒運氣好在彌陀寺的後山摘到一朵千年血靈芝,太後一見就樂了,然後樂極生悲,眼白一上吊就癱了。」睜眼說瞎話是萬福的長項。
老妖婆真有蜥蜴斷尾求生的生命力,人都癱了一年還不死,嘴角流涎的大罵皇上不孝,左手麻痹右手還能動,撈起茶杯、瓷碗照樣砸人。
「千年血靈芝你也遇得到?」宋錦娘驚訝咋舌。
「我有福嘛!」萬福揚起白玉下顎,得瑟的神態像極小時候的愛擺顯,令人好不莞爾。
她不管幾歲都一副討喜的笑模樣,從沒見過她為什麼事發愁,雙眸明澈,閃著玉華光澤。
「是,娘的小福星,娘真舍不得……」看著二女兒靈秀的小臉蛋,宋錦娘再也忍不住地哭了,隨即抽出手絹輕輕拭淚。
「娘,那我不嫁了,陪著你。」嫁人有什麼好,見不到自己的爹娘和弟弟,還得中規中矩的當人媳婦。
宋錦娘失笑的輕撫著女兒的發絲,內心酸楚。「又說傻話了,娘這一生就是有你們這幾個孩子才歡喜常樂,有個可擔心的人心是滿的,為了你們,娘什麼都甘願……」
這就是慈母心嗎?萬福有些明白了,她伸手抱住娘親。「娘,你今晚陪我睡,我還是綁著羊角髻的小姑娘。」
「好,我的小姑娘,就讓你撒撒嬌,過了今日你就是皇家兒媳了……」二女兒的嬌態又惹出宋錦娘的眼淚,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四個孩子當中,她不否認最寵的就是這個聰明過人的二女兒。
「娘,我們也想陪著姊姊,我們一起睡。」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在門口探來探去,吐舌扮鬼臉的引人注意。
「呿!都幾歲了還不知羞,夫子沒教過男女七歲不同席嗎?」這書都讀到牛背上,被牛背走了。
兩人異口同聲應道︰「忘了。」
「忘了就再背,《禮記》全本再抄一百遍,應該就能記得牢了。」萬福堆起帶著惡意的笑,于始扳著手指數著《禮記》有幾篇。
「不要呀!姊,我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萬民馬上求饒,六姊太狠了,大喜日子居然罰他們抄寫。
「姊,真的不敢了,我們下次絕對不會再犯,一定考個狀元光宗耀祖。」萬泰也捏著耳朵討好,打小被姊姊捏多了。
「這句『不敢了』你們說了幾年,我看你們還真敢,罰抄書罰到成精了。」萬福一手捏著他們一只耳朵,用力一擰。
「啊——痛,娘快救命,姊姊要殺人了!」萬民痛得都縮起肩頭,姊姊好不容易要嫁出去,性子還是一樣的凶悍。
「痛呀!姊,我以後不會再說你沒人要……」萬泰的小臉都皺在一起了,可憐的姊夫,每天要面對生性凶殘的悍妻。
「好了,別吵了,吵得我頭疼,本來難過少了個女兒,這會兒倒希望清靜點,一個個來討債的。」一臉無奈的宋錦娘點著兒女的腦門,好笑又好氣,兩行淚順流而下。
「娘——」三道聲音一喊。
「沒事,沒事,只是傷感,歡兒出嫁後,娘就不時的悲秋傷春。」兒女是母親的心頭肉,硬生生割下怎能不痛。
等萬福再來時已是隔日,她是被痛醒的,喜娘手拉著一條紅線為她挽面,她天生麗質,膚色光滑,絨細毛不多,因此拔起來並不痛,就是微刺, ! !咻地白粉亂飛。
昨晚她和母親說了一晚上的話,她不曉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只知今天過後她不再是萬家六姑娘了。
「新娘子上妝了——」
一陣涂涂抹抹,畫眉點唇,妝扮得宛如出塵仙子的新嫁娘蓋上紅頭巾,靜靜等待吉時到來。
哩啪啦, 哩啪啦,鞭炮響了。
迎親的隊伍來了。
「娘家兄弟背新娘,背——」
隔房堂兄萬國正要上前,兩個半大不小的身影穿得很喜氣,鑽到最前頭要背新娘。
「姊姊,我們背你。」
對嫁不嫁人沒什麼感觸的萬福,一听到兩個弟弟這麼說,倏地眼眶一紅,鼻頭發酸,原來她也會舍不得,原來萬家也有她割舍不下的人。
「胡鬧什麼,你們力氣小,哪背得動,萬一摔著了姊姊可不好。」萬家大伯萬誠喝斥愛鬧的兩個佷子。
「讓他們背。」背光的高大身形走了進來。
「姊夫——」果然上道。
「背不動我再接手。」趙天朔心想小福也會希望親弟弟送她出閣。
「成。」變聲嗓音一起粗喊。
萬泰、萬民面對面,手臂搭手臂搭起人轎,讓姊姊坐在上頭,兩人橫著走向大門。
走到花轎前時,兩人都出了一身汗,喘得像頭牛似的,但是臉上都堆著笑意,可是笑著笑著,就忍不住哭了。
「姊,你嫁都嫁了,不要坐回頭轎。」
「姊,我會想你的,不過你別常回來。」
兩個人揉揉發酸的手臂,輕輕甩著。
「臭小子,等我回門再教訓你們。」這兩個家伙開口真沒好話,他們想讓她嫁還是不讓嫁,把她都惹哭了。
「嘻!我們要回景平縣了。」
「哈!你揍不到,我跑得快。」
兩人一說完就要往回跑,趙天朔一手一個拎住他們的後領。「你們的姊姊追不到,我幫她追,還有……紅包。」
十幾個飽飽的荷包往懷里塞,收到紅包的兩兄弟笑得嘴都闔不攏,邊跑邊回頭大喊「謝謝姊夫」。
趙天朔滿意的咧嘴大笑。
隨後是景王府的迎親儀隊,在長長的十里紅妝後,千人的迎親禮也相當壯觀,在數十年後百姓們仍津津樂道,說他們真是「郎貌女財」的天作之合,世子俊美,世子妃有錢,夫妻倆同心永結,共偕白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
一聲禮成,大紅蟒袍的趙天朔一條紅綢拉著新娘子走向喜房,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與她鴛鴦共枕,才剛走到門口他就將人攔腰抱起,快步走向鋪著紅被褥的喜床,兩眼冒綠。
「哎喲!世子爺,還沒掀蓋頭、喝交杯酒呢,你別急呀!小心嚇著了新娘子……」喜娘驚呼。
「滾——」人生四大樂事之一,洞房花燭夜,他來了。
「世子爺……」真是太胡來了,沒規矩。
「再不走,是想要我把你扔出去……」嗎?
一只柔若無骨的手輕覆上趙天朔的肩頭,暴戾的老虎立即變成溫馴小貓,笑得雙眸生輝。
「給紅包。」
「好。」
他把身上的紅包都丟給喜娘,把喜媳樂得找不到北。
「朔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表現得這麼像個急色鬼,你會嚇到我的。」哪有把喜媳趕走的,傳出去可要讓人笑話。
「不行,美色當前,安能不醉人?」一想到她已是他的妻,他渾身飄飄然,宛若醉酒。「說到醉人,我陪嫁中有一萬壇子的酒,你拿出一些讓人一飲,一會兒全都醉倒了。」醉了就沒人發現新郎在不在。
「听見世子妃的話了沒有?」趙天朔直接將人撲倒,壓上床褥。
「是。」一道回應中氣十足,正是守在外頭的溫長開,他的心里也歡喜得很,前主子地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你呀!猴急個什麼勁……」啊!她的嫁衣……怎麼被撕成兩半了?
「急著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