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左邊,快點,它要跑了……」
一群體形壯碩的男子往左邊一撲,除了一人扯到一顆紅果子外,其他人吃了一嘴泥。
誰也沒看清楚一閃而過的白影是什麼東西,它太快了,快到剛一瞧見影兒就不見了。
「……左邊,右邊,小土堆旁邊瞧瞧,搖著呢!它在挑釁,你們快捉住它……」不會吧,這些個彪形大漢居然捉不住兩尺高的小東西。
眾人又是一撲,還是落空。
感覺得出有一物從身邊竄過,身體剛一動又消失了,伸出的手像個傻子,攔下一陣風。「朔哥哥,你和你的人是豬來投胎嗎?你們不曉得人參是草木呀!它雖然會跑但不是人,撲不到不會往土里挖,它鑽到地下了。」喔!豬腦袋一、二、三、四……九顆,都被成精的人參娃給騙了。
幾個男人當場變了臉色,覺得自己很蠢,人參當然是長在土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居然當野物狩獵。
萬福的話一說完,不遠處傳來類似小孩的怒吼聲,似乎氣惱她說出捕捉人參娃的法子。
萬福也很無辜,為了救人,她只好犧牲身為藥草的人參娃,誰教它具有救命的藥性,還不知躲遠點,一而再的跑來跑去看他們在干什麼,不捉它捉誰,好奇害死人參娃。
小小的人兒坐在一顆大石頭上,吃著從空間取出的石榴,其他人正在忙著,沒有發現她在吃的是這時節所沒有的水果。
八大一小的身影玩「相撲」,看得她很樂,本來很困的睡意被逗沒了。
「快,在前頭,穿著紅肚兜的小人兒,快追上去,攔住它的退路,劍往泥土里插防止它土遁……快呀!撲呀!」玩泥巴的人不會變壞,弄得一身泥才是健康膚色。
「六姑娘……」
「我叫小福,大叔的衣服髒了。」還有草屑。
站起來像座塔的男人俯視腰身還沒他手臂粗的小丫頭。「要不你來捉,捉到我家主子會付你銀兩。」
她眨了眨眼,表情看起來好委屈、好無辜。「可是我還小,捉不動,它跑得比我快,我腿短,沒力氣。」
「一萬兩。」再次撲了個空的少年灰著臉低喊。
「再加一個條件。」她比出一根細指頭。
「好。」他真不想指望她,但是……
「成交。」她伸出小尾指。
「干什麼?」少年微喘著氣,臉色不善的問道。
「打勾勾呀!誰說話不算數,就會被狼吃掉。」萬福做起稚氣的動作很自然,彎彎的眉兒喜色迎人。
少年臉微黑,小指一伸,和她的細白小指一勾。「可以了吧!」
「還要蓋章。」他的表情變化太有趣了。
少年的臉更黑了。
完成了拇指蓋章的手續後,趁著還有些月光,萬福從懷中取出一根針,還有一把紅線。「你哪來的針和線?」他抱她離開禪房的時候,她根本來不及取針線。
「菩薩給的。」她咯咯笑道,笑聲清甜。
事實上是從空間內的小木屋里取來的,屋內她放了不少日常物品,她用意念能取走空間任何一物,但力氣不足,只能拿少許的物品,一次拿太多,她會變得很虛弱。
由于行善太少,空間內的法力不夠,相對地,空間外的她力量也變小,兩者之間是相輔相成,積善成德,有德才有道行,這是仙家修行之道,以善為出發點,兼善天下。
一通百悟,人悟了就成道了。
修仙不難,難在放不下,割舍不了,世間之人又有誰真能做到五蘊皆空。
「若能捉到人參娃,我到菩薩面前磕九十九個響頭。」少年不信她的鬼話,這丫頭分明有鬼,十句話中只有三句真話。
「朔哥哥,你真是虔誠的人,菩薩一定會保佑你。」萬福把剩下幾口的石榴往邊一丟,伸出雙手,要他抱她下大石頭。
人懶沒藥醫,她根本沒想過她雙足離地不遠,輕輕往下一跳便著地了,非要人抱才滿意。
「我一向虔誠。」少年嘴角一抽,但仍紆尊降貴的抱她下石頭。
萬福的手心不知何時多了波浪鼓和陀螺,她席地而坐的玩了起來,一下子搖波浪鼓,一下子轉陀螺。
「你在干什——」
沒等少年問完,萬福一指放在唇心,噓了一聲。
她繼續玩著,旁若無人。
其他人看得一頭霧水,卻不敢再出聲。
過了約莫一炷香,矮樹從里傳出窸窣聲響,看似樂在其中的萬福咯咯笑著,越笑越開心。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頭上長滿紅果子的三歲孩童跑了出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紅肚兜,赤著腳跑到萬福身側,好奇的蹲下來,看她玩著奇怪的東西。
萬福笑,他也跟著笑,萬福打著陀螺,他在一旁拍手、轉圈圈,萬福搖著波浪鼓,他伸手表示他也要玩。
倏地,萬福將一根針往他身上插,小童不解的搖著滿是果子的頭,不痛不癢的踫踫針頭。
「還不快跑,要捉你入藥了。」
萬福一喊,小童先是一怔,繼而生氣地朝她臉上扔人參果,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順手帶走波浪鼓。
「你怎麼放他走了,那是人參娃!」人年臭著一張臉,氣急敗壞得彷佛要直接掐死她。
「我知道那是人參娃呀,不然你當我在干什麼!」萬福緩緩的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和泥。
「那你為什麼不捉住他?」近在咫尺而已。
萬福用像在看「胡鬧的孩子」的眼神瞅著他,老氣橫秋的嘆了一口氣。「我不是在捉他嗎?」
「你哪里……」手里忽然被塞進一圈紅線,少年愕然。
「瞧見沒,紅線在跑,等紅線停了,你們循著紅線去找,看到地上有半根針就往下挖,下面便是人參娃。」她指著不斷在轉動的紅線圈,拉直的紅線一直向前。
「我不懂……」他困惑極了。
「你剛才看到的是幻相,人參娃的真身在土里,所以不能捉他,要不他咻地不見了,再找就難了。成形的百年人參有三歲孩子的智力,只能誘騙,不能強取豪奪。」
「那是假的?」明明有血有肉,卻不是真的?實在令人驚奇。
「人參娃長年居住在深山里,心性很單純,就像個孩子,好奇是它們的天性,喜歡玩樂,看到落單的孩子就會跑出來跟對方玩。」她指指自己,她就是童心未泯的孩子。
「你為何知道得這麼清楚?」少年懷疑的伸指輕敲了下她的肩頭,想確認她是不是另一株年分更高的人參娃,或是狐狸山魈幻化而成的。
「因為我有腦子。」萬福很得意地抬高小下巴。
八個大人,一個少年齊齊臉黑,她這言下之意是暗指他們沒腦子嗎?
「多學著點,可以長智慧的,不要只會習武,練武練得四肢壯如牛卻腦子無物太糟糕了,你們只想當牛不當人嗎?」她的表情好不無邪,但說出口的話卻在刮人心、刨人肺。
「萬小福——」少年惱怒地咬緊牙根。
「我叫萬福,不叫萬小福,朔哥哥真笨,喊錯了。」她笑嘻嘻的咧開嘴,小米牙細細小小,十分可愛。
「你!」他氣到一張臉紅白交接。
「朔哥哥,紅線停了,你不是很急,還不快去挖。」逗他真好玩,少年氣盛,一點火就炸開。
萬福的骨子里還是神仙,她是抱著游戲人間的態度來的,沒向人低過頭的少年對她而言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的樂子,逗弄逗弄又何妨,反正她是幫了他,他不過付出代價而已。
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要收成得先播種。
「你……你等著,一會兒再找你算帳!」這丫頭欠收拾,人小鬼大心眼多,不知死活。
「好呀!朔哥哥,小福喜歡算帳,別忘了你的一萬兩黃金。」有錢真好,給姊姊買珠花,讓娘戴金頭面。
「什麼,一萬兩……」黃金?!
走到一半又折返的少年幾乎是跳到萬福面前,又驚又怒的指著她鼻頭,小麥色的臉龐漲紅。
她偏著頭。「是你答應要給我一萬兩的,不是黃金嗎?」
「白銀。」他由牙縫間磨出聲音。
「朔哥哥,人參娃還沒到手是不是,我懂得捉,也知道怎麼放喔!」捉放在舉手之間。
少年的臉色黑到快滴出墨來。「你……趁火打劫!」
一萬兩黃金相當六萬兩白銀,他不是拿不出來,而是有被坑了的感覺,而是還是個被站起來只到他腰高的小女娃給坑了,這口氣他真的咽不下,她實在太狡猾了。
「那也要有人放火才能打劫,要快哦!不然人參娃發現了蹊蹺,一口氣跑進更深的山林里躲藏,我可找不到另一株五百年的參王。」
她說得輕巧,听的人卻驚心動魄。
「你說五百年?」少年的雙手在顫抖。
「大概吧,離不遠了。」都成人形了,沒幾百年能又跑又跳嗎?她一眼就能看出個中玄妙。
「好,我給!」如果真有五百年,再多的銀子他都願意付,為了他娘……少年目光堅定。
「嘻嘻!朔哥哥還不去挖人參,遲了它就跑了。」萬福再次提醒,救人要緊,再拖延下去真要來不及了。
握著紅線,少年一揮手,八名大漢循線往前一奔,幾個人同時消失在面前,包括少年在內。
被落下的萬福是欲哭無淚,他們忘了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娃嗎,把她一個人扔在夜里的山中,是想讓她裹獸月復不成?這些人太沒有良心了。
突地,少年去而復返。「抱歉,落了你。」他一把抱起她,幾個鷂子跳,追上前行的侍衛,一行人在山野中找尋紅線。
夜晚的山里光線不明,雖有紅線引路,也尋找了許久,紅線經過兔子窩,又繞到松鼠樹洞,埋入土里又拉高,從樹叢中穿過,又卡在樹根,一堆枯葉覆處是一窩毒蛇,走在最前頭的人差點遭蛇吻。
一團紅線幾乎快卷完了,可見距離相當遠,一路上少年沒想過將萬福放下或換其他人抱,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責任感認為該為她的安危負責,因此累得氣喘吁吁也不放手。
約莫一個時辰後……
「主子,找到了,半根針。」針頭露在土層外。
「挖。」少年的心跳得很快。
「是。」
幾人一動手開挖,松開的土質居然微霉顫動,似乎有什麼在掙扎,不讓人往下挖,侍衛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蒙。
突然間,脆生生的甜嗓吟唱著小曲兒,眾人的神情才一下子清明了起來,面面相覷的暗驚在心,底下這物邪乎了,真有了精魄,居然使出幻術迷惑他們的心智。
但更讓他們驚訝的是主子懷中的小姑娘,她更勝一籌的只用簡單的曲調破除迷咒,此時她尚年幼,再過個幾年怕是不容小覷,世間女子若是都如她這般,男兒何用?
「挖到了!好大一根。」一名手臂粗壯的侍衛用力一拉,拉出已有五官的人面參王。「咦!怎麼像是大蘿卜?」另一名侍衛疑道。
被當成大蘿卜看待,不堪羞辱的巨參發出刺耳的怪叫聲,把人的耳膜都快震破了,它死前也要拖墊背的。
「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靜點?」一只白女敕的小手從蘿上……巨參的頂頭拍,巨參一愣,瞬間止住恐怖的怪叫聲。
你……你是誰?巨參顫著根須。
我是你祖宗。萬福用意念和它溝通。
我……我不想死。它哽咽著。
我來想辦法。萬福想著大士的提醒,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真的有五百年。」提了提令人驚奇的巨參,竟有些沉手,少年有說不出的歡喜。
「救人應該足夠了吧,這根小點的給我。」萬福指著主根旁一根拇指粗的根須,在藥鋪里也要幾百兩才買得到。
「好,給你。」在他看來,和臂粗的「蘿卜」一比,旁邊的小根須簡直微不足道,他看不上眼。
少年很大方地要把主根旁的根須都切下來給她,殊不知這些根須的藥用價值一點也不比主根差,一根須等同一株百年人參,尋常人家還買不起,切碎了泡茶喝能延年益壽。
有便宜不佔不是萬福本性,她樂于收下,因為她比誰都了解根須的好用。
「等一下,我和參娃說兩句話。」萬福勉為其難的開啟空間入口,讓參王感受到里面逸出的靈氣。
「你和人參說話?」少年面色古怪。
萬福抬頭睨他一眼。「俗人不懂,我們這是有靈性的交談。」
「不是妖物合謀?」她有這般本事,也算是個半妖了。
不理會他的諷刺,萬福有肉的小手放在巨參下,用意念說道︰我保不住你的真身,但你可以將精魄移到根須上,我將你種到我的福地洞天,讓你繼續生存。
我的五百年修為……巨參號哭。
哭什麼,在里面也能修行,而且比外界快,這是來自天界的神物,不出幾年就有幾百年修為了。
真的?
我騙你一根小參做什麼。
好吧!我信你。
一抹淡淡的靈光從主根移到拇指大的根須,瞬間隱沒,過程快速,少年等人無人察覺。
少年要的是救命的人參,元精在不在並不影響藥性,而萬福救的是有所依附的參王,等根須再埋入土里,用靈池水澆溉,很快便會恢復生機,由小參修起。
「說完了?我送你回去。」少年將人參交由侍衛收妥,再次抱起萬福,駕輕就熟的托起她的小腿肚,怕她摔著,抱著很穩。
此時他的心情很輕松,有如裝了雙翼,體內充滿一飛沖天的氣力,雀躍無比。
他娘有救了!
萬福悄悄的將附有參王精魄的根須收入鐲子里,讓它在布滿靈氣的空間中維持生機。「朔哥哥,黃金呢?」
他笑容微凝。「我換成銀票補給你。」
「好。」她乖巧的點點頭。
「你什麼時候離開彌陀寺?」看她溫順如羊的模樣,他真的很不習慣,她根本是裝貓的小老虎,有尖牙和利爪。
「明天中午吧!」娘要還願布施,將菩薩恩澤回報眾生。
「那我盡量在中午前派人把銀票送拾你。」不要相欠比較好,和她相處不久,但她那脾性……少惹為妙。
「嗯!還有一個條件……」萬福靠在他耳邊低喃。
「要人?」他微訝。
她用力一點頭。「我很缺。」
「好,我挑一下再給你送來。」
「謝謝朔哥哥,你人真好。」萬福喜孜孜的道謝,一張小臉撲了粉似的,瑩白燦亮,閃閃發光。
他不以為然的輕啐,「人好不如不要銀子,光是一聲謝不成敬意,听起來好沒誠意。」
「那再加上這個吧。」她快沒力氣了,好累。
「這是什麼?」他一臉狐疑地看著塞到他懷里的葫蘆,他一直抱著她,不認為她身上藏得住東西,這葫蘆她是打哪兒來的?
「里面裝的是水,把這葫蘆里的水加入藥里,一起熬煮,對你娘的病有益無害,若有剩下的拿來當茶喝也行,強身健體,祛百病。」她不輕易給人的。
「哪兒來的?」總之,她的所作所為,還有她這個人,都是個迷。
「菩薩給的。」大士,黑鍋讓你背,別見怪。
「又是這一句?」沒別的新詞了。
「不信你去問菩薩。」大士可疼她了,肯定替她圓謊。
少年冷哼一聲,懶得再問她。
「別忘了去磕頭。」說出去的話不能收回。
「知道了。」小唆婆。
將人放在離禪房不遠的洞門外,少年和數名侍衛急于趕返,在一眨眼間,人影消失,只剩落葉飄飄。
萬福邁開小短腿,朝禪房走去……
「你這孩子半夜三更到哪兒去了,也不怕被狼叼走,讓娘擔心死了……」
迎面而來是快讓人為之窒息的可怕熊抱,萬福劃動著沒力氣的雙手,才勉強從熊的懷抱……娘的懷抱掙月兌。
抬頭看看天色,竟然已經天亮,東方的天空射出束狀的晨光,落在晃動的樹葉上。
她連忙揉著眼皮,假裝剛睡醒,一臉迷茫的問道︰「娘,發生什麼事了?」
「你昨晚到哪里去了,為什麼娘找不到你?」看到了人,宋錦娘慌亂的心終于定下來,要是真把女兒給弄丟了,她一頭撞死在家門口也無法向家里人交代。
「娘,我在睡覺呀!」她眼楮睜得很大,好像不懂娘為何找不著她。
「睡覺?」怎麼可能!
「我昨兒留了字條,說要出去走走,後來走著走著就有點餓,一位和尚帶我到廚房吃了半顆白面饅頭和炒雞蛋,我一吃飽就想睡,回房里就睡了。」她說得煞有其事。
宋錦娘迷糊了,抱起女兒追問道︰「你到底睡在哪兒啊?」
這丫頭向來機伶,不會委屈自己。
「那里。」
往二女兒小手指去的方向,宋錦娘就忍不住笑了。「你這個糊涂蟲,弄錯了方向,我們住在西廂房,你往東廂房走去。」
「娘,我沒錯,明明是右手邊,我記得很清楚。」她刻意據理力爭,表示她沒有走錯地方。
「去的時候是右手邊,回來正好相反,是左手邊。」宋錦娘帶著女兒兒重走了一遍,讓她知曉錯在哪里。
萬福抱住母親咯咯憨笑。「娘,我睡懵了。」
「以後不許再犯了,听到了沒?」幸好沒事,真被二丫頭嚇破半顆膽,她不只是爹娘的掌上明珠,還是爺女乃的心肝,真要有個萬一,好不容易興盛起來的萬家就要亂了。
宋錦娘不得不承認,這些年靠著福兒的福氣,萬家由原本的小康漸成小富,如今也要進入富人行列,米鋪現在已有了兩間分鋪,明年開春還要開到鄰縣,三兄弟各管一間鋪子。
雖然沒有分家,但老太爺說了,除了總鋪不動外,三間分鋪各管各的,營利的一半交由公中,其余皆歸管鋪子的人,有事的人多賺一點,沒能耐的就看別人吃肉,自個兒喝湯。
其實還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男一桌、女一桌而已,哪有分誰吃肉、誰喝湯的道理,萬全不過看兒子們都一把年紀,再過幾年也要當爺爺了,因此先貼補他們,免得手頭不松快,想給兒女挑個好對象都拿不出銀子張羅。
幾個兒子當然是樂不可抑,有銀子誰不喜歡,自個兒掌錢不用向公中伸手要錢,面子上也好看。
不過對長房的蕭氏而言可就不怎麼樂意了,即便公中的銀子沒有全部交在她手上,但掌中饋的她還是能從中撈到不少油水,家中的開銷是她說了算,誰有閑心和她計較針頭線尾。
可是鋪子的收入一旦少了,到她手里的銀子肯定更少,她要打理內外,還要發每房的月銀,廚房的菜色、每一季的布料和首飾,樣樣都要錢,她豈不是花費力氣為他人做嫁衣?
為了此事,蕭氏嘀咕了一陣子,向丈夫萬誠吹枕頭風,要他向萬全提起家計艱難,暫時別分走鋪子的收入,一家人一鍋子吃飯,何必分你我。
只是萬誠提都不敢提,萬家的日子越過越好是有目共睹的事,家里賺了銀子哪能獨享,而且大家都曉得是沾了二房佷女的福氣才有今日的光景,若是不給人家一點好處,萬一鬧起來要搬出去住,其他兩房人還有好日子過嗎?
因此蕭氏的不痛快只能她自個兒承受,別房的銀子是越攢越多,荷包滿滿,她是愁銀子只少不多,連她想拿回娘家也要斟酌再三,不像以往大手大腳的,她爹娘要多少,她便給多少。
一家興盛,一家衰落,自從蕭家出了個好賭的敗家子後,家中的景況一日不如一日,常有人上門討債,以往仗勢娘家風光的蕭氏反而要救濟娘家,不時給個三、五十兩買魚、買肉。
「娘,我記住了,不會再犯懵了。」萬福撒嬌地朝娘親臉上又親又蹭,把她逗得呵呵直笑。
「娘,妹妹找到了沒……啊!福兒?!娘,你找到福兒了。」原本愁眉不展的萬歡一看見母親懷中的妹妹,欣喜萬分的快步走來,一手拉著母親的手,一手捏捏妹妹的臉。
「是呀!找到了,這小迷糊蛋把東西廂房搞錯了,昨兒夜里睡在東邊了。」倒教他們一番好找,幸好有驚無險。
「喲!可以再迷糊一點,我們喊了一夜,你沒听見呀?」果真是福厚的人,好命得很。
「姊,不要戳我的臉,會戳出丑丑的洞洞,我睡著了,誰知道外面在嚷什麼?」萬福說謊說得面不改色,信手拈來是一成套,連她自個兒都要相信了
「哼!臭愛美的。」萬歡改掐住妹妹軟乎乎的臉頰。
「你不愛美就不要穿新衣服,以後娘只管做花裙子給我穿,沒姊姊的分。」萬福以指一拱,弄了個豬鼻子鬼臉。
「小賴皮。」萬歡好笑的輕點了下妹妹的鼻頭。
看著姊妹倆逗嘴,宋錦娘暗笑在心。「歡兒,你去跟住持說一聲人找到了,不用僧人費心。」
萬歡剛要往前殿走,不遠處一顆大光頭徐徐而來,一聲「阿彌陀佛」佛號順口而出,「老衲知曉了,原來你們要找的是這位小施主呀!」
「大師見過小女?」宋錦娘面上一喜。
「是老衲給了她一顆白面饅頭,又炒了雞蛋花給她填填胃,她跟老衲說困了,老衲給她指路讓她返回禪房。」
听住持越說越貼近自己掰出來的謊言,萬福明亮有神的眸子不由得越睜越大。
這才是見鬼吧!她幾時能一分為二,老和尚的鬼話說得好似親見,若她不是本人,都要信以為真了。
「啊!是大師善心呀!信女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小女勞煩大師了,給大師添麻煩了。」這孩子真是有福了,多少人想見住持一面都不得其門而入,她卻有幸得到一飯之情。
「沒事,這孩子很乖,老衲一見甚得眼緣。」廣遠大師瞧見一雙瞪圓的杏眼,一時童心起,朝她一眨眼。
啊!妖僧!萬福在心里月復誹。
「大師,我們得趕在午前歸家,信女先去前頭準備供品。」找到女兒就安心的宋錦娘想起此行要辦的正事,順手將女兒放下,急匆匆地就往正殿走去。
她以為女兒會跟在身後,但……
「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他編得比她有模有樣,莊嚴的面容下找不到一絲破綻。
「菩薩說的。」我佛慈悲。
哼!剽竊,犯規!「我跟菩薩很熟,你不要拿祂當借口。」
她用菩薩說的、菩薩給的糊弄人,沒想到現世報來得這麼快,一轉身就有人來搶菩薩,盜用她說過的話。
「老衲跟菩薩也很熟,天天在祂跟前念經。」他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笑笑地走在她面前。
「你……你……」好,他贏了,臉皮厚的人果然天下無敵,和尚也有不守清規的時候。
「菩薩說別太常讓背黑鍋,鍋子太重了,祂背得背疼。」菩薩金身下凡,為解眾生疾苦。
萬福頓時目瞪口呆。「你……你不要騙我,我自己去問大士,老和尚,你不老實。」
「小姑娘也別老拿苦薩說嘴,說多了總會出紕漏。」前世因,今世果,看她給自己惹來多大的因果。
「小施主,你又走錯了,那一邊是直達後山山頂,你要去的是正大光明殿,你娘在那里等你。」做完領路人,廣遠大師雙手合掌,自在從容的行走如雲,施然而去。
面上一紅,萬福邁開小短腿跨過殿檻,兩個弟弟和姊姊低頭跪在蒲團上,她娘背著她給神明上香。
萬福悄悄的跪在姊姊身側,學他們兩手一合,做出虔誠狀,听著娘說著對神佛的感激之意,讓萬家二房有後。
公其實娘該感謝的人是她,她日日在茶水里加入靈池的池水,又吵著吃那吃這,把空間的蔬果拿出來供二房食用,改變不易受孕的體質和包生男的酸堿質,注生娘娘才同意給他們家送娃,滿足二房無丁的遺憾。
宋錦娘上完了香,一轉過身看見二女兒,不禁疑惑地道︰「咦!福兒,你剛才不是不在這兒,怎地又出現了?」這孩子調皮,老是不安分,不讓人吊著心都不成。
「娘,你眼花了,我不早在了唄!不信你問姊姊。」萬福睜著清澈的大眼兒,好不無辜。
「難道我眼楮真出毛病了?」回頭得找個大夫瞧瞧。
「娘,二姊她——」騙人。
萬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捂住嘴,兩個姊姊一個用行動要他少開口,一個揮舞著小粉拳,要他小心小。
萬泰哀怨的癟著嘴,別人家的孩子是看重男丁,堂哥萬國極為受寵就不用說了,三叔家的萬安吃好穿好,每個月最少有四件新衣裳,就有他和弟弟最不受寵,爹娘只疼大姊和二姊,還說生他們是要給兩個姊姊撐腰。
唉!他們真是可憐的小包子,被重女輕男了。
「娘,都弄好了嗎?我先帶弟弟上馬車,免得他們又搗蛋。」萬歡一手扯一個,善盡大姊的責任。
「嗯!你們先走,我再瞧瞧有沒有落下什麼,隨後跟上。」這一桌子供品就不帶走了,布施給廟里。
「好。」萬歡招手要妹妹跟上,萬福卻揮手要她先走。
萬歡笑了笑,沒在意,牽著年幼的弟弟們上馬車。
「娘,我來幫你。」萬福伸直手要幫著收拾盤子。
「一邊待著去,別給娘添亂。」她真是怕了這個小祖宗,個兒都沒供桌高呢,她還擔心摔了她。
「那我出去逛一圈,和住持和尚說說話。」手小人小個子小,難怪人家瞧不上眼,幾時才能長大?
「要叫大師,不可失禮。」回頭得教教她,廣遠大師是得道高僧,嫡傳弟子不多,卻個個成就不凡。
「好的,娘。」什麼大師,分明是神棍,躲在暗處偷听她們娘倆交談。
沒事的萬福在園子里走走晃晃,過了一刻鐘再回到正殿時,懷里多了六萬兩的銀票,跟她一樣「沒事干」的住持和尚打她身邊經過,銀票頓時少了兩萬兩。
「娘,這給你。」先富家,再富己。
「什麼東西,瞧你神神秘秘的……」一看到是萬兩銀票,宋錦娘驚得差點撕成兩半。「你這是打哪兒來的?」
萬福頭一低,假裝委屈。「我也不曉得,昨兒夜里我作了個夢,夢見菩薩叫我去做事,祂讓我陪一個穿紅肚兜的孩子玩,說是人參娃,要幫人治病的,對方會給我銀子感謝我。」
「真的假的?」未免太玄了。
「我也以為在作夢,可是你看我的鞋子髒了,剛剛往懷里一模就模到一張紙,和尚說是銀票,我就拿來給娘了。」她演得好不認真,還把沾滿泥屑的鞋子抬高讓娘瞧。
「你有佛緣,娘太高興了。」可是一萬兩也太多了,該還給誰?
「菩薩說這是我應得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有錢也買不到。」哪像她被迫分贓……呃!是拿出銀子行善,買米施粥救濟貧困人家。
一听是菩薩說的,宋錦娘安心的收下。「福兒,你真是我們家的福星,有你就福星高照,不過以後不該得的就不能拿,人之所以為人,是我們有良心,不可淪為牲畜。」
「好。」她脆應一聲。
「乖,我們去找姊姊和弟弟。」要回家了。
「娘,這個也給你。」她用不著。
「這……」宋錦娘傻眼了,竟是十來根指粗的人參根須。
「菩薩給的,讓你和爹泡著喝,養顏益壽,我還留了四、五根更粗的要給爺爺女乃女乃……」大士,反正禰也背了不少黑鍋了,不介意再多背一個……吧?